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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小鹤儿俏脸微红,赧然道:“人家不识字嘛!怎懂看那些贴在墙上的鬼东西?”旋又道:“待会儿再陪大哥说话,我去问恕哥!”又一阵风般走了。
  寇仲叹道:“这可能是问题所在,识字的人不多,只有待消息经多人之口广传开,我们才有机会得到阴小纪的确切消息。”叹一口气道:“待我见过阀主再说。”
  ※※※
  美艳夫人露出一个甜美灿烂的笑容,两手负后,令酥胸更为茁挺,烟视媚行的移到徐子陵触手可及处,笑吟吟的道:“五彩石不在奴家身上,亦没有带来中原,徐公子不相信,可彻底搜奴家的身,奴家不会抗议的哩!”
  徐子陵丝毫不为她的媚态所惑,双目神光湛湛,微笑道:“夫人可知我徐子陵是甚么出身,说到耍赖皮,我和寇仲都是此道中的祖师爷。”
  美艳夫人秀眉轻皱,“暧哟”一声道:“谁要和你徐公子徐大侠耍赖皮,人家说的是事实,教人该怎说你才相信呢?”
  徐子陵淡淡道:“我就先废你那对睁着说谎话的招子!”倏地探手,两指探出,往她双目戳去。
  美艳夫人花容失色,往后飞退,四名武士纷纷掣出佩剑,往徐子陵杀来。
  ※※※
  宋缺坐在内堂一角,名震天下的天刀放在一旁几上,对寇仲出现眼前,毫不讶异。
  到寇仲隔几坐下,宋缺淡淡道:“少帅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有话要和你说。”
  寇仲苦笑道:“想来阀主晓得我失去巴蜀的事啦!”
  宋缺若无其事的道:“天下是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得得失失事属等闲,你不用放在心上,最重要是赢取最后一战的胜利。”
  寇仲一震道:“阀主并没有被师妃暄说服吧?”
  宋缺长身而起,蹈步至堂心,仰天笑道:“我宋缺决定的事,谁能改变我?一统天下势在必行,寇仲你要坚持到底,勿要令宋缺失望。”
  寇仲头皮发麻的道:“阀主神态有异平常,师妃暄究竟向阀主说过甚么话?”
  宋缺没有答他,仰望屋梁,摇头道:“真不是时候。”
  寇仲跳将起来,直趋宋缺身后,问道:“甚么不是时候?”
  宋缺自言自语的道:“若此事在我出岭南前任何一刻发生,当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但际此统一有望的时刻,却令我进退不得。宁道奇啊!你真懂得挑时间。”
  寇仲剧震失声道:“宁道奇?”
  宋缺旋风般转过雄躯,双目爆起此前未见过的慑人精芒,沉声道:“师妃暄特来传话,代宁道奇约战宋某人,你说宁道奇是否懂挑时间,在我最不愿与他动手的一刻,与他进行我宋缺苦待四十年而不得的一场生死决战!”【校者按:四十年!宋缺四十年前就敢挑战宁道奇!】
  寇仲脸上血色褪尽,明白过来。
  这就是师妃暄对付他的另一着绝活,难怪她想起此事时,露出那么苦涩黯然的神色,因为这两位中土最顶级的人物的决战,没有人能预料战果。可是师妃暄为阻止寇仲争取最后胜利,竟使出这么狠绝的手段。
  寇仲心中涌起不能遏止的怒火。
  宋缺凌厉的目光化作温柔和爱惜,微笑道:“少帅千万勿为此愤怒,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各出奇谋,不择手段的打击对手,为最后的胜利不可错过任何致胜的可能。我要立即动程迎战宁道奇,看看他的‘散手八扑’如何名不虚传。我如胜出,当然一切依计划继续进行。若我有不测,少帅必须坚持下去,直至统一天下。除你之外,你鲁叔是唯一晓得我与宁道奇决战之事的人。”
  寇仲一阵激动的道:“让我陪阀主去。”
  宋缺哈哈笑道:“你不相信我有应付宁道奇的能力吗?但话必须这么说,你给我在这里静候三天,如不见我回来,统一天下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头上,明白吗?”
  再一阵充满痛快和欢愉的长笑后,到几上拿起天刀,慎而重之的挂到背上,哑然失笑道:“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幸好你及时回来,使我更能抛开一切,往会能令我心动神驰的宁道奇,希望他不会令我宋缺失望。”
  说罢洒然去了。
  【卷五十六 第一章 必胜信心】
  卷五十六 第一章 必胜信心
  拦截徐子陵的武士东翻西倒,没有人能阻延他片刻,其实美艳夫人的手下并非如此不济事,而是因一时摸不清他的虚实和奇功异法,被他借力打力,杀个措手不及。
  凡被徐子陵击中的均是穴道被封,没法从地上爬起来。他从大门追赶美艳夫人,直入客栈大堂,在他身后躺着包括段绪在内的五名美艳夫人手下,以他们的身体标示着徐子陵经行的路线。
  另五名武士正在大堂闲聊,见主子被人追杀,大骇下忙掣出兵器,蜂拥来截。
  美艳夫人花容失色,娇呼道:“拦着他!”
