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关
中庸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至圣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悟真曰:“大药不求争得遇,遇之不炼是愚痴。”古经云:“道不虚行,待人而行。”此皆言修道必须勇猛精进,而不可懦弱懈怠也。夫人秉天地阴阳五行之正气而生,为万物之首。不论贵、贱、贤、愚、刚柔、强弱,皆俱天地之全功,即可以载天地之大道。故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是在有志无志之间耳。有志,则柔弱者可变为刚强,刚强即可以渐登道岸。无志,则刚强者亦为柔弱,柔弱便不能超出苦海。所谓志者,刚决也、果断也。有此刚决果断之志,则世事不能染,恩爱不能牵,私欲不能起,名利不能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患难不能动。只知有道,不知有他;只顾性命,不顾别事,一切身外之物,俱不能碍的。可以闻道,可以修道。无刚决果断之志,世事看不破,恩爱摆不脱,私欲扫不去。见富贵而动心,处贫贱而移志,遇患难而不受,日在假境而不识其假,身在苦海而不知其苦。纵有一时道心发现,刚气不振,旋生旋灭。前怕狼,后怕虎,又怕饿着,又怕冻着,又恐劳碌身体,又恐学道不成耽误现在,推委不前,主意不定,懦弱畏缩。凭何而学道,凭何而闻道,凭何而行道?世间糊涂学人,虽名学道,并不象学道之人;妄想闻道,并不作想道之事。一日十二时中,何尝有一时在身心性命上着意?只是讲衣食、说是非、图热闹、争胜负。一举一动,与世人一般;或作或为,与俗人无异。 见有利处,钻头觅缝;遇行功处,藏身退步。苦中作乐,梦里行事。弄虚头浑身是刚,作正事四大无力。绝不思身穿道衣,头顶道巾,吃了十方脂膏,与自己作正经事,岂不是大便宜之事?而反懈怠不力,虚度岁月,挪账累债,无功受禄,如何开消?况此修真之事,又不要你身躯出什么大力气,做什么莽活路。不过是心头一点长久念头,刚决志气,便能有造。释迦佛不是天上降下的,李老君不是地下长出的,孔夫子不是风中化成的。同人耳目,同人皮肉,皆系先尽人功,而后得证圣位。故孟子曰:尧舜与人同耳。盖以圣贤仙佛,皆自人修而成。人人可以为圣贤,人人可以为仙佛。特患懦弱无能,不肯自立刚志耳。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懦弱关口打通。稳定柱杖子,发勇猛志,坚长久心,举步向前,单刀直入,时时刻刻在性命上留心,行行步步在道理上穷究。不知而必强求知,不明而必苦力明。如遇明师,只是一味诚心去参学。亦不妄想口诀,亦不急问心传。就是教苦即去苦,教死亦要死,教饿亦要饿。至於打骂磋磨,通皆喜受,绝无一点嗔恨,方能济事。特以受人之所不能受,始能得人之所不能得;苦人之所不能苦,始能知人之所不能知。否则,一味懦弱,刚气不振,便是无有力量,如何载的大道?妄想闻道,难矣。
不久关
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至圣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子思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缘督子曰:“学全真者,得师略指门径,而不知逐节事条;知神气相依,而不知铅汞交姤;知铅汞交姤,而不知性命混合。妄拟火候,进退不知,此皆无成。”古经曰:“言语不通非眷属,工夫不到不方圆。”此皆言修道立德,必须有长久之志也。夫修真之道,穷理尽性至命之学也。穷理必穷至於无一毫有疑,无一毫不知,方是大彻大悟。知之真,见之的,而理始明矣;尽性必尽至於无一些气质,无一些私欲,方能空空洞洞。明不昧,暗不迷,而性始尽矣。至命必至於脱离阴阳,跳出五行,方谓功力悉化,不动不摇,自由自专,而命始立矣。然穷理尽性至命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必要立长久之志,行长久之功,方能明的理,尽的性,立的命,处乎造化之中,而不为造化所拘。特以经久不易之大事,必须经久不已之大功而方成。已往群真,哪个不是立长久之志,用长久之功而成者。试观世间小巧技艺,亦必专心致志,听师指教,多年功夫,方能得心应手,因材造作。况此性命大事,岂是无恒心者所能知?世间湖涂学人,不知理是何理,学些着空执相事务,即谓明理;不知性是何性,或疑性在天谷顖门,神存头上,即谓修性;不知命是何命,或疑命在丹田气海,意定下元,即谓修命。噫!以此谓理谓性谓命,妄想超脱,以冀不死,如缘木求鱼,捏目生花,有何实济?理与性命且不能知,何可望仙?即有一二学人,分的邪正,辨的是非,却又妄想速得,急欲见效。日久懈怠,无长久之心,少坚固之念,忽进忽退,忽行忽止。方欲向前,却又缩后,悬虚不实,恍惚不定。如此等类,怎能见的堂奥真物?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不久关口打通,立长久志念,下永久功夫,莫要三心二意,半途而废。愈久愈力,愈难愈苦,终久有个得意之时。否则,始勤终怠,言行不顾,妄想闻道,难矣。
