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笑道:“珍玩该在我们脚下,宋二哥给我们三条可燃烧达两刻钟的导火引线,我们可拆开其中三个木箱,连上火线,点燃后火速往找公主,只要任何一道火线听话管用,烟花晚会将如期举行。哈!我愈来愈相信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所以鬼差神使的让我们两个大傻瓜今晚及时赶来!”
话犹未已,异响传来,两人齐告色变,大批骡马车从远处开来的声音,好梦立变梦魇。
寇仲失声道:“李建成竟要在今夜把火器运走,这是不合情理的,长安哪还有比这里更隐秘安全之所?”
徐子陵当机立断,喝道:“拆箱!烧殿!”
两人晓得稍有迟疑,势将时不我予,立即付诸实行,分头行事,就以内劲震破近十个箱子,取出火器,把内藏的火油淋洒大殿四壁。
骡车队来到殿前广场之际,一切布置就绪,他们把从拆下木箱取来的木板堆往墙脚处,共七、八堆之多,均淋上火油,又顺手把沾上火油的军服、长靴、帽子、布袋全投进去生火,来个毁尸灭迹。
烈火熊熊燃起之际,两人从破洞钻出,只见一队人马正进入聚宝殿的范围,应是李建成亲来监督火器的运送,殿内则火光闪耀,只欠尚未透出殿外。
此时微仅可闻,仍在聚宝殿范围外。
他们不敢久留,以与先前相同办法,腾空而去。
※※※
“轰!轰!轰!”
烈焰冲天的聚宝殿燃亮东宫的夜空,大小爆炸声不断传来,间有火箭带着火焰白烟,喷射空中,碎瓦残木,像粉末般激溅。
整个皇宫区沸腾起来,禁卫从四方八面往灾场赶去,寇仲却清楚晓得任何人都亦回天乏力,只能坐看聚宝殿片瓦无存。如非北风狂吹,生出的毒烟可形成大灾祸。
趁乱成一片的当儿,寇仲潜至李秀宁的公主殿,果如他先前所料,被惊醒的李秀宁登上忘忧楼的上层,隔墙观看东宫灾区的可怕情况。
寇仲从西边的窗户探头窥看,李秀宁披上御寒的棉袍,呆看着窗子另一边,两名名宫女在旁侍候。
寇仲心中暗叹,他可想象到李秀宁心中的悲苦和茫然失落,束音成线,送进李秀宁的小耳道:“秀宁!是我寇仲!”
李秀宁娇躯剧颤,两名宫女还以为她禁不住惊吓,忙抢前左右掺扶。
李秀宁低喝道:“你们到楼下去,没有我吩咐,谁都不准上来。”
两婢听得你眼望我眼,不敢违命,无奈下楼。
寇仲穿窗而入,移到李秀宁粉背后,探手抚着她不住抖颤的香肩,心中百感交集,轻叹道:“我们还是猜错少许。”
李秀宁稍复乎静,轻轻道:“是否你干的?”
寇仲苦笑道:“尚有别人吗?”
李秀宁凄然道:“火器竟藏在聚宝殿?”
寇仲点头道:“真抱歉要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向秀宁你证明火器与太子的关系,但我们是再无选择。”
李秀宁娇体再一阵抖颤,无力地向后靠入他怀内,无助的道:“我该怎办呢?你猜错甚么?”
寇仲温香软玉抱满怀,却没有丝毫绮念,只有无限的怜爱、同情和关怀,凑到她晶莹的小耳旁,轻柔的道:“我们本以为你大王兄会待秦王迁进宏义宫才借火器行事,而事实则是你大王兄的计划是要在秦王归途中下手,借助以云帅为首的西突厥高手,再加上例如杨文干等人的力量和威力强大的火器行事,那秦王焉能逃出生天,在他遇害后,建成太子可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至乎可诬陷是我寇仲干的。他应在今晚把火器从水路运离长安,却给我和子陵及时一把火毁掉。秀宁啊!你再不下决定,你们的大唐国势成四分五裂的乱局,正中颉利下怀,天下苍生不知何时有安乐日子过?”
瞧着东宫火头逐一被救熄,但乱况仍有增无减,似是末日来临的慌乱情况,李秀宁软弱的道:“你怎知火器藏在东宫内?”
寇仲柔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容后细禀,眼前当务之急,是尽量争取对秦王的支持。”
李秀宁闭上美目,两行清泪从眼帘流落玉颊,语气却平静至异乎寻常,道:“少帅要秀宁怎样帮忙呢?”
寇仲道:“我想跟令王叔李神通秘密碰头说话。”
李秀宁站直娇躯,缓缓转身,面向寇仲,探手抚上他脸颊,泪珠不住淌流,美目深注的道:“明天秀宁会让落雁晓得见面的时间地点,寇仲啊!秀宁真不知该感激你还是怪你。”
寇仲心中一阵激动,暗晓自己的初恋,正以眼前这种奇特的形式告终。
※※※
寇仲趁着混乱,潜至御花园可监视水池假石处秘道入口的徐子陵藏身处,问道:“如何?”
