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还虚,尚有一种权法,即“睡功”是也。前此四者为“经法”,此为“权法”。因我身上,阴太重而阳少,用睡即能身、心两静。久之,睡中生阳退阴,心自易静,故可先用睡法。倘能到枕便睡,心中干净,自然最好。倘若不能,可先画一圈○,以有意无意视之,自能睡熟,而身心两静矣。必身心两静,而睡方为合法。唯此等静睡,不过片刻必醒,如逢有事,即可理事;若值无事,亦可再睡。此为静中生阳,最好之法也。神集于目,以有意无意视之,即忘身而空矣。必须以不着相之法规之,届时自行审慎可耳。《孟子》养气章,亦是调息工夫:“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见《公孙丑上》)“勿忘勿助”为“直养”,不直养则有害矣。“集义所生”即金气也,道家说“金”,“义”同意。“直方大。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坤卦》之词也。所以气自外来,道与儒同说。唯养气为最难,大为养气,小则调息,皆非易也。《老子》曰“绵绵若存”,“绵绵”即不断之意,“存”者无中生有。志者,气之帅也,为气之主宰。有志方可率气,而志为意所出。老子《虚无经》曰:“意之所出为之志。”即意为气帅,绵绵气不断也。“绵绵若存”,即为以息相依,志为之主;“绵绵若存”,方能归根复命。存者,存于根也。故《化书·珠玉篇》曰:“得灏气之门,所以归其根;知元神之囊,所以韬其光。”是即神气相合之意也。
神气相合,复先天太极之象,而后静极动,动极静;动为静机,静为动机,而造化于是乎生。还虚工夫,归于大静,无中生有;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其作用即在动静。动静者,火候也。到身心两静之时,已成纯坤之象,内外皆空,便生造化。即混混沌沌,阴阳相合,静极生动,而阳举矣。阳为外肾,举即动而举也。此时可用九还工夫,动即“活子时”也。动即须觉而进功,不觉则九还七返皆无以下手。盖人身阴重,多不能无心而动,即动亦有不觉者,故必须还虚以先之也。还虚盖以求虚极静笃也,即求静极之自动,水源至清之时也。
当其下手之初,身心初静,而未至于极之际,亦有“活子”、“活午”,不过极轻极微。外有而内不能应,或阳不能举,或举而不先知,只能做七返工夫,九还则尚有待焉。俟阳气一点一点到身,其初渐渐能动,久而久之,全身酥麻透达,金气充足,而阳自举矣。到此时,则九还、七返,同时并行,一齐下手,此时盖不能分先后也。以当初做工夫时,身心未必俱静,故无造化可言。及做到内外虚空,得《坤卦》之火候,是身心两静。此后方有动机,渐渐返还,初犹生滞。及习之熟悉,则一做工,即身心定静,一静则阳举,一动即神知。九还七返,其时盖甚速也。然阳炁之来也,若不能留在身中,则不能积累而成丹,故“采取”尚焉。身中有阳,则心灵而能觉,一到活子,即觉之而活矣。何以曰活子、活午?盖阳气初到身时,活子时也;明其到身,活午时也。子在坎,午在离,而北子即南午,南午即北子,子午同功,子时气到午时觉。知觉其动,午也;动即子也。子由丑至巳,方能到午,子有六阳时;午由未至亥,方能到子,午有六阴时。阳气从空中到身,子到午觉,在理论上有六时之间隔。而其实则极为迅速,刚动即知,一来即觉,所以云“子午同功”。《悟真》谓“电光灼处寻真种”,其速度虽以“电”比之,要无不可焉。盖动与觉,几乎同时矣。
静即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在虚空中,故谓阳炁。自虚无中来,固由无中生有也。然我身已虚极静笃,成真空而为纯坤、纯阴之体;而空中所生之炁为纯阳。纯阴、纯阳,同类而相感,有同磁石吸铁,而隔碍潜通者。故亦由无中生有,招摄纯阳之炁,而入于我身。在《坤》之词曰:“黄中通理。”固由外及内也;“美在其中,而达于四肢”。四肢之一为手足,阳炁初感人身,自手足始,渐及周身而炁乃充足,有“畅”字之意味。申旁易字,为畅。申,金也,金为乾,金气充满身中,而畅适无伦矣。最后正阳之炁,达肾部而阳举,一面即全身酥麻。此麻非麻木之麻,乃棉软而苏之意也。全身微温而酥软,亦非疏懒;此时之身体,仍端正如山岳义焉。此为先天真阳,既已到身,须存留而采取之。然须以不采之采为真采,此时最要忘身。若不能忘身,阳气即能走失;倘能忘之,则由一阳而六阳,可招摄至于极足。及到足时,虽欲忘身,而有所不能,应即止火,而停止做功,或步行,或理事皆可。若依违不止,则阳气已化后天,而又散失矣。盖热而发汗,即是化后天而散失之现象,此又不可不知者也。《赤文古洞经》即言还虚动静之理;吕祖《百字碑》等,揭丹道始终工夫,后分讲之。
