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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美缘全传》 作者:无名氏

再言花有怜拐了崔氏、小红,四月二十八日晚上偷走,非止一日,那日来到江南淮安府赁房住下。他就扮做个书生模样,竟是夫妻做成。人家邻舍来问他,就假充是当朝花太师的侄子,因此没有人家欺他。
那日,也是合当有事。花有怜不在家里,崔氏在家纳闷,同了小红,将大门开了,站在门首观望。只见一丛人骑着六七匹马,马上坐着两位公子,后边跟四匹马,坐着四个家丁,正打花有怜门首经过。两位公子马上见崔氏生得百般〔娇〕媚,万种风流,令人可爱,魂灵儿早已飞去。又把马头勒转,越看越爱。要知二人姓甚名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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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花有怜身入相府沈廷芳花园得意看官,你道那两位公子是谁?乃是文华殿大学士沈谦之子,大个名廷芳,兄弟名义芳,维扬住家,大不守本分之人,倚仗父势,无所不为,强夺人家妇女,硬占有人家田地,累算利债,刻剥小民。他有四个豪奴,一名沈连,一名沈登,一名沈高,一名沈奎,倚仗主人之威,在外欺人。个个闻名丧胆,人人见影消魂。
弟兄二人今日路见崔氏,即对义芳说:“兄弟,妇人你我见得甚多,从未见过此人。这个妇人生得实在可爱。”义芳答道:“何不着人访问是谁妇人?”廷芳道:“有理,有理。”遂叫过沈连等四人前去访问回复。四人领命去了。
兄弟二人心痒难捱,左思右想,坐卧不安,一心思想那妇人,恨不得一时到手,方遂其心。不一时,见四人走来,回禀道:“二位老爷,此人不是别人,就是花太师侄儿,名唤花有怜,不知怎么到此处居祝”二位公子道:“你们四人可有什么主意将他哄进府来?重重有赏。”四人道:“二位少老爷,要那妇人进府有何难哉。”二人道:“你且说来,是何主意。”四人道:“待小人明日拿个名帖,见了本人,只说是我公子访得花太师的令侄老爷下在此地,本该自己来奉拜,恐少老爷不会,故尔先差小人到寓,问个的确,即日再来奉拜。看他是进京是久住,他若是进京,小人等扮作强盗,尾在后面,到了僻静之处,将那妇人抢进府来;若是久住在此更妙,二位少老爷明日就去拜他,等小人骗进府来,不怕他飞上天去。”弟兄听了大喜,道:“事成之后领赏。”
过了一夜,到了次日,四人到了有怜门首扣门。花有怜出来开门,见了四人,问道:“何处来的?”四人道:“小人们是沈府差来的,奉我家二位少老爷之命。昨日闻得相公是花相爷之侄,我家少爷本当亲自拜谒,恐传言不确,今差小人等先送上名帖。小人等特来说声,将名帖呈上。”花有怜看了名帖,道:“小生与你家二位公子未经会面,怎敢领帖。”四人道:“我家太师爷与花太师爷同殿又同寅,家爷不知便罢,既知相公至此,必须尽情,始无愧地主之谊,那有不拜之理。请问相公有何公干至此?”花有怜道:“小生带着房下进京,到相叔府中去,怎奈天时甚暑,暂住在此,延至秋后起身。”四人道:“原来如此,小人们告退。”登时四人去了。
花有怜关上了门,进内。崔氏问道:“何人扣门?”有怜告诉一遍,“明日等他来时,我自有话说,倘有机缘到他府中走动也是好的。”
一宿已过,次日清晨,忽听有人扣门,外边叫道:“花相公,花相公,今有沈府二位少老爷来拜。”花有怜听得明白,即忙开门相见,礼毕,分宾主坐下。献茶已毕,沈廷芳道:“不知花兄驾临敝地,小弟等多失进谒,昨日方知,今特拜见。”花有怜答道:“昨蒙尊管赐帖,尚未进谒,今蒙光顾,有失远迎,望二兄原宥。”沈廷芳道:“花兄今到敝地,不知有何公干?”有怜道:“弟同房下进京,因无时暑热,难以行走,所以暂住贵地,到秋凉即赴都中。”沈廷芳道:“这个寓所能有几间房子,且甚窄小,如何避暑?不若请兄嫂至舍,过了伏再进京,何如?”有怜正在无门可入,一闻此言,心花都开了,答道:“承兄美意,何以克当,萍水相逢,怎好造府打搅?还是在此暂住罢了。”沈廷芳道:“你我虽系初会,实为通家,何必太谦,只恐供膳不恭,有慢兄嫂,少停着小价打轿来接。”言毕,弟兄二人告辞,花有怜送出大门,一躬而别。
花有怜进内,对崔氏道:“快收拾行李,好进相府。也是我们时运来了,且到沈府过活,并省得杭州事发。”崔氏也觉欢喜,连忙收拾。不一时,见四个管家打了两乘轿子、一骑马来接。花有怜早已收拾现成,另外叫了几个脚夫,挑了行李。自己上马,崔氏与小红上轿,直奔沈府而来。正是:满天撒下钩和线,从今引出是非来。
