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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又名《红闰春梦》清竹秋氏著

日期:2019-09-29
摘要:闲话休提,单言正传。却说我朝鼎盛之时,金陵出了两个名妓:慧珠、洛珠,本系同胞所生,原籍苏州人氏,却也是个好出身。他父亲姓聂名泰森,娶妻王氏,单生了慧珠姊妹二人。泰森在苏州开丬药铺,生意十分茂盛,到了中年,身边大大余积了几文。
众男妇人等你言我语,说得静仪无地白容。又闻众人称呼小姐,又说什么请老大人来,眼见是上了三桂儿等当,真寻错人家了。却怎生收得起科来?心内又愧又怕。众婢也听呆了,又见静仪现出惧相,他们分外没了主意。怕的当真究办,小姐可以无碍;我们是吃苦吃定了。只得一齐上前,向洛珠请安道:“小姐且清息怒。实系我们家小姐是寻找我家姑爷私娶的妾,不知怎么误入你小姐府内。主人冒犯之处,婶子们过来请罪。况且我家小姐亦是有体面的人家,你家老大人就该知道了,此时却不便说出名姓。”洛珠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装着满面的怒容,一声冷笑道:“据你们说寻措了,误入我家。那也不妨,进门也该问个三长四短,怎样人都认不清楚即火闹人骂起来。难道我就白受你们一顿糟蹋么?到底你家姓什么,是个甚等有脚力人家,擅自欺人若是?”
阶下众家丁也趁势收场,一齐上来道:“既然来人说明误走到我们府里来,还求小姐高抬贵手恕了他,亦不必追问名姓,绐他个体面罢。”众家丁又做好做歹,催促跟来众婢,“还不伙同你家这位奶奶走罢,少停老人人来,那就真了不了”。众婢此时早吓得昏天黑地,也不由静仪作主,搀起他来,急急出了后堂。连声唤轿夫抬过轿子,将静仪推入,众婢亦上了轿,飞风去了。外面洪府众家丁,也被新宅内众人言三语四的数说了一阵,正摸不清头绪,忽见小姐上轿回府,众家丁亦忙忙随着同行。
到了府前,静仪出了轿,一路放声人哭,来至后堂只要寻死。把洪鼎材吓得不知何故,细问众婢,方知寻错了人家?受了三佳儿等的哄骗,女儿反挨了一番羞辱,几乎闹出人事米。现在三桂儿等又逃脱了,究竟这个人家,未知是与不是?却暗恨女儿太为孟浪,怎么进门的时候不问个清白,即如是的,见没有王兰在座,都要拿着一桩把柄,或问明了,方可发作。此时又不好埋怨他,见他已哭得泪人一般,反用好言宽慰。命众婢服侍小姐回房歇息,“此事交在我身上,总要访个水落石出”。
又将众家丁叫上问了一遍,又问可曾细询四邻,到底是否?众家丁道:“彼时小的们皆在外面,只听得里间吵闹,他家人手又多,不容小的们入内。后来见小姐出来,也只好就跟回来了。小的们亦受了他家多少挫折,却没有想及去间四邻。”洪鼎材听了,大骂道:“你等这一班该死没用的东西,些许小事都访问不出,叫你等跟去做什么呢?反丢了自家面孔,难不成你等是哑子么?问一问四邻,即知底细。这点小见识都没有,还算人吗?限你们速去再访问是否?即如不是,亦要访问是甚等人家?俟办过这件事,再与你等算账。”说罢,又使劲骂了一顿,忿忿回后。
