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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彦,谨祝贵国始毕可汗龙体安康。”
  始毕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长笑在屋外响起道:“原来是密公麾下文武双全的祖君彦先生,未知我们大汗要求的东西,先生有否带来了。”
  祖君彦从容答道:“请问这位将军,在下该对你作何称呼?”
  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壮的声音道:“人说祖君彦博闻强记,乃密公座下‘俏军师’沈落雁外最见多识广的人物,怎么连我们颜将军都认不出来呢?”
  祖君彦笑道:“原来是有‘双枪将’之称的颜里回将军,那么这位朋友必是‘悍狮’铁雄,在下失敬了。”
  颜里回冷哼道:“少说废话,东西在哪里?”
  祖君彦淡然道:“在下想先见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宝物,这是密公的吩咐,请将军见谅。”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祖君彦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为素素正因被人袭击,才流落到江南的乡间去的。
  两人同时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龙头翟让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里面吗?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写道:“伺机救人!”
  颜里回在外面冷笑道:“宝物到手,我们自会放人,大汗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宝物,大龙头得回的只会是他爱女的尸骸,一切责任全在祖先生身上。”
  祖君彦长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处。你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这是早说好的。如若临时变卦,这责任该由颜将军负起才对。”
  寇仲和徐子陵脑际像起了个霹雳,这才知道宝物竟是名传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起。
  后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那两个守卫的突厥高手连还招都来不及,已离地抛飞,气绝毙命。另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已飞临两人头顶,硬生生抓碎了他们的天灵盖。
  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飞身落地,赤手杀人,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活像正常的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牵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动又快如鬼魅,就在门碎落地前已杀了四个守卫木箱的突厥高手。
  两人脑际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连内息的运行都减慢了。
  错非他们的玄功来自独一无二的《长生诀》,运行时能把引起高手警觉的呼吸、精气和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减缓收敛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则早给人发觉了。
  来人武功之高,绝不会低于杜伏威。
  “咿唉!”
  箱盖被揭了起来。
  那人一声惊呼,接着是气劲交击的巨响,然后是连串闷雷般的声音。
  “轰!”
  一声震耳巨响中,左方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来人破壁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啸,迅速远去,声势惊人之极,整间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两人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更可知此人内劲之强了。
  两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见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内的家具亦变成碎木残片。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卓立厅心,身穿宽大的黑袍,面向墙洞的方向,正凝神调息。
  由他们的角度看下去,虽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却清楚瞧到他带着个狰狞可怖的面具。
  风声响起,几个人分由墙洞和前后门掠进来,吓得他们忙又缩回头去。
  祖君彦的声音首先响起道:“他受伤了!”
  两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怪异荒诞感觉。照理这个来救他大龙头小姐的,该是祖君彦的自己人才对,而那躲在箱内的神秘男子则是他的敌人。为何祖君彦说话的语气,却似是站在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意想不到的事随之而来。只听突厥高手颜里回的声音道:“翟让出道至今,今趟尚是首次受伤,但却可使他以往辛苦经营的功业尽付东流。”
  慕铁雄冷哼道:“这就是不识时务者的下场。”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祖君彦已背叛了翟让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来做戏。难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踪,把她掳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声音道:“虽是杀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依计行事好了。”
  祖君彦和颜里回双方人马齐声应是。
  不一会儿下面的人走个一干二净,但两人已给吓破了胆,到天明前才敢溜下来,悄悄离开。
  【卷三 第三章 美女赌约】
  卷三 第三章 美女赌约
  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林。两人才敢停下,采摘野果充饥。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那偷袭大龙头翟让的人肯定不是突厥人,否则就会像颜里回等带有突厥口音,这人会是谁呢?”
  徐子陵坐到他身旁,犹有余悸地道:“这祖君彦真卑鄙,勾结外人来暗算自己的头子,我们定要去揭发他。”
  寇仲苦笑道:“谁会相信我们?这种事我们是管不到的了。为今首要之务,是找回我们的素素姐姐,立即把她带离险境,免得殃及她这条池鱼。要不要我作主婚人,为你和素素姐姐撮成好事?”
  徐子陵恼道:“这当儿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你快给我找那往彭城的路,做他两宗无本钱买卖,弄两匹快马赶往荥阳才是切要。”
  寇仲跳了起来,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刚才在山顶时,我看到远处有座神庙,找那个庙祝问路就成了。上路吧!”
