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说 > 阅读经典

《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才到前洞,只见妙一夫人向着那芝仙说道:“餐霞大师弟子朱梅,今中妖人白骨箭,命在旦夕。芝仙如肯赐血相救,功德不浅。”那芝仙听了夫人之言,口中咿呀,说个不住。夫人只是微笑点头。金蝉性急,疑心那芝仙不肯,便问夫人道:“母亲,它说些什么?怎么孩儿等俱都听不出?”夫人道:“你等道行尚浅,难怪你们不懂。它说它要避却三灾,才能得成正果。如今三灾已去其二,我们将它移居到此,非常感谢,理应帮忙。不过它自舍的灵液,比将它全身服用还有功效,可是因此它要损失三百多年的道行。要我在它舍血之后,对它多加保护,异日再遇大劫难,求我们救它,避免大劫。”金蝉道:“母亲可曾答应?”夫人道:“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我已完全答应了。”那芝仙又朝夫人说了几句,夫人益加欢喜,便对它道:“你只管放心,我等决不负你。如今受伤的人万分痛苦,不可再延,请大仙指明地方,由我亲自下手吧。”那芝仙闻言之后,脸上顿时起了一种悲惨之容,好似有点不舍得,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又挨了片刻,才慢慢走到夫人跟前,伸出左臂,意思是请夫人动手。大家看见这个形似婴儿的肉芝,伸出一条雪白粉嫩的小手臂来,俯首待戮,真是万分不忍。夫人更是觉得它可怜可爱,因为救人要紧,万分无法,只得把它抱在怀中。叫灵云上床来,替她将蛇珠在朱梅胸腹上转动。又叫金蝉取来一个玉杯,教孙南捧着玉杯,在芝仙的手腕下接着那灵液。然后在金蝉腰间取下一块玉玦,轻轻向那肉芝说道:“芝仙,你把心放定,一点不要害怕,稍微忍受这一丝痛苦,事完,我取灵丹与你调治。”那肉芝想是害怕,闭紧双目,不发一言,颤巍巍地把头点了两点。夫人先将它左臂抚弄了两下,真是又白又嫩,几乎不忍下手。后来无法再延,便一狠心,趁它一个冷不防,右手拈定玉玦,在它腕穴上一划,便割破了个寸许长的小口。孙南战战兢兢,捧着玉杯去接时,只见那破口处流出一种极细腻的白浆,落在玉杯之中,微微带一点青色,清香扑鼻,光彩与玉杯相映生辉,流有大半酒杯左右。夫人忙喊道:“够了,够了!”那肉芝在夫人怀中,只是摇头。一会儿工夫,那白浆流有一酒杯左右,便自止住。夫人忙在怀里取两粒丹药,用手研成细粉,与它敷在伤口处。
  金蝉看那芝仙时,已是面容憔悴,委顿不堪,又是疼爱,又是痛惜,一把将它抱住。夫人忙喊:“蝉儿莫要鲁莽!它元气大伤,你快将衣解开,把它抱在前胸,借你童阳,暖它真气。千万不可使它入土。等我救醒朱梅,再来救它。”金蝉便连忙答应照办。妙一夫人忙又从孙南手中取过芝血,一看血多,非常欢喜,忙上床叫灵云下来。再看朱梅时,借了蛇珠之力,面容大转,只是牙关紧闭,好似中邪,不能言语。又叫灵云取过一个玉匙,盛了少许芝血,拨开朱梅牙关,正待灌了进去。忽然看见起初塞在她口中的七粒丹药,仍在她舌尖之上含着,并未下咽。暗惊白骨箭的厉害,无怪乎灵丹无效,原来未入腹中。又恐芝血灌了下去,同这丹药一样,不能入腹,顺口流出,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万分可惜?便不敢造次下手。忙叫金蝉过来,将芝仙交与孙南,叫他如法偎在胸前。然后对金蝉说:“朱师姊命在顷刻,只有芝血能救。她如今外毒已被蛇珠收去,内毒深入腠理,以致牙关紧闭,无法下咽。意欲从权,命你用口含着芝血去喂她,她得你真阳之气,其效更快。不过此事于你有损无益,你可愿否?”金蝉道:“梅姊原为孩儿才遭毒手,但能救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夫人道:“既然如此,你先将芝血含在你口中些。