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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志全传》 作者:愚山老人

  吉士惊喘甫定,答道:“小生姓苏名芳,广州人氏。这两个都是小价。不知阁下何故见招?还要请教姓名,尊官现居何职?”
  那人道:“俺丰乐长麾下镇北将军王大海、褚虎两个便是。俺主公思贤若渴,远辟旁求。兵卒们不知,累先生受惊了。”
  因唤左右备酒压惊。吉士方知被陆丰的强人拿住,心上害怕起来,只得推诿道:“小生一介庸愚,并不足以当贤士之誉,求将军放还故土,别选贤良,诚恐保举非人,累将军受不是。”
  王大海道:“那些说嘴的书生倒是一窍不通的,先生这等谦抑,一定是个真才。”
  即分付:“备轿伺候,我亲送先生前去。”
  此时姚霍武已得了甲子城。那潮镇总兵官锺毓领了五千人马前来救援,冯刚抵敌不住,闭门坚守。后来军门岭秦述明、曹志仁闻得霍武、冯刚成了基业,全伙归降。
  遯庵将述明妹子绍英选入宫中,与霍武做了夫人,自己领了吕又逵、秦述明等前去救应,杀退了锺毓。却好摩刺轻舟袭了潮州,自号”大光王”。锺毓进退两难,只得权入嘉应州死守。幸得摩刺得了潮州,心满意足,立了四宫八院,日夕饮酒渔色,将四个徒弟封为护法,八个勇悍头目封做将军,并不理论兵事。遯庵杀退锺毓,便叫秦述明等把守,自己敛甲而回,与霍武商量道:“锺毓自守不暇,东路可以无虞,但恐督、提两标兵到,须要加紧预防。”
  却好骑兵报说:“王将军亲送贤士到来。”
  霍武大喜,便令遯庵迎接。
  须臾,吉士进署,也云、杜垄紧紧跟随。吉士知道是位大王,忙向前叩见。霍武答礼相还,于左边另设一座,请他坐下,遯庵等右边相陪。王大海道了姓名,霍武道:“姚某系东莱武士,不识斯文,今苏先生惠然远临,何以教我?”
  吉士道:“小生乃幼愚下士,并无点点才能,偶至郊外闲行,被麾下拿住。倘蒙不加死罪,伏乞放还省会,没齿沾恩。”
  霍武道:“原来苏先生祖住省城。有位洋商苏老爷讳万魁的,可也认得否?”
  吉士站起说道:“这就是先父,于今春正月身故的。”
  霍武忙自外再拜,道:“原来是恩人之子!不料令尊已经作古,姚某报恩何时?”
  言毕,潸然泪下。吉士亦再拜扶住,说道:“不知将军因何认得家父?”
  霍武便将省城蒙恩周济之事说了。又问道:“江苏李匠山先生想也认得否了?”
  吉士道:“这是敝业师,又是太亲家,前年回去的。舍妹丈已入词林,看来不能再到广省了。”
  因触着了匠山来信,亟问道:“将军尊讳可是霍武吗?”
  霍武道:“正是,令尊想曾道来?”
  吉士道:“先父虽未提明,先生却有信到。”
  因将匠山来书读与他听。霍武叹息道:“我哥哥规劝如此,是我负他,将来何以见哥哥之面!”
  众人齐劝道:“主公暂时躲避,倘蒙恩赦,原可报效朝廷,不须多虑。”
  霍武忙叫备酒款待。又问道:“先生安富尊荣,为何忽有郊外闲游之兴?”
  吉士便将家中之事告诉他。霍武大怒道:“何物赫关部擅敢如此横行!我这里提一旅之师,将他首级抓来,与恩人报仇雪恨!”
