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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美缘全传》 作者: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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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林经略判出奇冤崔氏妇路遇对头话说沈廷芳说出花有怜的话,崔氏唬了一跳,低头一想:“我当初为花文芳害了魏临川,丢下我来,怕落花文芳圈套,跟了花有怜到了淮安。通了沈大爷,有缘。又不是我的真正丈夫,害了他的性命,与我何干?”即便笑了一笑,叫道:“大爷,妾身蒙大爷抬举。在此倒也格手格脚,不大方便。听大爷做主,妾身没有话说。”沈廷芳听了大喜,道:“不是我要害他性命,也是出于无奈,怕他日后到官,熬不住刑法,吐出真情,岂不害了我大爷之事?既然你真心跟我,我今晚上行事便了。”崔氏道:“只要做得干净为妙。”沈廷芳道:“包你干净。”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再讲林璋此时专等谕旨到来。前日差人去拿牛二、易道清,未曾到限。猛然想起,那夜和尚冤枉告状。本院下车,没有工夫,将此案搁起。今日闲暇,不免去查手一遭。吩咐中军传点开门,众役伺候出门。只听得吹打三咚,众役纷纷不知大人何处去来。中军传出话来:出东门,顺河岸而走。不一时,坐了八轿,到河边去。做什么?一路行来,出了东门,顺着河岸走去。
林公在轿内观看。众役到住船所在,大人吩咐住轿。汤彪下马,大人出轿。众役〔开〕道,大人行走观看。行了一刻,只见有一灯笼挂在门首,写着“王二房客寓”。大人抬头,见对面有数棵大柳树,正是此处,就往里走。众役手见,齐齐走来,一声吆喝。饭店里面人唬了一跳。大人走到天井,汤彪连忙移个坐儿。大人坐下,将饭店主人叫来。店主人摸不着头尾,即慌忙跪下叩头,道:“小人不知大老爷驾临,没有远接。”林公道:“你叫什么名字?开的何店?”店主人道:“小人名叫王奇,开了二十余年的饭店。”林公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王奇禀道:“小人今年四十九岁了。”林公道:“开了许多年的饭店,可杀死多少人么?”王奇唬了一跳,禀道:“并无此事。”林公道:“和尚也没有害了一个么?”王奇大吃一惊,禀道:“没有。”林公道:“十日前,你家三更天生下一个儿子,可是有的么?”王奇道:“是,有的。”林公道:“那是你的儿子么?分明是你的对头来了。你这奴才不知怎么害了一个和尚性命。和尚今来投胎,必定是报仇。”王奇禀道:“小人并没有害了这和尚命。”林公道:“本院还你个对证。”立起身来,走到卧房门首,林公道:“房中小孩子听了,你若是冤枉,就将大哭三声。”房中小孩子只哭三声,就不哭了。林公道:“你这奴才,还不招来!”王奇唬得魂不附体,禀道:“小人愿招。五年前,有个山西和尚在小店投宿,露了财帛是实。”林公道:“有多少财帛?今尸首在何处?”王奇事道:“百金财帛,尸首就在天井中。”林公道:“百金财帛就害人性命。”吩咐将这天井掘开。
众役动手,将地掘开丈余深,只见露出衣服。掘起一个尸首,却是一个和尚。将尸首抬上来,只见尸下一物,有足有头,还是活的,在坑里乱扒。汤彪在旁说道:“好大胆木鱼。”林公道:“不是木鱼,是身上流下来的血。一年下去一尺,到了千百年之后,那物就成形。这人才得五年。”叫众役取上打死。众人登时打死,并无肚脏,却是一堆紫血。人人看见暗道林公如神。
林公吩咐将王奇锁了带去,交与山阳县,秋后抵偿和尚之命。林公起身,向着汤彪道:“本院代这和尚伸冤,今不免叫和尚早早脱身去罢。”走到卧房门外,叫道:“和尚,本院准你状子,已将仇人抵偿你命,快快托生去罢。”只听得房中小孩子连哭三声,气就绝了。王奇的妻子还在那里哭泣。林公呼众役道:“将小孩子拖出,与和尚尸首一并同葬。王奇得百两财帛,令山阳县断三十两买口棺材收葬。”
大人上了八轿,众役开道,回衙门。百姓无一个不说是活佛下界。到了东门,三声大炮,进了城门。只见有一起送殡人,见了大人进城,连忙将棺材歇下,让大人过去。林公在轿子内看见一口火烧头的棺材,有一顶白布小轿在棺材旁边,轿内有一个妇人暗暗啼哭。大人耳中听得哭声不甚哀切,吩咐住轿,将这轿是妇人叫他出来听审。众役暗暗笑道:“这位大老爷好不兜搜,淮安府百姓一日不知抬多少棺材出城,怎么连送殡的人都要审起来了。”既奉钧谕,谁敢不从,只得走至轿边,喝道:“轿内是什么堂客,快些出来,大老爷立等听审呢。”轿内妇人唬得战战兢兢,不敢出来。众役等一会,又不见出来,伸手将轿帘一掀,说道:“早早出来到大老爷面前,免得我们动手动脚。”那妇人没奈何,只得从轿子内走出,来到大人面前。众役一声喝道:“跪着。”妇人只得跪下,不敢抬头。林公看妇人生得十分齐整,上穿一件新白绫大褂,下系一条白绫裙。林公摇头,道:“必有原故。”忙问道:“死者是你什么人?”妇人道:“是小妇人的丈夫。”林公道:“得何病症而死?”妇人道:“暴病身亡。”林公道:“就如此薄情,只与他一口火烧头的棺材,其中必有原故。”吩咐带回衙门听审。众役开道,回察院衙门。也不知审出什么冤枉,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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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林经略开棺验伤崔家妇当堂受刑话说林公带了妇人,进了察院衙门,升了大堂。带过妇人,问道:“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住何居处?做什么生理?几时得病?先生下的什么药材?案存在何处?取来本院观看。快快实说上来!”