众家丁齐称晦气道:“这是那里说起,跟出去受人家的气已经难处了,回来又不讨好,说不得我们仍要去一遭。倘然是姑爷的小婆子家,有意诈吓我们。即加倍给他一顿气受,把那小娼妇揪出来撕碎了他。拚着不在这门里吃饭了,好让他们丈人女婿吵窝子去。”众人退出,少歇片刻,又往新宅左右邻舍人家去访察。未知可访得出实在信息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锁空房金蝉脱壳明大义宝镜重圆却说王兰出了后门也不套车,遂步行至江府,一直入内,见伯青、从龙,二郎、汉槎,柳五官等五人坐在书房内,正谈论王兰的事。因从龙朝回,程婉容说及洪静仪亲来访问洛珠消息,又被小黛抢白了一顿,多分他此去与洛珠吵闹,叫从龙去寻王兰说明,该如何处置,好早为准备。从龙即至伯青处商议,“若径去通知者香,怕的静仪已至那边,他心里正疑着其中是我与楚卿调拨,见了面倘或数说几句,又不能与他较量,反难以为情”。二郎道:“我久知此事必要发作,况属在耳目,难免没人传说,何能久瞒。却不料他晓得这般透澈,连在在田家寄顿多时他都知道,这可不是怪事。”
从龙正欲遣人去请王兰,忽见王兰怒气勃勃的走进,众人起身让坐。王兰即细说静仪去闹的一节,“谁知是三桂儿告诉他的,这个奴才还容得么?”从龙点首道:“好呀,我说若没有内里的人去告诉,何以尊夫人连由我处发脚,他都晓得呢?然而我看三桂儿那孩子,跟你不止一年,平日不是个好多嘴的人。此中仍有曲情,者香尚宜缓缓察访。”
众人正说着,见连儿领了三桂儿上来。王兰顿时心头火发,大骂不止。三桂儿跪在地下,将前后情由细禀。“所以小的等两人只好躲避到这里来,如果小的多嘴,情甘处死。爷日后都访得出的”。从龙道:“果然其中另有曲情,实系尊夫人威逼他们说的。”王兰听了,方才明白不能尽怪三桂儿,喝令起去。又见打听的家丁也来了,说:“大太太已回。因为没有寻着老爷,三桂儿又走刀:了,反被二太太翻过脸来,说大太太无故来闹,竟狠狠的给大太太个下不去。大太太反认了错误,方许出门。”
二郎拍手称快道:“柔云真乃可儿!窃恐尊夫人威风,今日洗刷殆尽矣。”王兰亦自欢喜。伯青道:“你们且慢得意。洪小姐虽扫兴而返,回去必与洪老商量,定然要重来寻闹。柔云只可瞒得一时,若细为访问仍要破漏的。终属真的是真,假的是假。
倘再来的时节,任他柔云口若悬河都难掩饰。洪小姐必定加倍报复,柔云又是个烈性人,他给人下不去是能的,人给他下不去那是不能的。怕的激出别样事端。”从龙等亦说:“伯青所虑甚是,者香要早为打点。”二郎道:“那也不妨,最好赶紧将柔云接了过来。留下一所空屋,还怕他拆了去么?爽性者香也不要见他的面,纵然洪小姐有天神手段,亦难施展。”众人听说,同声称善。即催促王兰速去为是,“怕的尊夫人一得了实信,即要再来”。
王兰此时也被众人提醒了,忙唤进三桂儿,叫他速往新宅内“接了二太太到云府里去,所有搬不及的对象,随他去罢”。一面又嘱五官去收房子。三桂儿答应,飞风去了。五官即叫人去贴了收回的房帖,“俟王大人新太太走了,即将大门关锁。吩咐该段巡兵照管,不许旁人哕唣我的房子,就说是东府里王爷的”。王兰又唤进家丁,细问彼此吵闹的情由。众人听了,个个称赞洛珠遇事有胆有识,又有权变。少顷洛珠到了云府,婉容与小黛接入内堂。将带来对象,暂且堆置一间空屋内。王兰另在江府住下。
