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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志全传》 作者:愚山老人

  阿旺去了。又分付苏兴料理分送各衙门、各家年礼:“今年须添上广府一份,南海主簿苗爷一份,时家一份。”
  苏兴答应了。吉士进内,小霞将小子应娶、丫头应嫁配合的单子呈看。
  吉士只将巫云名字除了,说:“且不要慌。”
  小霞道:“他原不肯出去呢。这回我就明白了。”
  吉士笑了一笑,将德生引逗了一回。丫头来说:“苏元的归宗儿子苏复,今春进京弄了一个什么官了,如今领了凭到家,明春上任。他妈领着,要进来与太太、大爷及奶奶们磕头。”
  吉士便叫:“传进来,待我瞧瞧。”
  果然,苏元家领着三十多岁一个人进来,吉士站起。那苏复不敢上前,就在檐底下磕了三个头。吉士道:“你捐了什么官,选在何处,几时起身?”
  苏复回道:“门下蒙主人恩典,由关陇地震续例捐纳正九品,御选了江苏常州荆溪县管粮主簿,于明年三月起身。”
  他妈说道:“趁施奶奶、乌奶奶在此,还不快磕了头!我同你见太太、大奶奶去。”
  苏复不敢正视,又朝上磕头。慌得小霞、小乔都福了两福,对苏元家的说道:“老嬷,恭喜。”
  苏元家的说道:“都靠着大爷、奶奶们的福。”
  说毕,领着他到那边去了。
  语休烦絮,不觉的腊尽春寒回。胡总制打听得任提督在潮未获全胜,自己调齐各路人马,共是一万五千,带了本标中军巴布、总兵官常勇、樊瑞林、参将高宝光、和琅,并二十余员偏将。那碣石新任副将钱烈,从海上回省,因失了自己的汛地,请为前部先锋。由省中祭旗起身,各文武官叩送。
  不日,到了鹅埠扎住。岭上守将王大海等已得消息,一面飞骑请救,一面亩戚光祖守关,三人点了一千五百人马,下关迎敌。褚虎拍马当先,这钱烈持枪接住,战有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王大海便来助阵。这巴布要在本官面前逞能,忙摇大斧出战,骂道:“什么草寇,这等放肆!总督大人在此,还不下马受缚!”
  王大海也不回言,一枪刺过,巴布轻轻的隔过一边,举斧便砍。原来巴布英勇无敌,王大海那里是他对手?八九合之中,早已招架不住。韩普举刀上前,高宝光又已接住。胡总督挥兵大进,樊瑞林等一涌前来,褚虎等抵挡不住,败阵逃回。胡总督分付攻关,那关上火炮、檑石一齐打下,只得退下安营,饮酒庆贺。
  王大海败了一阵,回关商议道:“我们众寡不敌,救兵又不见来,须要日夜小心把守。”
  三人道:“正是。前日去讨救兵,今日也该来了。快再着飞骑前去催促,此关一失,大事全休了。”
  四人轮流巡守。次日不敢下山,由他轩骂。
  至明日午后,探卒报道:“主公亲同军师督兵到来,先锋吕将军、秦将军已到岭头了。”
  原来,白遯庵晓得总督亲来,必有能征惯战之将,因调何武去甲子城,唤秦述明来军前听用,所以迟了两天。王大海等闻此番主公亲来督战,踊跃欢呼,士气百倍,一路迎接霍武等进关。拜见过了,诉说前日交兵,折了四百余人马。霍武道:“胜负兵家常事,兄弟们不必介怀。明日下关再战一阵,看他如何用兵,再请军师出计。”
  次日,霍武分付开关,八千兵马冲下关来,摆齐队伍,两阵对圆。胡总督望见丰乐长旗号,便分付道:“这贼亲自到来,省我们费力,众将须要努力擒拿。”
  语犹未毕,常勇、和琅两员将官飞马而出,直取中军,这里吕又逵、杨大鹤接住厮杀;冯刚提戟助战,樊瑞林挺枪接住。六人捉对鏖斗,甚是好看。胡总督对巴布说道:“今日中军何故不肯上前?”