转弯抹角到了相府,花有怜下马,只见沈廷芳弟兄二人远远迎接见礼。花有怜道谢。崔氏轿子抬到厅上,下轿出来。沈氏兄弟二人上前,口称:“尊嫂,见礼。”崔氏还了一个万福。请他在东花园居住,当日摆酒款待,如兄似弟。
非止一日。那沈廷芳兄弟二人商议道:“我们费了若干机谋,将他骗进府中。他夫妇终日不离左右,怎得到手?岂不空养了三个闲人?待等今晚将他请来同吃晚饭,明日叫他到典中去管总,他若肯去,不愁妇人不到手。”商议已定,堪堪天晚,着人请花有怜来同吃晚饭并宵储备。酒至半酣,沈廷芳道:“我典中缺少个管总之人,意欲拜烦花兄前去典中照看几日,待有人接手,再请回来,不知尊兄肯代弟为否?”花有怜道:“弟在尊府,多蒙二兄美意,些须小事,无不尽心。”弟兄二人听了大喜。彼时各散。
次日,沈廷芳叫人请了花有怜来。沈廷芳道:“你把花大爷送至典中。”花有怜与二位沈公子作别去了。沈廷芳暗暗欢喜,道:“小花今日离了眼前,我且瞒着兄弟,先去会会这妇人,看他如何,倘有机缘,也未可知。”想毕,遂悄悄走至园门,只见崔氏一人正在天井中磁墩上坐着乘凉,手拿一柄冰纱扇儿,背着面,在那里摇扇,身穿一件银红纱小短褂儿,下边穿一条无色罗裙,内里露出大红底衣,头儿梳得光油油的。沈廷芳不见犹可,见了之时,魂飞魄散,那里按捺得住心猿意马,紧走两三步,遂低低叫道:“尊嫂,拜揖。”崔氏没有存神,反唬了一跳,回过脸来,见是沈廷芳,遂带笑道:“原来是大爷。”站起身来,还了个万福。沈廷芳笑道:“尊嫂贵庚多少?”崔氏答道:“贱妾今年二十一岁了。”沈廷芳惊问道:“请教花兄尊庚二八,为何尊嫂反长五岁?”崔氏将脸一红,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沈廷芳见他不言语,有些蹊跷,便说道:“我今日请花兄到典中,撇下尊嫂独自一人,好不冷清。”崔氏将眼一瞅,又笑了一笑。大凡妇人嘲笑,就有几分邪气。沈廷芳见他几次含笑,魂魄早被他摄去,那里拴得住,走近身边,叫道:“尊嫂,我今和你如此。”妇人又笑一声,道:“有人来了。”沈廷芳一把抱祝也不知崔氏肯与不肯,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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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沈廷芳独占崔氏姚夏封入赘东床话说沈廷芳一乱了心猿意马,按捺不住,小红又不在眼前,走上前来,将崔氏抱住,叫声:“亲亲,想杀我也。”那崔氏原是一个水性杨花,正合其意,叫声:“冤家,有人看见,不好意思。请尊重些。”沈廷芳道:“我家花园,谁敢进来。”一头说,一头将崔氏抱住,来到房中,做起勾当来。
事完之后,沈廷芳问道:“你到底为何长花有怜五岁,难道不是原配?”崔氏道:“说来话长,待我慢慢来告诉你。”沈廷芳道:“何不今日说明。”崔氏被他逼问,只得说道:“他非我真丈夫也,我是魏临川之妻,被他拐到此处。他那里是花太师的侄儿,不过是花府中一个书童。”沈廷芳又问道:“你丈夫果系一个什么人?你为何被他拐了来?”崔氏道:“我夫妻说也话长,我丈夫乃是花公子一个帮闲蔑客,花文芳受妾姿色,叫他金陵去买缎子,即造做假银害他,如今监禁在上元县,不知死生。花有怜惧怕主人夺妾,因此先自拐来,也是妾身桃花犯命,与大爷有缘。”正是: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沈廷芳听了妇人这一番言语,道:“我如今也不说破,只叫他在典中,你我二人便宜行事。倘或二爷要来缠你,千万不要顺他。”妇人点头。沈廷芳将园门锁了,只叫书童拿东拿西送到门口,着小红接进。
非止一日,沈义芳见哥哥与妇人好不亲热,自己不能上手。好不气闷。沈廷芳往往见兄弟无好辞色对他,心内明知为这妇人,问道:“兄弟因何这般光景?”义芳答道:“那有怜的老婆你为独自占有着受用,门户关〔锁〕,是何道理?”廷芳道:“不过一个妇人,也是小事,待愚兄外边寻一个绝色女子,与贤弟受用何如?”义芳道:“这个不劳,我只把花有怜叫回,你也终日关锁不着,弄得大家没有快活。”廷芳道:“你就叫他回来,也不容他进去,他若有什么言语,我就摆布于他。贤弟,但请放心。”义芳不服。遂叫沈连即至典中将有怜请来。
不一时,有怜走到书房,看见他兄弟二人一个个气冲冲的,也不知为的什么事情,正是:进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