再说洪府家丁至新宅左右访问,方知果是王兰寻的房子。连闯数处,皆是一般说法。即匆匆回来禀明洪鼎材。静仪闻说,直气得目瞪口呆,连称“罢了,不料娟妇竞有如此大胆,我反被他愚弄,真要愧死”。洪鼎材亦怒对静仪道:“我儿你爽性一不做二不休,此番再去切勿信他欺诈。好在访实了,不容他巧辩,竞将他抓了回来,慢慢的摆布他。”静仪即吩咐备轿,又带了男妇等人直奔新宅。
众家丁起先受了那些吆喝,此时人人擦掌个个磨拳,恨不一步跨到新宅里,打他个落花流水,好出胸中恶气。横竖打出事来,有主人料理。不一会,到了门首,见门已扃锁,贴了业主收回的帖子。众人吃了一惊道:“怎样手脚做得这般迅速,晓得我们要来,预先走脱了么?”只得至静仪轿前回明。静仪一路上烦恼万分,愧恨交集。愧的是本来寻娼妇吵闹,反受了他一顿恶气;恨的是将来如何对人?丈夫的一个小婆子,我都奈何不得,倒被他占了上风。惟有此次重去,加十倍的报复那娼妇。王兰必定出头,即与他把命拚掉了,自有我父亲作主,与他理论。
正在筹划间,忽闻众家丁来说:“新宅门已封锁了,并有收回原房的帖子贴着。”静仪道:“胡说,就是鸟也飞不得恁快。他本有后门可以出入,怕的我们再来,故将大门封锁,他等却躲在里面,你等到后门首去看。”众家丁急忙绕向巷内,见后门也是闭着,只得又转身回来。静仪道:“不问他走与不走,你们代我打了进去,看行什么动静?”
众家丁正欲上前打门,见道旁走过几名巡兵来,喝住道:“你们是那里来的?人家一所空房封闭着,又没有人在里面,要打开了做什么?”众家丁道:“你们问做什么?我们早间在此还有人住着,怎么半日工夫就搬走了?我们是洪大人府内来的,不管他搬不搬且打开来看,果真没有人在内,也会寻房主说话。”
众巡兵冷笑道:“你们不要胡涂,什么红府黑府?你知道这房子是谁的,是东府里王爷买下给柳五官的。你们要打开不妨,待我们去回明了。王爷叫你们打开,那不干我们的事。你要寻房主子,你们有大脑袋,只竹找王爷去。此时要私自打开了,却不能。”内中有一个老年巡兵道:“你等不必同他哕嗦,址好让他们打去,打开了我们再去回王爷,看他们可吃得起这注儿。”静仪在轿内听得明白,早知王兰又预为准备了,若再讨个没趣,更难为情。即止住众家丁不许乱动,吩咐转轿。众巡兵哈哈大笑道:“我说你们也没有这般胆量和王爷碰去,终不成鸡子敢同石块撞吗!还矜张什么红府儿黑府儿,就这么算了罢,别要臊坏了我们。”静仪的轿子尚未走远,听了分外羞愧,切齿痛恨王兰、洛珠两人。
回至府内,细说与他父亲知道。依静仪的意见,即要他父亲去封了房屋,房主自然出面,寻他两人说理。洪鼎材深知柳五官是王爷极宠爱的,连鲁道同尚不能奈何他,何况于我。“倘或我去封房,王爷即挺身直认是他的房子,我岂不得罪了王爷?”遂用好言劝慰静仪,叫他不可性急,慢慢再寻事摆布他。“料想他既走脱,打开门来也是没用。终久都要见面的,难道就是这样罢了不成?”
静仪无奈,回后气的晚饭也不吃,即和衣睡了。次日推病不起,惟时时恨骂不绝。早有使女们得了此信,来禀知夫人。洪夫人听了,点头长叹道:“我原说难以讨好,果然应了我言。阿弥陀佛!此乃白作自受,怨不得旁人。早知听我一半句霉话,也不致如此。”又闻静仪气起病了,洪夫人痛恨女儿出乖露丑,也不去看视。“如果他真气死了,倒是我洪门造化。将来传说出去,不知被人家怎生谈笑!”
