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人娇躯剧颤,猛地停下。
徐子陵在她别转娇躯前,揭开头罩,来到她后方,与她打个照面。
正是刘黑闼的得力助手,擅用飞刀的清秀少女邱彤彤。
彤彤揭开头罩,露出消瘦了的玉容,双目热泪泉涌,颤声道:“真的是徐爷,你怎会在这里的?”
徐子陵沉声道:“彤彤是否要去刺杀诸葛德威!”
彤彤泪珠淌下,泣不成声的点头。
徐子陵道:“不要哭,此处不宜说话,随我来。”
彤彤终于收止哭泣,双眸早哭得红红肿肿,香肩还不时抽搐,令人我见犹怜。
※※※
看着她的徐子陵、寇仲、跋锋寒和宋师道心中恻然,已发生的事,却是没人能改变的。
彤彤往寇仲瞧去,道:“刘帅听到少帅安然返回梁都的消息,当时高兴得四处找人喝酒,还对我说他要全力支持你统一天下。”
跋锋寒叹道:“你刘帅是很懂用兵的人,为何在天寒地冻,冰雪封路之时发动攻势?”
彤彤道:“这正是刘帅高明处,原因有四,若非诸葛德威这奸贼出卖刘帅,他的计划定可成功。”
寇仲皱眉道:“有甚么原因?”
彤彤道:“我们河北人最擅雪战,不畏严寒,且开战的区域是我们熟悉的地方,对我们有利无害。”
寇仲点头道:“这很有说服力。”
彤彤道:“其次是时机,唐军杀害窦爷,不讲道义,激起河北与山东人民的公愤,刘帅不想在这股热情冷却后起事。”
顿顿续道:“更重要的是唐军因攻打洛阳,主力集中在黄河之南,虽乘势攻占我们河北大幅土地和十多个城池,仍是阵脚未稳,兵力薄弱;如我们待至春天起兵,难收奇兵突袭、攻其不备的效用,所以刘帅决定风雪行军,而事实证明刘帅是对的,连李世绩的部下也被我们打得七零八落,只他仅以身免。风雪本利守不利攻,不过因唐军所占的城内百姓均心向窦爷,抵消这不利因素。李世绩弃宗城改守洺州,正因城内民心不稳。”
寇仲同意道:“这么说大风雪反成对刘大哥最有利的条件,待到刘大哥尽复故土,唐军始有机会组织大规模的反击。”
跋锋寒道:“问题在黄河仍在李家控制下,可以水师船队调动兵员,不怕风雪封路。”
彤彤道:“刘帅正是要在天气回暖前夺取大河东段的控制权,不让唐军有出海南攻你们的机会,更要把唐军牢牢牵制,再与少帅会师洛阳,岂知诸葛德威这奸贼不断在暗中泄露我军虚实,使我们惨遭败绩。”
说到凄然处,热泪再洒下来。
寇仲生出不想听下去的反应,打认识刘黑闼的第一天开始,这好汉一直对他们两兄弟情深义重,直至成为一方霸主,仍没有丝毫改变。
徐子陵沉声道:“刘大哥是怎样去的?”
彤彤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咬牙切齿道:“是诸葛德威伙同李建成的人骗他入城,由杨虚彦这贼子出手杀他,那情景我永远忘不掉。”
寇仲剧震道:“又是杨虚彦,他娘的,我寇仲不杀你,誓不为人!”
※※※
昨夜的风雪帮了两人一个忙,皇宫取消所有户外活动,禁卫赶着清理积雪,寇仲和徐子陵入宫打个转,向程莫申请早退。程莫哪敢开罪皇上御用红人,做个顺水人情放他们离开。
他们偷得空闲,往西市福聚楼吃早点,故意拣一张可从窗户俯视斜下方合昌隆的桌子,留意出入的人。
寇仲喝一口热茶道:“该怎样安置小彤彤,她对李唐仇深如海,若告诉她我们是来助李小子,很难预测她的反应。”
徐子陵道:“这方面我并不担心,刘大哥被奸人害死,我们成为她可信赖的人,只要告诉她我们会杀李建成、杨虚彦和诸葛德威为她雪恨,她会听我们的话。暂时把她安置往风雅阁,由青姐照顾她,你看如何?”
寇仲道:“当然没有问题,唉!刘大哥死得真不值。”
徐子陵恻然道:“过去的事最好不去想,未来才应是我们注意所在。”
寇仲苦思道:“你想到办法吗?如何可一举两得的烧掉那批火器,闹李建成一个灰头土脸。”
徐子陵道:“切实可行的办法我仍然欠奉,却想到一个关键的人物。”
寇仲精神大振,俯前道:“谁?”
徐子陵答道:“魏征!”
寇仲一拍大腿,坐直虎躯,点头道:“魏征是今趟建成打胜仗的功臣,建成当对他极为倚重,又可进出东宫,确是不作他想的理想内应。唉!可是他能在哪方面帮忙呢?”