  两人继续行程。
  到神庙在望时,两人却大觉失望。
  原来地势荒凉,通往神庙的路上杂草滋蔓,显然久久未经人足践踏,此庙分明是荒废了的破庙。
  在这烽火延绵的时代,不要说一间庙,连整条村镇都可变成鬼域。
  终到了荒庙外墙,果然是残破剥落,死气沉沉。
  寇仲苦笑道:“总算有瓦遮头,今晚我们就在这躺躺吧!”
  徐子陵叹道:“我真怀念昨晚那只烤鸡,你那么神通广大,不若再变只出来给我看看。”
  寇仲一把扯着他往庙门走去,刚跨过门槛,齐齐吓了一跳,庙堂中竟摆放了两具棺木,尘封蛛网,阴森可布。
  两人同时发麻发怔。
  好一会儿寇仲才道:“你敢睡在里面吗?”
  徐子陵断然摇头,道:“里面会有甚么好东西,我情愿到外面的山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算了。”
  寇仲同意道:“走吧!”
  正要离去,忽然“砰”的一声,其中一具棺木的盖子弹了起来,往两人磕去。
  两人魂飞魄散,齐叫了声“鬼呀!”发足狂奔庙外。
  蓦地后方大喝传来,有人怒喊道:“小子哪里走!”
  两人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前晚在战场中遇上的隋将,正朝他们追来,他脱去了盔甲,身上只是普通的武士服。
  只要是人不是鬼,那就好办多了。
  寇仲拔出背上长刀,站在院中哈哈笑道:“原来是老朋友!”
  那隋将闪电掠至,扬起双锏,向寇仲迎头击来。
  寇仲见对方招数凌厉,不敢硬挡,展开“鸟渡术”,倏地错开寻丈。
  徐子陵却不肯退让,抢前掣刀硬架。
  “当当!”两声,徐子陵硬被震退了两步。
  此时寇仲从一侧攻至,滚滚刀浪,潮水般往对手卷去。
  那人不慌不忙,左右连环出击,分别抵着两人长刀,大开大阖之中,却是变化无穷。寇徐一时亦奈何他不得。但他的厉害武功正好激起两人斗志,要拿他练刀似的愈打愈勇,愈打愈纯熟,迫得他不住后退。
  那人虚晃一招,飘身飞退。
  两人停了下来,齐叫道:“为何不打了!”
  那人没好气道:“打不过你们,还有甚么好打的。”
  两人见他如此坦白,好感大生。
  徐子陵道:“你的军队到哪里去了?”
  那人把双锏挂回背上去,双目寒芒一闪道:“若非你两人扰乱了我秦叔宝的阵势,我岂会败给沈落雁那臭婆娘。今天我虽宰不了你们,但这个大梁子定不会忘记。”
  寇仲哂道:“这也算得大仇吗?你们隋军都是禽兽不如,整个镇烧了还不算,还要人畜不留,奸淫妇女,这些血仇又怎么算?真恨不得那沈婆娘连你也干掉。”
  秦叔宝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遂把那晚所见的惨况说出来,听得秦叔宝摇头叹息,颓然道:“尽管把这些账算在我秦某身上好了,横竖秦某今趟回去,免不了杀头之罪,甚么都不在乎了。”
  寇仲奇道:“明知要杀头,还回去干吗?”
  秦叔宝不耐烦地道:“你这小子懂甚么,快给老子滚开,惹起我的怒火,就拉你其中一人陪葬。”
  寇仲心中一动,笑道:“死人要银两也没用,横竖你要回去送死,不若把身上银两当作积德行善,全送给我两兄弟好了。以德报怨,这个善举总算值得做吧。”
  秦叔宝凝神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儿后,哑然笑道:“你这两个小子武技不错,而且愈来愈厉害,想不到竟是两个穷光蛋。这样吧!我身上的钱只仅够我们吃喝一顿,就让我秦叔宝死前作个东道,吃你娘的一大顿,然后再各散东西好了!”
  徐子陵怀疑道:“你不会觅机害我们吧?”