然后用你的手,紧掐她的下颏,她的下颏必然掉将下来,口开难闭。你将你的嘴,对着她的嘴,将芝血渡将进去。你二人之口,须要严密合缝,以免芝血溢出。然后你骑在她的身上,用手抄在她背后,紧紧将她抱着,再提一口丹田之气,渡将进去。倘若觉得她腹中连响,便有一口极臭而难闻的浊气,从她口中喷出。你须要运用自己丹田之气,将那浊气抵御回去,务必使那浊气下行,不要上逆才好。”金蝉连忙点头答应,跨上床来。眼看一个情投意合、两小无猜的绝色佳人,中了妖人暗算,在床上昏迷不醒。见他上来之后,一双犹如秋水的秀目,珠泪盈盈望着他,只是说不出话来,可是并未失了知觉,其痛苦有甚于死,不禁怜惜万分。
  到了这时,也顾不得旁人嘲笑,轻轻向着朱梅耳边说道:“姊姊,母亲叫我来救你来了。你忍着一点痛,让我把你下颏端掉,好与你用药。”朱梅仍是睁着两眼,牙关紧闭,不发一言。金蝉狠着心肠,两手扣定朱梅下颏,使劲一按,咔嚓一声,果然下巴掉下,樱口大张。金蝉更不怠慢,依照他母亲之言,骑在朱梅身上,抄紧她的肩背。妙一夫人递过玉碗,金蝉随即在夫人手中喝了一口芝仙的白血,嘴对嘴,渡将进去。幸喜朱梅口小,金蝉便将她的香口紧紧含着,以待动静。究竟芝仙的血液非比寻常,才一渡进,便即吞下。金蝉知芝血下肚,急忙用尽平生之力,在丹田中运起一口纯阳之气,渡了进去。只听朱梅腹内咕隆隆响个不住,再看她的脸色,已渐渐红润。适才上来时,觉得她浑身冰凉挺硬,口舌俱是发木的。此刻忽觉得她在怀中,如暖玉温香一般,周身软和异常,好不欢喜。这时朱梅腹内愈发响个不住,猛然一个急噫,接着一口浊气冒将上来,腥臭无比。金蝉早已准备,急忙运气,将那口浊气抵了回去。一来一往,相持半碗茶的光景,便听朱梅下身砰然放出一个响屁来,臭味非常难闻。金蝉也顾不得掩鼻,急忙又运动丹阳之气,渡了一口进去。妙一夫人道:“好了,好了,不妨事了。蝉儿快下来吧。”
  再看朱梅,业已星眼盈泪,缓醒过来。猛见金蝉骑在自己身上,嘴对着自己的嘴,含紧不放,又羞又急,猛一翻身,坐将起来。金蝉一个不留神,便跌下床来。这朱梅生有灵根,又在黄山修炼数年,剑术很有根底,虽中了妖人暗算,还能支持。只是心中明白,难受异常,不能言动。此番醒转,明知金蝉是奉了他母亲之命来救自己,因醒来害羞,使得势猛,将他跌了一跤,好生过意不去。正要用手去扶,猛觉有些头晕,随又坐在床上。这时金蝉业已站起,也累了个力尽神疲。夫人忙对朱梅道:“你妖毒虽尽,精神尚未复元,不必拘礼,先躺下养养神吧。”一面用手将她下颏捏好。朱梅身子也觉得轻飘飘地站立不住,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只好口头向众人称谢。忽然觉得身下湿了一块,用手摸时,羞得几乎哭了出来,急忙招手呼唤灵云。灵云急忙走过来,朱梅便向她咬了几句耳朵。这时夫人也明白了,便叫孙南与金蝉出去,于是二人便到外面去了。夫人便从孙南怀中取过肉芝,从身旁取了三粒丹药,与它服用,仍然送到后洞手植之所,看它入土。又教金蝉不可随意前去扰它。再回前洞时,朱梅业已借了灵云的衣裳换好,收拾齐整,出来拜谢夫人救命之恩。夫人道:“那白骨箭好不厉害!若非芝仙舍身相救,只有嵩山二老才有解药,远隔数千里,岂不误事?况且也不能这样容易复元。”金蝉便问其中箭情形。朱梅道:“我同你在涧边洗手时,因见鸦鸣,便疑心有人在旁窥探,生怕别人趁火打劫,去捉肉芝。我来时早已问明它生根所在,所以留下你们擒蛇,我便到崖后去守候。刚到那里,便看见一个六足独角的神兽,我本不想伤它,正要设法将它逼走,忽听那兽狂吼一声,便从崖后一个洞中蹿了进去。我追踪去看时,才到洞口,脑后一阵风响,知道有人暗算,急忙往后面一闪,已是不及。当时只觉左臂发麻,头脑天旋地转,知道中了妖法。因为宝剑不在手中,恐怕抵敌不住,急忙跑回。走到你们跟前,已是站立不稳了。后来我浑身疼痛,心如油煎,虽看得见你们,只是不大清楚,也听不见说些什么,难受极了。我叫你去斩的蛇头呢?”
