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再度出现眼前,旋即反方向的离开,寇仲感到自己失去转身面对李秀宁的勇气。
足音轻响,李秀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叹道:“秀宁真不明白少帅,发展到目下的形势,为何仍要抛开军务,冒险到长安来,还要约见秀宁,你不怕秀宁告发你吗?”
寇仲心中悲苦,艰难的硬咽一口气道:“那么外面是否已布下千军万马,把这里重重包围?”
李秀宁不悦道:“寇仲!”
寇仲缓缓别转虎躯,迎上李秀宁充满矛盾和凄怨的眼神,不由柔声道:“秀宁此时此刻见到我寇仲站在这里,正是代表我寇仲要争取最后一个机会,让天下苍生能避免一场毁灭性的大灾难。我不会向你作任何的隐瞒,而秀宁必须理性地做出抉择。眼前秀宁只有两条路可走,而任何一个选择都是不归之路。切不可三心两意,否则受害的不但是大唐朝,还有天下无辜的老百姓。”
李秀宁露出骇然神色,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吧?”
寇仲忘记了沈落雁不可碰她的警告,探手抓着她有如刀削的香肩,深深望进她眼内,低声道:“我决定放弃争霸天下,改为全力协助你二王兄登上帝座。”
李秀宁发出“啊”的一声轻呼,娇躯剧颤,秀眸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寇仲差点探头吻她香唇,幸好仍能保持理智,忙收摄心神,正容道:“我寇仲何时向你说过谎话,此事千真万确。今趟我潜来长安,是希望以一场局限性的小规模政变,代替累月延年、令生灵涂炭的连场攻城守城的血战,完成天下重归一统的壮举。当秦王登上宝座之日,是我功成身退之时,秀宁明白吗?”
李秀宁仍是摇头,对寇仲的话现出无法接受和不敢相信的震骇神色。
寇仲感到她的血肉在他手心内抖颤,感到双方前所未有的接近,但距离又是那么遥远。
沉声道:“秀宁的家族已分裂成势不两立的两股对峙的力量,若我寇仲不支持你二兄,他回长安后将只余待宰的份儿。他唯一自保的方法是据洛阳拥兵自立,那却是最坏的情况,因为塞外联军入侵在即,只有天下一统,我们才有望集中全力击退外敌。”
李秀宁颤声道:“二王兄呢?”
寇仲回复冷静,道:“我和秦王结成生死与共的同盟,还与他到岭南拜会宋缺,得到宋缺全面支持。”
李秀宁急促的喘气道:“这听来像是没有可能的,你真不是在说笑吗?”
寇仲苦笑道:“我怎舍得骗你。现时局势是我们愈能争取多些人站到你二王兄的一边,愈可减少流血伤亡,长安可尽快稳定下来,使新朝能迅速稳定局势,对外敌做出有力反击。秀宁信任我吗?”
李秀宁热泪泉涌,垂首低泣道:“还要问吗?你该知道答案的。”
寇仲心痛的腾出一手,以衣袖为她拭泪,道:“我想听秀宁说出来。”
李秀宁哭道:“寇仲你可知秀宁这么来见你,已犯下欺叛大罪。落雁甚么都不肯说,只说你要见我,人家就这么来了。”
寇仲见她愈哭愈厉害,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似要把心中悲苦全部释泄出来,手忙脚乱的道:“不要哭啦!若给人发觉你那对美丽的眸子红红肿肿的,不起疑心才怪。”
李秀宁在他劝导下逐渐收止哭泣,稍复平静后,轻轻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寇仲颓然道:“我不想骗你,事情再不能拖拖拉拉下去,长安的皇位之争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恶劣境地。我们得到确实的情报,建成暗中和梁师都及突厥人勾结,从海沙帮买得大批歹毒的江南火器,只待秦王被迫迁到宏义宫,突袭会在任何一刻发生。”
李秀宁剧震一下,完全清醒过来,仍泛泪光的秀眸一闪一闪的盯着他,道:“原来你真的和二王兄联成一气,否则该不知宏义宫的事。假如大王兄真有这样一批火器,该是极端机密,你是如何晓得的?”
