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情,道:“城门现已关闭,明早城开我们立即赶往巴东。”
阴显鹤道:“城门关上我们可以攀墙走,谁敢阻止我就杀谁。”
徐子陵拿他没法,暗忖要去与寇仲会合一事宣告泡汤,苦笑道:“阴兄洗澡换衣后,我们立即上路,这样行吗?”
※※※
阵雨后战。
麻常的中军、邴元真的左翼军和跋野刚的右翼军,通过临时的壕桥,在壕堑外结阵。
十二座壕桥是陈老谋以半天时间赶工完成,以木板制成长而宽的桥面,下装车轮,推入壕中,以下方巨型的车轮为支持,承受桥面压力,令己军可迅速越壕。随援军前来的一千辎重兵成为陈老谋工事兵的生力军,人手足够下,陈老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布好阵势后,左右翼军往前推进,至敌人车阵前线千步外停止,结成偃月阵,最前方的矛盾手往左右弯入,千人分作三排,形成足可抵抗敌骑冲击的防御,五百箭手位于其后,在保护下作远距离拒敌,后方的骑兵负责应付侧攻的敌骑,阵式以防守为主。麻常所率三千人,全是轻骑兵。
跋锋寒和寇仲甩蹬下马。另有一组五十人的精锐飞云卫,负责供应火弹和燃点药引。
李世民方面不敢怠慢,三队各五千人的步兵箭手,在车阵前布防,分由罗士信、史万宝和刘德威三人领军,只要推前二百步,双方可以箭矢互射。唐军对寇仲和跋锋寒显然顾忌甚深,被其刺日射月的长距威胁所慑,前两排用的都是柱地的巨型木橹盾。
李世民与诸将在车阵后布下五组轻骑兵,每组三千人,随时可从车阵缺口冲出,投入战场。
若寇仲方没有非常手段,与这么军力占尽优势的唐军交锋,对方又有源源不绝的后援部队,必败无疑。
把守山寨的王玄恕一声令下,一队五百人的箭手冲出山寨,驻守三道外壕桥。
此时号角声起,唐军车阵外三支五千人的盾矛兵和箭手,在战鼓声中,步伐一致的向少帅军作缓慢而稳定的推进,威势慑人至极。
寇仲和跋锋寒待敌人推进近至理想位置,同时拿出刺日射月两神弓,左右忙把燃着的火弹挂到两人箭上,勾子当然由陈老谋督制。
“嗖!嗖!”
两箭离弓射上高空,火弹火花四溅,划过空中蔚为奇观,却非投向逐渐迫近的敌人,而是射进车阵中。
“砰!砰!”
烧爆竹般的两声鸣响,跋锋寒的火弹在车阵上方爆开,一团团的烈焰雨暴般往车阵和守阵的唐兵洒下去,覆盖的范围达方圆两、三丈。
寇仲的火球则落到一台投石机才爆炸,登时把投石机和附近两辆撞车卷入烈焰中。
被烈焰波及烧灼的唐兵嚎叫倒地,另两个火球又从寇仲和跋锋寒的神弓射出,找寻车阵新的目标。
车阵内外的敌人怎想得到有此能于千步外袭敌的厉害火器,登时阵脚大乱,仍在推进的三支唐军更是进退两难。
寇仲的火弹改向推进的敌人投去,跋锋寒则专责对付车阵,一时烈焰处处,火头四起。
邴元真和跋野刚见机不可失,连忙挥军进击,麻常的军队亦如前推进,在寇仲后方布阵以待。
火弹不住划破黑夜,连珠不绝的投往目标。
车阵已有多截在熊熊燃烧,还有波及全阵之势。李世民当机立断,命人把未被波及的车队移后,又令三支步军撤回阵内,改由机动性强的左右两队三千人组成的骑兵队出击,自己则留后稳住阵脚。
邴元真和跋野刚不敢追击,后撤到寇仲和跋锋寒左右两旁,结阵迎敌。
“砰!砰!”
两个火弹在右方冲来的敌骑前阵爆开,火球雨点般洒下,最前方的十多个骑兵立成火人火马,东倒西歪,仆在地上,后方骑兵收势不住,撞入烈焰中,一时人嚎马嘶,惨况令人不忍卒睹。
邴元真和跋野刚先后大喝道:“放箭!”