  巴布道:“擒贼不擒王,有何用处?大人不必心慌。”
  那白遯庵看见来将勇猛,阵法整齐,急暗遣褚虎,王大海、戚光祖三将,领着本关兵马转至胡总督阵后杀进。霍武看六人厮杀,正在看得高兴,不料钱烈听了总督钧语,要见头功,斜刺里一条枪雪白般的飕地飞至。
  霍武会者不忙,将刀掠过,喝道:“泼贼,敢来送死么!”
  便劈头一刀,如泰山压顶的下来。钱烈那里招架得住?四五合之中,霍武卖个破绽,让他一枪刺入,顺手栏腰一刀,挥为两段。胡总督吃了一惊。那巴布举斧跃出,霍武正要斩他,秦述明早举棒接住。霍武杀得性起,便举大刀,望胡总督中军砍来,高宝光急持枪招架,刀到处,枪杆折为两截,斩下高宝光一只腿来并一匹战马。胡总督大惊,回马便走,幸得十数员偏将涌上。霍武奋起神威,背砍尖挑,纷纷落马。那王大海等已从后边杀至。巴布等恐怕中军有失,各拖兵器败走,这里拼力追来,直至十数里纔住。胡总督收拾败兵,失了两员将官、十数员偏将、四千余兵,心中纳闷,说道:“这贼这等枭勇,怎能一时殄灭?”
  巴布禀道:“大人不必心焦,明日小将用诈败之计擒他便了。今日这员贼将,已是要败下去了,因误中他前后夹攻之计,恐怕大人有失,小将只得退回的。”
  胡总督道:“全仗中军英武,成功之后,自当专折奏闻。”
  巴布谢了。
  各将就营安歇,巴布只在中军侍寝。
  到了三更天气,谁料白遯庵已分八枝人马四面杀进,把火球、火箭等物雨点般射来。各营于梦中惊醒,那火已绵延着起,人不及披甲,马不及放鞍,四散逃命。巴布保着胡成,奋勇杀出火丛。当头遇着吕又逵,十数合之中,又逵招架不住,冯刚拍马来帮。巴布怎敢恋战,保着胡成,左遮右忏,且战且走,又遇秦述明,杀了一阵,纔上大路。
  那烧残人马渐渐拢来,柑点处,又不见了和琅一员正将,马步军兵剩不上三千,只得退往惠州保守,再调兵马复仇。
  这里霍武等大获全胜,活捉了和琅回关。打听得胡成已回惠州,便叫秦述明协同王大海等守关,自领众人回陆丰而去,和琅发往软禁。
  且看下回。
第十九回 花灯娃孽障 甥馆笔生涯
  百座鳌山鳞比开,笙歌一夕沸楼台。
  指挥海国供蹂躏,点缀春家费剪裁。
  金屋已随朝菌尽,玉人犹抱夜珠来。
  怜他十五年娇小,万古沈冤化劫灰。
  识得之无最少年,笔床自惬性中天。
  恰当明月称三五,便觉清吟有万千。
  浊浪不堪舒蜀锦,光风差可拂蛮笺。
  卞生词巧温生拙,青眼何须泣涕涟。
  苏吉士到了新年,便着人下乡迎接如玉到省。他父亲来信,定于廿四日行聘,廿六日送如玉上来。吉士每日到各家贺节。这日到时邦臣家,再三亩坐,饮至夜深。邦臣告诉说:“隔壁竹家,因去年吃了官司,后来中黄递解回籍,弄得寸草无存。理黄于年底躲账潜逃,不知去向。
  他娘子茹氏十分苦楚,噙着眼泪央告晚生,要见大爷一面,不知可肯赐光?”
