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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到了第二日,智通正与毛太、俞德闲话,先是大力金刚铁掌僧慧明回来,报道:“启禀师父,弟子奉师之命,到了衡山锁云洞,去请岳琴滨师叔。先是应门童子拿了师父的信进洞,出来说是岳师叔不在洞中,到武夷山飞雷洞,寻龙飞师叔下棋去了。弟子便赶到武夷山,遇见龙师叔的弟子小灵猴柳宗潜,他说龙师叔东海访友,岳师叔未来。他本人倒愿意来看热闹,他并且答应帮弟子找几位同门道友同来。弟子恐怕师父久候,特来缴旨。”智通听了,不由叹口气道:“如今人情势利,你岳师叔无非惧怕峨眉派势力大,明明成心不见你罢了。你算是空跑一趟,里面歇息去吧。”慧明退了下来。
  隔了三四日,无敌金刚赛达摩慧能、多臂金刚小哪吒慧行、多目金刚小火神慧性等先后回庙,所请的人,也有请到的,也有托故不来的,也有当真不在的。那所请到的是:崂山铁掌仙祝鹗、江苏太湖洞庭山霹雳手尉迟元、沧州草上飞林成祖、云南大竹子山披发狻猊狄银儿、华山烈火祖师的弟子飞天夜叉秦朗等。除了烈火祖师是另一派,也是与峨眉派积有深仇的,余人皆是智通、毛太的师兄弟辈,长一辈的师叔、师伯俱未请到。西藏毒龙尊者推说有事,事办完了来不来不一定。他门下大弟子俞德,业已先来。飞天夜叉马觉,出门未归。算计人虽不少,只是并无出类拔萃的剑仙,未免有些失望。到底慰情聊胜于无,只好再作区处。
  又过了两天,飞天蜈蚣多宝真人金光鼎,率领他的弟子独角蟒马雄、分水犀牛陆虎、闹海银龙白缙等,高高兴兴走进庙来,见了众人,见礼已毕,便道:“我自从离了慈云寺,原往青城山去请我的好友纪登,代约他的祖师矮叟朱梅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刚刚到了灌县,在二郎庙前,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绝色女子向一个中年道姑买药,我打算约好了纪登,回来时顺便将那女子抢回来,与大师受用。谁想我到了青城山金鞭崖白云观,纪登已云游在外,只有一个道童在观中看家。他说他师父不久回转,便在庙中等了多日,仍不见回转。我又怕误了此地之事,又惦记那个女子,便往回走。好在那天已将女子的寓所探好,便在她家附近寻下住所。到了晚间,我带了马雄等前往她家。起初以为一个弱女子,手到擒来。不想她家还有一个父亲,连那女子,都武艺高强,非常扎手。后来我见马雄等抵敌不住,恐怕失手,便放出飞剑,将女子的父亲一剑杀死。因为要擒活的,我同马雄费了半天手脚,马雄还中了那女子一袖箭,擒她时,手也被她咬伤,好容易才将那女子擒住。那女子当时一气,便晕死过去。我用一条被单,将她紧紧包裹,叫马雄背在身上,连夜往回逃走。谁想出城不过十里,忽然遇见那天在二郎庙卖药的中年道姑,拦住去路,硬要我将人留下。我因赶路心急,希图早些了事,便把飞剑放出,谁想这一来,几乎闯了大祸。这道姑见了我的飞剑微微冷笑,将手一扬,便有一道金光。我的飞剑与她的金光才一接触,便退了下来。