  金蝉道:“我当时见你晕倒,非常着急。因听你说蛇身有宝,便追了下去,它业已逃出有半里路去。见我追它来,便将头仰起,朝我喷了一口毒气。恰好母亲赶到,用她老人家的剑光,将妖蛇的毒气遏住。我才用剑将它斩为数段,将蛇首挑了回来。母亲叫我从蛇脑中取出一粒红珠,是否就是你说的宝贝?”朱梅道:“可不正是此物。”夫人道:“此珠名为蛇宝,乃千年毒蟒精华。无论中了多么厉害的毒,只消用此珠在浑身上下贴肉运转,便能将毒提尽。只是此番因斩妖蛇,与白骨神君结下仇恨,将来又多一个强敌了。”灵云道:“他怂恿他的弟子为恶,暗中伤人,此人之恶毒可知,难道我们还怕他么?”夫人道:“不是怕他,无非让你们知道,随时留意而已。”朱梅与众人谈了一会儿,便要回山复命。夫人便将余下的芝血与她服下,叫灵云将借来的几件法宝交与她带去。因为新愈之后,精神疲惫,并叫灵云、金蝉陪同前往,顺便道谢餐霞大师的盛意。
  三人辞别夫人,出了洞府,已是夕阳西下,便驾起剑光,前往黄山去了。这里妙一夫人对孙南道:“我回时途遇你师父同追云叟,谈起各派比剑之事,追云叟主张在明年正月先破慈云寺,剪却他的羽翼再说,我倒甚为赞同。依我预算,正式在峨眉比剑,还在三五年之后。你天资、心地俱好,如不嫌弃,可就在我这里参修。我已同你师父说过,你意如何?”孙南听了,自然高兴,急忙跪谢夫人成全之恩。从此孙南便在此山,与灵云、金蝉等一同练习剑术。不提。


  第二十一回 金罗汉访友紫金泷 许飞娘传书五云步
  话说金身罗汉法元,在九华与齐灵云斗剑,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巧遇许飞娘赶到,明为解围,暗中点破,才知道那女子是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的女儿,暗暗吃惊。恐怕吃了眼前亏,便借着台阶就下。等到离却前山,正要往金顶走去,不由叫了一声苦。心想:“九华既做了齐漱溟的别府,不消说得,那狮子天王龙化与紫面伽蓝雷音,一定在此存身不得,此番来到金顶,岂非徒劳?”他虽然如此想法,到底心还不死。好在金顶离此并不多远,不消半顿饭时候,便已赶到。只见那龙化与雷音所住的归元寺,山门大开,山门前败草枯叶,狼藉满地,不像庙中有人住的神气。进入内殿一看,殿中神佛、庙貌依然,只是灰尘密布。蝙蝠看见有人进来,绕檐乱飞。更没有一个人影。便知二人一定不在庙中。再走进禅房一看,尘垢四积。门前一柄黑漆的禅杖,断为两截在地上,不知被什么兵刃斩为两段。那禅杖原是纯钢打就,知是龙化用的兵器。进屋看时,地上还有一摊血迹,因为山高天寒,业已冻成血冰。估量庙中无人,为期当在不远。正在凝思之际,忽想起此地既是峨眉派剑仙洞府,在此住居的人未必只齐漱溟一个人。他们人多势众,不要被他们遇见,又惹晦气。想到此间,便急忙离了归元寺,下了金顶。心想:“此番出游,原为多寻几个帮手,谁想都扑了一个空。那许飞娘自从教祖死去,同门中人因为她不肯出力报仇,多看不起她。直到近年,才听说她的忍辱负重,别存深意。适才山下相遇,想是从外面倦游归来。黄山近在咫尺,何不去看望她一番,顺便约她相助?即便目前不能,至少也可打听出龙化、雷音两个人的踪迹。”想罢,便驾起剑光,直往黄山飞去。至于龙化、雷音这些异派的剑仙,何以值得法元这般注意,以及他二人在九华金顶存身不住的原因,日后自有详文。这且不言。