徐子陵道:“首先要说服他投向我们,这要冒上点风险,幸好风险不大,美人儿军师说他非常不满李渊和李建成等人。”
寇仲苦笑道:“纵使说服他,他仍没法进入藏火器的地库去,即使地库入口的大铁门没有上锁,他更有力气掀起铁盖,但当火器砰砰膨膨的烧起来,他却亡命奔出,岂非害他。”
徐子陵道:“陈公和雷九指均得鲁大师真传,这方面的问题由他们解决。你有否想过,宋二哥是没可能带任何不明来历的东西进东宫的,魏征却没这方面的问题,只此一点上,魏征已很有用。”
顿了顿,又道:“魏征比我们熟悉东宫的情况,若投向我们,凭他的才智,想出来的方法会更切实可行,对吗?”
寇仲同意道:“对!这是人尽其材,就由美人儿军师安排我们见个面,以示我们的坦白和诚意。若感到不妥,就当场把他干掉。”
接着压低声音道:“我们的老朋友来哩!”
徐子陵早瞧到晁公错和宇文伤并肩登楼,后面还跟着个独孤峰,到可俯视跃马桥的一桌坐下。
寇仲狠狠道:“这三个老不死走到一块儿,肯定没有甚么好事,说不定是商量如何对付我们未来的皇上。”
徐子陵没好气道:“少作胡思乱想,结账走吧!”
寇仲欲要起身,又再坐下,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希望你能玉成我一个梦想。”
徐子陵大讶道:“甚么梦想令你如此低声下气求我?”
寇仲有少许儿不好意思的适:“我想夜访秀宁公主香闺,与她共赏禁宫的烟花会。”
徐子陵目瞪口呆道:“你老哥不是说笑吧?这个险值得去冒吗?我可以帮上甚么忙?”
寇仲一副不愁徐子陵不答应的轻松款儿,道:“这等若一趟刺杀赵德言前的热身练习,也只有你近乎神明的感应,才可在禁宫内通行无阻,来去自如。小弟则依附骥尾,如影附形的跟着你。想出烧烟花的部署后,定下日期,我们就摸入太极宫的公主殿,与公主同看热闹。陵少则在旁监视,防止我做错事,例如忍不住要和公主亲嘴。他娘的!大家兄弟,让我的初恋有个快乐的终结成吗?”
徐子陵讶然失笑道:“兄弟前兄弟后的,我还可以说甚么呢?何用大条道理的搬出来压我,小弟舍命陪你老哥好哩!”
寇仲大喜道:“得你点头,何愁大事不成。忽然我感到魏征的迫切性,愈早见他愈好。哈!大家兄弟,你明白啦!”
徐子陵道:“当是我感激你改而支持李世民的报答吧!我定竭尽所能玉成你心愿的。”
【卷五十八 第十三章 还看今夜】
卷五十八 第十三章 还看今夜
司徒府内堂,查杰正向新师傅王玄恕请教棋艺,任俊的司徒福荣则和彤彤在一旁熟络的说话。后者神态明显较昨夜轻松许,虽眼皮仍略带红肿,已可和任俊有说有笑。
彤彤见两人回来,露出疑惑神色。
寇仲哈哈一笑,扯下面具,道:“不扮鬼扮马,如何可大模大样的在朱雀大街上走来走去?”
彤彤慌忙起立施礼。
寇仲笑道:“你们谈得很投契。”
任俊恭敬答道:“小子和彤彤姑娘见过两次面,一趟是刘大帅来探访大小姐,另一趟是小子奉大小姐之命去见刘大帅,那回彤彤姑娘还送我一程。”
听到刘大帅这称呼,彤彤又黯然垂首。
徐子陵道:“彤彤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彤彤顺从的随徐子陵往书斋去了。
寇仲问任俊道:“宋二爷和跋爷呢?”
任俊道:“都在宋二爷的房内。”
寇仲笑道:“彤彤该不比胡小仙差吧?这才是贤淑的好娇妻,小俊你好自为之哩!”
任俊垂头道:“多谢寇爷指点,小子也有这种感觉。”
寇仲哈哈一笑,往内院走去,心忖任俊这小子确把司徒福荣扮得活灵活现。所以他每向“司徒福荣”训话,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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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锋寒和宋师道正在后者卧室的小外厅摊开李世民送赠的长安图卷在研究,见他回来,跋锋寒欣然道:“我们在研究东宫的形势,看看如何下手行事。”
寇仲来到桌旁坐下,聚精会神在图上太极宫的部分思量搜索,道:“找到哩!秀宁公主就在这里。”
伸指落往图上太极宫靠近东宫隔墙的一座院落,喜道:“此为最佳看烧烟花的位置,若能登上这座叫忘忧的小楼,可看得更加清楚。”
跋锋寒和宋师道明白过来,面面相觑。
宋师道皱眉道:“这个险值得冒吗?”
