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猷挽住他的手,同到桂林房里。贾铭们众人总在那里,说是摆酒,又叫三子将月香喊来。大众吃了晚酒,月香仍是陆书送了回去。
他们朝朝相聚,不觉多日。月香向陆书也不知要了多少衣服、首饰。陆书是无一个不办,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那进玉楼东家萧老妈妈子同翠云、翠琴以及内外场,不知放了多少差。月香见陆书年纪又轻,人品又好,说话又温柔,银钱又挥霍,自思年已十六,且在烟花数年,知识已开,心中岂不爱慕。
但凡陆书见了面,他就百般亲热,相偎相依,只恨有人碍眼不得成就。陆书本来爱着月香,那里经得起他如此挑逗,越加弄得心痒难熬。
这一日,陆书们正在月香房里闲谈,只见萧老妈妈子来到房里,请叫众位老爷。月香忙立起身道:“老干娘请坐。”萧老妈妈子道:“不必拘礼。”遂坐下道:“难得诸位老爷总在这里,我老妈妈子有句话奉申。”众人道:“老东家有甚话说?
”萧老妈妈子道:“昨日陆老爷为月相公恭喜的事托我,恰好月相公的叔子昨日来了,我再四同他商量,他如今开了个盘子,要五十两银子开苞。另外要一根金簪子,一副金戒指,一件洋绉大褂,一条洋绉百褶裙,一件杭罗大褂,一条杭罗百褶裙,好让相公改装。还要做一顶洋印帐子,大红洋绉帐额,新被褥。
若陆老爷肯照他的话,听择日期恭喜,这一边我费了多少唇舌,捏合妥了,不知陆老爷意下如何?”陆书听见他业已说成,心中十分喜悦,〔也不〕划算要用多少银子,即便满口应承。
萧老妈妈于道:“陆老爷,我老妈妈子说了千言万语,好不容易才将月相公的叔子劝妥了。如今如了你老爷的心愿,罢罢的月相公在我们这里恭喜,你老爷酌量怎样汰化我就是了。”
陆书道:“听凭你要什么,我总办就是了。”萧老妈妈子道:“我老妈妈已将近七十岁了,前年我女儿身上有个客,是粮船上旗丁,带了一副枋子把与我,合了一个对拼的寿材,漆过两三次了。如今你老爷做个圆满,把三十两银子与我老妈妈子,趁着今年是个闰月,做几件寿衣。罢罢的也是苦了一辈子,落个好收成,保佑你老爷同我家月相公好一世。”陆书们听他这些话,均笑起来了。”陆书道:“这点小事,掌在我身上就是了。”萧老妈妈子听了,呵呵大笑道:“陆老爷真称得个大玩友,我权且谢谢。”
陆书又向月香道:“那衣服、铺盖,你自己向成衣司务说,爱什么花色做什么,讲明了共要多少银子,我明日将银子带来,把与你交代他。所有首饰,我自己办了带来。”又喊人取了历日过来,选定五月初一黄道吉日,向萧老妈妈子道:“我已看定五月初一日期。到那一日你代我叫庖人多备酒席,连他们众男女班子总要办席。只要精致,又要丰盛,不可顾省钱钞,用多少钱都是我开发。”又向贾铭们道:“初一日,务望哥哥们同众位嫂嫂并巧弟媳赏光,永日一聚。”贾铭们道:“这又何消说得,我弟兄们总是要来贺喜的。”谈谈说说,已点上蜡烛。
陆书又摆了一寻席酒,留众人吃毕,大众出了进玉楼,进了天凝门,到四岔路口。陆书辞别众人,带着小喜子由北柳巷那条路回去。
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同到九巷强大家内。进得门来,吴珍便问那个房空着。三子道:“个个房总没客,听老爷们爱在那个相公房里,就在那位房里坐。”吴珍听得桂林房里笑语声,就邀着众人到了桂林房里。一进房门,就看见桂林、双林、凤林、巧云四人在那里看纸牌,见他们进来,各人将纸牌掼在桌上,各将钱文收起,立起身来招呼。贾铭道:“你们还看呗嗄,让我们来看欹头。”凤林道:“我们在这里别棍,小玩意儿,老爷们来了,何能还看呢?”早有老妈忙忙将纸牌收起,将桌子搭在原处,请众人坐下,献茶、装水烟,问道:“诸位老爷,用过晚饭呢?”吴珍道:“适才在月相公那里吃过了,你快些开灯,让我过瘾。”老妈答应,赶着将烟灯开了。吴珍睡下去,桂林就去代他开灯。贾铭同凤林咭咭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袁猷同着双林,魏璧同着巧云总各在那里斗趣。不觉工夫,只听得窗外雨声沥沥,越下越大。三子进了房来,向众人道:“外面已交三鼓,雨又下大了,老爷们今日总不能回去了。”