看官,你道这个妇人是谁?原来就是花有怜拐来魏临川的妻子崔氏。花有怜被沈廷芳害了性命,叫崔氏送出城外埋葬,遮人耳目。要早一刻抬出城外就无事了。刚刚抬到城门里,撞见大人进城,只得歇下棺材回避大人。哪知林公〔听〕那哭声不甚哀切,带回审问。这也是花有怜一生作恶报应,故有窄路相逢,遇着对头。
来到了堂下,崔氏禀道:“小妇人的丈夫叫做崔有怜,杭州人氏,本是个清客出身,住居沈府旁边,今年二十岁。偶得暴病身亡,却没有请医生诊视。”林公听了妇人口气,一派胡言,便道:“你若不实说,本院就要动刑了。”崔氏道:“大老爷钢刀须快决,不斩无罪之人。”林公听了大怒,道:“你这泼妇,好张利口。”吩咐拶起来。众役一声答应,登时拶起。林公问道:“招与不招。”崔氏大叫道:“冤枉,难招。”林公问道:“你道是冤枉,本院开棺一验你丈夫是何病症而亡,照供便罢,若是有伤,你便怎么回我?”崔氏道:“情愿认罪无辞。”林公见这妇人顶真一边,即便吩咐松刑。崔氏想道:“料想大人不能开棺。”为何?律条上载。“开棺者斩,挖掘坟墓,只见棺者绞。”妇人识认此律,是以大胆硬禀。不想林公传了淮安府来,吩咐:“带这妇人去收监。着山阳县仵作伺候,本院明日开棺验伤。”崔氏跪在丹墀,禀道:“有了伤痕,小妇人认罪。若无伤痕,大老爷怎样么?”林公道:“你这妇人好张利嘴。无伤痕,本院罢职!”大人退堂,淮安府将妇人带出收监不表。
且言沈廷芳的家人送花有怜棺材出城,不想遇见林公,将崔氏一拶子,明日要环节棺验伤,连忙报与大爷知道。沈廷芳听了大惊,跌足道:“罢了,罢了,怎么恰恰遇见这个瘟官。”口中骂了家中小使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看见这个瘟官,就该把棺材抬回来便了。”家丁道:“小的们见大人来了,吩咐抬的人歇在半边,等他过去。不想遇见花大娘在轿中哭泣,彼时经略见他哭的不甚悲切,住下轿子,带过问了几句话,就是一拶子。”沈廷芳道:“我娇娇滴滴的那美人怎受得这般刑法,如今却在哪里?”家人道:“收禁在监。”沈廷芳道:“你们快快带个信儿与她,叫她死也不要招出来。我大爷自然代她料理。”家人答应去了不表。
再言林公次日传点开门,到尸场验伤。众役开道,三声大炮,出了辕门。来到尸场,只见那公座摆得现成,早有人把棺材抬来伺候。淮安府又把崔氏带来。林公坐下,仵作上来,叩过了头,禀道:“大老爷,开棺验伤。”林公道:“速上去开来。”仵作一声答应,走来,拿木椿打钉。将棺材头抬起,猛然向下一行丢,在椿上“咯喳”一声响,材头离了三寸;又端起来一丢,离了四寸;再四五下一丢,棺材猛然开了。将尸拖出来,林公出位观看。死者青春年少,约有二十向外年纪。身上穿的元色直摆,足下镶鞋绫袜,并无装殓,就是本来之衣。林公坐在尸场,仵作动手剥去衣服,将尸首翻来复去,细细验了一会,并无一处伤痕,禀道:“大老爷,并无伤痕。”林公站起身来,走至身边,亲自验了一会。仵作将尸首又翻来复去,林公看了,并无半点伤痕。崔氏走来,哭泣道:“我的丈夫呀,你死的好苦。”抱住尸首,哭的无休无歇,叫道:“丈夫,你今日遇见这位老爷翻尸倒骨,要验伤痕,如今伤在那里?”林公听了“无伤”,传淮安府,吩咐道:“将妇人收监,调桃源县、海州、宿迁县、高邮州四处仵作,明日调来重验。如若无伤,本院亲自拜本罢职便了。”淮安府打一躬退下。
林公叫上仵作,问道:“你可处处验过?”仵作禀道:“小人凡致命之处都已验过,并无伤痕。”林公道:“你这奴才莫非受了钱财,朦混本院?今调四处仵作到此重验,如果无伤便罢,若验出伤来,你这奴才的狗命莫想得活。”仵作叩头禀道:“小人怎敢卖大老爷的法,其实无伤。”
大人起身,回转察院。坐在那轿中思想:“验他的尸首并无伤痕,又不像有病之人,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将这火烧棺材与他,其中必有原故。”到了辕门,三咚大炮,进了内堂。与汤彪商议此事,汤彪道:“且等调四处仵作来。”不表。
