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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小桥下别有洞天的暗夜更温柔了。【校者按:为沈军师和陵少的有缘无份感慨……】
  ※※※
  寇仲躲在横街暗黑处,挨墙而立,虎目闪烁生辉地监视斜对面荣府的大门。荣府灯火通明,光如白昼,中门大开,不住有外貌强悍的江湖人物进进出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潜入荣府是没有可能的。
  寇仲非真的要到荣府去探消息,而是要捕捉一个机会,以背上的井中月斩杀化身为荣凤祥的辟尘妖道。
  他更憎恨的人是忘恩负义的王世充,但碍于形势,必须留下王世充的狗命,以对抗东来的关中大军。
  经过过去一段艰苦的日子,他的井中八法已臻成熟,可随意变化,得心应手。最使他获益不浅的是与婠婠的南阳之战,令他知道不足之处,更清楚自己要继续发展的长处。
  当他使出超水准的刀招时,即使以宋缺之能,亦要小心应付。那代表另一更上层楼的武道境界。若他能攀至那层次,他会成为另一个“天刀”宋缺。
  适才在曼清院凌空劈往可风妖道的一刀,正表示他已破茧而出,晋入新一层次的刀法修为的先兆。故令可风心神完全被他井中月所慑,让伏骞一击奏功。
  对不能杀死辟尘老妖,他打心底的不服气。现在他务要凭一己的力量,在几近不可能的情况中做到这件事。至于是否会有这个机会,就由老天爷来决定。
  此刻他心中全无杂念,不但没丝毫紧张,毫不把生死放在心内,连应有因等待而来的烦躁焦急,亦点滴不存。他感到似能如此的直待下去,直至宇宙的终极。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异精神状态,冷若冰霜,稳如山岳。
  蹄音响起,一辆外观平凡的马车从荣府开出,转入大街,御者位置坐着两个人,赫然是在曼清院贴身保护可风妖道的两个老君观高手。寇仲大感奇怪,哪敢迟疑,一个翻身,跃上屋顶,遥遥尾随追去。
  ※※※
  徐子陵虽远离刚才和沈落雁缠绵热吻的小桥,鼻内仍残留她醉人的香息,感受到沈落雁对他刻骨铭心的爱恋、伤感和无奈。
  他更奇怪自己虽对这美女有好感而无爱欲,但仍感到这初吻旖旎温馨,香艳迷人,动人至极点。假若吻他的是石青璇又或是师妃暄,会是怎么的一番滋味?
  扑落一道横街,倏地立定。
  月色洒照下的长街,无尽地延展眼前,再过三个街口,往左转再越过通津渠,便是伏骞在洛阳宣风坊的行居。
  “当!”
  一下能发人深省,微仅可闻,仿似来自天外远方的禅院钟声,传入徐子陵耳内。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把旖念杂想全排出灵明之外,缓缓转身,迎看手持钢钟,卓立五丈外的佛门高僧从容道:“见过了空大师。”
  竟是来自净念禅院武功练至回复青春的佛门圣僧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微微笑道:“徐施主可肯随贫僧返禅院留上一段时日呢?”
  徐子陵心中苦笑,要来的终于来了。寇仲恐怕要面对的更是师妃暄和四大圣僧。
  【卷二十九 第十章 影沉寒水】
  卷二十九 第十章 影沉寒水
  车辆驶进一所道观去,寇仲按下窥看谁人从车厢走出来的好奇心,躲在横巷暗处,耐心静待。
  果然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两道人影分从道观和对街另一座房舍跃落夜静无人的清冷长街中,竟是两名中年道士,只看他们迅疾的身法,便知武功亦甚了得。
  两道士相视一笑,其中一人低声道:“此法有利有弊,白天较难撇掉敌人,晚上则易于察看有没有跟踪者。”
  寇仲心中一震,连忙伏下,耳贴地面,隐约捕捉到远处微弱的马蹄声音,暗呼好险,绕过两个道士,继续跟踪。
  这招确是简单有效,马车由道观前门进后门出,再以暗哨察看是否有尾随而来的跟踪者。幸好这两个妖道得意忘形下泄露底子,令他醒悟过来。
  才掠上一所房舍之顶,寇仲心中再生警觉,又伏下不动,大呼差点上当。
  他想到的是老君观的妖道无一不是老奸巨滑的老江湖,这么跃到街心说话,而第一句就透露出布置的秘密实在太不合情理,可知肯定是在弄虚作假,假若他冒失追去,必然中计。
  且对方既知深夜因无其他车马行走,故蹄音易被察觉这个破绽,怎会不设法补救。例如改乘另一辆以布帛包马脚的车子,又或索性弃车而去,均是可轻而易举撇掉追踪者的可行方法。
  寇仲暗抹一把冷汗,眼前分明是荣老妖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以用来对付他和徐子陵等敌人,自己差点便上当。
  两妖道腾身而起,消没在道观的院墙里。
  寇仲深吸一口气,凝神专志,气聚丹田,四周的景象立时清晰起来,从反映看的金黄月色,夜风拂过引起的气流变化,无一能瞒过他以倍数提升的感官。
  就在此时,他听到微仅可察的衣袂破风声,在左后方迅速接近。
  寇仲毫不犹豫地跃落长街,鬼魅般往道观扑去。
  ※※※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大师的提议,请恕徐子陵不能接受。”
  了空宝相庄严,低宣佛号,柔声道:“施主徒具道眼慧根,难道仍看不破、放不下吗?”
