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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城南守城军首先发难,放下长夏门的大吊桥,两千盾矛手首先冲出,在城门左右结阵。这个兵种以防守为主,高盾可挡箭矢刀剑,长矛不怕敌骑冲击,最大的用处还是向射手提供掩护,在战场上发挥出强大的杀伤力,进可攻敌破阵,退可结阵稳守。
接着箭手出城,在号角声中左右各一千的矛盾手整齐一致地在领兵将士吆喝中往前移百步,让三千弓箭手冲出,集往矛盾手阵后,变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后者分作三排,前排为射程较远的弩弓手,后两排为强弓手。
再一遍鼓响,最后一队突击兵从城门冲出,又形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居中,突击军处后,迅速在城门外二百步处结成中阵,形成完整的阵式,中军在前,左右两军护卫两翼。
此时敌方三寨警钟鸣响,一队队唐军分从三寨开出,在寨外布阵待变,行动快捷而不乱,尽显唐军高效率的机动性和训练有素。
徐子陵、麻常和杨公卿于此际各领骑兵出城,横列三阵之后,以千五人组成的骑兵阵遮挡敌人视线,不让敌人看到从城内开出的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大飞石,还有二十辆木驴车及过百辆虾蟆车。
五千城民被组织起来,不断把沙泥包送往城外。
徐子陵遥观敌阵兵员调动,正不住增援第二重壕堑边沿的箭塔阵地,敌方三军以由卢君谔亲自率军的军队兵力最强,达一万二千之众,其他左右两寨之军,兵力在六千人间,加上守护十二个箭塔阵的唐兵,他们眼前唐军总兵力接近三万人,是他们兵力的四倍。
杨公卿道:“唐军左寨的领军是冯立本,右寨的领军是秦武通,都是李元吉的心腹将领。”
对手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徐子陵心中顿安,问道:“卢君谔的兵员分作前后两阵而非一般的二阵或六阵,算否不依常规?”
麻常解释道:“这是阵法,分军为前后两阵,每阵再分前中后三队,以长枪居前,弓手居次,弩手列后,当我们攻击他们,前列的枪手蹲地迎战,起立者斩,故不得退;次队弓手跪地迎战,后面的弩手站立发射。当前阵箭矢射尽或伤亡过重时,前阵撤后,以后阵更代,故名之为阵。阵利守不利攻,不易攻破。”
徐子陵点头道:“原来如此,可知李元吉是严令手下以堵截围困为主,不让我们破围往与夏军会合。有甚么方法可令卢君谔真的相信我们是要突围而去?”
杨公卿道:“在眼前敌军重重围困的情况下,能勉强突围的只有轻骑兵,倘若我们在骑兵调动上用点工夫,当可骗过敌人。”
徐子陵道:“此法留待日后之用,今晚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填平第一重壕堑的一段,以大飞石摧毁等二重壕堑的两座箭塔,设置能与敌人隔壕对峙的稳固土泥包阵地,便是大功告成。”
一声令下,号手吹响号角,由跋野刚率领的中军,开始往第一重壕堑推进,左右两军随之移动。
左军领队是单雄信,沿伊水西岸推进;右军领队段达,西面虽空空荡荡的无险可守,却有定鼎和厚载两门内的伏兵呼应。
在定鼎门和厚载门后严阵以待约两队千人骑兵团,分由王玄恕和孟孝文两人率领。
徐子陵的骑兵队亦缓缓前移,二十辆木驴车随后,每辆木驴车内藏工事兵各五十人,负上运土填壕之责。
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飞石夹杂在骑兵丛中缓缓而行,城外战云密布。
敌方战鼓齐鸣,震动城南外的伊洛平原,敌方高寨冲出一队近二十人的骑兵,来到卢君谔的阵后方。
卢君谔的主力军开始移动,往第二重壕推进,支援壕沿正对长夏门的两座箭塔阵。只要能顶着守城军的反攻,唐军可从第二重壕的缺口切入,对越过第一重壤的守城军拦腰施袭。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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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在内堂苦思的当儿,虚行之和陈老谋求见。
三人围桌坐下,陈老谋道:“刚才我和虚军师研究战术,虚先生提出几点顾虑,我认为他该直接向少帅说出来,故硬把他扯来见你。”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心知虚行之定是有相反意见,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提出,所以在私下向陈老谋说,希望由陈老谋提醒自己。欣然笑道:“军师有甚么意见,可坦白说出来,我寇仲岂是王世充般胸窄、不能容物之辈。”
虚行之尴尬地应是。
陈老谋道:“据我们掌握的消息,那收买刘志成的济商韦清,把两只信鸽交给刘志成后,连夜离开陈留,不知所踪,虚先生认为此事大不简单。”
寇仲愕然望向虚行之。
虚行之道:“李世绩不但才智过人,且经验丰富。上趟少帅运粮往洛阳,被唐军缀上,以少帅的精明,岂会不起疑心,必彻查内奸。我就怕李世绩早猜到少帅能揭破刘志成的勾当,将计就计的反过来对付我们。”
寇仲皱眉道:“我们今趟能这么快揭穿志成,是有点幸运成份,李世绩怎会晓得?”