寇仲喜道:“我们终可转入正题哩!坐下细说如何?因我怕忍不住会侵犯你,至少会乘机亲你嘴儿。”
李秀宁白他一眼,垂首粉脸通红的道:“仍是那副德性,还不放开人家。”
※※※
跋锋寒在床上伸个懒腰,瞧着徐子陵在一边坐下,道:“我恐怕有几年时间,未试过睡得像刚才那般香甜,早上躺下来后不省人事地直至此刻。”
徐子陵欣然道:“但你的警觉性仍是那么高,我推开房门立即醒觉。”
跋锋寒移到床沿坐好,微笑道:“在乱世这是个好习惯,太平盛世则刚相反,会令你睡不安寝。今早的事顺利吗?”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还见到李渊,若不是裴寂关照,会更理想。”接着道出今早发生的事,包括见了空的经过。
跋锋寒提醒道:“你今晚记得去见封德彝,看谁是出卖石之轩的人。无风无浪的日子真不好过,很想找人动动筋骨。”
徐子陵淡淡道:“我却希望风平浪静地待至决战的一刻,不过事与愿违,刺杀赵德言绝不容易。”稍顿沉吟道:“你那手能令人忘记曾被迫供的手法在管平和尤白三身上都行之有效,不知对武功高强者是否管用呢?”
跋锋寒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忘刑’的独门手法成功关键在于突如其来,甫出手立即要制着对方脑门要穴,使对方头如针刺,无法作有条理的思考。对付武功高强者得费一番周张,始有机会把他制服,所以此法效用成疑。子陵有甚么好提议?”
徐子陵道:“我想的是那批火器,乔公山和尔文焕该是知情的人,如果这方法行得通,我们既可晓得火器藏处,又不虞被敌人先一步把火器移走,至少可随时监察火器的情况,对我们大大有利。”
跋锋寒哂道:“乔公山和尔文换算甚么东西,只要定下计划和配合适当环境,最重要是在他回醒后不会生疑,我敢包保一切妥当。”旋皱眉道:“若我们把火器毁掉,接踵而来的问题会更多,李建成定生出警觉,对我们的计划大有影响。还有更大的问题是石之轩,别人或不晓得是我们干的,他却会朝这个方向推想,说不定由此测破我们和李世民的伙伴关系。”
徐子陵道:“这方面暂时不用担心,首先还是要弄清楚火器藏处。”
跋锋寒欣然道:“只要有正确的情报,今晚我可藏在他们其中之一的温暖被窝里,待他回来后好好侍候他。”
徐子陵道:“最好给我两、三天的时间调查清楚,尔文焕似比较好吃些儿,就选他为目标。”
跋锋寒道:“或者根本不用冒这个险。火器大有可能藏在西市合昌隆内,杨文干一向和建成关系密切,只要来个城门失火,即可殃及池鱼,届时满天烟花火箭,我们定要在旁细心欣赏。”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以火攻火的招数真绝,那更得查个一清二楚,以保万无一失。”
跋锋寒道:“尚有半个月许的时间李世民即班师返长安,那时建成、元吉的警觉性会大大提高,我们最好趁这段日子做好一切准备。”
徐子陵道:“这个当然,今晚锋寒有甚么打算?”
跋锋寒道:“昨晚跟踪老池令我们避过一劫,今晚我仍要暗中跟在他背后,看他去见甚么人,说些甚么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吗?”
此时雷九指进来报告道:“裴寂和温彦博来哩!正和我们的福荣爷和申爷研究飞钱的细节,不理将来政局有任何变化,这门生意肯定会愈搅愈大,且必是官商合营的方式。”
徐子陵问道:“胡小仙呢?”
雷九指道:“她刚离开,听福荣爷说,胡佛一下子只能筹措五万两黄金,所以派胡小仙来以甜言蜜语哄我们福荣爷为她爹先垫支余下一半的五万两,然后不计利息的分批归还。我们的福荣爷拍胸口答应。他奶奶的,这小子迷恋美色,竟忘记我们手头上并没有太多余的黄金银两。”
跋锋寒笑道:“他非是忘记,而是不得不在美人面前充阔。”
徐子陵头痛道:“怎办好呢?”
雷九指笑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六福把这五万两黄金赢回来。哈!”
【卷五十八 第八章 秘密武器】
卷五十八 第八章 秘密武器
赴上林苑池生春的宴会前,寇仲和徐子陵在北里一所茶馆会合。
见到寇仲无精打采的样子,徐子陵大吃一惊,骇然道:“不是把事情弄砸了?”
寇仲苦笑道:“还未到那么可怕的田地,至少李秀宁没有告发我,她只是接受不了我所描述的残酷事实,未肯遽下决定。对我所说的建成、元吉会以火器袭击世民一事,更是半信半疑。唉!她竟不信任我,真伤透我脆弱的心灵。”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道:“有否告诉她你与秦王拟好击杀建成、元吉,并迫李渊退位的协定?”
寇仲呡一口热茶,颓然道:“若你是我,你说得出口吗?我尚未说得到正题,她早哭得像个泪人儿。不过她由我言中之意,该猜到我绝不肯放过建成和元吉。最后她说要待李世民回来后,问个一清二楚始作决定。真头痛!”