  吉士道:“这茹氏有恩于我,耿耿在心,只是我到他家,外观不雅。”
  邦臣道:“大爷若肯过去,这却不妨,晚生家的后门与他家后门紧紧靠着,只要从里边过去,断无人知道的。”
  吉士应允,便分付庆鹤回家报说,今晚不得回来,在时相公家过夜。庆鹤去了,单畜祥琴、笥书伺候。
  又饮了一回,酒已酣足,邦臣已送信与茹氏。这茹氏从丈夫去后,家中并无所遗,门前几间房子,因欠了房钱,房主已另招人住下,单剩这一间内房、半间厢房,从后门出入。亏得时顺姐满月回家,予他两圆花边钱,苦苦的两餐度日。这新年时节,只穿着一件旧绸夹袄,一个元色布背心,一条黑绢旧裙子,余外,都在典当之中。听得吉士过来看他,忙把房中收拾干净,烧了一盆水,上下洗澡一番,再整乌云,重匀娇面。只是家中再也讨不出一杯酒、一根菜来,况敝衣旧袄,总非追欢索笑之妆;破被寒衾,又岂拥翠偎红之具。
  正在挑灯流泪,默唤奈何,听得门环敲响,忙忙拭泪,移步开门。那吉士也不带人,也不掌灯,蓦地走进。茹氏将门闩上,同至房中,请吉土坐了,磕下头去。吉士忙搀他起来。茹氏倒在怀中哭诉道:“拙夫自作自受,不必管他。奴家蒙大爷收用,也算意外姻缘,大爷为何抛撇了?虽则奴家丑陋,大爷还要怜念奴的一片热心、一番苦楚。”
  吉士忙替他揩泪,道:“我岂不念你恩情?因你丈夫惫赖,实在有些怕他,后又为了官司,所以把你的情耽误了,今日特来赔罪。”
  因见他身上单薄,手如冰冷的,将自己穿的灰鼠马褂脱下与他穿上,说道:“不必徨伤,我自当补报。”
  茹氏道:“我再不敢抱怨大爷,只恨奴家的命苦,嫁着这样的光棍,今蒙大爷枉顾,奴是死而无怨的了!”
  吉士正在再三抚慰,听得后面敲门声急,却吃了一惊。茹氏说:“大爷只管放心,有奴在此。”
  因叫他好好坐下,自己去开门。却原来是时邦臣凑趣,打发两个人端着攒盘酒菜,挟了两床被褥,悄悄的交与茹氏拿进。茹氏一一收了,依旧关门进来,将被褥铺在床上,酒莱摆在桌上,斟了一杯递与吉士,说道:“奴家借花献佛,大爷宽饮几杯。”
  说毕,又要磕下头去。
  吉土接了杯,一把扶住,抱置膝上,说道:“已经行过礼了,何必如此!”