兹将《太上赤文古洞经》解之如下。此经共分三章。
●真操章上
有动之动,出于无(一作不)动;有为之为,出于无为。
天地以混沌开基,圣人以无为立极。天地之始,本至静也。因动而生两仪,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彰矣。圣人湛寂无为,未发之中也。及其感而遂通,发皆中节,是为有之极至。参天两地,化育万物,而人极立矣。天地之动,出于不动;圣人之为,出于无为也。
无为则神归,神归则万物寂;不动则气泯,气泯则万物生。
唯能守中抱一,存神于默,故能蛰藏葆真,以待启发;唯能湛定宁一,敛气于渊,故能顺时而动,发荣滋长。观于四时之运行而知之,到冬时万物潜藏入地,深深以保其根本;一到灰飞春至,阴尽阳回,万物皆发生长大。唯其藏之深,故能发之茂,理则然也。
神神相守,物物相资,厥本归根。
天地间感应之理有二:一为同类相感,二为异性相成。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此同类相感之理也;唯纯阴方得纯阳,因至静方能至动,即极寒必有极热,此异性相成之理也。神归物寂,此为神神相守,属于第一类;气泯物生,此为物物相资,属于第二类。神归大定,万物寂然,此即神与神相守,以水济水之理也;精气内敛,而万物资生,此即物与物相资,以静得动之理也。然圣人之致虚守寂,养气存神,无非求归厥本根而已。故“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其本旨皆以求归根复命,长生久视,非有他道也。
默而识(一作悟)之,我自悟(一作识)之。
“之”者指归根复命之大道而言。小之为同类相感、异性相成之理;大之则宇宙之造化。一生二,二生三,顺而行之,有死有生;由五返三,由三返一,逆而修之,成仙成佛之道,皆须识之悟之。“我”者,太上自我也。
入乎无间,不死不生,与天地为一。
“无间”者,无有间隔也,大化本无间隔。入乎无间隔之大化,而不死不生,则化凡身为法身,功德圆满,归真而仙,与大化同其体,故曰“与天地为一也”。
●入圣章中
忘于目则光溢无极,泯于耳则心识常渊。
吾人耳目之所以不能聪明,因为不正之视听,被外物所蔽故耳。《道德经》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即是理也。今既忘于视听,而蔽聪塞明,则能返还其自然之光明,故曰“光溢无极”、“心识常渊”。“光溢无极”,即无所不见,明之至也;渊者深也,“心识常渊”,则无深不届,聪之至也。
两机俱忘绝,众妙之门。
耳目为吾人视听之官,故曰“两机”。修道亦知去耳目之识神,而用元神,然多忘而不能绝。唯其忘而且能绝,丝毫不存,方可发生造化。“绝”字须注意也。吾人性体本是圆明,因六根与外尘相接,以妄为常而执着之,遂生颠倒。今既悟外境之为幻,置耳目两根不用,而忘尽去绝,则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脱。入流亡而成正觉,发生至妙之造化矣。如六根能互用,以耳视而以目听,此其一也;不藉根而亦能视听,此其二也;得天眼、天耳等六通,此其三也。其妙不一,故曰“众妙”。谓之“门”者,唯此能得众妙,譬之如门也。
纯纯全全,合乎大方;溟溟涬涬,合乎无伦。
此以形容得道之圣人也:大方无方,无伦绝对;纯全而无方所,溟涬而绝对待。惟得道之圣人能之。
天地之大,我之所维;万物之众,我之所持。曷有穷终,以语其弊哉!
参天地而赞化育,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地赖以不隳,万物因而生生:全赖圣人为之维持。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维天为大,维尧则之。”(见《论语·泰伯》)《易》曰:“圣人作而万目睹。”(《乾·文言》)来注谓:“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而万物皆亲。”天地万物,因圣人而不穷终。其功德之大,为何如也!