眼看她的剑光已将我等罩住,只好闭目等死。待了一会儿,不见动静,睁眼看时,那卖药道姑连同我们所抢来的女子,俱都不知去向。且喜我们一行人等,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当时尚以为是那道姑不肯开杀戒,所以未取我们的性命。我们又白白辛苦一夜,到手的美人儿被人家抢去,心中好生不快。然也无法,只得仍往成都走来。走到半途,忽然遇见马觉马道长,谈起那道姑,他才悄悄告诉我,说她乃是现今我派中最厉害的人物黄山五云步的万妙仙姑许飞娘。她在黄山修炼,只为探看峨眉派的动静,想必她看我们所抢的女子好,故而借此示恩于她,好收她为徒。我们去杀人抢人,正好为她造机会,她不久也要出世。许仙姑现在表面上尚未显出本来面目,仍与峨眉派中人假意周旋,叫我严守秘密。我派有此异人,岂非幸事?”俞德、智通等听了,也自欣喜。
  过了几天,法元从崆峒山跑了回来,虽将灵药取到,但是已隔多日,效验微小。只得将断臂与毛太接上,敷上灵药加紧包扎,就烦大力金刚铁掌僧慧明护送毛太回五台山将息。
  等毛太、慧明走后,法元把人聚集在大殿,说道:“此番争斗,不比寻常。临敌时,第一要镇定心神,临事不慌,不可小看他们。我看现在为期还早,我们的帮手还未到来,待我亲自出马,再去请几位相助。庙中自我走后,无论何人,无事不许出门。到了晚间,分班轮守。如遇真正厉害敌人到此,可由俞德出面,与他定一日期,以决胜负。千万不可造次迎敌,以免像上次吃亏,要紧要紧。”说完,别了众人,便往三山五岳,寻访能人相助去了。


  第十四回 九华山白侠遇凶僧 镇云洞红药逢仙侣
  话说法元离了慈云寺,去约请三山五岳的剑侠能手,准备明春与峨眉派决一胜负。出庙后一路盘算,决定先到九华山金顶归元寺,去约请狮子天王龙化同紫面伽蓝雷音。剑光迅速,不消两日,已到了九华前山。便收了剑光,降下地来,往金顶走去。
  这九华山相离黄山甚近。金顶乃九华最高处,上有地藏菩萨肉身塔,山势雄峻,为全山风景最佳之地。时届隆冬,法元心中有事,也无心鉴赏。正走之间,忽听树林内好似有妇女儿童说笑之声,心中甚觉诧异。暗想:“这样冷的天气,山风凛冽,怎么会有妇人小孩在此游玩?”便往树林中留神观看。只见衔山夕阳,火一般照得一片疏林清朗朗的,一些人影全无。正在诧异之间,忽听有一个小孩的声音说道:“姊姊,孙师兄从那旁来了。你看还有一个贼和尚,鬼头鬼脑,在那里东张西望。你去把孙师兄喊过来吧,省得被那贼和尚看见又惹麻烦。”法元听了这几句话,忙往林前看时,仍是只听人言,不见人影。情知这说话的人不是妖魔鬼怪,便是能手,成心用言语来挑逗自己。正待发言相问,忽见对面山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衣服,穿峰越岭,飞一般往前面树林走来。又听林中小孩说道:“姊姊,你快去接孙师兄,那个贼和尚是不安好心的啊。”又是一个声音答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这样张皇?那个和尚有多大胆子,敢来九华山动一草一木?他若是个知趣的,趁早走开,免得惹晦气,怕他何来?”