  徐子陵耸肩道:“谁能看破?谁可放下?我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走便走,要住便住,不受任何左右。若看破放下就是要给囚禁在净念禅院内,这算是甚么道理?”
  了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轻轻道:“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是谓自在,概可由自心求得。自在不但没有形貌,更没有名字,没有处所。愈执着自在,越发纷然丛杂,理绪不清。无在无不在,非离非不离,没佛即是佛。”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又不能说他的话没有道理,叹道:“徐子陵只是一块顽石,大师无谓空费唇舌,我是绝不会随大师回禅院去的。我们各有执着,似乎说到底都是要由武力来解决。”
  了空道:“唯一坚密身,一切尘中见,施主明白这两句话吗?”
  徐子陵苦笑道:“这么深奥的禅理,有劳大师解说。”
  了空缓步迫近,微笑道:“我们边走边说如何?”
  徐子陵一呆道:“不是一直走到净念禅院吧。”
  了空笑而不答,与他擦肩而过。
  徐子陵只好与他并排举步,只听这有道高僧道:“唯一坚密身即是佛心,凡人皆有佛性,佛心乃万物的本体,即心即佛,而这佛心显现在尘世间一切事物之中,放入世即出世,执着则非执着,全在乎寸心之间。施主只要一念之变,将可化干戈为玉帛,施主意下如何?”
  徐子陵仔细咀嚼他暗含禅机的劝语,沉吟半晌后,迎着长街拂来的呼呼寒风,淡然道:“世上的纷争,正因人心有异而产生。我明白大师的立场,大师也应明白我的立场。徐子陵岂是想妄动干戈的。”
  了空领看他左转进入一座宏伟寺院宽敞的广场内,周围老树环绕,轰立在广场另一边的大雄宝殿隐隐透出黯淡的灯火。
  徐子陵停下步来,背靠正门,他虽自问灵觉远超常人,却自问没把握去肯定师妃暄和四大圣僧是否正暗藏庙内,不提高戒心怎行。
  了空走出十步,来到广场中心处始停步,转过身来,后方三步许是个高过腰际的青铜香炉鼎。不知谁人在炉内装上二注清香,香烟袅袅升起,又给寒风吹散。
  殿顶反映星月的光辉,闪闪生烁。
  整个寺庭院清寂无声,幽冷凄清。
  “当”!
  了空震响手托的小铜钟,肃容道:“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虽无遗踪之意,水亦缺沉影之心。可是雁过影沉,却是不争之实。徐施主可有为天下苍生着想过?”
  徐子陵现在已清楚明白为何师妃暄不惜一切的要阻止他们两人往关中寻宝,怕的非是两人能携宝离开,因为那根本是无法办到。她担心的是宝藏会落在李建成手上,令李建成声威大振,对正身处兄弟阋墙派系斗争中的李世民更是不利。
  徐子陵很想告诉了空,他肯陪寇仲去冒这个险,只是希望寇仲知难而退,死去争天下的野心,但终没有说出来。
  徐子陵重温一趟在刚才遇见沈落雁前对梦幻和现实的领悟和体会,沉声道:“师小姐仙驾既临,何不出来相见。”
  ※※※
  寇仲贴墙滑入道观的林园内,俯身急窜,绕过一座六角亭,环目一扫,不由心内叫苦。
  这是道观左侧的庭园,虽是小桥流水、亭台水榭俱备,布置典雅,但种的是疏竹,摆的是盆栽,根本没有藏身处。
  人急智生下,寇仲闪落桥底,沉进桥下溪水里,刚藏好身体,上方破风声过,来人从侧门进入道观的主堂。
  对寇仲来说,这是场赌博,赌的是对方以为没人跟来,一时疏忽下,被他趁隙而入。
  他感官的灵敏虽不如徐子陵,但亦有把握对是否已被敌人察觉,能生出感应,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甫进入观内的人,肯定是敌方负责对付跟踪者的高手,其速度之快,连寇仲也自愧不如,说不定就是祝玉妍或婠婠那级数的人马,若她们进入道观后他才试图潜进来,危险性会大大提高。
  寇仲缓缓浮上水面,功聚双耳。观内敌人说话的声音立时一点不漏地传入耳鼓内。
  荣姣姣甜美的声音在观内响起道:“真奇怪,那三个天杀的家伙究竟躲到哪里去呢?”