●住世章下
养其无象,象故常存;守其无体,体故全真。全真相济,可以长久。
无象之象,是为真象;无体之体,是为真体。唯得无象无体,而其象其体,方能长生久视。所谓无象无体之物,即无极之真,先天太乙涵真之炁,成仙成佛之根本也。
天得其真故长,地得其真故久,人得其真故寿。
天地因得此无极之真,先天一炁而能长久,人之能长生久视,亦因得此无极之真,先天一炁耳。
世人所以不能长久者,为丧其无象,散其无体,不能使百骸九窍与真体并存,故死矣。
世人因伤失其无象、无体之真,而夭死。先天太乙之炁,在人身为元气,亦为阳气,与生俱来者也。“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即此元气也。人生荡于外诱,厄于七情六欲,浪费真阳元气。日积月累,伤失至尽;百骸九窍,成为虚器,真元荡然而死矣。语谓:“人身有一分阴气不仙,有一分阳气不死。”阳绝则死,无可幸免者也。修道者之作用,在保守其未失者,补足其已失者。于虚空中,采取先天之炁,使到吾身,以补足其已失;更再积金累气,使真阳满足而登仙。所谓“小周天”、“大周天”,皆采取锻炼此真阳之作用也。
吕祖《百字碑》,丹经中最为简约,而发挥丹道,已无余蕴,学者应熟读深思。兹为解释之如下:
养气忘言守
养气为一事,而须忘言、忘守。忘言者,塞兑也;忘守者,不守之守也:是应知而不守。若“守”字看重,真去守窍、守气,即不合矣,故曰“忘守”。言、守俱忘,方能养气也。忘言不动,忘守清净,亦即“勿忘勿助”之意。气与神相因而至,所以不说须以神守。盖归窍即守也,不必别有所守。神居之地有三:天谷、应谷、灵谷是也。天谷即泥丸;应谷即绛宫,有感即应,是为应谷;灵谷即谷道,亦即阴跷一窍是也。归于天谷,静而不动;归于应谷,可以外驰;归于灵谷,即事潜藏矣。元神返天谷,识神归灵谷,即潜藏而归于无矣。应谷者,内外相应,与气相合之地也,是为绛宫。修道者应在应谷下手也。
降心为不为。
“降心”者,“降伏其心”之谓也。泯去识神,是为降伏其心。“为而不为”者,以无为为有为,于有意无意之间为而不为,以降伏其心。盖仅为即着有,不为即落空。为而不为,即是一意不散,一念不起,亦即“绵绵若存”、“勿忘勿助”之意也。降心到此,因而生动静工夫矣。
动静知宗祖
“祖”者,乾元祖炁,在人为性;“宗”者,坤元元气,在人为命。祖为元神,宗即元气,两者同出异名,分而为铅汞,但汞实在气中也。祖为先天太极之理炁,宗则父母精神凝合而生出之一气也。后天身上之宗祖,祖是元神,宗为有情识之命根,亦即外来之气也。宗祖全在动静上分,动知宗,而静知祖,知即“活子”、“活午”时也。身心两静,元神出现,即性也、祖也;静极而动,空中生阳收归身上即命也,宗也。动极而静,静极又生动,循环转辗,周而复始。静为神,动为气,神气相合,方知动静。静极而动,一阳来复,元气到身,即须进阳火;动极而静,一阴来媾,凉液下降,即须退阴符。而知动知静,即是知宗知祖;有此二者,方成人道,而可进修仙道。其进修途程,即在“知”字之中。盖此中有息息归根、心息相依之理在内也。
无事更寻谁!
仅仅上文三句,而修道之要,已发挥无余蕴矣。照此行功,即可转凡成圣,无事他求也。若以为不足,而更寻他道,即是“外道”矣。以不守之守养气,以不为之为养心。动者气也。静者神也,养气养心,方知动静有宗有祖。备言火候、大道简易,本无他事也。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
此道为“真常”之道,能养心养气,即得“真常”,而保其元神、元气矣。然一面仍须应物,能扩然大公,物来顺应,事事物物,顺其理而应之,即是“应物不迷”也。物中有六根、六尘,内而六根,外而六尘。根尘相接之时,应即物付物,而不为所眩惑。譬如见财物、女色等等,能处之有道,而不为所诱惑。是即能保其元神、元气而不失,即是真常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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