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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徐子陵出拳极慢,但内劲却不住积聚,几乎在起拳作势时,拳风已及侯希白之身,最神奇处是拳劲从开始的无所不及逐渐收束集中,最后变成一股雄浑无比的劲气,随着拳头的推出,像一根无形而有质的铁柱般当胸搠至。
  侯希白首次后悔在这栈道截击徐子陵,换过是空旷之地,他要破徐子陵这一招可说是游刃有余。但在这独特的环境中,被徐子陵逐渐收束的气功逼得千般绝艺一筹莫展,唯余硬拼一途。
  侯希白大喝一声,美人扇收起,左掌疾劈,正中气柱。
  螺旋劲发。
  此番徐子陵学乖了,螺旋劲聚而不散,像尖锥似的破入对方的卸劲中。
  “蓬”!
  两人再往后跌退,同时口喷鲜血,伤上加伤。
  今趟侯希白只能卸去徐子陵二成劲气,登时吃了大亏。
  若在平地,他有七、八成把握可置徐子陵于死地。偏是在这栈道上,徐子陵能把他来自《长生诀》的奇异劲气,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双方均退五步。
  侯希白以衣袖拭去嘴角的血渍,苦笑道:“请让在下收回先前狂妄之言。其实我今趟只是一时手痒,见机会难逢,遂迫徐兄切磋,非是真想伤害徐兄。得罪之处,徐兄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徐子陵啼笑皆非道:“侯兄这么推个一干二净,小弟佩服之至。既是如此,侯兄现在是要入川还是离川呢?”
  侯希白哈哈笑道:“徐兄快人快语,在下当然是往前走,徐兄请便。”
  徐子陵微微一笑,强压下涌到喉头的另一口鲜血,就那么潇潇洒洒的朝侯希白走过去。事实上他受伤之重,远超侯希白想象之外,根本无力击出另一拳,必须立即远离此险地。
  侯希白犹豫片刻,才退往一旁,让徐子陵走过去,还殷殷道别,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徐子陵换过一口气疾走近十里路,肯定侯希白没有跟来时,才猛喷鲜血,颓然坐地。
  ※※※
  七艘战船,缓缓从隐藏的支流驶出,朝大江开去。
  所有战船都是灯火全灭,只借星光月色,朝目标进发。
  陈盛的江淮水师,于黄昏时离开六合,驶向江都,据报有大小船只共一百二十余艘,三十艘是战船,其他都是装满辎重、粮草的货船。
  假设这支船队出事,不但杜伏威的先锋部队失去支援,其攻城的大计亦会受到阻延。在这种再“无事可做”的情况下,怒火冲天的杜伏威自然要找人来出气,而唯一供他泄愤的势将是沈纶这个代罪者。
  在战争中,本就是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用间之道,更是兵家常法,自古以然。
  扮得有几分肖似沈纶手下猛将“长枪郎”古俊的寇仲,卓立船板之上,左右分别是陈长林和卜天志。气氛有点紧张,人人屏息静气,准备应付即将来临的偷袭战。
  致胜之道,全在攻其不备,以快胜慢,于敌人猝不及防时,破去其船队的阵势,务使敌人陷入恐慌混乱中,在弄不清楚形势之下,他们始能以少胜多。
  七艘战船在河口的密林处停下,紧靠河岸。
  滚滚大江,在前方横流往东。
  由此航行两个许时辰,即抵江都。
  寇仲深吸一口气,仰望夜空,心中不无感触。
  对杜伏威,他仍是心存好感和敬意,但为着更远大的目标,他必须与杜伏威对着来干,想想也教他难过。
  卜天志在他耳旁道:“该来啦!时间非常准确。”
  寇仲收摄心神,目光投往支河与主流交汇处,全神静待。
  陈长林低声道:“今晚吹的是东南风,我们若紧着敌人船队尾巴,顺风顺水的杀下去,可万无一失,问题是会变成全面的大战,更难以首先击垮陈盛的帅舰。”
  卜天志叹道:“可惜我们对陈盛生性如何一无所知,否则可针对他的性格定计,现在只能行险一博。”
  寇仲点头道:“最危险的情况,就是他的帅船位于船队之首,那我们必须行险强攻,冒着被后来战船顺流反击之危。”
  卜天志沉声道:“如我们偏往大江北岸,便可放烟雾和撒灰。”
  寇仲断然道:“我们不妨采双管齐下之计,由我们突袭对方帅船,其他六艘船则分别开出,让敌人摸不清楚我们的实力。再一边以烟雾惑敌,又以十字节烧对方风帆,投石机击对方船身,尽量破坏,事了后弃船借水而遁。”
  接着再加一句,道:“只要打伤陈盛,便大功告成。”
  陈长林低呼道:“真的来啦!”
