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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飞香》[清]西湖渔隐主人

抢到快处,不知有多少红菊乱滚。拍的、踢的、扑的、抢的,一阵紧,一阵慢,作出好些故事。又见那穿黄的袖子里放出了黄菊花瓣儿,穿白的袖子里放出了白菊花瓣儿,穿紫的袖子里放出了紫菊花瓣儿,穿红的袖子里放出了红菊花瓣儿。那一派香气,直冲上台来。台下十六个人好似十六个散花天女,忽然搅作一团,黄白紫红,纷纷滚滚。黄绣球、白毽子、紫蝴蝶、红行头,一齐抛在台的布幔上面,崩出了黄白紫红菊花瓣儿,如花雨相似,连云屏爱娘彩云春畹亦象在菊花丛中的一般。又听得一声笑,黄的归黄的,白的归白的,紫的归紫的,红的归红的,都上台来领赏。云屏将竹叶酒赏了穿黄的,爱娘将通草酒赏了穿白的,彩云将青蒿酒赏了穿紫的,春畹将菊花酒赏了穿红的。十六个人领赏下台,将移了来的四色菊花先黄后白,后紫后红,一盆一盆,都还到百花厅去。云屏、爱娘、彩云、春畹下台看那菊花,连一枝一叶亦无损坏。云屏道:“怪得三娘说他们学的好,果然不差,比九畹轩相扑有趣多了。”彩云道:“这百花台,分明是三娘的阅兵台。若不是时常操演,难得这样的熟练。”春畹道:“虽是三娘有兴致,亦是他们爱戏耍。若是畹儿此时还作丫环,只恐要违误军令了。”爱娘笑道:“六娘当日与渚霞相扑的文雅,若是今日,只好抽陀罗,打嘎嘎,放空钟耍子罢了。”一齐笑着来到百花厅,耿朗指着丹棘、青裳、性澜、情圃道:“他四个预备了菊花瓣儿,亦该有赏。”爱娘随将人参酒赏了四人。云屏道:“性澜、情圃既已长随了官人两处住宿,六娘身边却少了亲随。采菽宿秀年纪尚小,且都敬重六娘,六娘亦喜爱他两个。”采菽、宿秀听了此话,亦不等耿朗春畹应允,便叩头谢恩。采菽说:“今日又吃旧锅里的饭。”宿秀说:“今日方得遂了本心了!”
是夜,耿朗在云屏房中,倾议白日百花台之乐。至一更,爱娘、彩云、春畹俱至大娘房中,围榻而坐。各人面前置一独凳,陈一酒盏。与白日相同,云屏饮竹叶酒,爱娘吃通草酒,彩云吃青葱酒,春畹吃菊花酒,惟耿朗一人吃人参酒。五人互行酒令,约二更,俱皆烂醉。耿朗见众夫人东倒西歪,房内酒气熏然,又见彩云、春畹衣裳不整,不觉动了心性,趁着酒兴,先将春畹搂过,连亲了几个嘴,春畹酒醒,喷道:“众娘子俱在,羞人答答的,速放手。”耿朗不依,老着脸儿凑过,扯去春畹罗衫,抱至榻上,覆身上去,就欲云雨。不想彩云昏醉,寻榻就眠,捱向绣榻,耿朗顺热拉扯一处,亦扯去绣衫,摩其双乳。却见鼓篷篷百般可爱。连亲了几口,腰间话儿早已硬梆梆卜卜乱跳,于是将春畹玉股掰开,不及细觑,上了身儿,春畹兴动,探手捻捉住阳物,塞入牝中,耿朗纵上挺下,干得卿卿有声。一旁彩云观得眼热,乳儿又被耿朗把住,于是扒于老爷身上,着力帮衬,春畹正极力迎凑,不想身上陡觉沉重,不知何故,探手相推,却又推之不去,耿朗那话儿又尽根没入,紧抵花心,将阴内塞得胀鼓鼓的,当下惊问道:“老爷,缘何恁般沉重?”耿朗方将彩云推下。彩云不依,又探手捻那尘柄,那物却正狠钻花房,如何亦扯它不出。耿朗见五娘兴发,不忍弃之,将尘柄抽出,与他痛入一回,连抽了三五十度,方回身再战春畹,如此这般,轮番交请,早将云屏、爱娘惊醒。二人知趣,悄然退出,走三娘房中暂居一夜,不提。