暴弃关
至圣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老祖曰:“吾非圣人,学而得之。”上阳子曰:“释迦闻佛半偈而欲舍其身,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问广成子治身奈何而可以长生。”此皆自贵自重,而不可自暴自弃也。夫人秉天地五行之气而生身,有气而即有性,有性而即有命。是理、气、性、命,即寓於一身之中,不论贤愚高低,同此一理气,同此一性命。凡夫圣贤,原无分别,惟能了性命者,即是圣贤;不能了性命者,即是凡夫。孟子所谓人之所以异於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者是也。仙传云:自古飞升者三千,拔宅者八百,坐脱立亡者不计其数。凡此皆是学而知,苦而成,未有不学不苦而能知能成者。世间生知者有数,学知者居多。虽云生知,翻个筋斗,即有迷处。不学不成,学而方成。故释迦亦必师然灯;孔子亦必师项槖;老子亦必师元始。至如玉、钟、吕、刘、王、张、石、薛、陈、白诸位祖师,皆是脉脉相续,口口相授,可知能学而即成,不学不能成。学之功力,岂小焉哉?世间糊涂学人,不将自己性命看重,不将自己身心修持,身在道中而不知自己有道,身居宝林而不知现在有宝,认假弃真,以虚为实。或曰性命长短,乃有定数,非人所能胜;或曰仙圣是天生,非凡人所能学;或曰大道至深至奥,非等闲所能知;於是自暴自弃,自画其限,甘居苦海,蹈於沉沦,枉为人类矣。殊不知既在人类,负阴抱阳,即有天地之造化,人人可以为圣贤,人人可以成仙佛,但要至诚进步,屈己求人,由近达远,经久不怠耳。试观山中狐狸猿鹿,乃畜类耳,存神养气,静处於窟穴,年久功深,亦能隐形变化,延年益寿,而况人为万物之灵,焉有修道不成者?如曰人不能成道,岂乃兽之不如乎?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暴弃关口打通。立不易方,把有生以后气质偏病,习染累赘,一齐扫去。专心慕道,从艰难困苦中磨炼出去。不知者必欲学而知,不能者必欲学而能。迁善改过,存诚去妄,始终如一,永无更变,大道可冀。否则,自暴自弃,不以性命为重,不以道义为贵,打混过日,醉生梦死,空空一世,一失人身,万劫难矣。
累债关
至圣曰:士志於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於议也。邱祖曰:粒米文钱皆农夫之血膏,岂无功而可受?此皆言学者须当以道为重,而不可苟图衣食也。夫修道者,所以为性命也。此身未离尘世,虽衣食不能废,但不因衣食而误性命大事。自古祖师教人素位而行,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不必一定乞衣食於十方。因其上智少而中下多,故行持有安勉之分,难易之别,教人量力行之耳。盖上智者有大身分,有大力量,不妨在市居朝,处於富贵场中,而能做出不染富贵之事。不待借人之力,直登道岸。若中下者,身分低,力量小,不能一了百当,居富贵便为富贵所累,有妨大事。故教脱离富贵,忍辱乞化,随缘度日,困心衡虑,磨炼性气,从实地上做事业,在艰难处用功夫。亦有上智之人,不爱富贵,摆脱恩爱,而甘受贫淡。一衲一瓢,游食护口,潜修密炼,使人不识,易於为功。凡此皆不在衣食上留心,但不过借十方之力,暂以养此皮囊耳。世间糊涂学人,不知十方血汗,非可轻易空受,舍其性命大事,乃以衣食为重,东募西化,饱食暖衣,正事不干,闲游浪荡,绝不思出家所为何事。既不能报父母养育之恩,又不能报皇王水土之恩,累下十方账债,怎的消化?更有一等作孽汉,头顶道冠,心藏盗蹠,苟图衣食,设法哄骗:或借烧炼而窃人财物,或装高明而受人供养,或借修庙而善中生机,今日入善人之家而化钱,明日寻学好之人而乞米,东拐西骗,耍钱赌博,吃酒嚥肉,挪下十方口债,将何抵挡?邱祖所谓两双角或有或无,一条尾千定万定者是也。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累债关口打通。随缘护口,淡泊养身。一丝一线,当思来处不易;一饮一食,须知成就惟难。时时努力,步步加功,期必至於道成德备而后已。果能到道成德备之时,不但消化十方债账,即无始劫以来宿孽,皆一笔勾消,方且衣天衣,食天禄。而况尘世之物乎?否则,只知累债,不知消债;只知挪帐,不知还帐,无功无行,罪积如山,妄想知道,难矣。
