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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飞香》[清]西湖渔隐主人

不觉过夏,又早逢秋。金风乍起,乃孙宝署吏之辰。王漏初迟,正褚渊弹琴之夕。这日宿秀来东一所闲耍,青裳道:“这几日四娘作甚活计?宿秀道:“气还生不了,有什么活计可作?绿姐姐已去,童妈妈已死,无了可心的,我们都是贩不是的客人。”青裳道:“四娘还舍得打你么?”宿秀道:“用人向前,不用人向后,原是四娘的性格。幸而童家已绝,不然又不知造多少非言。”青裳道:“他敢弄甚么是非么?”宿秀道:“当日四娘与二娘不和之时,绿姐姐无日不懈劝,童妈妈无日不调唆。终日家咂嘴咂舌,流眉流眼,他的鬼八卦我亦见过。大约这樱桃树北,穿廊后毛廊内,还有他的镇物。”青裳听了,便不再问。要将此事告知六娘,又因六娘平日不喜人传言递语,倘毛厕内若无踪迹,反觉得多事。若扔开了罢,实在心内又不服。宿秀去后,青裳走过萱草坪,见爱娘正和春畹坐在楼下看和儿收拾秋海棠,爱娘道:久不听青儿琴音,想是生疏了。”青裳道:“生疏到未必,只恐弹非其宜,反为不妙耳。”爱娘道:“今日气朗天清,不湿不燥,正得其时。幽庭深院,远隔红尘,正得其地。名花如海棠,美人如六娘,又得其物与人,四宜俱全,有何不妙”因教青裳自往东屋里去取琴。青裳取了琴,放在案上,端端正正坐下,缓缓的理起弦来,先弹一套《雁落平沙》,次弹一套《鹤鸣深谷》。爱娘、春畹听到入神,真乃飘飘欲仙。末弹一套《大江东去》,正在噌礝澎湃之际,忽铿然一声,第二弦中断。青裳因先有宿秀之言,今又目睹穿廊,故不觉指随心动,物为情摧。爱娘惊道:“青儿指下为何现出一团不平之气?莫不有甚积愤!”青裳道:“婢子原说恐非其宜,不想情之所触,果如其言。”爱娘笑道:“青儿敢有私乎?”青裳敛衽而起,将琴收过,便把宿秀所说,细细告知爱娘。爱娘道:“这些事体,我亦略有所闻。若果其然,则童氏死有余辜矣。”因同春畹带了青裳到厕内周围细看一回,不见有甚破绽。及至看到洗净桶的沟边有一块砖,觉得高些,用脚去蹴,又不活动,象是原砌上的。但沟内沟外,俱是油灰砌就,铁屑培干,惟有此一块灰色松浅,看其形状,虽有一两年之久,终不似别者的顺眼。青裳用鹰嘴小锄方掘起,砖下又有一片瓦,将瓦掀翻,又一层浮土,捧出浮土,早现出一个二寸大小的木匣。青裳不知好歹,一时手软,不敢去龋春畹急忙拾起,打开一看,内有两个木人,一男一女,背向背立着。男人身上,写耿朗年庚,女人身上,写梦卿年庚。春畹看毕,手足俱颤,面目更色。
爱娘与青裳扶到屋内,方转过气来。将木匣摔碎,恨道:“童氏可恨如此!不过因两个侄儿便敢作此不法。使老婢若在,我必生食其肉!前者童观作贼,明系特来行刺。
若非丹家妹子,我亦遭不白之冤矣。今此又是青妹破了镇物,于去世的虽无所济,于在世的却有所警。至于我,则又觉心悸。爱娘道:“事都已久,气也无益。
我看西边那人,外无外援,内无内助,谅不能成大害。你只须见机而动,包管无悔。只是人都说你的脸比二娘红些,今日着了气,恰似二娘白了。若在九畹轩,未免又令官人吃吓。此后若再着气,人不说你怀恼,反要说你争妍,也须检点方妥。”只因这一来有分教:理为情亏,又起无端之惑。福因祸积,反邀不次之封。
