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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这令杨公宝藏变得更为重要。
  自己真是粗心大意,竟一直没想过巴蜀的战略意义,唉!早知道些又如何,他寇仲又有甚么办法。
  惟有寄望“武林判官”解晖是个野心家,并不甘心臣服于李阀,又或宋家的影响力能令解晖保持中立,或是采取观望态度。
  不过若师妃暄亲自出马,李阀成功的机会实是非常大。
  他开始有点明白刚才为何做了个这么可怕的噩梦。
  ※※※
  马车逐渐接近。
  别无他法下,徐子陵准备全力出手,破车救人。他敢肯定安隆和杨虚彦没有跟来,只要不是这一老一少两人,他有把握将曹应龙抢回来的把握。
  驾车者是名大汉,虽是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但只属一般江湖好手之流,在他手底能撑上三数招,已可教他大感意外。
  棘手的是在车厢里,无论他如何运功聆听,除去曹应龙重浊的呼吸声,再听不到任何其他异响,但他却肯定有人在车内,因为驾车大汉曾多次回头向车内的人作报告。
  安隆既能委此人以押送的任务,这人自有足够能力去完成。
  他已顾不了这么多,若不趁安隆不在之际出手,他将再没有机会。起始时他有点奇怪为何安隆不干脆利落的在原地施术,旋则释然,皆因想到邪道中人互相疑忌,而安隆施法时可能相当损耗功力,故不愿有杨虚彦在旁,更不希望在未复元前和任何人动手,故须另觅秘处进行。
  马车在三丈下的街道缓缓驰至,在屋瓦上的徐子陵正蓄势待发,倏地人影一闪,不知从何处抢出一个人来,拦在车前。
  驾车的大汉骇然勒马。
  只见那人年纪在二十四、五间,长得虎背熊腰,非常威猛,虽不算英俊,但五官端正,微往上翘的下唇显出他既自负而极有个性,站得很有气度和硬朗,令人印象深刻。
  驾车大汉本要破口大骂,可是定神一看后,露出认识的神色,立时把粗话吞回肚子内,愕然叫道:“解少爷!”
  车内曹应龙重浊的呼吸声倏然而止,接着有人掀开车帘,望向正移到车侧的拦路者娇柔地道:“妾身如花,乃安爷小妾,这位大概是解文龙解少爷吧,未知拦着妾身马车去路,所为何事呢。”
  徐子陵立时头皮发麻,知道上当。
  【卷二十四 第二章 救人救火】
  卷二十四 第二章 救人救火
  徐子陵置身南市充满节日气氛,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上,鞭炮声震耳欲聋,一盏接一盏的孔明灯给升往天空,与天上的明月争辉。徐子陵尚是初次目睹这种奇灯,却无暇深究它们为何能飘上高空去,他现在只想尽早找到安隆和杨虚彦约定个半时辰后碰面的老铺所在,偏是问过十多人,安隆虽无人不识,但谁都不知他设在南市的三间铺子,那间才是老铺,教他大感头痛,只有决定逐间去碰运气。
  转进另一条交错的大街,情况更是热闹,在锣鼓暄天之下,有人在车马道上舞着灯龙贺节,行人道上挤满围观的人,气氛热烈。
  徐子陵定神一看,舞龙者均身手不凡,窜高跃低,做出种种高难度的动作,全体服饰划一,该属本地某一帮会的人,此时与民同乐,打成一片。
  龙舞确是精彩,只是他心不在此,好不容易挤进一条横巷,正想离去,给人拦着去路,笑道:“子陵兄别来无恙?”
  赫然是“多情公子”侯希白,手摇摺扇,俊脸含笑,一派洋洋自得的样子。
  徐子陵心叫不妙,表面当然若无其事,淡淡道:“离川入川,侯兄的动向确教人扑朔迷离。”
  侯希白微笑道:“小弟因挂念徐兄,忍不住掉头回川,刚抵成都,听闻徐兄四处探问安隆老铺所在,故忍不住现身看看可否帮点忙,徐兄请勿怪责。”
  徐子陵心中暗檩,细猜侯希白非只是对付自己那么简单,说不定是要和杨虚彦这同师不同门的师兄弟争夺石青璇手上的《不死印卷》,心念电转下把心一横道:“我怎敢怪责侯兄,假如侯兄肯坦白告诉我,为何会于此时到成都来?大家说不定可衷诚合作,各取所需,否则请侯兄让路,不要阻着小弟去办要紧事。”
  侯希白双目厉芒一闪,旋又敛去,点点头后,低声道:“我们不若边走边说。”
  徐子陵答应一声,随他往横巷的另一端走去,刚好有一群七、八个少女迎面而来,见到两人各具特色的出众仪容,眼睛都闪亮生辉。
  两人各有心事,对抛来的媚眼和笑容视如不见。
  侯希白凑近点道:“实不相瞒,小弟刚与妃暄碰过面,始晓得子陵兄是为青璇而来川,所以才急欲找子陵兄会晤,我绝不容青璇受到任何伤害。”
  徐子陵心中涌起苦涩的味道,心忖师妃暄对侯希白果是推心置腹,但听到最后一句,心生疑惑,忍不住道:“侯兄对石小姐真有保护之心吗?只不知是因令师的关系,还是别的原因?”