高大关
道德经曰: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孟子曰: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谚云:自小天下去的,刚强寸步难移。此皆言其人宜自卑自下,而不可有自高自大之心也。夫所谓高大者,予圣自雄,刚强好胜,有己无人也。惟不自高者,终必至於高;不自大者,终必至於大。何言之?不自高者能卑於人,不自大者能小於人。能卑能小,有若无,实若虚,有才而不使,有智而不用,藏其所能,示其无能;本自有知,示其无知,以之应世而世人皆喜,以之学道而师友皆悦。昔禹闻善言则拜,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皆是自卑自下,而不自高自大,故为大圣大贤,而万古不没也。但不自高自大之事,须要真心实意行去,方有所济。倘外而勉强卑小,内而傲气暗藏,是伏戎於莽,内外不应,其心不真,其行不远。外恭而内不敬,所谓“巧言令色,鲜矣仁”,不但不能去高大之病,而反增其窝祸之病。故不自高,必至於不知有高;不自大,必至於不知有大,才是高大之病悉化矣。 历代祖师,已往群真,俱在自卑自小路上修道立德,久而不怠,是以大成其事,终为人人之所不能及也。世间糊涂学人,在俗者或有富贵势利,而不肯卑小於人;或恃才能学问,而不肯卑小於人;或仗年老齿尊,而不肯卑小於人。在道者或记几卷丹经,自谓有得,而不肯卑小於人;或学几段工夫,自负抱道,而不肯卑小於人;或随心任性,高傲无忌,而不肯卑小於人;或急欲速得,不耐久长,而不肯卑小於人。更有一等诡诈之徒,罔知诚心受教,而反窃取祖师法言,东挪西扯,混说乱讲,引诱露话。或师心自用,捉风捕影,班门弄斧,称能夸长。如此等类,皆是自高自大,不能自卑自小,以性命为大事也。殊不知性命大道,为世间希有之事,岂可以自高自大而妄想,又岂可以自高自大而轻得乎?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高大关口打通。把一切自满自足、傲气雄心,一笔勾消。从至卑至小处下脚步,实实落落学去。不但应世无祸无灾,而且学道必多受益。否则,自高自大,不能卑小於人,谁肯以高大之事来说?妄想明道,难矣。
妆饰关
道德经曰:田甚蕪,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道夸非道哉。南华经曰:凡外重者内拙。孟子曰:令闻广誉施於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凡此皆言其修道者,决不可务外失内,弃真以从假也。盖性命之学,真着实用之事,一些虚假入不得,一毫做作用不着。稍有虚假做作,不但不能修性命,而反有以坏心地。故自古修真上士,以性命为重,一衲一瓢,蓬头跣足,随缘度日,不爱华美,并无些儿妆饰。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和光同尘,与庸俗为伍,使俗眼不识耳。昔慧能大士隐於四会猎人之中,道光禅师弃僧还俗以了大事,重阳帝君歇宿於活死人墓,长春大起尘劳,紫清把茅盖顶,三丰衣破鞋穿,皆系为性命大事,置色身於度外,而不在色身上打点装饰也。又如咸阳张疯仙隐迹於农夫之内,涅中张睡仙身卧於冰滩之旁,白石梁仙翁打水运浆以混俗,我仙留老师背河打樵以磨炼。以上群真,无非明里攻苦,暗中用功,何尝庄严身体,修饰外貌?特以所重者在内,所轻者在外,顾其真而弃其假也。世间糊涂学人,所重者在外,所轻者在内。认其假而弃其真,事事与古人相反。或怕人笑话,而必衣巾华美;或恐惧冻着,而必多衣多服;或装模作样,丫髻铜箍;或纳绦异样,大摇大摆;或耀人耳目,哄人供养;或坐圜闭关,沽名钓誉。如此行藏,只在假事中作工夫,何尝在性命上用心思?认其假而务其假,妄冀得真,如海底捞月,镜中摘花,终落於空。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妆饰关口打通。敛华就实,粗衣破裳,本本分分,淡淡泊泊,以性命为重,以道德为贵,反邪归正,事事落实,方有进益。否则,以无为有,以虚为实,务外失内,弃真从假,妄想明道,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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