  法元听他们说话,越听越像骂自己,不由心头火起。叵耐不知道人家藏身之地,无从下手,只得忍耐心头火气,以观动静。这时那白衣少年也飞身进入林内。法元见那少年立定,知道一定已与那说话的人到了一块,便想趁他一个冷不防,暗下毒手。故意装作往山上走去,忽地回身,把后脑一拍,便有数十道红线,比电还急,直往林中飞去。暗想敌人只要被他的剑光笼罩,休想逃得性命。主意好不狠毒。他一面在指挥剑光,一面留神用目向林中观看,却见那白衣少年,好似若无其事一般,在这一刹那的当儿,忽然隐身不见。法元心想:“这少年倒也机警,不过这林子周围数十丈方圆,已被我的剑光笼罩,饶你会轻身法,也难逃性命。”正在这般暗想,忽见剑光停止不进,好似有什么东西隔住一样。法元大怒,手指剑光,道一声:“疾!”那剑光更加添了一番力量,衬着落山的夕阳,把林子照得通明,不住地上下飞舞。后来索性把这林子团团围住,剑光过去,枯枝败梗,坠落如雨。有时把那合抱的大树,也凭空截断下来。只是中间这方丈的地方,剑光只要一挨近,便碰了回来,兀是奈何它不得。林中的人,依旧有说有笑,非常热闹。法元虽觉把敌人困住,也是无计可施。
  相持了一会儿,忽听林中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师弟,都是你惹出来的,现在母亲又不在家,我看你怎么办?”又听一个男的声音说道:“师姊,看在我的面上,你出去对敌吧。这凶僧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毒手,太是可恶!若不是师姊拉我一把,几乎中了他的暗算。难道说你就听凭人家欺负咱们么?”那女子尚未还言,又听那小孩说道:“师兄不要求她,我姊姊向来越扶越醉。好在要不出去,大家都不出去,乐得看这贼和尚的玩意。我要不怕母亲打我,我就出去同他拼一下。”那女子只冷笑两声,也不还言。这几个人说话,清晰可听。法元听见人家说话的神气,好似不把他放在心上,大有藐视之意,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不大好惹。最奇怪的是近几十年,并不曾听峨眉派出了什么出色的人物;这几个人年纪又那样轻,便有这样惊人的本领,小孩如此,大人可知。自从太乙混元祖师死后,五台、华山两派虽然失了重心,但是自己也是派中有数的人物。自信除了峨眉派领袖剑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同东海三仙、嵩山二老外,别人皆不是自己敌手。如今敌人当面嘲笑,不但无法近身,连人家影子都看不见,费了半天气力,人家反而当玩笑看。情知真正现身出来,未必占得了便宜;想要就此走去,未免虎头蛇尾,打了半天,连敌人什么形象都不知道,岂非笑话?不禁又羞又气,只得改用激将之计,朝着林中大声说道:“对面几个乳臭小娃娃,有本事的,只管走了出来,你家罗汉爷有好生之德,绝不伤你的性命;如果再耍障眼法儿,我就要用雷火来烧你们了。”
  话言未了,又听林中小孩说道:“姊姊,你看这贼和尚急了,在叫阵呢。你还不出去,把他打发走?我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呢。”那女子道:“你闯的祸,我管不着。”那小孩道:“没羞。你以为我定要你管么,你看我去教训他去。”法元听了,以为果然把敌人激了出来,愈发卖弄精神,运动剑光,一面留神看对方出来的是一个什么人物。看了一会儿,仍是不见动静。正在纳闷,忽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说道:“贼和尚,鬼头鬼脑瞧些什么?”接着眼前一亮,站定一男一女:男的便是那白衣少年;女的是一个绝色女子,年约十八九岁,穿着一身紫衣,腰悬一柄宝剑。法元见敌人忽然出现,倒吓了一跳。自己的剑光,仍在林中刺击一个不住,便急忙先将剑光收回。那女子轻启朱唇道:“你不要忙,慢慢地,我不会取你的狗命的。”那一种镇静安闲、行所无事的神气,倒把一个金身罗汉法元闹了一个不知如何应付才好。那女子又问道:“你这凶僧太是可恶!你走你的路,我们说我们的话,无缘无故,用毒手伤人,是何道理?”法元情知此人不大好惹,便借台阶就下,说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因来此山访友,见你们在林中说话,只闻人声,不见人面,恐是山中出了妖怪,所以放出剑光,探听动静,并无伤人之意。如今既已证明,我还有事,后会有期,我去也。”