  遯庵道:“主公不必着恼,关部舞弊婪赃,朝廷自有国法。苏先生谅来不能久居于此,我们且着探卒往省中打听,好送先生回家。”
  霍武说:“是。”
  即分付能事探卒飞骑兼行,限四日回话。酒宴散后,送入公馆安歇。供应丰美,铺设华丽,又送四名营女伏侍,两员武弁把门。从遯庵、冯刚起首,一个个轮流请酒。
  过了四日,探卒早已回报,说:“苏府并无事情,海关现已听参,不过旨意未下。提督任恪已从海道攻打潮州,胜负未定。总督各处调兵,大约新正必有一番厮杀。”
  吉士听了,一面告辞。霍武料亩不住,亲自率领将佐长亭饯行。姚霍武把盏道:“先生此去,尽管放心。倘有亲友之中可以代姚某请命朝廷、赦其死罪者,万望鼎力吹嘘,姚某终身感戴。”
  吉土连声答应。霍武又将四只大箱交代,说道:“些小赆仪,尚祈笑纳。”
  吉士不敢不受。霍武饬令戚光祖、韩普:“护送过了旱路,回来就协守岭头,明春再候调遣。”
  吉士拜辞而去,一路直到平山,纔辞了两人,下船去省。从避难出门,屈指四旬光景,家中因得了阿旺、阿青之信,合宅忧疑。这日忽然到家,真个喜从天降。施延年已经娶亲,夫妇同来拜见,各亲友亦来问安。晚上打开霍武所赠箱子,都是黄白之物,何止百倍于前。正是:一饭千金何足数,受恩深处最关情。
  赫广大自从被参,终日闷闷不乐,腊月初旬,阿钱生下儿子,稍觉开怀。忽报:“码头到了两位钦差,各省官员都于天字码头接候,请大人快去接旨。”
  老赫摆道前去。
  到了驿亭,两位钦差已经上岸,南面而立,各官都行九叩头礼,俯伏听宣。钦差高捧诏书开读:奉上谕:国家设立督抚,所以协文武、总方略也;设立监督,所以裕国课、惠商民也。前据粤海关监督赫广大奏称,洋匪横行,以致商贾不通,税饷缺额。已着该部传旨,申饬督抚,并谕赫广大不得藉端推诿。旋据总督胡成、巡抚屈强、监督赫广大,各以惠州沿海各口有姚霍武等骚扰等事奏闻,是督抚失于抚驭也。胡成莅任未久,姑从宽,革职亩任;屈强着降三级,改补惠、潮兵备道,戴罪立功;所有巡抚关防,交藩司潘进署理,候朕简放。
  又据屈强参奏赫广大蠹国殃民十款。屈强向来清慎,此奏谅非无据。赫广大系功勋之后,素无树立,朕从优录用,乃肆无忌惮如此,深负朕恩。着即革职解任,交使臣工部侍郎袁修、掌河南道监察御史李垣从公审办,并将赫广大署中抄拐,讯取婪赃恶迹。其监督关防,着臬司廉明兼署。旨到之日,各钦尊施行。各官三呼谢恩已毕。钦差分付:“将赫广大拿下,着南韶道木庸看管。”
  胡总督率同潘布政、廉按察、首府、首县及在省各官,往关部署中。钦差、总督正坐,司、道旁坐。先将折内有名家人包进才、马伯乐、王信、卜良等锁住,后将老赫的夫人、小姐、姬妾、丫头们等赶至两间空房锁好。南海县把守后门,番禺县把守二门,各院各门都委员把住。分付广州府率领花县、新会县,带了番役,细意抄柑。约两个时辰,一一报数,钦差李大人提笔登记:汉玉吉祥如意四柄 阗玉吉祥如意六柄 汉玉二尺长观音一尊 赤玉径一尺六寸盘一个 翠玉径二尺盘三个 汉玉拱璧玩器杂挂共一百二十四件 翠玉手玩杂佩共二百五十二件 玉带八十四围 明珠手钏二串 宝石手钏廿二串 翠玉花瓶四个 自鸣锺廿八座 洋表大小一百八十二个 洋玻璃屏廿四架 洋玻璃床十六张 洋玻璃灯一百二十对 各色玻璃灯一百八十对 四寸厚水晶桌一张 四寸厚水晶椅八把 洋玻璃挂屏一百零四件 大红、大青、元青哆啰呢各八百板 大红、大青、元青羽毛缎各八百板 大红、大青、元青、哔吱各四百板 贺兰羽毛布各色一千匹 泳金孔雀裘二套 紫貂裘十四件 天马皮裘廿四件 猞猁狲裘十二件 海龙裘十八件 元狐裘廿八件 银鼠裘四十八件 灰鼠裘廿八件 真珠皮裘黑白八十四件 杂皮男女衣服共八百六十四件 男女衣服共五千一百十三件 锦缎、大呢、被褥共一千二百十二床 南缎、杭绸、纱罗共一千八百二十卷 貂鼠皮五十八张 海虎皮三十张 银、灰鼠皮各八百张 洋毯、氆氇、地毡共四百十八铺 龙眼珠二颗 油珠共五斤十二两 赤金盘六个 赤金酒壶十二把 赤金大小杯共八十个 玉杯大小四十个 洋玻璃盏大小八十个 赤金状元及第笔锭、如意及各样果式赏玩共一千二百件 赤金四万二千零十二两 银盘十二个 银壶廿四把 银杯大小八百个 白银五十二万二千一百零三两 珠首饰四百五十件 金首饰六百十二件 银首饰各二千五百件 紫檀、花梨、香楠桌椅共五百八十二张 大钱二千零四挂 金花边钱一千八百零三圆 花边钱四万二千零八圆 白玉美人溺壶一个 银溺壶十八个 钦差一一将印条封好。清拐税饷,共亏空一百
  六十四万零四百两零一钱六分五厘。番禺县办了公馆,请二位钦差安歇。
  广州府出了票子,拘集钦案有名人等细细审问。
  所参系是实迹,如何不真?却都做到包进才四个家人身上去,老赫拟了个”酒色胡涂,不能约束下人,以致商民受累。
  其所亏税项,请将家私抵偿;尚有不敷,应于本籍柑封凑数”。题奏上去,皇上恩德如天,轸念旧臣,即将包进才四人正法,赫广大着看守祖宗坟墓,改过自新。此是后话不提。
  当日,两钦差审办停妥。那李御史便对袁侍郎说道:“晚生有个亲戚在此,前日出京之时,家父曾分付晚生探望,今公事办完,晚生意欲前去,未知大人以为好否?”