第四十六回访蓬户良友雄谈侍翠帷淑姬丽语仲春二日会重开,九月中旬情又来。
莫逆能联新缟纟宁,相思可念旧妆台。
却说季狸在东海三年,工商云集,士民安堵。至正统元年,冥光、朱陵、黄罗三国,又称兵寇边,复依次剿抚。
朝廷方议晋爵,而王振恶其功,征令入朝。季狸乃累表谢病,以伯爵休致。一时权贵,俱辞不见,只与公明达、耿朗来往。耿朗听了春畹的劝解,仆马衣服,俱加收敛。有时痴童驽骑,与公明达、季狸或远游西山,或近宿别墅。
在家则肆志诗书,放情酒奕,与五妻极尽家庭之乐。光阴迅速,又是正统二年正月。耿朗、季狸同访公明达,到得门前,见柴扉双闭,寂无人声,万枝木影纵横,一派禽音上下。门上一联春帖云:风吹晓漏经长乐,柳带晴烟出禁城。耿朗道:“此联大得太平郊居景象。”两个扣门,里边童子应客,主人出迎。见亭上春帖云:云里引来泉脉细,雨中移得药苗肥。延至小轩,见轩上春帖云:琴樽风月闲生计,金玉松筠旧岁寒。入轩坐定,季狸道:“小弟自谢病已无意功名,闻得阁臣又欲以边事起用。如果其然,又未知际遇若何。”公明达道:“圣主尚嫌蕃幕近,将军莫恨汉廷遥。其意味不过如此。”季狸道:“勤苦无妨,只须好收场耳。”分明达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气数如何定得?”季狸道:“成败利钝,难可逆料,但究竟何如?”公明达道:“旧庙荒凉时享绝,诸孙饥冻一官成。”季狸抚掌道:“不差不差”但既以身处世,便不必计算许多矣。”正说着,童子行酒,三人同饮。耿朗道:“小弟外遇军兴,内遭家变。处己则己心未安,待人则人心未协。不知何法,可以两全?”公明达道:“古人云:心不可不虚,不虚则不明。不可不实,不实则不诚。又云:君子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又云:少言者不为人所忌,少行者不为人所短。此处己之诀也。古人云:人有不及,可以情耍非意相干,可以理遣。又云:克己然后可以制怒,顺理然后可以忘怒。又云:善气迎人,亲于兄弟。此待人之法也。”耿朗道:“处己待人,敬闻命矣。但遇事又当何如?”公明达道:“古人云:任我则情,情则蔽,蔽则昏矣。因物则性,性则神,神则明矣。
又云:见祥而为不可,则祥反为祸。见妖而迎以德,则妖反为福。又云:治大者不可以烦,烦则乱。治小者不可以怠,怠则废。此遇事之方也。”耿朗道:“小弟从征时,兄与先岳饯别,曾说我‘破镜分叙,亦必不免’,谁知第二内人果然谢世,不知兄长预先何以得知?”公明达笑道:“女子多思,妇人善病,据理推情,非真有异术也。”耿朗道:“燕氏自初嫁以来,耳未闻其有吁叹之声,目未见其有拂抑之色。不幸早世,虽不可谓中馈无主,亦可称内助乏人矣。”公明达道:“贤弟视以为侧室,公论未尝不以为正妻也。嘉名锡自枫宸,懿范扬于史馆。天下后世,孰不曰耿君原配哉!贤弟赋性多疑,此言若说在弟妇未死之前,贤弟未必不当作千金买赋的技量,今在事后,想言之者可无罪也。”耿朗叹道:“不然。