吴珍道:“凤相公同我们贾大哥至今还是干线头,可巧今晚天做媒人,我们陪大哥今日总不去了。”贾铭听得雨已下大了,不便推辞,也依允了。吴珍叫了三子吩咐各家跟去的小厮各自回去。众人将贾铭送到凤林房里,闹了半会,方才各归各房去了。
凤林叫人将灯开了,请贾铭吃烟。贾铭道:“薛司务代你做了两件小褂,两条裤子,可曾送来呢?”凤林随即在脚篮内拿出一件漂白细机缣丝镶滚外托肩小褂,一件白缣丝玉色镶滚外托肩小褂,一条青兴布裤,一条元玄色缣丝裤,送与贾铭看,说道:“今日午后薛司务才送来的,他说是你叫他做了送来的。
我承你各种周全,叫我如何过意?”贾铭道:“些微玄,嗣后这些俗套话不必说了。”仍叫凤林将衣服收起。凤林将贾铭拉了睡在床上,打了两三口烟敬贾铭吃了,然后自己过了瘾。在梳桌抽屉内拿出一碟鸡蛋糕,一碟百果糕,贾铭略吃了些。凤林洗过手脚,将烟灯收起,铺床叠被,催促贾铭解衣睡上床去。
凤林关掩房门,陪着贾铭睡了。不知他二人在被窝里做些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燕相硬写龙船分月香初试云雨情话说凤林因贾铭把了几回洋钱买了几回土,又做了许多衣服与他,心中十分感激。今日贾铭初次在这里住宿,凤林就卖弄床铺秘术,这一夜是百种恭维,直到金鸡三唱,才相偎相依,相搂相抱睡熟。
次日清晨,魏璧先起,跑到凤林房门首,推开门,悄悄走至床前,揭开帐子。见凤林将右臂胳肘露在被外,搂字铭项颈,两人面对面睡得正熟。魏璧轻轻喊了一声:“好恩爱呀!”凤林惊醒,将眼睛抹了一抹道:“魏老爷为何不睡睡,起这么早做什么?”贾铭听得凤林说话,也就醒了。魏璧道:“我同巧相公是‘春王正月,天子万年’老对子,睡老实觉。比不得你同我们贾大哥是新婚宴尔,夜里辛苦,所以睡到此刻,还不曾醒。”贾铭道:“兄弟不必闹了,将帐子放下,让我们起来。”
魏璧将帐子放下,贾铭、凤林穿好小衣下床。
吴珍、袁猷已都闹到房里,互相嘲笑,催着贾铭洗脸,穿了衣裳。凤林捧了一碗煨莲子在手内,向着吴珍们道:“你们三位姐夫谅必总用过了,我也不敢虚邀。”遂将莲子送到贾铭手内。袁猷道:“你这莲子是为我们大哥煨的,我们也没有福气吃你的,大哥请老实些罢。”贾铭道:“有偏三位兄弟。”
遂将莲子吃了一半,将碗递与凤林,同着吴珍们出了房门,走到天井内。贾铭又回头进房,腰内拿了两块洋钱,递与凤林换钱零用。才出了房门,凤林又将贾铭喊了回来。贾铭道:“你有甚话说?”凤林欲言不言,凝了半晌道:“你早些来再说罢。
”贾铭诺诺连声,出了房门,同着吴珍们一齐出了强大家大门,到教场方来茶馆吃茶去了。
贾铭们去后约有一个时辰,那前次在这里闹事的燕相、尤德寿同着四五个人雄赳赳的到了强大家内。三子看见他们来了,敢怒不敢言,赶忙笑嘻嘻的招呼,请在双林房里坐下,献了茶,喊老妈装水烟。把家中几个相公总喊到房里,请叫众位干老子,请问众人尊姓。众人又问各相公芳名已毕。三子拿了一只琵琶递在凤林手内道:“凤相公拣好小曲唱一个奉敬众位干老子。”
凤林接过琵琶,将弦和准,向着众人道:“唱得不好,众位干老子包含。”众人道:“请教,请教。”凤林弹动琵琶,唱了一个《南京调》,其词曰:春色恼人眠不得,满腔心思,独伴银灯。听声声狸猫,叫得人心愁闷。薄情人,狠心一去无音问。欲睡不稳,好梦难成。恨苍天,求签问卜全无准。
凤林唱毕道:“献丑,献丑。”众人道:“好。”琵琶有人取过。
燕相喊道:“把你家东家喊了来,我们来同他说话。”三子道:“东家往外吃茶去了。老爹们有什么话说,吩咐下来,等东家回来代老爹们道达就是了。”燕相道:“没有别的事,我们大众在天寿庵马头玩了一条五色金龙,写你家八块洋钱份子,我们要算是在这本碾儿上,比不得别条船,一千、八百就可以过去了。办与不办,等你家东家个信。”三子道:“等东家回来,告诉他,自然是许办的。”燕相道:“要会,我们明日在竹垆轩,不会就罢了。”立起身来,同着那几个人去了。
三子同几位相公骂道:“前日的事花的多少钱,墨迹还未曾干,亏他们有这副老脸,赶大早跑到这里耀武扬威。不晓得那一天凑巧弄个访案同他们玩玩,才晓得喇叭是铜打的呢!”