徐子陵反问道:“成功了吗?”
寇仲点头道:“她是明理的女子,既肯定建成有杀世民之心,当然知所取舍。”
徐子陵道:“李渊、宇文伤和从人刚从假石出口回来,看李渊一面杀气的样子,李建成会有一番好受。”
寇仲哂道:“有妃嫔党给他说话,顶多是一番痛斥,回家的时间到哩!哈!还可顺道把手洗个干净。”
两人从暗处闪出,没进假石山去。
【卷五十九 第三章 阴差阳错】
卷五十九 第三章 阴差阳错
两人跃落司徒府后院,立即心生警兆,心叫不妙时,石之轩从暗处走出来,拦在两人前方,双目灼灼的打量着两人,沉声道:“你们到哪里去了?”
他俩心中暗幸身上没带半点火油的气味,否则立要泄漏秘密。不过两人仍大感头痛,因这问题不易搪塞过去,何况对方是智计尤在他们之上的石邪王。
寇仲见主宅方向灯火闪闪,晓得任俊、宋师道等人都被他们的头炮震醒过来,事实上长安全城军民均被惊醒,心中一动,人急智生的叹道:“睡得好好的,忽然隔邻皇宫砰砰膨膨的响起来,只好去探查一下发生甚么事。”
石之轩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微一颔首,仰望夜空,道:“你们看到甚么?”
徐子陵摇头道:“东宫内火光熊熊,爆炸频传,仍弄不清楚发生甚么事。”
石之轩沉吟道:“真古怪!”
寇仲讶道:“邪王到这里来,当是怀疑东宫的怪火与我们有关,为何我们几句话,邪王便像深信我们而不疑呢?”
徐子陵心中叫好,说到撒谎和圆谎的本领,他拍马及不上寇仲,像这句话正是神来之笔,反过来奇怪石之轩如此容易轻信他们,正可表示心中没鬼。
石之轩目光落到寇仲脸上,淡淡道:“我第一个想法是宫内的大爆炸与你两人有关,遂全速赶往尹府,看看你两个小子会否从地道钻出来,却刚看到李渊和随人匆匆由地道回宫。每逢李渊进出地道,均有亲兵把守,没有人能从地道进去,这也洗脱你们的嫌疑。”
两人心叫好险,又暗呼好运,他们离开时石之轩应是来这里找他们的途上,没有人赃并获的把他们逮个正着。
石之轩似仍对东宫的爆炸百思不得其解,皱眉好一阵子,忽然道:“希白明天回来,你们好好休息。”
寇仲忙道:“邪王请留步,小子尚有一事相询。”
石之轩容色温和道:“说吧!”
徐子陵并不清楚寇仲为何仍要留着这瘟神,更猜不到他要问石之轩的话,好奇的凝神旁听。
寇仲道:“邪王是否从尹祖文处得悉入宫地道的秘密?”
石之轩微笑道:“此正为石某人横互心中的一个疑问,你们是如何晓得此秘道呢?”
寇仲坦然道:“我们能发现地道,全赖李渊扮曹三到池生春处偷取展子虔的名画,被小陵跟在背后,就这么简单。”
石之轩双目闪过杀机,道:“见你们这么坦白,我也不用隐瞒,我是从你们身上发现地道的,尹祖文一直瞒着我,哼!”
两人明白他眼内的杀气是因尹祖文而生,登时放下一件心事。
石之轩沉声道:“东宫发生这么一桩无头怪火,对我们的行动有一定的不利影响,你们须谨慎一点,在行动前千万勿要碰那条秘道。”说罢闪身逾墙去了。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头,迈开步子朝内堂走去,叹道:“我们的思路不够周详,从没想过石之轩有此一着,幸好阴差阳错下过关,明早定要酬谢神恩,哈!今晚全赖宋二哥一句‘夜长梦多’,扭转整个形势。”
※※※
翌日,两人暗怀鬼胎的入宫,宫城、皇城气氛异样,人人脸色凝重,显然沉重惶乱的心情仍未从昨夜的灾难回复过来。
见到程莫,他们这位顶头上司道:“今天没事哩!宫内活动全部取消,你们可提早休勤。”
两人闻之大喜,想不到尚有如此相关福利。
寇仲装作无知的问道:“昨晚发生甚么事?我们给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程莫一副不瞒兄弟的坦率表情,压低声音道:“此事千万不可在外边乱说话,昨夜东宫的聚宝殿忽起大火,烧个片瓦不留,还伤了十多个人和七、八头骡子。”
寇仲奇道:“怎会无端端起火,还烧得砰砰膨膨的?”