  袁侍郎道:“不知老先生有甚令亲,是何姓名?”
  李御史道:“昨日在这里候质的贡生苏芳,就是晚生的奔舅。从前晚生未遇之时,家父在他家教读,定下亲事,却还没有过礼。家父命晚生带了些聘礼来。覆旨之后,大约来年乞假归娶的光景。”
  袁侍郎道:“这是极该去的了。不知可容老夫为媒,吃杯喜酒?”
  李御史道:“若得大人光坏,晚生就此代舍亲叩谢。晚生今日先去拜过,明日就烦大人携带聘礼过去,后日起程。”
  说毕,出位打恭。袁侍郎忙扶住,笑道:“此礼为尊大人而设,小弟不敢回礼了。老先生快去了,回来同去领藩署、抚军之盛情。”
  李垣红着脸,忙分付从人打道,往苏府而来。
  原来李匠山之子垣,以庶常不到三年,散馆授了编修;本年保送御史,先致河南道,又转了掌道御史。皇上见其英英露爽,丰骨不凡,特命与袁侍郎办了粤海关一案的。
  当下来到苏家,早有号房报知吉士。吉士预备了酒席,一切铺垫,半吉半素。家人投进帖子,吉士接进中堂。李御史分付将一切彩绸、红垫、桌围等撤下,然后两人行礼。
  吉士道:“小弟不知钦差大人就是老姐丈,有失迎迓。”
  李御史道:“小弟因圣命在身来迟,恕罪。昨日在公馆,又多多得罪大哥。”
  吉士道:“好说。这是朝廷的法度,蒙老姐丈畜情,小弟知感不尽。”
  便站起身来,请过先生、师母的安。
  李御史也立起身,答了带健,便请岳母大人拜见。
  须臾,毛氏出来,跟拥着许多丫头、妇女。李御史拜了四拜,毛氏只受了半礼,缓步进内。李御史即换了素服,到万魁灵前展拜一番,然后入席饮酒。席间,李御史说起:“父亲分付送聘礼过来,因钦限紧急,明日即着人送来。敦请袁大人为媒,与令岳丈温太亲台共是两位。明冬定当乞假归娶。”
  吉士一一应允。
  却又有家人报说:“南、番二县地方官特来伺候。”
  李御史忙告辞出去,着实谦逊,再三请两县回衙。吉士亦打恭代谢,两县方纔禀辞而去。李御史又到温家,请了媒人温仲翁,辞谢说在苏府拱候,然后回公馆中,同至潘大人署中赴宴。
  次早,吉士分付苏兴办理一切,自己乘轿至公馆中,投了一个禀揭、一个拜帖。两位钦差请进,畜茶叙话。告辞回来,温仲翁已到。午后,袁大人摆了全副职事,抬着八人大轿,辞了护送的文武官,来至苏府。这里一切从吉,鼓乐笙歌接进来。
  聘礼不过是珠冠一顶、玉带全围、朝衣一袭、金钗十二事、宫缎十二表里、彩缎百端、宫花八对,还有一样希罕之物,是别人家没有的:一个黄缎袱中包着五品宜人之诰命供在当中。慌得吉士忙摆起香案,请母亲妹子浓妆了,叫下人回避,同到厅中叩了九个头,方纔收进。一面款待媒人。戏子参了场,递了手本,袁侍郎点了半本《满床笏》。酒过三巡,即起身告别,说道:“学生与令妹丈蒙上官知府邀往越秀山看梅,劳他久候了。”
  吉士不敢再亩,送出,袁侍郎前呼后拥而去。回聘之礼自然丰厚。
  到了次日,吉士又备了两副下程,在码头伺候。直到下午,二钦差上船,吉士投帖送进。袁侍郎只受了米、炭、酒、腿四色,李御史全受了。又请至自己座船,叙了一会闲话。吉士叫家人回避,那跟李御史的也各走开,吉士将匠山春间的书信及自己劫至陆丰、姚霍武所托的说话告诉一遍。李御史大惊道:“原来有此异事!小弟谨领在心,回京与家君面商。”
  此时送钦差的文武官员层层拥挤,吉士连忙告退,钦差点鼓开船。
  吉士回家,过了一夜,又过南、番两县谢步,又至广府递了禀揭,谢他从前处治海关差役之情。那上官知府忽然传见,赐坐待茶,说道:“前日你不在家,我替你处治那些虎役还枷在那边。既是赫公去了,你叫家人前来递张呈子,从宽放了他罢。”
  吉士忙打恭应诺出来。这是上官知府教他做人情,庶后来不致仇恨的意思。天下那里有这等细密周匝的好官。吉士果然叫人进呈释放,两个差人还来致谢了一番。
  正值岁暮,各庄头都来纳租算账,苏邦不得空闲。吉士分付阿旺带了书子,赍了厚礼,至清远卞家致谢。书上叙明自己回来的话,再订婚约,并嘱如玉来春进城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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