双林因他们坐在他的房里,等他们出了房门,烧了两张草纸。
三子等强大回转,将燕相们说的话告诉强大,自必仍请庾嘉福料理不提。
再说贾铬们到了方来茶馆,只见陆书早已坐在那里,立起身来招呼,见礼入坐,谈谈闲文,用了早点。陆书请众人同到多子街金珠店换了金子,送到新胜街银匠店打簪子、戒指,仍叫小喜子等着。陆书邀着众人同到进玉楼月香房里坐下。翠云、翠琴总来相陪。月香向陆书道:“成衣业已讲明共总多少银子,他还要先付银子。衣服、铺盖可以赶月底送来。”陆书向月香道:“有两包银子在小喜子腰内,此刻我叫他看着打金首饰,回来到这里,我叫他将银子交与你。那一包轻的是三十两,你先把与成衣,所少的我明日找付。那一包重的是五十两,你拿去把与你叔于,让他早些回去罢。那银子总是好关纹,曹平足兑,总是我自己比过的,分厘不少。”月香道:“我不晓得轻重,回来再说。”陆书一笑,留字铭们。众人又在那里吃了一日酒,方才各散。
光阴迅速,不觉已到五月初一。这一日早间,陆书同着贾铭们在方来茶馆用过早点,到混堂里洗了澡、剃了头,一同到了进玉楼,请在翠琴房里。贾铭们与陆书见礼贺喜,各叫小厮送了贺礼。萧老妈妈子同翠云、翠琴公送大蜡烛、安息香。内外场送的大宝盖五彩须,一个大香珠,一轴睡美人。那强大家桂林、凤林、双林、巧云各送了礼来。陆书将礼收下。陆书发过力钱,忙赶着喊人去请桂林们四人去了好一刻工夫,只见凤林、双林两人坐了小轿来到。下轿上了楼来,向陆书道了喜,又与人招呼入坐,说是桂林、巧云今日有事,不能过来道喜,托我二人转致,陆老爷莫怪。陆书道:“他们不来,明日再请罢。”遂将各款银子总交与萧老妈子,所有他同翠琴并内外场送的礼,另外又回了银子。萧老妈妈子千欢万喜将银子收起来。
众人用过午饭,萧老妈妈于喊了梳头的妈妈代月香梳了一个时新鬏髻,换了簪环,带了时鲜花卉并鲜花箍子,透体换了新衣,这些衣饰总是陆书现办的。打扮已毕,萧老妈妈子带着月香来到房里。贾铭道:“这才标致,真如嫦娥降世,俨似仙女临凡。但凡女子到底是梳头好看,纵有十分姿色,男妆也要减去几分。”月香见着众人,反觉有些腼碘。凤林们挑逗他说玩话,月香总不啧声。
到了傍晚,陆书们邀至月香房内。众人一看,虽不似新娘洞房,收拾得十分华丽。锦衾绣被,兰麝香浓,梳桌上点了几对大蜡烛,帐子内挂了一轴睡美人,壁上挂了几幅美人条并对联。又有贾铭新送来的一副黄绢边裱成万年红对联,上写着:月窟惟延攀桂客香闺喜遇探花郎上款写“撰句书贺月香女史吉席”,下款写“翠琅书屋主人赠”。房中间摆了一张圆桌,陆书邀请众人入坐,摆下酒席,饮酒猜拳,又闹了一回喜字流觞,众人将陆书已灌得有几分醉意,直到兴尽酒阑,方才散席。贾铭、袁猷代凤林、双林开发了江湖礼。凤林、双林辞别众人上了小轿。陆书叫人买了茶食点心、安息香,交与跟来的人捧着,随着小轿回去了。贾铭们四人辞别陆书,送着凤林们到强大家去了。
这里老妈将房里残肴收过,揩抹过桌子,泡了浓茶来,又烧了醋汤递与陆书解酒。老妈又递了一块白绢与陆书道:“恭喜陆老爷,这是状元樱”陆书接过,揣在床席边里。
此时漏已三催,老妈收拾床铺,陆书与月香解衣就寝。一个是惯走烟花浪子,一个是久在风尘少女,陆书花去许多银子,此刻醉里糊涂,也不知他是个处女不是处女。今日初次落交,你贪我爱,直到兴尽情浓,方才云收雨散。
欢娱夜短,早已红日高升。两人穿好衣裳下了床来。老妈道过喜,取水与陆书净面,月香漱口。老妈捧了两碗冰糖煨湘莲与他二人吃了,陆书赏了老妈一块银子。那梳头的妈妈走进房来向陆书、月香道喜,陆书也赏了一块银子。那妇人谢过,代月香理开头发梳松。又有卖花的送了一条花箍,四柄鲜花,到房里道喜,陆书也赏了他一块银子。月香将头梳起,洗了脸,搽了胭脂和粉,戴了鲜花并花箍,穿好衣裙,陪着陆书用过早点。只见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四人一齐来到。进了月香房里,各道恭喜。陆书邀请众人入坐。贾铭们与月香说了许多玩话。陆书又着人到强大家将桂林、巧云请了来,备了酒席,请众人用过午饭,洗过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