  只这一句话,足教徐子陵看穿美艳夫人的心性;若她是肯与手下并荣辱生死者,此刻无论如何惧怕徐子陵,亦应改退为进,配合手下向徐子陵反击,而非一心只想着逃走。
  徐子陵冷哼一声,右手在前面空虚抓,登时生出强大的吸扯力道,令美艳夫人退势减缓,接着他却速度骤增,追贴急要开溜的美艳夫人,掌化为指,仍照她一对美眸点去。
  他两指生出的凌厉气劲,使美艳夫人双目有若刀割针刺般剧痛,花容失色下无奈以双手幻化出重重掌影,以封挡徐子陵似要辣手摧花的双招。
  徐子陵的外袍同时鼓胀,招呼到他身上的两刀三剑均往外滑开,此着大出攻击他那五名武士意外之际,他一个急旋,像变成千手观音般两手变化,五名武士立被狂风扫落叶般东倒西歪,滚跌地上。
  当徐子陵再次面向美艳夫人,这狡猾的美女一双玉手分上下两路往他攻至,一取胸口,另一手疾劈他咽喉要害。
  徐子陵洒然一笑,底下飞起一脚,以后发先至的闪电神速,踢向她小腹,根本不理她攻来的凌厉招数。
  美艳夫人大吃一惊,顾不得伤敌,只求自保,硬把玉手收回,往横闪躲。
  徐子陵踢出的一脚凭换气本领中途收回,此着又是对方完全料想不及的,哪能及时变招应付,徐子陵如影附形,与她同步横移,右手疾探,两指仍朝她一对美眸点去,一派不废她那双招子誓不罢休的姿态。
  美艳夫人俏脸血色褪尽,千万般不情愿下,两手再展奇招,封挡徐子陵能夺她魂魄的两指。
  “砰!砰!”
  美艳夫人五手先后重拍徐子陵右臂,却如蜻蜓撼石般不但不能动摇其分毫、造成损伤,且不能减慢徐子陵出手的速度。
  “噢”!
  动作凝止。
  徐子陵的手最后捏上美艳夫人动人的粉颈,吐出真气,在刹那间封闭美艳夫人数处大穴,令这美女两手软垂,娇躯乏劲,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
  美艳夫人双目射出恐惧神色。
  徐子陵木无表情的瞪视她,淡谈道:“我们来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夫人若不立即把五彩石交出来,我就废你那对美丽且最懂骗人的大眼睛。若我没有猜错,夫人逃到中土来,是因伏难陀被杀,再没有人保护你,所以你为保五彩石,只好远离大草原,对吗?”
  美艳夫人双目仍射出怨毒神色,粉颈在徐子陵掌握中不住抖颤,喘息道:“你好狠!”
  徐子陵晓得此为关键时刻,表面不透露内心真正的想法,没半点表情的淡然道:“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我徐子陵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为得回五彩石,我可以杀掉你们所有人,顶多费一炷香工夫把你们的行囊彻底搜查,夫人意下如何?”
  美艳夫人再一阵抖颤,像斗败的公鸡般颓然道:“你赢哩!”
  ※※※
  大雪茫茫。
  寇仲在雪原全速飞驰,拳头大的雪花照头照脸的扑来,瞬化作清寒冰水,钻进他的脖子里,但他的心却是一团火热。
  无论从任何立场,任何的角度,他绝不应错过宋缺与宁道奇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忽然离开会令少帅军群龙无首,因为有晓得内情的宋鲁为他料理一切和安抚虚行之等人。
  宋缺雄伟的背影出现在风雪前方模糊不清的远处,随着他的接近渐转清晰。
  寇仲生出陷进梦境的奇异感觉,漫空雪花更添疑幻似真的景象;或许人生真的不外一场大梦,而绝大部分时间他都迷失在梦境里,只有在某些特别的时刻,因某些情绪勾起此一刹的顿悟,但他也比任何时刻更清楚晓得,转回他又会重新迷陷在这清醒的梦境里。
  他真的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宋缺和宁道奇均是他尊敬崇慕的人,他们却要进行分出生死的决战,师妃暄这一着实在太忍心!
  掠至宋缺身旁,这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刀法大家的超卓人物毫不讶异的朝他瞧来,脚步不缓的从容微笑道:“少帅是想送我一程,还是要作决战的旁观见证?”
宋缺倏地立定,两手负后,仰望漫空飘雪。
  寇仲连忙止步,垂首道:“小子希望阀主与宁道奇决战时,可在旁作个见证。”
  宋缺哈哈笑道:“这即是没有信心,那你早输掉此仗。今趟宁道奇可非像上次般只是和你闹着玩儿,而是会利用你信心不足的破绽,无所不用其极的置你于死地。少帅归天后宁道奇仍不会放过向我挑战,那你的代我出战岂非多此一举,徒令少帅军土崩瓦解。”
  寇仲谔然道:“阀主有必胜的信心吗?”
