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刚尴尬一笑,为自己名利熏心不好意思,说下去道:“林士宏刚得冯盎率众归附,势力大增,实力超越萧铣,对他不可轻视。”
徐子陵正要道谢,心中警兆忽现,低喝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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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想到很多事情,还想到种种可能性,最后得出一个他自己也暗吃一惊的结论,就是他必须以绝对的冷静去应付宋缺一旦败北所带来的危机,做出精确和有效率的安排,而不可感情用事,让负面的情绪掩盖理智。
他必须把最后的胜利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因为他再非与徐子陵闯南荡北的小混混,而是融合宋家军后的少帅大军的最高领导人,他所犯的错误会为追随他的人和少帅军治内的百姓带来灾难性的可怕后果。
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
这三个月的冰封期必须好好利用,以最凌厉的军事手段把南方诸地置于他的全面控制之下,他要以行动证明给所有反对他的人看,没有人能阻止他少帅寇仲。
想到这里,他的脑筋灵活起来,反复设想思考不同可能性下最有利他统一大业的进退部署。
就在此刻,他终成功把刀法融入兵法中。
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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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木门四分五裂,暴雨般朝围火炉而坐的各人激射而至,若给击中眼睛,不立即报废才怪。风雪随之旋卷而来,吹得烤炉烟屑溅飞,声势骇人至极点。
以徐子陵的修为,也为之心中大懔。
从他感应到有人接近,出言警告,到来人破门杀人,中间只是弹指的短暂时光,可知来人功力之高,不在他徐子陵之下,其行动所显示的速度、暴烈凌厉的手法,都表现出是顶尖杀手刺客的风格,属杨虚彦那级数的高手。
刀光电闪,登时整个驿馆刀气横空,刀锋在火光反映下的芒点,疾如流星的往宋金刚迎头痛击,狠辣至极点。
宋金刚尚未来得及从半敞的包袱里拔出佩刀,刀锋离他咽喉不到三尺。
宋金刚不愧高手,虽处绝对下风,仍临危不乱,往后滚开。
他六名手下人人抢着起立并掣出兵器,均慢上几步,如对方乘势追击,几可肯定在宋金刚被斩杀前,他们连对方衫尾都沾不上。
阴显鹤长剑离背,欲横劈敌刃的当儿,徐子陵从地上弹起,挥拳命中刀锋侧处。
“啪”!
气劲交击,发出爆炸般的激响。
那人抽刀往大门方向退开,来去如箭,抵大门后如钉子般立定,微晃一下。
宋金刚众手下正要冲前拼命,徐子陵大喝道:“大家停手!”
风雪呼呼狂吹,从屋外卷入,渐复原状的炉火虽仍是明灭飘闪,已大大改善驿馆内的能见度。
那人横刀而立,厉喝道:“子陵勿要干涉,这是我们突厥人和宋金刚间的事,子陵若仍当我是朋友,请立即离开。”
宋金刚从地上持刀跳起,脸色转白,倒抽一口凉气道:“可达志!”
可达志双目杀气大盛,刀气紧锁馆内诸人,仰天笑道:“正是本人,达志奉大汗之命,绝不容你活在世上。你以为找个人穿上你的衣服,可瞒天过海吗?是否欺我突厥无人。”
宋金刚冷哼道:“我在这里,有本事就来取我性命!”
可达志目光落到徐子陵处,冷然道:“为敌为友,子陵一言可决。”
徐子陵淡淡道:“只要达志能说出宋兄有负于贵大汗任何一件事实,我和显鹤立即离开,不敢干涉达志的使命。”
可达志脸寒如冰,喝道:“背叛大汗,私返中原,图谋不轨,这还不够吗?”
徐子陵摇头叹道:“这只是赵德言从中弄鬼,假传贵大汗旨意,着他们返中原招集旧部,你们大汗给他蒙混了哩!”
可达志微一错愕,目光投往宋金刚,哂道:“你和刘武周并非三岁孩童,哪会随便相信一面之辞,岂会不向大汗引证,即漏夜率众潜离。”
宋金刚回复冷静,沉声道:“不要以为我怕你,我是看在徐兄份上答你这个问题。大汗当时不在牙帐,我们曾向墩欲谷查询,得他证实,始不疑有他。”
转向徐子陵道:“在这种情况下,说甚么都是废话。徐兄的出手令我非常感激,但这确是我宋金刚和突厥人间的恩怨,主要原因是我再没有可供利用的地方,而我更是悔不当初。若老天注定我要埋骨于此,我没有丝毫怨恨,徐兄和阴兄请继续上路。”
阴显鹤点头道:“好汉子!”