说完,不等女子还言,便打算走时,忽然一颗金丸,夹着一阵风雷之声,从斜刺里飞将过来。法元知道不妙,打算抵敌,已是措手不及,急忙把头一偏,这金丸已打在左肩。若非法元道行高深,这一下就不送命,怕不筋断骨折。法元中了一丸,疼痛万分,知道要跑人家也不答应,只得忍痛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几个乳臭娃娃,罗汉爷有好生之德,本不值得与你们计较,你们竟敢暗算伤人。今天不取你们的狗命,也不知罗汉爷的厉害!”一边嚷,一边便放出剑光,直往那一双男女飞去。只见那女子微微把身一扭,身旁宝剑如金龙般一道金光飞起,与法元的剑斗在空中。那穿白少年正待飞剑相助,那女子道:“孙师弟,不要动手,让我收拾这个贼和尚足矣。”白衣少年便不上前,只在一旁观战。
  这二人的剑,在空中杀了个难解难分,不分高下。法元暗暗惊奇:“这女子小小年纪,剑术已臻上乘。那个白衣男子,想必更加厉害。”正在腹中盘算,忽然好几道金光夹着风雷之声劈空而至。这次法元已有防备,便都一一躲过。那金丸原是放了出来,要收回去,才能再打。法元一面迎敌,一面用目往金丸来路看时,只见离身旁不远一个断崖上,站定一个小孩,年才十一二岁左右,面白如玉,头上梳了两个丫髻。穿了一件粉红色对襟短衫,胸前微敞,戴着一个金项圈,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裤,赤脚穿一双多耳蒲鞋。齿白唇红,眉清目秀,浑身上下好似粉妆玉琢一般。法元中了他一金九,万分气恼。心想:“小小顽童,有何能耐?”便想暗下毒手,以报一丸之仇。便将剑光一指,分出一道红线,直往那小孩飞去。这是一个冷不防,那女子也吃了一大惊,知道已不及分身去救,忙喊:“蝉弟留神!”那白衣少年也急忙将剑光放出,追上前去。谁知那幼童看了红线飞来,更不怠慢,取出手中十二颗金丸,朝那红线如连珠般打去,一面拨头往崖下就跑。那红线被金丸一击,便顿一顿。可是金丸经那红线一击,便掉下地来。红线正待前进,第二个金丸又到。如是者十二次,那小孩已逃进一个山洞里面,不见踪影。这时恰好白衣少年赶到。那女子一面迎敌,一面往后退,已退到洞口。这时白衣少年的剑,迎敌那一根红线,觉着非常费劲,眼看抵敌不住。恰好那女子赶到,见了这般景况,忙叫:“师弟快进洞去!”一面朝着剑光运了一口气,道一声:“疾!”那剑光化作一道长虹,把空中红线一齐圈入。那白衣少年趁此机会,也逃进洞中。法元得理不让人,又见小孩与白衣少年逃走,越发卖弄精神,恨不能将那女子登时杀死。可是杀了半日,依旧不分高下。
  这时日已平西一轮明月如冰盘大小,挂在林梢,衬着晚山晴霞,把战场上一个紫衣美女同一个胖大凶僧照得十分清楚。法元正想另用妙法,取那女子性命。忽听一阵破空的声音,知有剑客到来,双方都疑是敌人来了帮手。在法元是以为既来此山,必定是人家的帮手;那女子又听出来者不是本派中人。双方俱在惊疑之际,崖前已经降下一个道姑,一个少女。那女子与法元见了来人,俱各大喜。原来来者正是黄山五云步的万妙仙姑许飞娘。这时法元与那女子动手,正在吃惊之际,双方皆不及叙话,可是都以为来人是友,而非敌人。原来法元与许飞娘原有同门之谊,而那女子的母亲却是许飞娘常来常往的熟人,故而双方都有了误会。法元本想许飞娘一定加入,相助自己,谁想竟出自己意料之外。只见那许飞娘不但不帮助自己,反装不认得法元,大声说道:“何方大胆僧人,竟敢在九华山胡闹?你可知道这锁云洞,是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的别府么,知时务者,急速退去,俺许飞娘饶你初次,否则叫你难逃公道!”法元听了此言,不禁大怒,暗骂:“无耻贱婢,见了本派的人,怎装不认得,反替外人助威?”正待反唇相讥,忽然省悟道:“我来时曾闻飞天夜叉马觉说,她假意同峨眉派联络,暗图光复本门,誓报昔日峨眉斗剑之仇。她明明当着敌人,不便相认,故用言语点破于我,叫我快走。这里既是齐漱溟别府,我绝难讨公道。这女子想必是齐漱溟的女儿,所以这样厉害。幸喜老齐未在此地,不然我岂不大糟而特糟?”于是越想越害怕,便一面迎敌,一面说道:“我也不是愿动干戈,原是双方一时误会。道友既是出来解围,看在道友面上,我去也。”说罢,忽地收转剑光,破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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