程莫露出吃惊神色,道:“幸好你是问我,才不会出岔子,却千万不要问宫内其他人,皇上已颁令严禁讨论此事。”
徐子陵道:“是否敌人干的?”
程莫摇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要怀疑只会怀疑有内鬼,大有可能是场意外。”
寇仲晓得再不能从程莫口中问出甚么来,与徐子陵告辞开溜。
※※※
福聚楼不知是否受昨晚皇宫的事影响,人客比往常疏落,寇仲和徐子陵乐得清静,在临窗可俯瞰合昌隆的桌子坐下,吃其早点。
寇仲欣然道:“我们昨夜的头炮是一雷天下响,比甚么造谣更有影响力。知情者肯定我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知情者以为老天爷要收拾李建成,是对他的示警和凶兆。不论哪一种想法,对我们均有百利而无一害。”
徐子陵摇头道:“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轻松容易,事实上我们正冒着最大的风险,只要李秀宁劝说李神通一事稍有差池,我们定要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信心十足道:“放心吧!公主自有分寸,李神通随李世民连年征战,不但深明时局,且清楚我们和李小子合起来的威力,兼之我于他有救命大恩,以他在洛阳兵临城下之际仍肯对我们好言相劝的情义,我有信心把他争取过来。”
徐子陵道:“不要忘记午时与魏征的约会。”
寇仲呷一口热茶,微笑道:“我正急不可待的想从魏征处探问李建成的反应,看他会否对昨夜的怪火生疑?岂会忘记。嘿!趁有点时间,陵少何不去见了空,报告成绩;我则去为查杰那小子采口风,看他的姻缘是否天定的。”
徐子陵目光投往合昌隆,道:“杨文干会否改变行程?”
昨夜他们得到查杰探来的消息,杨文干一行于黄昏时分到永安渠北的码头区去,没有返回合昌隆。
寇仲道:“他去是送死,留下则是待我们去宰他。唉!我不知忍得多么辛苦,长安内太多我想干掉的混蛋。”
徐子陵点头道:“小弟深有同感,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你……”
寇仲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讶道:“甚么事?因何吞吞吐吐?”
徐子陵道:“我一直想问你,现在你和玉致言归于好,有否想过如何处置对你情深一片、默默等待的楚楚?尚秀芳来长安后,你又如何面对她呢?”
寇仲的兴奋一扫而空,代之是深锁的眉头,苦笑道:“你来教我怎办好吗?你的话是最中肯的。”
徐子陵道:“楚楚等若小陵仲的娘,只看在素姐份上,你便不能负她。只要你肯向玉致开口,让她明白事情来龙去脉,绝不会出问题。还可由你收养小陵仲,让素姐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寇仲点头道:“我早有此心,得你陵少开口支持,难题就这么解决。至于尚秀芳,唉!”
徐子陵道:“尚秀芳可非普通女子,她有自己一套的想法,这种事勉强不来。我的意见是暂时不去想,看看老天爷如何决定。眼前正事要紧,最头痛的难题反非如何应付建成和元吉,而是如何防止石之轩揭破我们的秘密,昨晚我们能过关是纯凭运气,下趟出错,恐怕没有同样的好运道。”
寇仲沉吟片刻,凑近道:“若我们抛开一切,全力出手,究竟是否有收拾他的可能呢?这方面你该比我清楚。”
徐子陵苦笑道:“纵使明知为大局着想,我们必须铲除他这条祸根。可是他现在落得形单影只,我实在有点不忍落井下石。我和他的关系很古怪,有时恨不得将他干掉,有时却很同情他。”
寇仲颓然道:“你的分析很对,且毕竟他既是青璇生父,又是希白的师父。他娘的!还有是他屡次对你手下留情。嘿!转个形式又如何?我们是否有能力要他欲胜不得,欲逃不能?”
徐子陵一呆道:“那岂非比杀他更困难吗?一个不好,遭殃的是我们!何况纵能办到,有何好处?”
寇仲道:“我适才忽然很想你去见了空,当时心中仍是很模糊,原来我早有此意念,就是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收拾石之轩,那就是你的未来娇妻青璇美人儿。”
徐子陵一震道:“你想他两父女相见?”
寇仲道:“我明白你不愿青璇卷入人世间丑恶的斗争仇杀,可是石之轩终是她亲父,希望石之轩改邪归正更是她母亲碧秀心死前遗愿。陵少怎也要把这石之轩唯一的破绽说服,如此我们将稳胜无疑。只要我们能把石之轩困死,使他不能以逃避化解此一命中他要害的破绽。”
徐子陵默然不语,好半晌苦笑道:“你并不明白石青璇,劝她去干违反她一切顺乎自然的本性,是一种具有破坏性的亵渎。咦!她在吹箫时有否想过石之轩会在附近偷听她的仙韵,偷看她的花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