徐子陵向可达志道:“宋兄的事是早前闲聊时得宋兄倾告,理该属实,他在这方面说谎有甚么意思呢?照我看,贵大汗是怪宋兄使他损折大批将士,故心生杀意……”
可达志双目杀意有增无减,寒声道:“子陵勿要再说废话,此事你是否真的要管?”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该知我不会坐看这种不公平的事。”
“锵!”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达志竟还刀入鞘,往徐子陵走去,张开双臂,哈哈笑道:“徐子陵既要管,又有阴兄助阵,我可达志还有甚么作为?”
在众人瞠目结舌下,徐子陵趋前和他进行抱礼,笑道:“那你如何向大汗交代?”
可达志放开他,微笑道:“追失个把人有啥希奇?何况非是大汗亲口向我下令,只是康鞘利向我传递信息,说发现宋兄逃往汉中,意图避往巴蜀。小弟素闻宋兄功夫了得,忍不住手痒追来而已!”
阴显鹤不解道:“你怎晓得驿馆内有宋兄在?而非其他人?”
可达志洒然道:“是其他人又如何?顶多赔个礼。唉!事实上是我发现狼尸,削割的手法是塞上人的习惯,又嗅到狼肉香气,所以猜到宋兄是在馆内进食。”
徐子陵怀疑的道:“你真不会再寻宋兄和他的兄弟算账?”
可达志不悦道:“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可达志何曾说过话又不算数的。”转向宋金刚道:“宋兄最好立即离开。有多远躲多远,魔门势力庞大,我不知道赵德言是否尚有其他对付你们的行动。”
徐子陵点头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刻,宋兄能保命可算狠挫赵德言一记,达志的话是有道理的!”
宋金刚抱拳施礼,道:“好!两位的恩情,我宋金刚永志不忘。别啦!”
说罢取起包袱,与手下没入门外的风雪去。
一代豪雄,竟落得如此下场,教人感叹。
可达志笑道:“还有剩下的狼肉,可祭我的五脏庙。”
徐子陵讶道:“你们不是拜狼的民族吗?”
可达志道:“我们拜的是狼神,饿起来人都可以吃,何况是畜牲?坐下再说罢,我很回味在龙泉与你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哩!”
徐子陵心头一阵温暖,可是想起或有一天,要和可达志决战沙场,不由感慨万千。
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卷五十六 第六章 晓以大义】
卷五十六 第六章 晓以大义
寇仲人虽在筏上默默摇橹,心神却超越木筏和伊水,包括即将来临的宋缺与宁道奇的决战,至乎超越地域的局限。塞内塞外所有山川地理形势、风土人情、民族与民族间、国与国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概了然于胸。
他遍游天下,经历大小战争,守城攻城、逃亡追击,这许多累积起来的宝贵经验,配合宋缺多番循循善诱,使他像打开灵窍般通明透彻地掌握到敌我双方的虚实强弱,有如他的井中月般,能透视敌人的诸般玄虚真如。
从没有一刻比这时使他更知己知彼,统一天下的全盘战略浮现脑际。他清楚晓得当他重回彭梁之时,他会抛开一切,包括个人的喜乐困扰至乎宋缺的生死,领导少帅军踏上统一天下的大道。
他为的不是个人欲望的满足,而是天下百姓的和平幸福,他们受够哩!理该结束长期分裂战乱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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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围炉火而坐,继续享受烤狼肉宴,雪粉不住从敞开的大门随风卷入,吹得炉火明灭不定,如此风雪寒夜,别有一番令人难忘的滋味。
可达志有感而发的道:“巴蜀现在成为很多人理想的避难所,少帅能保命离开洛阳返回彭梁,又得宋缺出兵助阵,势力大增,南方早晚是他的天下。只要不是无知之徒,当知他和长安的斗争,将为自大隋覆灭以来最惨烈和牵连最广的。除巴蜀外,中原恐怕没多少地方能避过战火。”
徐子陵很想问他你们突厥人是否准备大举南侵,终没有说出口。
可达志续道:“现在形势对少帅非常有利,李世民虽成功消灭窦建德,又击垮王世充取得洛阳,可是因被你们突围逃走,刘黑闼更在范愿、曹湛、高雅贤支持下起兵反唐,他又被李建成和众妃向李渊分进谗言,说他眷念与你们的旧情,决心不足,令李渊大为震怒,三传诏迫他回长安述职解释,听说他如今正在回长安的路上。若我是李世民,索性率军回攻长安,以泄心头怨恨,你不仁我不义,父子兄弟又如何?”
徐子陵心中暗叹,李渊这叫自毁长城,若李世民被魔门害死,突厥大军立即发动大规模的入侵战,李唐之势危矣。
不禁问道:“刘黑闼情况如何?”