且说耿朗酒醉,又皆力战二位娘子,不出半个时辰,便倾颓于床,二位娘子自身相就,轮番上马,套桩一阵,香汗淋淋,情穴激张,不出半个时辰双双大丢阴精矣。耿朗已丢之数回,昏然而眠。
自此采菽、宿秀立志不嫁,都随了春畹。耿朗又将年大的侍女俱交众无悔、需吉,厚备妆奁,拣在京好人家聘嫁。再选家下人的清秀女子,都顶替了众环的名字。晚间,春畹因棠夫人未尝说教过宿,便带了采菽、宿秀回府而去。这一来有分教:分明教多病郎君,难再遇风流佳会。钟情女子,永不违节义真盟。
第五十六回弟兄郎舅大登科父子夫妻同贵显艾萧去尽见良田,佳种根深自有年。
始信幽香真不灭,黄封青史两长悬。
却说采菽、宿秀自到泗国府后,房宿移缠,箕星改度。既经冬至,复历嘉平。又是正统十年三月,朝廷策试天下贡士,赐商辂等及第。于是燕子知、燕子慧、耿?、耿鳷俱中了进士,燕子知、耿?在翰林院学习。燕子慧、耿鳷试用南京主事。正是弟兄郎舅,并茂联芳。林承祖、宣继宗、郑大伦、耿服,俱以举人拣选候补知县。
八个人虽官秩大小不等,内外不一,却皆受了朝廷的禄位。耿朗大开东一所作贺,不用优伶,只清谈畅饮。坐间耿朗道:“我自十五专心学业,本要攻一科名。不想以元勋支庶,筮仕西曹。后来因病解职,至今二十余年。那徐无为等六十三人,无一存者。只有我一个,兀自进退两难,不足为人轻重,可见荫袭比不得科甲。”燕子知道:“朝廷用人,取荫袭者,以其大族世臣,晓习故事,本同休戚者也。用科甲者,以其后进新材,通达治体,可备雇问者也。安见得科甲胜似荫袭?去年李时勉年伯休致之时,曾说’汝辈取进士不难,只不要作没廉耻进士。’先岳父赞先姊云:‘女子如此,我辈无所用之矣!’弟辈初登一第,百无一长。追想前言,不觉汗下。”耿?道:“宣德五年元夜,若非公明先生、季武城相招,家兄未必不遭张、王之累。则荫袭科甲,各有好歹,未易相优劣也。”燕子慧道:“自洪熙以来,士风三变。家父典试后,文有张、王,武有盯邓,此一变也。东海之役,文有山、海,武有郭、汤,此二变也。今次衡文者为厂臣所迫,不取通显,只取寒素,故我辈得缀榜末耳。”耿鳷道:“若使家兄久显乌台,舍侄早列宿卫,必然有所不合。不但我兄弟科甲难登,连二家兄三家兄的恩荫,亦恐未必。家兄连姻公明先生、季武城者,正是此意。”当日莫逆相对,尽欢而散。燕子慧、耿鳷打点上南京赴任,郑夫人随子知在京。林承祖、宣继宗、郑大伦、耿服四个人不上二年,亦皆选补知县。林夫人、宣安人随子出京,涣涣亦随耿服去了。
时至正统十二年正月,彩云生得一子,起名耿颧。因他素有劳症,坐蓐之后,又不小心,遂至病重身亡,享年三十八岁。耿朗哭泣过度,照香儿之礼殡葬。耿朗家本丰厚,又得了香儿、彩云两处绝户,产业自当舒心快意。谁知应了一句俗言--财多身弱。到正统十三年,闽浙贼民反乱,朝议欲用季狸、耿朗前往镇守,幸得王振阻止。延至正统十四年,朝廷信用王振之言,命絣王守国,亲领人马五十万北征也先。七月十六日起身,大兵出关。连日风雨,人无斗志。前锋平乡伯陈怀战没,八月十三日成国公朱勇在鹞儿岭阵亡。十五日回至土木,敌人大至。兵无水草,不战自乱,也先遂虏正统北去。护卫将军樊忠捶杀王振,奋力战死。一时尽节者大学士曹鼐、大司农壬仿、大司马邝野、英国公张辅、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等多人。十六日边报到京,九月初六日代宗即位。至景泰元年正月,定襄伯郭登大败也先于栲栳山,京城始定。朝廷还给季狸、武功伯东海大行台官爵,永镇海口。