箭矢一排排从矛盾手后射出,无情地攻击敌骑。寇仲和跋锋寒收起宝弓,飞身上马,领着麻常的三千精骑,杀将过去。
※※※
天明时分,徐子陵和阴显鹤抵达巴东城外,均是困乏不堪。
城门尚未开启,聚满等待入城的商旅和赶趁么集的农民。即使以阴显鹤的心切入城,仍感到应多付点耐性待城门开启,而非立即攀墙入城。
徐子陵怕有人认出他,招致不必要麻烦,戴上弓辰春的面具,与阴显鹤在官道旁等候。
蹄声骤起,一群劲装武士沿官过驰来,一派横行霸道的作风,大声叱喝行人让道,有人动作稍慢,带头的骑士立把马鞭挥扬头顶,发出呼啸破风声,充满威吓的意味。本是挤在城门前轮候入城的人群忙惊进一旁,形势颇为混乱。
徐子陵看到马儿,首先被勾起惨死战场的爱马万里斑的思忆,悲从中来,黯然神伤。接着目光上移,不由心中一震,忙别转虎躯,不让对方看到他弓辰春的尊容。
那十多名武士尚未抵达城门,守在城楼的将官早下令开城,放下吊桥,任这队骑兵长驱直进,又把误以为可随之入城的人赶出来,再拉起吊桥,惹得一阵鼓噪不满的怨声。
阴显鹤讶道:“子陵是否认识这批人?”
徐子陵道:“我认识领头的两个人,是李建成的心腹爪牙尔文焕和乔公山。只不知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
他虽说出疑问,心中隐隐想到与梁舜明从海沙帮接收的另一批火器有关连。但因知阴显鹤此刻心神全放在乃妹身上,所以把心事暗藏。
巴东城是杜伏威的地盘,这个老爹虽向唐室称臣,却绝不会与他鄙视的李建成勾结,故而大有可能是巴东城的守将与李建成暗中有来往,遂提供某种方便给尔文焕和乔公山。
只要查出巴东城由杜伏威哪一员将领主持把守,可警告老爹,让他心中有数。
蹄声再起,一辆马车沿官道缓缓开至。
徐子陵心想又这么巧的,驾车者赫然是侯希白和久违的雷九指。
徐子陵拉着阴显鹤,迎上马车,侯希白和雷九指骤见徐子陵出现眼前,差点要揉眼睛,不敢相信。
马车往一旁停下,两人跳下马车,满脸疑问。
待徐子陵介绍两人认识阴显鹤后,侯希白再忍不住,问道:“子陵竟复元哩!真叫人难以相信,青璇终于来了吗?”
徐子陵道:“不但功力尽复,且大有突破,至于个中情况,则是一言难尽,可否容后细告,眼前头等大事,是先弄清楚韩夫人所说的阴小妹,是否确是阴兄的亲妹子。”
又向阴显鹤道:“这位雷大哥就是小弟曾向阴兄提及熟悉香家的人,有他出手帮忙,没可能的事也会变成可能。”
雷九指怎想得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徐子陵甫见面即给他大戴高帽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笑道:“阴兄放心,无论南帮北会,各地大小帮派较有头面的人多少和我有点交情,办起事来很方便。巴东帮的龙头便曾和我喝过酒,赌过几手。大家兄弟,阴兄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阴显鹤似乎对这类江湖豪语不感兴趣,紧皱眉头仍深锁不放,木然道:“城门开哩!”
“轧轧”声中,吊门再次放下来。
不知如何,徐子陵心中忽然涌起危机即临的预感。
【卷五十四 第十一章 意外发现】
卷五十四 第十一章 意外发现
寇仲和跋锋寒是最后两个退返山寨,所有壕桥全陷于烈焰中,李世民亦鸣金收兵,接近外堑的部分战场仍隐见紫色的毒烟雾,随风迅速消散,死伤者被带回双方阵内。
两方互有损失,唐军死伤者数目近千,是少帅军十倍之上,算是寇仲狠胜一场,先拔头筹。
当两队唐军骑兵冲击两翼,掩护三队已形溃乱的步军后撤时,寇仲方面邴元真和跋野刚的矛盾手和箭手组成的兵阵早守稳阵脚,不让敌人攻往壕堑的一方,而由寇仲与跋锋寒、麻常率领的三千精骑闪电出击,冲散和切断敌人,且不断来回冲杀,掩击的唐军立告不支,李世民见势不妙,亲率玄甲精兵和另两个轻骑部队合共九千人,冲出被焚毁大半的车阵,排山倒海般杀过来,同时下令在战场上被杀得叫苦连天的骑兵撤退。
寇仲深悉玄甲精兵的实力。若与之正面交锋,必是苦战之局,待等到罗士信等的过万步军重整阵脚,投入战场,己军必败无疑。幸好他早有计划,立即全军移障,把毒烟地炮放满地上,然后在地炮阵后严阵以待。
李世民哪想得到他有此一着,三支骑兵旋风般冲入地炮阵,立时“砰膨砰砰”之声大作,毒烟四起,把唐军前锋骑士陷在紫色毒雾里,战马首先抵受不住,发疯的跳蹄乱跳,骑士纷被抛下马背,人马均吃尽毒烟的苦头。
少帅军以千计的劲箭一排排的分从两翼射出,对再无还手之力的敌人无情杀戮,情况惨不忍睹。
李世民无奈下敲响后撤的锣声,本是以旋风般气势如虹的杀来,落得黯然收兵的结果。
寇仲见好就收,有秩序的返归山寨。
※※※
寇仲和跋锋寒并骑进入寨门,从战场凯旋的和留守战士欢声雷动,齐呼少帅万岁,为赢得漂亮的一仗喝彩呐喊,士气腾升至沸点。
小鹤儿不知从何处扑出,欢迎两人,兴奋得粉脸通红,高嚷道:“大哥真威风,外面那些坏人都不是大哥对手。”
寇仲和跋锋寒甩蹬下马,相视而笑。
寇仲向小鹤儿微笑道:“他们不是坏人,却是我的死敌。”
陈老谋、王玄恕、白文原上来祝贺。
邴元真和跋野刚立下大功,更是神情兴奋。这场胜利得来不易,虽未能对唐军造成根本的伤害,却严重打击对方士气,阻延唐军发动攻寨的时间,至关重要。
寇仲伸个懒腰,道:“我们先要好好睡一觉,这处交给白将军负守卫全责,玄恕可带小鹤儿去玩耍儿。”
王玄恕俊脸立即刷红,一时呐呐无言。
小鹤儿兴奋的道:“有甚么地方好玩的?”