  宋缺淡淡道:“论修养功力,我们纵非在伯仲之间,亦所差无几。可是此战并非一般比武较量,而是生死决战,在这方面宁道奇将欠缺我宋某人于战场实战的宝贵经验,所以此仗宁道奇必败无疑,宋缺有十足的信心。”
  寇仲从他的语气肯定他字字发自真心,绝非虚言安定自己,奇道:“可是阀主适才独坐内堂时神态古怪,又说宁道奇懂挑时间,使小子误以为阀主在为此战的胜负担忧。”
  宋缺沉吟片晌,略缓奔速,道:“少帅真的误会哩!我当时只因被这场决战勾起对一个人的回忆,更为我们的关系发展到这田地伤怀,所以神情古怪,而非是担心过不了宁道奇的散手八扑。”
  寇仲轻轻道:“梵清惠?”
  宋缺露出苦涩的表情,语气仍是平静无波,淡淡道:“宁道奇是天下少数几位赢得我宋缺敬重的人,否则我早向他挑战。清惠是故意为难我,试探我的决心。清惠一向算无遗策,今趟却是大错特错。”
  寇仲忍不住问道:“阀主会否刀下留情?”
  宋缺哈哈笑道:“这是另一个宋某绝不允许少帅出手的理由,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刀锋相对,岂容丝毫忍让。清惠啊!这可是你想见到的结果?”
  最后两句话,宋缺感慨万千,不胜唏嘘。
  寇仲哑口无言。
  宋缺往他瞧来,露出祥和的笑容,神态回复从容闲适,一点不似正在迎战劲敌的途上,淡淡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当年我邂逅清惠,是一个明月当头的晚夜,那时我像你般的年纪,碧秀心尚未出道,此事我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又望往夜空,轻叹一口气道:“到碧秀心为石之轩那奸徒所辱,清惠二度下山,我与她重遇江湖,中间隔开足有十多个年头。初遇她时我仍是藉藉无名之辈,‘霸刀’岳山的威势却是如日中天,清惠已对我另眼相看,与我把臂共游,畅谈天下时势、古今治乱兴衰。”
  寇仲说话艰难的嗫嚅问道:“阀主因何肯放过她呢?”
  宋缺往他瞧来,双目奇光电闪,思索的道:“放过她?哈!我从未想过这种字眼。我为何肯放过她?”
  ※※※
  徐子陵踏入酒馆,见阴显鹤神情木然独坐一隅,桌上一杯一坛外再无其他,放下心事。对命运他再没有丝毫把握,因美艳夫人的延误,使他不能迅速赶来,更害怕这么耽搁,阴显鹤又不知会弄出甚么事故。所以他要亲眼看到阴显鹤安然无恙,始能轻松过来。
  他移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抓着坛口提起放下,叹道:“你不是答应我只喝两杯吗?现在却是半坛酒到了你的肚内去。”
  阴显鹤朝他瞧来,沉声道:“因为我害怕。”
  徐子陵不解道:“你怕甚么?”
  阴显鹤颓然道:“我怕到长安去,当年扬州兵荒马乱,这么一群小女孩慌惶逃难,其前途令人不敢设想!假若纪倩确是小纪逃亡中的伙伴,却告诉我小纪的坏消息。唉!我怎办好呢?唉!子陵!我很痛苦!”又探手抓酒坛。
  徐子陵手按酒坛,不让他取酒再喝,心中怜意大生。阴显鹤平时冷酷孤独的高傲模样,只是极度压抑下的幌子,当酒入愁肠,会把他坚强的外壳粉碎,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唯一解决的方法,是为他寻回阴小纪,他始可过正常人的幸福生活。
  阴显鹤显然颇有醉意,讶然往徐子陵瞧来,皱眉道:“不用劳烦你,我自己懂斟酒。”
  徐子陵无奈为他斟满一杯,声明道:“这是到长安前的最后一杯,找小纪的事不容有失。”斟罢,把酒坛放往他那边的桌面。
  阴显鹤目光投进杯内在灯光下荡漾的烈酒,平淡的道:“子陵因何不喝酒,照我看你也心事重重,离开成都后没见你露过半点欢容。”
  徐子陵很想向他展现一个笑容,却发觉脸肌僵硬,叹道:“因为我的内心也很痛苦。”
  师妃暄的仙踪忽现,令他陷于进退两难的处境,这不但指他被夹在寇仲和她中间的关系,还包括他对师妃暄的感情。
  假若师妃暄永不踏足凡尘,那他和师妃暄当然是始于龙泉,止于龙泉,亦正是在这种心情下,他才全力去争取石青璇。但师妃暄的出现,令他阵脚大乱,理性上他晓得如何取舍,可是晓得是一回事,能否办到则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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