徐子陵沉声道:“那要通过她说动李神通的事,目下是此路不通。唉!确令人头痛!我们怎样化解李渊欲处死房、杜两人的危机呢?”
寇仲沉吟道:“说服李秀宁的事,必须在李世民回长安前解决。若放着让她去质问李世民,真个后果难料。假若我们先能证明给她看,这样的一批歹毒火器的确存在,建成、元吉确有杀害李世民之意,或可把她犹豫的态度改变过来。”
徐子陵思索道:“刘文静被处死,对她没有半点启示吗?”
寇仲一呆道:“我倒忘记问她这方面的感觉,应否今晚摸入宫内再问她?”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寇仲苦恼的道:“我被她哭得既心痛又失措,差点不肯放她走。”
徐子陵道:“设身处地而言,她确是左右为难。这是家族惨变,骨肉相残!换过你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寇仲叹道:“最怕她一时想得糊涂,去向李渊哭诉,那就糟糕透顶。”
徐子陵摇头道:“她绝不会出卖你,更不会出卖李世民。现在别无他法,只好以事实证明给她看,这批火器是千真万确存在着的。”
接着把与跋锋寒研究妥的办法说出来。
寇仲精神略振,旋又摇头道:“还是不行!难道我把她带到火器收藏处,告诉她,看!这就是你大王兄和三王兄要杀害你二王兄的如山铁证!如此一来,她说不定还会认为是我们布局诓她。”
徐子陵道:“找到火器收藏处是第一步,到时再瞧着办。她是明理的人,明白你少帅寇仲是怎样子的一个人。事情总会有波折,问题是如何去解决。”
寇仲道:“我是当局者迷,故患得患失,还是你清醒点。他奶奶的熊!暂时不去想她。有甚么新的发展?”
徐子陵把最新的情况扼要说出来,特别提及胡小仙代胡佛商借五万两黄金的事。
寇仲把李秀宁暂时搁开,立即回复平时的机智,思索道:“胡佛是明堂窝大老板,假若池生春能拿得出三十万两,他没可能出不起十万之数!照我看,在此事上胡佛是与池生春和尹祖文联成一气,以此法试探我们福荣爷财力的虚实。”
徐子陵如梦初醒的道:“今趟轮到你旁观者清,我们只想到小俊不应再充阔。池生春此计颇妙。倘若我们须从别处加运黄金来,可证明我们手头上只有五十万两金,被他们摸清底子。”
寇仲笑道:“这是可以很易证明的,待会儿若池小子打探我们的口风,当证实老子所料无差。我们快想清楚,该提供哪一个答案。”
徐子陵笑道:“即使我们福荣爷是北方首富,身家丰厚,能作周转的金子当有局限,五十万两该也不大离儿哩!要另外多筹措五万两,会是非常吃力。”
寇仲打个哈哈,一拍他肩头,欣然道:“就这么决定福荣爷现在的家当,让池生春有机会进行他的阴谋诡计,再配合裴寂的官威,他会逐步蚕食我们的贞观钱庄,走着瞧吧。”
徐子陵看看天色,道:“时间不大离儿,还有一件事须弄清楚,就是我作赌鬼,你作色鬼。”
寇仲听得一头雾水道:“甚么赌鬼色鬼?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徐子陵道:“对付我们两人,当不出色诱和赌骗两招。色诱你去消受,赌钱本人负责,这叫分工协作。”
寇仲哑然失笑道:“我绝不介意占美人的便宜,希望老池提供的是最上等的货色。”
※※※
两人来到上林苑大门外,寇仲想起一事,道:“现在上林苑的老板是池生春,上一手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肯把上林苑让出来?能弄清楚这方面的情况,说不定有新的提示。”
徐子陵道:“这该非甚么秘密,有机会可直接从乔公山或尔文焕打听,我今晚还可顺道询问封公。”
寇仲搭上他肩头,哈哈笑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风流日子,终于到哩!”
两人大踏步进入上林苑,一辆华丽马车驶至,只好让往一旁,让后来者先行一步。
把门的大汉认得两人,蔡爷、匡爷的叫个不停,热情招待。
华丽马车在大堂石阶前停下,寇仲定神看去,从马车走下来的赫然是沙家二少沙成功,只见他一副耽于夜夜笙歌的大豪客姿态,大模斯样的在鸨婆欢迎下登堂而入。
寇仲想起在沙家扮丑神医的日子,心中一阵温暖,至乎对这充满缺点的二少生出好感。
两人给领到池生春惯用的厢房,尔文焕和乔公山早左拥右抱,不亦乐乎,看得两人心中叫苦,若对方来个照本宣科,召来另四个女郎让他们有福同享,会令他们不知如何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