不提洪府这边,各人有各人心事。且说王兰将洛珠寄顿在云从龙处,自己住在江府,终日与伯青、汉槎说笑。有时在办公所在碰见洪鼎材,即早为趋避,或躲藏不及,见了面惟说公事烦多,不能回来。洪鼎材当着人众,无可如何,也只得含糊过去。
又膈了多时,这日相巧在街市上遇见,洪鼎材硬将王兰扯入京,我又不这样说了。”王兰笑道:“本是楚卿不好,怪不得五官动气。人家此时心内不知怎生难过,你还取笑仙。明日五官到了你任上,罚你出城四十里迎接,每日要加倍供应,还要早晚问安。若错了半点,五官给个信,我们人众都不答应你。”二郎笑道:“应该,应该,算我以功赎过,没说供应他,迎接他,那怕罚我代五官倒马桶提尿壶的服侍,我总愿意。”引得满座纵声大笑,五官也“嗤”的一声笑了。
五官又起身与众人把盏,无非彼此谆嘱些别后的言语。伯青又嘱咐五官,“置的房屋,若真欲脱手,可以得价即售,就是短缺少许,也只好看破些。好在你这几年,收的房租也过头了。实在出脱不去的,不妨恳求王爷代为照管,谅王爷也不能不应许你。你即可挟资到南京来,我家房屋甚多,不乏你的住处。你也可以不必到他们任上去,究竟带着财帛四路行走,终属不便。况金陵山水不减京中,那些名胜之所也很够你逛的。”五官道:“我也懒得东奔西走,受那无辜的风霜,不过我嘴里这么说。我自然到南京来投你的为是,你却要收拾出一进幽雅的所在让我栖止。不然即与你府中金小臞同住,也可以使得,我久闻他亦是个怪有趣的。”
从龙摇头笑道:“伯青未免欺人太甚,五官倒有心念旧,不忘故交,每处居住一年,可以大家盘桓。伯青偏要招揽他常住在南京,又不许五官到我们任上来,分明你嫉妒太深,要琼枝独占。不知五官出京,非走山东不可,我先知会子蹇留住五官,不放他到南京去,试一试我们当路而要的手段。窃恐伯青彼时,也无可如何!”五官笑道:“我又不是个香荷包,你们争着什么呢?我爽性连京都不出,你们大众亦无可如何!”说得众人人笑了一回,反觉愁肠顿扫。传杯递盏,直饮到三更以后,大醉而散。
且说洪鼎材夫妇连日料理女儿行装,好随他丈夫赴任。静仪见他的时候,何等性急?恨不暂时与他拚命,方泄胸中气闷。今日难得他被我拘束回来,你纵然不好一见面即翻过脸来,也该审问他个理屈词穷。然后等我责以大义,不怕他不低头折服。那料你信他巧语花言,又被他脱身而去,还要被他笑我洪家不敢得罪他,欺你如稚子一般罢了。我也是白惹闲气,一百岁你们是夫妻。好也罢歹也罢,我做丈人的何苦枉结冤仇。”说毕,怒冲冲出房面去。
静仪正受了王兰哄骗,一肚闷气无处发泄。此时又被他父亲埋怨,气上加气,实在难受,于是放声大哭,众婢再三劝慰。气的一连三日水米不沾,众婢忙去禀明夫人。洪夫人虽说恨着女儿,到底是他亲生的,只得到静仪房内反复开导一番,静仪方肯进点饮食。
晚间,洪夫人又与洪鼎材计议道:“女婿女儿别气,不是长策。女婿虽是少年心性,趾高气扬,然而纳妾是丈夫的常事,却怪静仪不能容物。非是我放肆,说你不好,当日女儿得信要去寻闹,你做父亲的应该从中拦阻,善为调停。怎么反怂慂着女儿去,未免老爷失于检点。而今静仪已被我说平复了,他也在那里懊悔以前孟浪。最好仍将女婿劝回家来,连那聂家女子都带至府中居住,可以大众相安。况你我皆是半百以外之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原是赘婿养老。若他们夫妻参商,你我何以为情?如怕聂家女子不安于室,只要静仪处处以礼相待,他也不能吹毛求疵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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