  两艘江淮军的轻巧战船,横过前方。
  好半晌后,才再有四艘较大型的战船和十多条货船驶过。
  接着是三艘楼船级的庞然巨舰。
  卜天志喜道:“天助我也,中间那艘正是帅船。”
  寇仲精神一振,真气遍行全身经脉,喝道:“成功失败,在此一战,弟兄们,随我们杀去!”
  命令发出。
  蒙冲斗舰离开隐藏处,船桨探出,顺流往敌舰全速驶去。
  ※※※
  徐子陵再张眼时,天上满天星斗,高山的夜空倍觉迷人。
  他把真气再运行两周天,才长身而起,但心头仍是一阵翳闷,不由心内骇然。
  自习《长生诀》的心法后,无论伤得如何严重,总能迅快复元,从未试过这么疗息近五个时辰,仍是经脉不畅,行气困难,可见侯希白花间派的魔功是多么厉害。
  现在若与人动手,他最多只可使出平时四、五成的武功,当然再不能像先前般似玩法术的操控真气。
  他心知肚明侯希白必不肯放过自己,只要此人治好比他轻得多的内伤,便是他来寻找自己的时候。
  纵使自己功力尽复,怕仍非是他的对手,所以眼下之计,唯只有有多远就逃多远,免给他寻得。
  正要启程时,风声自栈道入川的方向传来,徐子陵心中叫糟时,一个脸如黄蜡,瘦骨伶仃,额前与两颊满是苦纹的男子迅速往他掠至。
  他显然想不到会在夜黑时分,于这深山穷谷的险遭遇上过路人,愕然停下。
  徐子陵则心中叫苦。
  赫然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榜末,穷凶极恶的圣极宗忤逆传人“倒行逆施”尤鸟倦。
  这回确是冤家路窄。
  ※※※
  寇仲船速极快,刹那间从支流冲出,转入大江急速的水流去。
  只见前后左右均是敌方的战舰货船,教人心胆俱寒。
  卜天志负责掌舵,把战船往大江北岸驶去。
  火箭激射,石灰撒散。
  船尾同时生起大量浓烟,顺风朝下游的帅船罩去。
  战鼓雷鸣。
  敌人的船队一阵混乱。
  战船迅速往敌方帅舰迫去,一时战鼓与喊杀声,响彻大江。
  尾随帅舶的四艘轻型战舰,立时散开,对寇仲等猛施反击。
  箭矢和石头雨点般往他们洒来,声势惊人至极点。
  卜天志虽尽力采取迂回前进的路线,但仍给对方投来的巨石击中,女墙破碎,船身不断增添破洞裂口,木屑溅飞。
  幸好此时己方战船不断从支流开出,把敌方船队冲成数截,变成首尾不顾。
  “轰”!
  帅船外的另一艘楼船掉转头来,便撞在他们船舷处,所谓坚胜脆,大胜小,船头登时粉碎,在大江上打两个转,终于翻沉。
  寇仲大喝道:“儿郎们!上!”提着长枪,腾身而起。今趟能否成功,责任已落到他肩上去。
  【卷二十三 第八章 始料难及】
  卷二十三 第八章 始料难及
  尤鸟倦双目一转,哈哈一笑,来到徐子陵旁,眼中闪动奇异的神色,柔声道:“这位仁兄长得真俊!”
  徐子陵听得全身汗毛直竖,他的神态语调充满一种兴奋、残忍和变态的意味;像在暗示给我在这里遇上你这趣致的玩物,我还不可以大快朵颐,为所欲为吗?
  幸好听声辨色,尤鸟倦的严重内伤只痊愈了六、七成,否则他现在连一拼的机会都欠缺。目下至少还可试图逃走甚或自尽,以免落进这大邪人手上,那就生不如死。
  他转过身来,眼中射出凌厉神色,毫不退让的迎上对方目光,哑然失笑道:“老兄你高姓大名,既敢孤身夜行险道,当非一般人物,只不知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尤鸟倦目露邪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瞧得他浑身不自在时,得意洋洋的道:“小兄弟说话老练,看来懂点江湖门道,功夫也不含糊。这样吧!假若你能猜出我的姓名来历,我就破例放你一马。”
  徐子陵故作惊奇道:“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你要不放过我?不过要估你是谁,绝非困难的事。只是我看你非是言而有信的人,纵使猜中,还不是要动手了事,我何必动脑筋去苦猜呢。”
  尤鸟倦讶然瞧他好半晌,摇头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看你眼神,便知你斤两有限,这样吧!一是能猜出我是谁,一是能挡我三招,过得两者任何一关,我也保证会放过你。哈!有趣的俊小子。”竟是一副恶猫玩耗子的神态。
  徐子陵淡淡道:“你的保证值多少钱一斤?除非你肯以本门的咒誓立下承诺,我才会相信。”
  尤鸟倦浑身一震,往后退一步,邪目凶光闪闪,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我是谁你不用理,要动手便动手,本少爷没时间跟你纠缠不清,更没有如此闲情。”
  尤鸟倦又阴恻恻笑起来,笑声由小而大,最后变成捧腹狂笑,满是疯狂的骇人意味,且脸上的苦纹皱摺推迫,丑恶至极点。
  徐子陵忽然一掌劈出,切在两人间空处。
  尤鸟倦笑容尽去,猛吃一惊的再退一步,不能置信的呆瞪着他。
  原来他正要出手,却给徐子陵这似是有先知先觉能力的一掌,抢早一步封挡他的袭击,怎不教他惊讶得合不拢嘴来。
  徐子陵却是一阵气血翻腾,差点咯血。始知内伤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提气走路尚没甚么,若要和尤鸟倦这种当代凶邪动手,不出三招,怕要自行倒下。
  尤鸟倦乃大行家,立时看出端倪,愕然道:“原来你受了内伤,难怪招数如此高明,但眼神却黯然无光,连我都看走眼。”
  徐子陵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哂道:“彼此彼此。只听你的声音,即知老兄你亦内伤在身,便让我们拼个一起内伤迸发,看谁先死去。”
  尤鸟倦正要出手,徐子陵竟又哈哈一笑,横移半步,移到栈道边沿处。
  尤鸟倦再止不住心中的惊奇,大惑愕然道:“这是甚么武功?”