再言仵作回家中。此人姓〔陈〕名有,年纪四十岁了,娶了一个后婚,姓武。妇人年纪二十四五岁。夫妻倒也相爱。陈有想道:“我在山阳县当了二十多年仵作,没有见过这个尸首,并无伤痕。明日要调四处仵作重验。”正说之间,到了自家门首,用手敲门。武氏走来开门。陈有坐下,闷闷无言。武氏问道:“今日回家,为何不乐?”陈有把今日开棺验伤的话说了一遍。武氏道:“你验了几处伤?”陈有道:“两耳、鼻、口、眼、肚脐、下身、粪门细验过,并没有伤痕。经略对我说了许多狠话,故此不乐。”武氏笑道:“你买件东西请请我,我教你去验。”陈有道:“俱验过,无伤。伤从何来?”武氏道:“头顶可曾验过?金针伤致命,是看不出来的。”陈有道:“好个头顶内金针伤,我却忘了,没有验过。明日当面禀大人,且过一宵。”
次日,林公升堂。陈有禀道:“昨日小人回家,想起头顶内没有验过。容小的再验验。”林公听了,即刻传众役再到尸场走一遭。也不知此去可验得伤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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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林经略二次开棺宋朝英辕门听审话说林公到了尸场,陈有禀道:“大老爷,验尸。”大人道:“速去验来。”陈有答应道:“是。”来到棺材前,将棺材盖揭起,将尸抬出,把他头发打开细细验看,只见头顶内有点亮光。陈有跪下禀道:“大老爷,小的才验,尸首头顶有伤,有一物,不知是什么物件。”林公出位,走至尸边一看。陈有取出一把小钳子,拔出一物,不知是什么。只见头顶上冒出一物,随即冒出许多血来。陈有献上。林公一看,见是一根金针,约有二寸。吩咐收尸,林公观看标了封皮,封了棺材。开道回衙,升了大堂,把陈有带上,问道:“你昨日为何验不出来?今日为何有了伤了?”陈有道:“小的一时想不得到,大老爷又要调四处仵作来验,回家告诉妻子。是小人的妻子教我。”大人问道:“你妻子多大年纪?是继娶夫妻还是自幼的夫妻?”陈有禀道:“小人的妻子是去年娶的一个寡妇。”又问道:“你妻子何氏?”陈有禀道:“小人的妻子武氏。”林公道:“他是个妇人,如何知道?必有原故。待本院拘来,一问便知端的。”随即标了两张票子,一张提崔氏到辕门,早日早堂听审;一张票子去拿陈有的妻子武氏。大人方才退堂不表。
再言四个公差领下大人钧票去拿牛二、易道清,限三日到案听审,〔想道〕:“这一案是无踪无迹事情,只限三日,叫我们到那里去拿人?今日也是三限,就要逢比,一些形影全无,怎生是好?明日就要上比较。”内中有一个人说道:“人人道这位老爷清廉,据我看来有些糊涂。出了这张票子,叫我们去拿牛二、易道清,也不知为的什么事情,连累我们打板子。我们今日见到酒馆内吃酒会,散散闷去。”
彼时四人到得酒馆,坐下吃酒。只见外边一个走来,对店主人道:“请了。”店主人叫声:“牛二爷,请坐。”把他邀了进来,坐在这四人旁边,店小二取了酒菜,与他对面坐下吃酒。店主人道:“连日生意平常,得罪牛二爷驾临。明日一准送到尊府。”牛二道:“不然,我不进城有个原故,明日客人要动身,故尔凑银子与客人。”店主人道:“决不误事。”四个差人听得明白,就要动手。四人丢过眼色,一齐站起身来,道:“牛二哥,你的事犯了。”牛二与店主人吃了一惊。四个差人拿出票子,又把铁绳拿出,往地下一倒,〔道〕:“知事的不要我们动手。”牛二与店主人看见票子,道:“四位请坐。但不知经略大老爷拿我却为何事?”四人道:“且到大爷大堂上去讲话。”说着就动手把牛二锁了。就时把个饭店就挤满了人。内中有个道士多嘴:“牛二哥也还有些脸面,有话请坐下来说。”店主人道:“易老爷说得有理。”四个差人听了一个:“易”字,暗想道:“莫不是两案俱破了?道士就要坐下,再问他。”四人都坐下,道:“这位老爷是那座宝利?尊姓大名?”道士说:“小道东门外清虚观住持,贱字易道清。”四个差人道:“来得正好。”将票子取出,与他一看,亦用铁绳锁起,连牛二齐带到辕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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