兄若不避猜嫌,早正其失,何致令女子辈至今笑人。”公明达道:“朋友数,斯疏矣。矧言及闺闼乎?出征之先,未尝无一二言相劝。但借事比喻,贤弟自不留心耳。”季狸在旁鼓掌大笑道:“事已久矣,人已去矣,兀自呶呶不休,真经生之见也。瞞照见事不明,知人不彻,戒于已往,以警将来,该罚一大杯。子通言于事后,失之机先,善道未能,空谈何补?该罚一大杯。我季公身不能谏,又阻人言,友谊无闻,何以谢过?亦该罚一大杯。”说毕,一齐大笑,是日三人大醉而散。晚间耿朗在春畹房内,见春畹绣床半倚,堪描春睡之容。宝髻重梳,可咏晚妆之句。真不亚梦卿之“比玉香犹盛,如花语更真”也。因乘醉扶着肩膀道:“你与二娘,还是姊妹,还是姑侄?如何相象得紧?”春畹见有了酒意,乃笑着道:“昔日二娘作的九□解醒汤,今日公明姆姆可曾作来尝了?”耿朗见春畹笑比花开,声如莺啭,益发撩动心怀,因口内念道:“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一边说着,一边取春畹的项帕揩嘴。
春畹忙将帕儿双手呈过,耿朗接时,手碰春畹纤指,见指细似葱,完美无暇,料想二娘断指之后,如何疼痛,又如何以甲套掩之。悠般想,心底巨悸,将春畹细手摩玩不已,叹道:“今日便将六娘当回二娘,以恕吾怨。”于是将六娘拥入怀中,褪其罗衫。性澜知趣,退出廂屋,回身扣门。耿朗见无外人在旁,恣意揉摩,将春畹遍身抚了数回。复以口凑乳,含吮一回,春畹斜卧绣榻,任其所为。耿朗由上至下,使尽手段,百般挑逗,不想春畹一改前日,不动不摇,亦不低吟轻叹。耿朗不解,伏首问道:“今夜六娘缘何是块死木头?”春畹睁眼道:“官人既把妾身当二娘,妾身只得如此,只因二娘生性即是如此矣!”耿朗惊道:“六娘如何知晓?”春畹道:“二娘生前常以此法授之,意为妇人之道,床第不愿鲁莽造次,虽二娘已去,妾身如何能忘?”耿朗听罢,感叹一回,轻覆上身,微闭双目,只当身下人儿当作二娘。将尘柄轻缓入进,稍稍着力,春畹将玉股略张,情穴微露,尘柄早顺势滑入,再一着力,尽根没入,紧抵花心。春畹情兴焰炽,轻叫一声,亦不再言语,只任耿朗上下抽提,阴中水儿四溢,卿卿有声。耿朗大展雄具,钻伸缩进,刺笃乱吮,如禽啄食,如蛇吐信。春畹玉体难支,双眸紧合。约一千余度,二人渐近佳境,春畹阴中酥痒无比,耿朗其物亦长了二寸,粗了一围,愈加紧硬,金枪透垒,花心承纳,早已香汗遍襦,丽水四溅,耿朗抽提驰骤,声滚盈耳,龟头热痒,将春畹当二娘雅趣,泄了个汪洋大海。春畹熬不住,轻唤迭迭,阴精迸之如流矣。片刻后,春畹拭净秽物,整理衣襟。
令性澜捧过唾壶,自家扶定,坐在床头。耿朗果作起呕来,呕了几口,漱过了,轻轻放倒在夹皮褥上,大睡不醒。春畹替他脱去衣履,盖好衾被,放下帐慢,自己坐在帐外,又教情圃预备茶羹。三鼓后,耿朗睡醒,春畹掀帐低问:“口渴否?”耿朗呷了几口苦茶,打了个噎气,鼻尖闻得不是头脂面脂口脂手脂的气味,那一种肉内的香,恰又似梦卿。乃又念道:“未酬前恨足,肯放此情松。”因又取项帕揩嘴。
春畹另从褥下拿出一条,道:“此条短些,正好用得。”耿朗道:“莫不嫌脏?”春畹笑道:“这正是新的。”耿朗道:“莫非是兴庆草织的么?”春碗道:“这正是二娘遗物。”耿朗道:“你模样行事,真是二娘,待顺哥确是亲生。将来顺哥成人,怕你不母以子贵!”春畹道:“嫡母则有大娘,生母则有二娘。以次则三娘四娘五娘,皆当受他孝顺。我不过一介侍女,何敢竟侧人母之列?”耿朗听说,将手望春畹胸前一拍,道:“好乖巧!一些亦不作大。你道我不能扶持你么?”春畹道:“官人扶持,本不待言。只恐萧根艾叶,有负深恩。惟望与大娘三娘四娘五娘都一般恩爱,再不要疑心,又生离异。”