  徐子陵知终令他生出警戒和顾忌,这移步已是他现在所能办到的极限,借改变位置,而暂占上风,加上先前露的那一手,都异曲同工的令对方不敢冒进。
  以带点不屑的口气道:“尤鸟倦你还算我圣门中人吗?连不死印法都未见过。”
  尤鸟倦眼中首次射出惊惧神色,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徐子陵,沉声道:“石之轩是你的甚么人?”
  ※※※
  寇仲腾升至离湖面近四丈的高处,把这截长江水道的战况尽收眼底。
  七艘战船先后开进江中来,把陈盛的船队切断成十多截,其中至少近二十艘货船起火焚烧,各船灾情虽轻重不同,却发放出大量浓烟,顺风朝下游的方向吹去。
  除去自己的“帅舰”被对方的楼船撞沉外,另一艘战船亦给敌舰撞翻,其他战船凭着夜色烟屑掩护左穿右插,肆意攻击对方因载货而转动不灵的货船。
  陈盛那驶在前方包括帅船在内的十多条战船,正急急掉转头来,逆风逆水的进行反击,刹那间全陷进烟雾去。
  寇仲此时一口气已提尽,猛换另一口气,在空中横移丈许,落往把他的座驾船撞破的楼船甲板上。
  刀矛斧剑等十多柄利器,立时朝他招呼过来。
  寇仲拔身而起,跃上第二层舱楼的平台上,使出至少有二成酷似古俊的长枪招数,把拥过来的敌人挑得前仰后翻,威势十足。
  风声骤响。
  原来陈长林亦寻上船来,还以他道地的带有浓重江南乡音的说话大嚷道:“古将军这边来。”
  寇仲应声一个腾翻,凌空再几个筋斗,落往船头处,长枪一扫,劲力暴发,五、六名围攻陈长林的敌人齐齐虎口震裂,兵器脱手,四散避开。
  陈长林刚劈翻另三名敌兵,向他打个眼色,腾身疾起。
  寇仲回头一看,见陈盛的帅舰恰好在左方三丈许外横过,心中叫好,连忙追去。
  这可能是狙击陈盛的唯一机会。
  ※※※
  徐子陵冷哼道:“这个不用你理。”
  尤鸟倦双目凶光敛去,故作淡定的道:“纵使你是石之轩的传人,尤某人已二十年没踏足江湖,容貌亦大有改变,你凭甚么猜到是我。”
  徐子陵心中暗懔,心想这些邪道高手,确没有一个是易与的。表面却扮作漠然无动于衷的样子,淡淡道:“这个我更不用解释,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仍要动手?”
  尤鸟倦哈哈笑道:“既是‘邪王’石之轩的传人,尤某人怎敢开罪,小兄弟请。”还以夸张的动作摆出请君先行一步的姿态。
  徐子陵心中大叫不妥,知尤鸟倦看破他是冒充的假货。旋即醒悟过来,找到自己在何处露出破绽。因为若真是花间派的传人,例如侯希白,怎肯轻易暴露身份。
  既找到原因,自然可加以补救,徐子陵故意皱起眉头道:“你绝不用因石之轩而卖人情给我,因为他与我没半点关系。”
  尤鸟倦大惑愕然。
  他本打算拼着内伤加重,也要把这知晓他身份的奇怪青年杀死。只要没人发觉,管他的师父是天王老子。
  徐子陵再催动内气,竟是一阵心烦意躁,大吃一惊下惕然醒悟,知道自己是求之过切,变成有为而作,大违《长生诀》无为而为、万念俱寂的道家境界,才会出现动辄走火入魔的初象。连忙收摄精神,仰望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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