  侯希白苦笑道:“若给师尊晓得小弟插手他老人家的家事内,小弟必吃不完兜着走。不过小弟天生要保护美好的事物,像青璇的美丽和她天下无双的箫艺,均是人间瑰宝,须有知音去珍惜保护。”
  徐子陵糊涂起来,侯希白说这番话时有种发自肺腑的真诚味儿,登时又使他感到弄不清楚此君哪一类人?不过眼前救人要紧,问道:“侯兄现在似是领我到某处去,不知是否安隆在南市的老铺呢?”
  侯希白点头道:“这个当然,子陵兄刚才的话只说到一半,未知可否继续说下去?”
  徐子陵淡淡道:“我所说的各取所需,指的是我救人,你则务要使令师的《不死印卷》不会落到杨虚彦手上。可是侯兄仍未告诉我为何会于此处出现?”
  侯希白剧震止步,愕然道:“杨虚彦?不死印卷……这是甚么一回事?”
  徐子陵心中叫糟,看他模样不似装样,始知师妃暄对他仍有所保留,自己却误给他知道,头皮发麻的道:“侯兄原来不知杨虚彦乃令师另一传人,至于《不死印卷》的情况,我也不十分清楚,只知杨虚彦和安隆正联手合作,要从青璇身上谋取《不死印卷》,嘿,时间无多,侯兄……”
  侯希白一边听,脸上却不住色变,最后双目射出精锐的辉芒,截断他道:“我明白啦!告诉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否要找到安隆?”
  徐子陵并不知道他明白的是甚么。但想起曹应龙,再无暇深究,点头道:“首先必须找到曹应龙。”
  侯希白大惑不解道:“曹应龙不是四大流寇的大头领吗?难道竟来到成都。”
  徐子陵以最简单的方法解释一遍,侯希白听罢吁出一口气道:“幸好徐兄清楚说出来,否则你将永远找不到曹应龙,快随我来。”腾身而起,落在左旁民房瓦顶。
  徐子陵紧追在他身后,逢屋过屋,最后在城西一座大宅的屋脊处伏下,见侯希白遥观对街那座寺观,不禁讶问道:“那是甚么地方,与安隆有甚么关系?”
  侯希白低声道:“这是成都名胜之一的青羊肆,据传当年老君曾与人相约于此见面,青羊肆便名闻遐迩,成为道教胜地。刚才我为找寻徐兄,凑巧碰上安隆座下的高矮二将,鬼鬼祟祟的提着个人,来到这里。由于我不想惹上安隆,所以放过他们不管这闲事,现在当然是采另一种态度。”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成都的街道左曲右折,令人眼花缭乱,侯兄怎能像识途老马般,寻人觅地没半点困难?”
  侯希白叹道:“徐兄的好奇心真大,我确是识途老马,就像你对扬州的认识。成都的街道出名混乱,除了从皇城各门通罗城十门的主要街道是东西向、南北向外,其他地区的街道多斜行曲折,错综复杂,因势而成。好啦!我们是否要行险博他一铺呢?”
  话犹未已,一道黑影从东南方远处掠来,只一眼就可从其体型识出是安隆,两人还以为安隆正在青羊肆内施术,故侯希白才有冒险硬闯之语,此时见到安隆姗姗来迟,均大感意外。
  侯希白当机立断,迅速说句“你去救人”,断然从暗处窜出,往这练成天莲宗最高功法“天心莲环”的邪道元老级高手投去。
  徐子陵心中暗服,侯希白确是果断敢为,若他着徐子陵去拦截安隆,他则去救人,徐子陵定因怀疑他的动机致在犹豫不决下坐失良机,现在他背起最困难的部分,是以行动表白衷诚合作的心意。当然也可看作他对《不死印卷》是志在必得,但至少证明合作不会到此告终。
  徐子陵哪敢怠慢,从另一方向飞下屋脊,落在横巷,朝青羊肆潜过去。
  安隆说停便停,像座山般立在屋脊处,却竟能予人轻灵乖巧的感觉,从而可知他的魔功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
  此时他双目一瞬不瞬的瞪着从左方凌空掠至的侯希白,待他来到身前丈许远处,立足屋缘位置,才阴阴笑道:“贤侄不是要找我安隆喝酒吧。我看你最好去找个偎红倚翠的桃花源,免得辜负中秋的一轮明月。”
  “唆”!
  侯希白张开美人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洒然笑道:“隆叔总是有令人欣赏的提议,上趟介绍的古城大曲,晶莹透明,醇和幽深,陈香纯正,柔滑如脂,不知是用甚么材料制的?”