  寇仲醒悟过来,坐车从荣府到这里的人是荣姣姣而非荣老妖辟尘,早知如此就在途中下手,杀掉这妖女。
  另一把女子的声音道:“以寇仲的性格,绝不肯接受失败,所以大小姐才猜他会像在南阳那趟般,锲而不舍地要刺杀辟尘师叔。现在他显然没有追来,确不似他的为人行事。”
  寇仲再抹一把冷汗,暗呼婠妖女确是厉害,原来自己是这么易被看穿的,难怪差点要葬身南阳。
  说话的人正是阴癸派长老闻采婷,她现身于此,今寇仲大感欣慰。因由此表示了他推测荣凤祥与阴癸派结成联盟一事是正确无误。
  祝玉妍的声音此时响道:“算他们命大,或者因我们计划施行的时间不对,又或他们另有要事缠身!不过王世充既肯与我们合作,他两人始终插翼难飞。”
  荣姣姣道:“但王世充的条件是要待把突利送走后,我们才可下手对付他们,师尊认为可否接受?”
  寇仲心中剧震,暗忖原来荣姣姣竟是祝玉妍另一个徒儿,这么看老君观是一直和阴癸派勾结。不由庆幸误打误撞地到这里来,偷听得如许重要的机密。对王世充当然更是恨之入骨。
  婠婠的柔媚声音传来道:“洛阳可能是我们最后捉拿他两人的一个良机。王世充这老狐狸本不可靠,且终是外人,对我们更非毫无顾忌。我的意见是只要他们暴露行迹,我们立即全力出手,无须多作顾虑,请师尊定夺。”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差点要沉回溪底去。只是祝玉妍一个足可收拾他有余,何况更有婠婠在。
  “云雨双修”辟守玄发言道:“婠儿这番话不无道理,趁现在两人仍懵然不知我们已抵东都,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待得师妃暄和那四大贼秃及时赶来,形势将更趋复杂。”
  此时辟尘老妖以他原来的声音道:“唉!我担心的却是石之轩,他使人警告我,不准插手在他们两人的事情内,确令我非常为难。”
  荣姣姣娇声道:“爹啊!现在他们杀死可风师叔,情况又怎同呢?就算石之轩如何霸道,也不能不讲我们门派间的规矩。”
  祝玉妍冷哼道:“道兄放心,石之轩若要怪你,就让他先怪到我祝玉妍头上来吧!他愈来愈放恣啦!明知圣舍利乃我欲得之物,仍敢来和我争夺。”
  辟尘再叹一口气,显然因对石之轩顾忌太深,仍在忧心忡忡。
  观内虽满是魔门高手,但能与石之轩争一日短长的,怕只有祝玉妍和婠婠两人而已。
  婠婠道:“刺杀可风师叔的除那三个小子外,尚有一人,若能晓得此人是谁,我们说不定可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心中大骂婠婠妖女可恶。
  辟尘阴恻恻笑道:“此人是谁,我早有眉目,事发前伏骞的人曾在南厅上层订下一个包厢,但人却没有来,由此可知端倪。但此事不能轻举妄动,伏骞此人才智武功都深不可测,手下又高手如云,再配合上那三个小子,绝不易对付,倘一战不成,反会破坏我们和王世充的合作。”
  祝玉妍道:“道兄的意思是……”
  辟尘断然道:“我和王世充仍要互相利用。若祝尊者不反对,我认为最好是耐心点,暂且按兵不动,等到明天突利离开后才对他两人采取行动。他们怎都猜不到王世充与我们的微妙关系。”
  祝玉妍沉吟片晌,才道:“我们当然尊重道兄的意见,就这么办吧!明天我们再碰头,商量行事的细节。”
  婠婠轻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唉!师尊和宗主勿怪婠儿多虑,婠儿心中忽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假若我们按兵不动的待至明晚,他们很可能已逃离洛阳。低估寇仲和徐子陵的人从来没有甚么好回报的,李密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婠儿当然明白辟宗主的难处,但只要宗主向王世充指出他们大有可能看破他的图谋,王世充说不定肯改变初衷。”
  寇仲听得又在心中大骂,偏又无可奈何,唯一方法就是及早通知伏骞,大家一起落荒而逃。
  辟尘默然片刻,沉声道:“婠儿的话不无道理。好吧!我立即去见王世充,痛陈利害,看是否能把他打动。”
  寇仲立时精神大振,要刺杀辟尘妖道,此正千载一时之机也。
  ※※※
  师妃暄有若天籁的仙音从大雄宝殿传来道:“子陵兄既然想见妃暄,何不进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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