  且说那黄山,法元虽来过两次,只是许飞娘所居的五云步,原是山中最高寒处,而又最为神秘的所在,法元从未去过。闻说餐霞大师也在那附近居住,看望许飞娘须要秘密,不要为外人知道,因此法元驾剑飞行时十分留神。剑光迅速,不多时已到黄山,打算由前山文笔峰抄小径过去。到了文笔峰一看,层翠叠峦,岗岭起伏,不知哪里是飞娘隐居之所。空山寂寂,除古木寒鸦、山谷松涛之外,并没有一个人影。偌大一个黄山,正不知从何处去寻那五云步。
  正在进退为难之际,忽听远远送来一阵细微的破空声音。急忙抬头看时,空中飞来一道黑影,看去好似一个幼童,离法元不远,从空中落下一个东西,并不停留,直往东北飞去。法元正待去拾时,脚下忽地又现出一道白影,细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白年幼女子,比箭还快,等到法元走到跟前,业已将落物拾在手中。法元看清那东西是一块石头,上面一根红绳,系着一封信。起初以为是那飞行人特意落给那小女孩的,倒也不十分注意。因为黄山乃仙灵窟宅,适才在九华山遇见那个孩子,几乎栽了跟头。如今又遇见一个小孩,见她身法,知非常人,便不愿多事。正待转身要走,忽见峰脚下又转出一个穿蓝衣的女子,喊着适才那个女子道:“师妹抢到手了么?是个什么东西?”穿白的女孩答道:“是一信封,我们进去看吧。”言时旁若无人,好似并未看见法元在旁一样。法元猛想起:“我正无处寻访飞娘,这两个女孩能在此山居住,她的大人定非常人,我何不想一套言语,打听打听?”想罢,便走近前来,说道:“两位女檀越留步,贫僧问讯了。”那大些的一个女子,刚把白衣女子的信接过,便道:“大和尚有话请说。”法元道:“黄山有位餐霞大师,她住在什么地方?两位女檀越知道否?”那两位女子闻言,便把法元上下打量一番,开口说道:“那是吾家师父。你打听她老人家则甚?”法元闻言,暗吃一惊,原想避开她们,如何反问到人家门口来了?幸喜自己不曾冒昧。当下镇定精神,答道:“我与万妙仙姑许飞娘有一面之缘,她曾对我言讲,她与大师乃是近邻,住在什么五云步。怎奈此山甚大,无从寻找,我想打听出大师住的地方,便可在附近寻访了。”那女子闻言,微微一阵冷笑,说道:“大和尚法号怎么称呼呢?”法元到底在五台派中是有名人物,在两个女孩面前不便说谎,日后去落一个话柄,还说因为怕餐霞大师,连真姓名都不敢说。便答道:“贫僧名唤法元。”那女子听了,便哈哈大笑道:“你原来就是金身罗汉法元哪,我倒听我师父说过。你不必找许飞娘了,这正是她给你的信,等我姊妹二人看完之后,再还与你吧。”说罢,便把手中信一扬。法元看得真切,果然上面有“法元禅师亲拆”等字。因听那女子说,看完之后便给他,便着急道:“这是贫僧的私信,外人如何看得?不要取笑吧。”那女子闻言,笑道:“有道是‘捡的当买的,三百年取不去的’。此信乃是我们拾来的,又不是在你庙中去偷来的。修道人正大光明,你是一个和尚,她是一个道姑,难道还有什么私弊,怕人看么?既经过我们的山地,我们检查定了。如有不好的事,你还走不了呢。”

发表评论全部评论
字数 登录
相关经典
温馨提示:推荐使用谷歌浏览器,体验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