虚行之道:“我们的对手是狡猾有名的香玉山,他不可能在此事上没有后着,他既能收买志成,亦可收买其他人。说到底我们少帅军仍未能上下如一,意志不坚定的人很易被香玉山乘虚而入。假如志成的手下中真有这样的人,志成忽被扣押,改以别人代他职务,那志成内奸身份被揭破一事,对敌人再非秘密。”
寇仲一震道:“军师的思虑确比我更缜密,唉!现在该怎办才好?我们螳螂捕蝉的大计岂非行不通?”
陈老谋道:“此事可从详计议,我们先假设虚军师猜测正确,另行计中之计,说不定仍可教李世绩吃上大亏。”
以寇仲的才智,仍感有点吃不消,头昏脑胀的喃喃念道:“计中之计?有甚么计中之计呢?”
虚行之道:“文原正领一军五千人从东海开来,如部署得宜,或可成为奇兵。此事交由属下办理,我不但要骗过可能的内奸,还要骗过香玉山布在我国境内的探子。”
寇仲首次感到香玉山对少帅军的严重威胁,点头道:“此事就交由先生全权主理。”
陈老谋道:“军师还有两个提议,均是针对若窦军兵败,我们少帅军的应对后着。”
寇仲大喜道:“我正为此不能安寝,先生有甚么好提议?”
虚行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跋爷临走前,曾拉我到一旁说过几句话。”
寇仲一呆道:“他说甚么?”
虚行之道:“他说若少帅不放弃与窦军会师虎牢的想法,不待洛阳城陷,我们少帅军将先一步守不住自己的阵地。”
寇仲整条脊柱凉飕飕的,因他确是一直暗里持有这种想法,认为无论窦建德对他如何,基于江湖义气,他绝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被李世民摧毁。
他又记起跋锋寒的话:“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
战争正是这么一回事。
【卷五十二 第九章 刀法入兵】
卷五十二 第九章 刀法入兵
虚行之道:“跋爷还有一句话,他说若你们少帅能将刀法纳于兵法,那李世民也不是他的对手。”
陈老谋拍案叫绝道:“小跋的看法非常精到。”
寇仲沉吟道:“我先以兵法入刀,假如能再以刀法入兵法,那岂非少帅军将像我的井中月般锋利灵动?他奶奶的熊,这么好的意见为何不早点直接向我说?”
虚行之低声道:“跋爷指示,要到你不惜一切的攻打开封,才可把他的看法向少帅坦陈。”
寇仲双目红起来,深切感受到跋锋寒这铁汉对自己的爱护和关怀,竟改变一向“当头棒喝”的作风,通过虚行之的口慎重向他提出忠告,用上如此心思,效果更彰显鲜明。倘若用兵如用刀,彼此刀锋相向的时刻,确无突厥人一向鄙视的“妇人之仁”存身之所。
虚行之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夏王现在对少帅已生怀疑,少帅若依原约试图进军虎牢,会令夏王误会宋缺大军已到,在不明白少帅苦心下,说不定会闹出甚么岔子,对双方均有害无益。”
陈老谋插口道:“虚军师之言有理,我们是宜守不宜攻,李世绩非是等闲之辈,且得香玉山暗助,我们实不宜冒险出击。”
寇仲深吸一口气,清醒少许,茫然道:“我们确不宜妄动,否则若窦军兵败,我们回陈留之路肯定会被李世绩截断。两位还有甚么更好的应付办法?”
虚行之沉声道:“挖地道,取襄阳。”
寇仲虎躯剧震,完全清醒过来,重复虚行之说的话道:“挖地道?取襄阳?”
陈老谋邀功道:“挖地道这一招是我想出来的,这方面我是专家,由我主持,少帅可以放心。兼且少帅给我的鲁妙子机关学遗卷中有一章讲及‘竖井平卷法’,说的就是如何能挖出既深且长的地道,只要挖出三条地道,洛阳城陷时我们可迅速逃走。”
寇仲点头道:“现在洛阳如同在我们控制之中,要挖地道绝无问题,谋老的提议确实可行,谋老须多少人手?”