王玄恕以蚊蚋般的声音道:“少帅有令,我就带你去看山峡内的小瀑布。”
众人这才察觉到王玄恕和小鹤儿间的微妙情况,不禁互视而笑。
寇仲开怀笑道:“玄恕放心领我小妹子四处观光,如此长达两里的峡道天下罕见,必是奇景处处,想不到在战场上不但有瓦遮头,更有景可游可赏,上天真的待我们不薄。”
跋锋寒首度上下打量小鹤儿,微笑道:“小鹤儿的长发乌黑闪亮,何不到清泉处畅快梳洗,必是趟动人的享受,也可让玄恕看看你长发垂肩的俏女儿家样儿。”
小鹤儿终领悟众人在打趣她和王玄恕,嗔瞪跋锋寒一眼,又不自禁的扯上王玄恕战袍衣袖,低声道:“我们去玩吧,不要再理会他们。”
陈老谋怪笑道:“主楼内有干毛巾,玄恕勿忘记携带。”
王玄恕逃命似的和小鹤儿一溜烟跑掉。
寇仲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叹道:“战场上是可发生任何意想不到之事的!我们的火器剩下多少?”
陈老谋如数家珍的答道:“刚才没再用过毒烟箭,枝枝原封不动,火油弹剩下三百二十个,地炮损耗较大,目前数量不到三百。”
跋锋寒道:“这该足够我们抵挡另一趟李世民全军出动的猛攻。”
陈老谋道:“就算李世民早前想不到烟攻之术,这回被我们的火器提醒。且建造另一批攻城器械须时,不怕我们的毒烟火弹,所以最便宜的方法莫如烟攻,幸好我们有防范之法,假若运用得宜,说不定可带来另一次巨大的胜利。”
跋野刚沉声道:“我们不可放过任何致胜的机会,因为我们资源有限,损失无法补充;敌人却有用不尽的资源人力,我军一旦土气低落,情况将不堪设想。”
寇仲仰首望天,道:“希望大雪会在几日内从天而降,否则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我们的处境将非常不妙。老跋你有把握吗?倘真个下雨,我们甚么火油弹也难起作用。”
跋锋寒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怎知下哪样东西?”
寇仲笑道:“那即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旨,所以不用费神去想,只需作好一切准备。我要为阵亡的兄弟举行一个简单而隆重的祭礼,此事由文原去办,我还要亲自问候受伤的兄弟,昨晚是悠长的一夜,感觉上却似眨眨眼便过去。真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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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三十人的巴东守军从城门驰出来,粗暴地驱赶抢着入城的人,然后列队两旁,似在为将要出城者开路。
尔文焕、乔公山原班人马策骑出城,中间多出一辆帘幕低垂,透着神秘意味的马车。
徐子陵一把扯下面具,沉声道:“韩兄夫妇大有可能在马车内,我们途上劫车救人。”
尔文焕等昂然在四人身旁增速驰过,扬起漫空泥尘。
阴显鹤道:“我们追!”
徐子陵知他心焦至失去一向的耐性,拉着他道:“待他们走远些,我和阴兄希白追上立即动手,雷九哥驾车跟来。”
雷九指认得是尔文焕和乔公山,冷然道:“下手不要容情,最好顺手宰掉李建成这两头走狗,真想不到李建成竟公然为香家办事。”
徐子陵道:“李建成不但与香家勾结,还搭上赵德言。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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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步入帅房,缓缓关上房门,到床沿捧头躺倒,他坐的是山寨内唯一的床,是陈老谋特地为他制造。
躺在床上另一边的跋锋寒勉力坐起来,道:“想甚么?”
寇仲回头瞥一眼,苦笑道:“你好像没有脱鞋子。”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你还有心情计较脱鞋子或不脱鞋子?这是目下最该采用的办法,待我们从厚载门再入洛阳时,才考虑脱鞋的问题吧!”
寇仲呻吟道:“你认为我们会有那么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