  因一口干了,也斟上一杯,放在他嘴上,茹氏也就吃了。从来说,酒是色媒。两个一递一杯,吉士已入醉乡;茹氏量本不高,饮了四五杯,不觉星眼歪斜,淫情荡漾,一手解开吉士的裤带,吉士情兴勃然,一面解带宽衣。这茹氏要笼络他的心,叫:“大爷,不要使乏了身子,你坐在枕上,奴自有法儿。”
  于是茹氏投体于怀。顽够多时。
  次早,披衣出门,回到家中,叫杜垄悄悄的拿了四套衣服、二百银子,同时家的阿喜送去。茹氏还赏了他们十两银子。自此,趁理黄不在家中,就时常走走。这茹氏买了一个丫头服侍,又赁了一间外房,渐渐的花哨起来。
  到了正月廿四日,卞家备了聘礼过来,就是如玉的业师白汝晃为媒。吉士从重款待,回聘十分丰备。次日,即打发家人收拾后面园中三间碧桃吟处,预备卞生下榻。到了二十六日,卞明亲送儿子进省,苏家请了许多亲友相陪。
  自此,如玉就在苏府后园居住。吉士派了四个小子伺候,自己常来谈论书史,每天都来走两三遭。如玉起初认道吉士是个不更事的少年,后来纔觉得他温文尔雅,与众不同,甚相敬重。正是:眼底本无纨裤子,今日方知天地宽。
  再说摩刺占住潮州,自谓英雄盖世,天下莫敢谁何。
  任提督领兵到来,摩刺接连胜了两阵。亏得任公纪律精严,不至大衄,奈标下并无良将,只得暂且收兵,回至惠州驻扎。
  摩刺探得提督退去,回城贺功。正值新正佳节,便出了一张告示,分派各合城大放花灯,如有一人违令,全家处斩。这潮州本是富庶之邦,那北省人有”到广不到潮,枉到广东走一遭”之说,地方既极繁华,又奉了以军法放灯的钧语,大家小户各各争奇斗巧,竞放花灯。满城仕女竟忘了是强盗世界,就像与民同乐一样,东家婶呼了西家姨,李家姑约着张家妹,忙忙碌碌,共赏良辰。这摩刺分付大护法海元、四护法海贞,领了三千铁骑,城外安营,以防不测;又暗暗分付海亨、海利,领着游兵天天在街坊巡察,倘有妇女姿色出众者,一一记名,候王爷选用。
  那运同衙门左侧有一监生,姓桃名灼,富有家私。生下一男一女,男名献瑞,女名自芳。这自芳纔交十五,生得沉鱼闭月、媚脸娇容。这日桃监生到亲戚人家赏灯去了,自芳约了开铜锁铺贾珍的女儿名叫银姐,出门看灯。这银姐年交二九,姿色也在中上之间,背地瞒了爹娘,曾干这不干净的事。两人领了一群丫鬟,到二更以后,缓步上街,看那些海市蜃楼、满街灯火。但见:羊角灯当空明亮,玻璃灯出格晶莹。五彩灯绣围珠绕,八宝灯玉嵌金镶。飞虎灯张牙舞爪,走马灯掣电烘云。鲤鱼灯随波跃浪,狮子灯吐雾喷烟。麒麟灯群兽率舞,凤凰灯百鸟朝王。绣球灯明珠滴漏,仙人灯海气蒸腾。一切如意灯、二龙戏珠灯、三光日月灯、四季平安灯、五福来朝灯、六鳌驾海灯、七夕乞巧灯、八蛮进宝灯、九品莲花灯、十面埋伏灯,闪闪烁烁,高高低低,斑斑斓斓,齐齐整整。
  正是:
  炫人耳目真非假,着相虚花色是空。
  自芳、银姐并着香肩,携着纤手,喜孜孜的转过前街,来至海阳县署前。三更天气,游人却不甚多。此时,县署已为二护法海亨窃据,搭上彩楼,在头门外演戏,饮酒赏灯。手下报说:“有两个女子,年纪还轻,姿色俱在上等,请师爷赏鉴定夺。”
  海亨即下彩楼,运眼一看,喝一声:“好!不必再登选簿,孩子们,快扯他过来,备了轿子,马上送进府去,也算我们巡街有功。”
  一声分付,手下兵卒何止数十人,围拥将来,将两个佳人捉拿上轿,二护法押送前去。
  此时摩刺正与一班女子欢呼痛饮,近侍报称:“海亨选了两名女子进来,在宫外候见。”
  摩刺分付:“带进,叫海亨小心守城。”
  早有侍女们将二人带进。自芳、银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左右挟他起来,摩刺细细观看,赞道:“果然与众不同!”
  即跳下座来,将二人挽起,左抱右拥,叫侍女们斟酒合欢。这自芳那里敢饮,摩刺叫银姐旁坐,自己拿酒挨他,慢慢的解开胸襟,露出鸡头嫩乳,抚弄了多时,淫心荡漾,忙分付备云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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