是时耿顺年已二十,云屏又以惊悸卧病,耿朗急与爱娘、春畹商议,与耿顺完婚。季狸甚喜,即定于二月初五日过门。事完之后,季狸携带家口上任去了。公明达亦择日娶媳妇,顺娘到家,见妻室贤淑,子孝妇顺,此身再无别事。乃拜别亲知,不知去向。耿朗在家,怀念良朋,追思众美,原自无聊,忽朝廷降下一道诏旨:“副都御史耿朗托病年久,怀宝自甘,非纯臣义也。诏书到日,速宜就职。”耿朗只得趋朝谢恩,一时贺客临门,胜于昔日。忙忙乱乱,闹闹热热,把思想彩云的心亦冷了。历夏经秋,无日得闲,冬季之月,朝廷又一道诏旨:“泗国公耿顺,着随朝听用。追赠生母燕氏为泗国节孝夫人,封继母田氏为泗国夫人。”正是夫妻父子,一门荣贵。礼部又推元年覃恩,封云屏为淑人,荫耿皇页为承务郎,封爱娘为宜人。虽品级不同,却都受了朝廷的封诰。又遇棠夫人八十寿诞,遂在泗国府大设筵宴,普会亲属。前厅男客,序齿而坐。翰林燕子知坐了首席,其余小蕲春侯,小信安侯,小安陆侯及棠夫人之侄,俱依次而坐。耿朗、耿月旋、耿月兄、耿?、耿月羲、耿月告、耿月令、耿緿、耿顺,俱是主人。耿岳页,耿皇页年俱十五,亦皆在坐。梨园开场,演《六国封相》全本。真是金玉交辉,貂蝉满座。后堂女眷郑夫人为首,其余依次而坐。棠老夫人、林云屏、宣爱娘、田春畹、耿月旋妻康氏、耿月兄妻火氏、耿?妻茹氏、耿月羲妻于氏、耿月告妻闻氏,耿月令妻胡氏、耿緿妻冯氏耿顺妻季氏相陪,梨园开场演《宫花报喜》全本。真是冠帔相接,珠翠盈前。日暮梨园下场,众亲谢席方散。耿朗与云屏爱娘亦各回家。晚间棠老夫人向耿顺道:“今日此举,虽说可喜,却有可叹的三件:想洪熙元年,你父荫授观政之时,前厅作主人的是先国公为首。如今连你两位叔祖都不在了,此一可叹也。后堂作主人的是我为首,如今只剩了我一个,此二可叹也。那时你外祖母是新亲,如今亲戚内是他旧了,此三可叹也。看你母舅表叔和家内的叔父婶母,一般的壮年,你与孙媳并众孙儿一样的青春,岂不可爱?只是大江后浪催前浪,过去的不再来了!”说毕,又向春畹道:“我儿以为何如?”春畹道:“儿只有一喜,喜的是两位老夫人亲见孙孙成人,不负教养一常”棠夫人笑道:“我儿所叹者,不言可知。至于所喜的,实亦不出乎此。”婆媳正说到情深,忽然侍女传禀,众无悔飞马来说,大老爷回家忽染痰症,正在垂危。
春畹一面叫众无悔当面问明,一面安顿了棠夫人,一面带了儿子媳妇来看耿朗。见耿朗痰满咽喉,眉眼歪邪,口不能言,流泪而已。云屏、爱娘早已令人遍寻医药,不但良医如淳于裔、孙绳祖无一存者,连名医如伊士义的亦不见了。待得医药齐备,耿月旋等都来。已是仙游世外矣。
享年四十,正应了嵇康四十的谶语。耿朗一生安逸,毫无颠险。贵虽未久,亦至陪卿。富不无穷,可称巨万。极享用之奢,尽闺房之乐。四男一女,裕后多人。虽活四十年,胜过了贫贱的八十岁。其死于紧痰火,比那扌寿枕捶床的又强似十分,所欠者材智耳!耿顺哭泣守丧,是时需吉已死,众无悔又忽病重,耿月旋令甘棠、冯市义料理丧务。耿?写就遗表,随时奏入。朝廷嘉耿朗东海之功,加赠左都御史。于是云屏、爱娘亦例封夫人。卜日安葬,将梦卿、香儿、彩云都合葬了。