耿朗笑道:“你处处爱护二娘,当初为何不随二娘亦学些字画?“春畹道:“我若亦会写字,安知采癗等手内人人不各有一把扇子?又安知人人俱不能失落?”耿朗又笑道:“二娘若似你口舌利便,我亦不致疑心。”春畹道:“二娘非不善于言语,因为寡言寡笑,是妇人正理,故不肯多话。倘当初亦要数黑说白,分斤拨两起来,牝鸡乱鸣,成何家法?”当时两个人说至四鼓,耿朗酒已大醒,催春畹上床。”春畹方在妆台前摘去簪环,另绾头发,那头发亦约有五六尺长。耿朗道:“想二娘剪发之后,未必有这般长好了。”春畹道:“无甲可补,虽长何用?空费了腊雪榧皮以图观美。”一面说,一面步至床前,双手去扶绣枕。那双手白如春葱,嫩似柔荑。耿朗道:“想二娘割指之后,未必有这般便利了。”春畹道:“无药可煎,虽好何用?空费了腕钏甲套,以现华靡。”及至上得床时,不料绾发金簪脱落在耿朗枕旁,耿朗道:“幸不曾落在床下,不然这颗珠子怕不跌坏!”春畹道:“物亦有数,虽坏何妨?但恐被人拾去,又要别生事端。”耿朗道:“四娘、五娘俱会说话,不象你合三娘,句句都有来历。但事已过了,说也无益。你看我此后,还是从前行事否?人生光景,本自无多。何必狐疑,徒然吃苦?”两个人谈情既足,睡意亦生。翠帷中?雨尤云,朱户外晓风残月,已是五更天气。
耿朗家自泗国公、太仆卿、通政使相继去世后,声势减去六七。男亲内蕲春侯康□、信安侯火炎、安陆侯吴酉、侍郎郑文、主事衔任自立,女眷内蕲春肤夫人、安陆胥夫人、忠诚花夫人,世交内胡越国、冯郢国、孟邯郸、高尚书、贺学士、杨给事、于御史、闻郎中、阴主事,亦皆物故。耿朗以此应酬颇少,益图清净。时与二友五妻,寻那自然之乐。云屏每日和霭殷勤,料理一切内务。爱娘每日欢天喜地,凡事帮助云屏。彩云每日玩花鸟弄琴书,风流潇洒。春畹每日抚孤儿,调幼女,督课女工。惟有香儿,每日悠悠忽忽,千回百转,无限心机。只因这一来有分教:契友忠言,枉续了仲春二日,良姝密意,空继了九月中旬。
第四十七回逞前技谋移东所思旧患出继伯家梅至冬深发艳葩,菊因秋后有黄花。
文心苦处奇方见,始信天公是作家。
却说耿家自泗国兄弟死后,棠、康、荆、合四位夫人俱是寡居。只有棠夫人无儿无女,原要与康夫人住在一处,将产业均分。后因朝议要与泗国公立后承祀,故此棠夫人不便迁移。康夫人这边,仍照泗国公在日之例,令五房轮流去与伯母为伴,非止一日,又是正统三年,棠夫人与康夫人商议:“与其教众侄妇来往替换,莫若在五房内接一房去,犹如过继的一般。一则可以代办家务,二则可以日久相托。侄儿耿朗,仍按五房轮流息宿次序,前往伯母家过夜。又可以不时察查内外。”康夫人与耿朗俱皆应允,只是五房内除云屏不可出继外,惟有在爱娘、香儿、彩云、春畹四人中推出一人。香儿得了这个消息,先在康夫人面前百般献好,耿朗身上万种乞怜。又偏遇顺哥染患瘟疫,两个月方好,复传染了春畹,几乎不曾出事。这期间,管门户的索妈妈在九畹轩看见梦卿,一惊得病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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