花有怜只得叫道:“二位兄长,拜揖。”沈廷芳道:“老花,我有一句话告诉你,那魏家妇人是我受用了,少不得我大爷抬举你,拣好女子娶一个与你。若要多言,我大爷就摆布你了,少不得问你个拐骗妇人、假充官家子弟之罪。”花有怜听得此言,犹如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呆了半晌,暗道:“罢了,罢了。”骂声崔氏贱人,“你与沈芳私通,到也罢了,为何将我根底倒出来,叫我脸面何存?常言女人水性杨花,真乃不错。”自恨当初失于检点,连忙转口向沈廷芳道:“大爷息怒,小人既蒙大爷抬举,还求大爷遮盖一二,崔氏但凭大爷罢了。”沈廷芳道:“好。”
沈义芳在旁听见,不知就里,见花有怜如此小心,将自己老婆凭人怎样罢了,便大笑道:“老花,你真真是个明乌龟了。”有怜道:“二爷要用也使得。”沈廷芳道:“老花,你肯,我大爷是不肯哩,只好外边再寻一个与他。”有怜道:“这容易,包管寻一个比崔氏好些的与二爷受用。”义芳道:“既如此说,你也不必往别处去寻,就在此处与我寻来,限你十日。”花有怜满口应承。这且不表。
再讲冯旭那日蒙季坤放了,又赠了五十两路费,不敢回杭州。在此维扬,举目无亲,终日思想母亲死得好苦,又怕有人知他是个军犯,改了舅舅家的姓,称为林旭。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又不会经营买卖,只得坐吃山空,将五十两银子用了,所余有限,终日无情无绪,暗自悲伤。那日,信步走到西湖嘴上,抬头见一招牌,上写“江右姚夏封神相惊人”,林旭想道:“我向日随舅进京,在扬州教场里相面的是姚夏封,莫非就是此人?待我问声。”走到门口,叫道:“姚先生。”只见内有个女子站在房檐下,莺声呖呖的道:“不在家。”林旭见那女子生得十分齐整,身带重孝,年纪约有十五、六岁,杏脸桃腮,娇嫩不过。林旭道:“小生特来请教姚先生,无奈不遇,改日再来罢。”
原来姚先生无子,单生此女,芳名蕙兰,今年十七岁了,尚未许配人家。同妻子带了女儿来至淮安,不想其妻到此,不服水土,一病而亡,如今只有父女二人过日子。姚夏封出门,就是女儿在家照应。姚夏封已有赘婿之心,怎奈不得其人。
且言林旭次日又至馆门,〔道〕:“姚先生在家么?”姚夏封连忙走出,问道:“是那位?”抬头一看,乃是冯旭,便道:“冯相公几时来此?”林旭摇头道:“一言难荆”见过礼,坐下。林旭道:“自从正月烦先生观过小生之相,一一皆应,今已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坐牢受刑,流落在此,回不得家乡,又恐人知我姓名,如今改了家母舅之姓。”姚夏封道:“原来如此。但令正钱小姐已嫁到花府去了。”林旭听了大惊,道:“我的妻子已嫁花文芳了,叫我好不恨他。”说毕,就一气昏迷过去了。姚夏封连忙抱住,叫道:“林相公醒来,我还有话说哩。”林旭慢慢醒来,流泪道:“林相公,小老儿一句话尚未说完,你便动气。”林旭道:“姚先生,人既过门,还有何说?”姚夏封道:“林相公,你还不知得你令正乃是三贞九烈之人,怎肯真心嫁他。”林旭惊异道:“怎的不是真心?”姚夏封道:“钱小姐心怀大义,代夫报仇,改忧作喜,到了洞房之夕,将花文芳杀死。”林旭大喜,道:“杀死仇人,真乃可敬服。”复又大惊,道:“杀死花文芳,难道不要抵命?”姚先生道:“有何话说,押赴市曹行刑。”林旭又大哭道:“我那有情有义、有贞有烈的贤妻呀,为我报仇,可怜市曹典刑,叫我林旭闻之,肉落千斤之重。这般大恩大德,叫小生何能补报。”姚夏封道:“莫哭,莫哭,未曾死。”林旭心泪,忙问道:“为何不死?”姚夏封道:“多亏了你结拜兄弟常公爷独劫法场,路遇汤彪,带往金华去了。”林旭道:“这也可喜,难得我两个好兄弟救了性命。”姚夏封道:“我自江西搬取货物、家眷至龙潭,遇见常公爷……”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
林旭听了,如梦初醒,叫道:“姚先生,如今小生回不得家乡,在此又无亲人,不知可还有出头日?”姚夏封道:“待我观观你的气色如何。”相了一会,道:“相公,好了,目下黑暗已退,红光出现,必有喜星照命;天庭丰满,必登黄甲,他年封妻荫子,必受朝廷诰赠。”林旭道:“小生这般落魄,那有喜事,衣衿已经革去,黄甲从何而来?”姚夏封道:“小人这双俊眼,从来事皆不错,尊相若不应,我姚夏封再不相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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