可达志露出不屑神色,道:“李世民不在,领兵伐刘的责任落在李元吉身上,李神通副之。在我离开长安前,听到的消息是李元吉和李神通与幽州总管李艺合兵,会师五万余人,迎战刘黑闼军于饶阳,虽未知胜负,可是刘黑闼名震山东,故并不看好屡战屡败的李元吉。”
徐子陵一呆道:“刘黑闼的势力竟扩展得迅速至此?”
可达志道:“李元吉当众处死窦建德乃最大失着,只李渊视如不见,此事令山东百姓极度愤慨,窦建德旧部更是万众一心的要为主复仇,血债血偿。刘黑闼的战略兵法也确是非常出色,先据漳南,再破伯县,李唐的魏州刺史权威和贝州刺史戴元详均被刘黑闼斩杀。这势如破竹的节节胜利,令归附者日众,已投降唐室的徐圆朗拘禁唐使盛彦师后,率兵响应刘黑阀,被封为大行台元帅。若刘黑闼能撑至少帅军北上,长安将难逃覆亡的厄运,纵有李世民又如何?”
顿顿又道:“据传刘黑闼和你们关系密切,是否确有其事?”
徐子陵正大感头痛,刘黑闼的兴起,使天下的纷乱更多添变数,暗叹一声,点头道:“确是事实,但将来大家的关系如何发展,恐怕只老天爷知道。”
可达志目光落到阴显鹤身上,微笑道:“想不到阴兄会与子陵一道走,阴兄仍像龙泉时般不爱说话。”
阴显鹤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略示友善,仍没有说话。
可达志转向徐子陵道:“子陵不是要到长安去吧!”
徐子陵无奈答道:“正是要到长安去办点私事,与寇仲的大业没有关系,可兄对我有甚么忠告?”
可达志沉声道:“只有一句话,是长安不宜久留。”
徐子陵明白与他虽未至于正面冲突,终是敌对的立场,可达志肯说这句话,非常难得。点头表示应允。
可达志道:“尚有一事,是高丽王正式向李渊投碟,说高丽第一高手‘弈剑大师’傅采林将代表高丽,到长安与李渊见面,顺道见识中原的武学,看来他是有意挑战宁道奇又或宋缺,以振高丽威名,若他真能获胜,比打赢一场硬仗更收震慑之效。”
徐子陵心叫不妙,傅采林远道而来,焉肯放过他和寇仲,问题在他们又绝不能让娘的师父有损威名,令他们进退两难。
可达志双目射出异样神色,颓然道:“秀芳大家会随他一道回来。”
徐子陵道:“我刚见过烈瑕。”
可达志虎躯一震,双目杀机大盛,沉声道:“那小子在何处?”
徐子陵道:“他想抢我身上的五彩石,与许开山、辛娅娜和段玉成蒙着头脸偷袭我们,所以我和显鹤须连夜离开汉中,碰巧遇上你,冥冥中似真的有主宰,或者是宋金刚仍命未该绝。”
可达志一震道:“许开山真的是大尊?”
徐子陵淡淡道:“化成灰我也可把他认出来,何况只蒙着头脸。”
可达志微笑道:“子陵是否从美艳那妮子处夺得五彩石,听说她挟石逃离塞外,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五彩石终回到子陵手上。”
徐子陵道:“正是如此,我往客栈投宿,想不到正是美艳夫人落脚的地方。当时该有大明尊教的人在暗中监视,见我取石而去,遂通知许开山等人,致有后来偷袭之举。”
可达志道:“大明尊教在杨虚彦穿针引线下,得李渊首肯,可在长安建庙,岂知给石之轩痛下辣手杀得莎芳和其随员鸡犬不留,现在五彩石又落入子陵手中,他们是走足霉运,不若我们到汉中趁趁热闹,烈瑕是我的,许开山是子陵的如何?”
阴显鹤沉声道:“许开山是我的。”
徐子陵点头道:“谁是谁的,我们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大明尊教暗中做尽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狼盗的恶行已罪该万死,若让他们逃往波斯,还不知有多少人受害。唯一的难题是段玉成,他始终曾是我双龙帮的兄弟,我不忍看着他执迷不悟下去。”
可达志问道:“子陵有甚么提议?”
徐子陵苦笑道:“这是个难以解开的死结,他们对五彩石绝不肯罢休,早晚会追上来。唉!”
可达志不解道:“有时我很不明白你和寇仲,他不仁我不义,有甚么好说的,你下不了手,我可为你代劳,此正是把大明尊教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
阴显鹤发言道:“错过了这机会,我们可能就永远没法为被大明尊教害死的冤魂讨回公道。”
徐子陵颓然道:“好吧!但玉成尚未有彰显恶行,各位放他一马。”
可达志道:“为免有漏网之鱼,我和阴兄在一旁监视,到时必可教他们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言罢与阴显鹤从破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