寇仲道:“无论皇宫内守卫如何森严,总不可能把每个地方置于监视之下,且重兵集中在宫城和各处哨楼,秘道可让我们避过此最难逾越的防线。上趟我们之所以被发现,只是被老石所害。今晚就让我们做个小实验,设法偷进聚宝殿去,倚仗的是陵少大有长进的灵感妙应,秘道加上子陵,若我们仍告失败,就索性把李世民和他手下的家人从宝库偷运出去,再劝李世民拥洛阳自立,再打回关中去,胜过在这里一筹莫展地等人收拾。”
宋师道点头道:“小仲的话不无道理,即使被发现,凭你们的身手该可安然脱身。”
跋锋寒微笑道:“小弟要去见识见识。”
寇仲目光投往图上东宫所在,欣然道:“我们胜在熟知地形,希望东宫现在的情况,与图上所列的并没太大的分别吧!”
徐子陵入厅坐下,道:“彤彤说一切由我们为她作主,她只希望能手刃诸葛德威。”
寇仲喜道:“是否着小杰送她往风雅阁。”
徐子陵道:“她想留在这里。”
寇仲道:“那就由她好了。”
跋锋寒道:“我们决定今晚去看聚宝殿火器库入口的情况,让少帅表演他的开锁绝技,成功失败,全系于子陵身上。”
徐子陵早认命,苦笑道:“我只好尽力而为。最没把握的是如何越过分隔太极宫和东宫的高墙,无论从任何一处越墙,只要沿墙而建的哨楼有人往我们瞥一眼,立即暴露行藏。”
宋师道道:“确是令人头痛的一回事,哨楼有照明的风灯,宫墙更是灯火通明,若再加恶犬巡逻,稍有风吹草动,亦会惹起警觉。”
寇仲指着太极宫东北角道:“此为最佳偷越的位置,有园林树木作掩护,若从其中一株大树腾空而上,由老跋先发力,带我们来到哨楼上方高处,接着小弟接力,横空十丈,然后陵少作结尾,可安然降落东宫内,岂非可把最大的难题解决。希望哨楼的禁卫没有观天的习惯。”
宋师道道:“如此越墙法确出人意表,大有成功机会。”
寇仲断然道:“就这么办。”
此时手下来报,乔公山来找他们。
寇仲笑道:“食粥食饭,这回全看陵少。老乔待小弟去敷衍他,陵少由现在起好好打坐休息,不要想着青璇美人,更不要想师仙子。”
徐子陵笑骂声中,寇仲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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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乔公山关切的道:“昨晚没事吧?”
寇仲坐下笑道:“像曹三这种小贼,还不被小弟放在眼内。咦!尔大人不是和你秤不离砣的吗?”
乔公山压低声音道:“那家伙常夸耀自己的床上功夫如何了得,终于阴沟里翻船,昨夜在春香身上征伐过度,今早头痛欲裂,被迫回家休息,我还要在太子面前砌词为他掩饰隐瞒。”
寇仲心中好笑,道:“人总不是铁打的,文江便没有我般捱得苦,从皇宫回来立即上床,续寻好梦。”
乔公山吐苦水般道:“太子回来后,亦令我们工作加倍,疲于奔命。”
寇仲讶道:“既是如此,乔兄怎还可分身来找兄弟聊天?”
乔公山闪过狡滑的神色,压低声音道:“蔡大人有没有兴趣解决关中剑派这祸患,来个一了百了。”
寇仲心叫来哩!装作精神一振道:“乔大人有甚么绝妙好计?”
乔公山道:“只要你肯点头,我们会作出安排的。此事有太子在我们背后撑腰,保证罪责全由邱文盛那老不死承担,段志玄亦难免祸。太子早看邱文盛不顺眼,蔡老兄若能在此事上出力,以后就是太子的人,前程无可限量。”
寇仲心中叫苦,表面却不能不答应,装出欣然神色,道:“乔大人这么关照我们兄弟,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反对。计划大约在甚么时候进行?”
乔公山道:“段志玄现在仍于外未返,待他回来,我们自有万无一失的安排。”又问道:“另外那笔五万两的金子,何时运抵长安,池爷想定下集资铸金的大日子,俾可尽快开张营业。”
寇仲随口答道:“至少十天八天的时间,确实日子须福荣爷点头才成。”
乔公山东拉西扯两句后,告辞离开。
寇仲送瘟神的把他送走后,回内院路上遇到宋师道,后者低声道:“婠婠来哩!”
※※※
寇仲入座后,婠婠目光扫过围桌而坐的跋锋寒和徐子陵,笑意盈盈的道:“我真的全心相助你们,却仍不能解去他们对我的怀疑,寇仲你来给人家评理。我若是要破坏你们的好事嘛,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人家有这样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