一时远亲讣音难到,直至景泰二年夏月,郑大伦已升知州,回京安葬吉夫人灵枢。林承祖宣继宗亦行取到京,一同哭拜耿朗坟墓。郑大伦又去祭拜姑父,重赏了老仆安大。过了月余,林、宣二人俱升了南京部属,林老大人因女儿寡居,又且多病,心腹侍女俱皆嫁人,放心不下,遂留了老丫环瑞儿、早春,服事云屏。宣老夫人因外甥年小已得官职,恐怕有童观一流的人引诱坏了,遂留下了访得茅大刚口号的家丁作了耿皇页亲随,又可以长往南京传递音信。一切停妥,林宣两家便起身前去。后来林、宣两位老夫人俱死在南京,此是后话不提。比及林承祖、宣继宗到南京时,燕子慧、耿鳷都升进了北京,各哭奠耿朗一番,燕子慧又得与母兄相聚。耿鳷在南京买得柴姐母女,知是任自立死后放出家人,遂送了来服事耿岳页。惟有耿服、季狸两处,去的太远,吊问不到。将及一年,方有书来拜祭。耿服的来人说,本县拿了一伙大案,流寇内有两人,一个叫桃旺,就是本家逃人。一个叫贝大,是胡念庵家叮桃旺因行窃妓女金钱儿家,刃伤虔婆帮闲数口,投托入伙。贝大因胡婆勾引伊妻骆氏与念庵有奸,念庵死后,遂杀了胡婆入伙。现在本县处决,四老爷亦要升京官了。季狸的来人说,上年得出洋私船,系任自立妻弟已故冉官商的货物。原任运使水泽启弊于前,原任同知宣惠失察于后,俱有罪过,季大人都已开脱了。
此时耿朗家奴婢已死去了七八,内里换了需吉的母亲,外边换回了甘棠、冯市义。比耿朗在日,还觉整齐,这一来有分教:以合为分,谁知异姓真姊妹。以分为合,胜过同胞好弟兄。
第五十七回守贞义重三姊妹分产情联四弟兄德才并茂义情兼,些子莲心苦愈甜。
姊妹弟兄相翕合,多猜嫌处绝猜嫌。
却说耿朗病没,过了一周,又是景泰三年。云屏四十四岁,爱娘四十五岁,春畹四十二岁。耿顺年交二十二,耿岳页、耿皇页年俱十七,耿颧年亦六龄。耿顺等貌虽秀雅,毕竟都是男子。惟有云屏、爱娘、春畹虽称半老,若自外人看起来,只不过象三十上下之人。因此帷簿之间,比耿朗在日多加一番严密。是时耿月兄已升作京官,因妻火氏与妯娌不睦,遂析产分居。耿月旋家妯娌亦皆析产分居,故耿月旋等之子耿争页、耿由页、耿颌耿□、耿噩页、耿鼎页、耿□、耿颈、耿颤、耿颅,或仕或不仕,皆不如耿顺兄弟的和好了。到得耿,耿由页等之子耿信、耿□等之后,并不能如一矣。耿朗在日,曾请得一个孝廉作门馆先生,耿朗死后,年已古稀,且无归着,所以仍在那西配厅另一所内居祝谁知那先生精力虽衰,雄心尚在。景泰四年十二月内,云屏等三年服满,少不得与亲族内眷有些应酬。不想被这先生偷看过几次,未免诚敬之忱与爱慕之私交战于中,互相胜败。又遇景泰五年清明时候,早间耿,耿皇页、耿,耿岳页、耿颧去会耿顺上坟拜扫,春畹亦来会云屏、爱娘。在大厅前上轿。又被先生在门缝中饱看了一回。情之所致,作了诗余一首,调用《瑶台第一层》,其词曰:林下风流真闺秀,争夸尺寸长。五云屏畔,凌风玉貌,耀日容光。轿衣轻罩,障面半开,不怕春凉。问年华,正夭桃饱露,仙李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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