  秦叔宝“呸”一声吐了一口痰涎,怒道:“你两个算甚么东西?我秦叔宝南征北讨时,你们还不知躲在哪个奶子里撒尿喊娘。不识好歹就拉倒,休想我给你半个子儿。”
  寇仲打蛇随棍上,道:“你果然有诚意,就让我们到彭城最好的酒馆去,不够钱付账可要由你老哥负上全责。”
  秦叔宝哈哈一笑,领头去了。
  三人谈谈笑笑,走了一段路后,前方现出一道河流,反映着天上的星光。
  秦叔宝指着左方远处一座高山道:“那就是吕梁山,山的西北方三十里许处是彭城郡,前面这道是泗水,我们就在这休息,天明时找条船上彭城,也好省点脚力。”【校者按:这里吕梁山的位置不对吧,难道江苏徐州附近还有个吕梁?彭城者,今徐州也】
  徐子陵奇道:“你的银两用了来雇船,我们哪有余钱去吃喝?”
  秦叔宝一拍肩上双锏道:“坐船要钱的吗?谁敢不方便我秦某人。”
  寇仲咋舌道:“当军的都是恶人。”
  秦叔宝可能想起自己即将来临的命运,颓然道:“不要再损我了。”解下双锏,就在河畔的草地躺下来,头枕地上。
  两人解下长刀,学他般躺了下来,仰望欲堕残星,才知天将快亮了。
  秦叔宝道:“还未知你两个小子叫甚么名字。”
  寇仲说出来后,道:“我们当老哥你是真正朋友,又见你快要杀头,才把真姓名告诉你,但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我们绝不会比你长命多少。”
  秦叔宝奇道:“你们是通缉犯吗?在这时势里,谁有空理会你们呢?”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难尽,实情就是如此。”
  秦叔宝欣然道:“你们当秦某是朋友,我当然不会出卖你们,也不再要知你们的出身来历。但坦白说,你们的刀法已可列入好手之林,等闲难遇上对手,更难得你们这么年轻,将来必能成为一代大家。最厉害是你们不断创出随机应变的新招数,在第二次交手中我应付起来便吃力多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两人给他赞得飘然欲仙时,秦叔宝坐了起来,凝望吕梁山,叹了一口气。
  寇仲和徐子陵大奇,陪他坐起来,前者问道:“那座山有甚么好看?”
  秦叔宝黯然道:“那座上没甚么好看。但山上却有个很好看的女子,这些年我已很少想起她,但这刻余日无多,不由又想起她来。”
  徐子陵同情道:“秦老哥不若先去见她一面,再作打算。或者见到她后,你再不会笨得回去送头给人杀呢。”
  寇仲道:“你便当自己已在战场丧命,从此隐姓埋名地过活算了。”
  秦叔宝苦笑道:“你们怎能明白我,若要我做个平凡的小民,就情愿死掉。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说不定会准我带罪立功。若真是死定了,我还会真的回去吗?”
  徐子陵释然道:“原来如此,那你更要去探你的情人了。”
  秦叔宝哈哈一笑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是吕梁派主的千金,我则是个穷军汉,我只够资格远远看她几眼,不过碰上她之后,我每次和女人干时,都把她们当了是她。唉!她今年该有二十岁,恐怕早嫁夫生子了。”言下不胜唏嘘。
  两人留心看他的尊容,见他虽躯干粗雄,但脸如铁铸,满脸风霜,颧骨高起,压得闪闪有神的眼睛比对下细了不少,卖相确不大讨喜好看。绝非女人会容易倾情那种男人。
  秦叔宝见天色大白,站了起来道:“不知为何竟会和你两个小子说起心事,看!有船来了。”
  两人随他往岸旁奔去。
  一艘小风帆逆水而来,三人眼利,见到船上只有一个身披长袍,头压竹笠的人在船尾掌舵,舱板上了张渔网,船头处放满竹箩。
  秦叔宝招手道:“老兄!可否载我等一程?”
  那人理也不理,反操船靠往对岸远处驶去,以避开他们。
  秦叔宝向两人打个手势,腾身而起,率先横过近四丈的河面,往风帆跃去。
  两人以前最多是跳过三丈的距离,这刻别无他法,惟有硬着头皮全力跃去。
  三人一先一后,安然落在渔网上,寇徐同时欢呼,为自己的进步而欣悦。
  那渔夫“哎哟”一声,娇呼道:“踏破人家的渔网了。”
  三人同时面面相觑,怎么竟是个声甜音美的年轻女子。
  就在此时,那女子右手望空一扯,三人脚踏处的渔网往上急收,把三人像鱼儿般网离舱板,吊挂在帆桅处,其狼狈情状,不堪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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