  安隆脸色微变,转瞬又变得若无其事,淡然道:“材料不外玉米、高粱为主,再用小麦、青稞、豌豆并以清澈泉水酿制而成,但必须遵从制酒的六大要诀,就是水必善净,料必善实,工必善精,器必善洁,曲必善时和窖必善湿。否则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哈!贤侄这么拦途截路,难道只是想跟隆叔领教两招造酒的功夫?”
  侯希白哈哈笑道:“小侄只是顺口一问,隆叔最懂享受,如此良辰佳节,不躲在澡堂浸温泉水,却在屋顶左奔右跑,劳碌奔波,不晓得所为何事,未知小侄可否代劳分忧?”
  安隆双目杀机一闪即敛,声音转沉,显示出内心的不悦,道:“我安隆欢喜做甚么,便做甚么,并不须向贤侄交待,贤侄以为然否?”
  侯希白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凝注安隆,柔声道:“隆叔该知小侄一向不爱管别人闲事,但假设是与石师有关,就是另一回事,隆叔不会不明白吧?”
  安隆终于色变,怒道:“你胡说甚么?”
  侯希白摇扇的节奏转缓,双目的精光却有增无减,显示正积聚功力,语气则仍是那么平和,徐徐道:“小侄是否胡说八道,隆叔心知肚明。在出手领教隆叔的天心莲环前,小侄尚有一事请教,就是隆叔的胆子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大,竟不怕石师晓得你想害他的女儿呢?”
  安隆不怒反笑,脸容却沉下去,连说两声“好”后,冷然道:“你的胆子够大才真;竟敢斗胆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这等可笑的事,究竟从何处听来的?”
  侯希白知他动了杀机,却是丝毫不惧,微笑道:“除杨虚彦尚有何人呢?安隆你中计哩!”
  安隆闻言一震时,侯希白的摺扇像一把利刀般割喉而至,偏又像提笔写画般潇洒好看。
  徐子陵从后墙翻进青羊肆,这道家名胜占地不多,除主建筑物外就只后院的几座该是放置杂物的小屋。
  徐子陵对这类潜踪匿道的行动一向驾轻就熟,几个起落越过后院,无声无息的潜入青羊肆没有半点灯火的后进。
  同一时间,曹应龙熟悉但微弱的呼吸声传进他耳鼓内。
  衣袂声响。
  徐子陵藉着肆外金黄的月色,又功聚双耳,刹那间通过视听的感官,把这初次进入的地方把握得全无遗漏。
  青羊肆分前后两进,中间以一个天井相连,后进设有简陋的床铺,显是有人借此就寝住宿,除此外摆满杂物,例如香烛、炉鼎、道教神像等有关物件。最令人触目是十多个大木箱,放的该是道士作法事的袍服祭器。此时后进偌大的空间没有半个人影,但传来的衣袂声却显示有人正从前进的道堂往内进走来,且不止一人。
  他无暇去想安隆和青羊肆主持的关系,若非听到曹应龙的呼吸是从地底密室传来,他早已全力出手,务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曹应龙救回来,现在则只可找地方藏身,弄清楚情况后才动手。
  心念一转,移往靠墙角的其中一个大木箱,也是唯一没有上锁的木箱,把箱盖掀起,赫然发觉箱底竟是通往下方的石阶,曹应龙的呼吸声更清晰了。
  时间不容许他作出另外的选择,一溜烟的钻进箱子里,到箱盖降下只余一隙时,三男一女走进来。
  女的正是貌美如花,却毒如蛇蝎,朱桀之女“毒蛛”朱媚。其他三人中两个身穿夜行衣,一高一矮,当然是安隆座下的高手高矮二将,都是四十余岁,一看便知非是善类的貌相。余下一人是个老道土,只瞧其飘浮的脚步,便知不谙武功。不过另三人均是一流的高手,若正面交锋,徐子陵有信心足可自保,但如要同时照顾曹应龙,会是凶多吉少,故而只能智取。目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侯希白能尽量把安隆拖着,使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救人。
  灯光亮起,老道士燃亮门旁的灯台,低声道:“会不会有麻烦?”
  高将哈哈笑道:“纯一道长放心,安爷在成都谁不要给他几分面子,只不过事情紧急,才借道长的地方一用吧。”
  朱媚向矮将使个眼色,后者道:“道长不若到前堂座领,若有人来查问,一概推说甚么都不知道便成。”
  纯一道长犹豫半晌,才返回前堂去。
  徐子陵心中明白,由于事起突然,安隆被迫出手,暴露了行藏,惹来在成都势力最大的独尊堡的注意,士急马行田下,只好借用青羊肆的地窖行事。至于青羊肆内为何有这么鬼祟的窖藏,则是令人费解。
  朱媚皱起眉头道:“这个地方似是不大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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