陈老谋道:“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三条深、阔、长直通洛阳城外的地道,不但要特制的工具,还要熟练的工匠,我可从手下人中精挑年轻力壮者一百人,少帅再拨百名壮丁来助我,老谋有把握在一个月的光景完成挖出三条地道的壮举。”
虚行之道:“眼下的形势,少帅纵能成功于洛阳城破之时安然逃离洛阳,往东退回陈留亦是自投罗网,唯一方法是逃往南方找寻立足点,假若能抵达水路四通八达的襄阳城,可经汉水入淮,顺流乘船往钟离,采迂回路线返梁都,且可引得唐军千里追击,缓和陈留所受的压力,一举两得。”
寇仲皱眉道:“襄阳?”
虚行之道:“襄阳虽非通都大邑,却位于汉水中游,西接巴蜀,南控荆楚,北襟河洛。若不夺襄阳,少帅东还亦被开封唐军拦截,那时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形势危矣。”
寇仲问道:“襄阳现时情况如何?”
虚行之道:“据其飞的情报,襄阳在十多天而被李世民大将罗艺攻克,朱粲、钱独关当场被擒,给押赴关中,双方均死伤惨重,襄阳护城河被填,城墙毁破多处,没有几个月时间休能修复,所以我们若于此时从钟离攻其不备,趁唐室水师全集中在洛阳、虎牢和开封三地,无力扞卫水道,我们有很大的成功攻取机会。但攻取襄阳的日子必须拿捏精准,过早则唐军有充裕时间反击,过迟则无法配合少帅从洛阳撤军。”【校者按:罗艺不是在河北幽州么?中间隔着窦建德、王世充,怎么会打到襄阳去……此外,关于朱粲此人,曾先降唐,后杀了受降的唐使,再降郑,故前文王世充收留朱粲而人心尽失实在可笑,难道李唐就收留的心安理得?史上此人在郑破后,被李世民斩于洛阳】
陈老谋接口道:“攻打襄阳一事的成败全在保密,所以必须小心部署,此事最好交由军师负责。”
寇仲沉声道:“假若出乎我们料外,胜的竟是窦军又如何?”
虚行之答道:“那少帅仍须立即撤离洛阳,否则窦建德可能翻脸无情,不让少帅离开,来个瓮中捉鳌。人心难测,少帅虽以诚待人,却未必能得同样回报。”
寇仲想起窦建德命刘黑闼留守大后方,很可能真个早有这样一条先破唐军,再歼少帅军的计划。
同时亦看到自己这位首席谋臣,不单才智过人,更通达人情世故。他偕陈老谋来劝自己,因后者与他相识于微时,半师半友,即使指着他寇仲鼻子臭骂他也只余恭听的份儿。
叹一口气道:“你们有把握一边守着陈留、梁都,另一边出兵攻夺襄阳吗?”
虚行之道:“这十多天来我们日夜不息的加强陈留和梁都城防,沿岸增置堡垒,加上有飞轮船扞卫河道,李世绩兵力虽在我们一倍以上,仍没能力在短期内攻克陈留,冲破我军北面战线。少帅返回洛阳,李世绩势不能坐视,只要我们战术得宜,在少帅的指挥下,彼此配合,应可狠挫李世绩,彼消我长下,一天窦军对唐军威胁未除,少帅将无后顾之忧。”
寇仲暗里再叹一口气,自己是为窦建德着想,跋锋寒是为他寇仲着想,虚行之和陈老谋则着眼少帅国的荣辱存亡;其间自是矛盾丛生。自己既为少帅军领袖,自应把追随他的人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绝不能因一己之私,把少帅国推进险境。
虚行之最有说服力处是指出与窦建德会师乃他寇仲一厢情愿的想法,窦建德未必领情,极可能适得其反。
此时洛其飞匆匆而至,只看他神情,便知有急事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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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喊杀连天,战况激烈。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反覆交战,攻城军和守城军仍是争持不下,双方互有死伤。
卢君谔不愧为身经百战的唐室名将,没有中麻常之计,分兵从厚载门方向沿壕攻来,令埋伏在厚载、定鼎两门后的二千骑兵动弹不得。
唐军集中全力硬撼已成功填满第一重壕堑,越壕强攻第二重壕堑外沿处两箭塔阵地的守城军。
由卢君谔率领的高寨主力军全体迫至第二重壕南沿,以箭矢配合两处阵地的强弓投石机,硬拒守城军于隔壕外,令守城军无法推前,更无法填壕。
另两寨的敌军轮番从第二重壕的缺口由右侧向越壕的守城军冲击,粉碎守城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两座箭塔其中一座被大飞石摧毁,另一座着火焚烧,可是在土泥包堆起护墙后的十多座投石机仍发挥庞大的杀伤力。
箭矢漫空,有来有往。
徐子陵方面约二十辆木驴被石头击破有之,抵不住火箭焚毁有之,只余五辆仍在撑场面挡箭矢。幸好十挺八弓弩箭机仍有七挺完好无缺,以之阻挡从侧攻来的敌人,力能穿透对方盾牌至乎挡箭车,发挥出防敌阻敌的重要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