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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乐集

日期:2018-09-25
摘要:道家之学,亦称玄学,在中国为最古。昔哀公问于子夏曰:“五帝有师乎?”子夏对曰:“臣闻黄帝学乎大坟,颛顼学乎禄图,喾学乎赤成子,尧学乎务成子,舜学乎尹寿,禹学乎西王母,汤学乎成伯子,文王学乎锡畴子,武王学乎太公,周公学乎虢叔,仲尼学乎老聃。此十一圣人未遇此师,则功业不能着乎天下,名号不能传乎后世。”
  “杀生者不死”,心死神活之妙用也。绝后再苏,死中得活,禅玄二家,莫不如是。玄宗心息相依,即是慧剑。六贼来时,一刀二段,不留余情。外面依到气息大定,中央一念不生,内外净空,即是“和同”之时。凡行功时,一觉身上有何景象,速急向外相依,丝毫不可贪着,即是杀生妙诀。久久行持,能一觉身上有何景象,彼自己自自然然离出色身,定在外面,即永无泄精、泄炁之弊病矣。故真能杀生,即能真长生,此乃逆流之用,入不动地,超凡证真,禅家称为“截流”。生死流截,岂非解脱?是则无生之妙证、长生之妙果,舍截流、杀生之妙机,将奚以静?
  或难曰:“君为玄宗学者,不可恣意杀生,今又教人杀生,其义何居?”答曰:“前谓顺利杀生,只知烹宰物命,养我色身,徒增业缘,于道无补,故应戒除。此示逆流杀生,空此色心,断生死流念,出五蕴界,乃超凡入圣之功。顺行与逆行,天地悬殊,岂可同日而语哉!”
  或又问曰:“然则初机之士,将取何法,以契杀尽始安居之境耶?”答曰:“二六时中,凡有丝毫游思杂念、妄想欲情起时,急速向外心息相依。正行功时,凡有丝毫外阳举动、丝毫酥软快活、麻木跳跃等景,我一觉时,当速离此身,向外心息相依,依到不觉,则自然内外和融,六贼亡而身心轻健,斯即杀尽安居之诀,乃炼己之要旨也。”
五十一、 施啬密义
  老圣曰:“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所谓啬者,非吝啬不与,乃是不逐物流转,六根无漏之意也。有漏是施义。眼对色,被色引去;耳对声,被声引去;鼻对香,被香引去。处处随六尘流转,有动乎中,必摇其精,精竭神离,命亦随之,故老圣曰:“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也。
  无漏是啬义,六根大定,不随声色等六尘流转,则神气宁溢,太和充溢,日夜常明,是谓早复。长生久视之道,端在于斯。故《参同契》曰:“耳目口三宝,闭塞勿发通,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又曰:“离炁纳营卫,坎乃不用聪,兑合不以谈,希言顺鸿蒙,三者既关键,缓体处空房,委志归虚无,无念以为常。”又曰:“固塞其际会,务令致完坚。”又曰:“闭塞其兑,筑固灵株,三光陆沉,温养子珠。”又曰:“可不慎乎?御政之首,管括微密。”斯皆啬字之工夫。总之,啬者,凝神固气,六根大定,不奔逸六尘之妙旨。《楞严》所谓:“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庄子》所谓:“慎内闭外。”《大易》所谓:“闲邪存诚。”《论语》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啬字义也。妙正真人云:“见见之中绝见闻,是则名为大休息。”更为啬字上妙诀,无边妙义,函盖无余矣。
五十二、 丹道证验
  丹道证验,可分二端:一者,色身上之证验;二者,法身边之证验。
  色身证验,正阳、紫阳、翠虚、三丰、栖云诸祖,言之详矣。《参同契》曰:“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发白皆变黑,齿落还旧所。老翁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陈翠虚曰:“辛苦都来只十月,渐渐采取渐凝结,而今通身是白血,已觉四肢无寒热。”又曰:“我昔工夫行一年,六脉已息气归根。有一婴儿在丹田,与我形貌亦如然。”紫阳《四百字·自序》云:“修炼至此,泥丸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会,魂魄如子母之留恋,此乃真境界也,非譬喻也。以法度炼之,则聚而不散,以斤两炼之,则结而愈坚。魂藏魄灭,精结神凝,一意冲和,肌肤爽透。随日随时,渐凝渐聚,无质生质,结成圣胎。胎气既凝,婴儿显现,玄珠成象,太乙含真。”三丰祖《玄要篇》,揭示种种法验,均属信而有证。其《返还证验说》一篇,述七日过大周天尤详,万卷丹书,仅此一篇泄漏,洵为玄宗之洪宝,丹家之秘藏也。
  大抵丹法之要,在以我空寂,感彼先天真阳到身。虚寂之程度愈深,则真阳之来愈盛。如茶杯然,增一分空,方能添一分水。真阳愈充,则元神愈旺,定力愈强。故炼精化炁足,绀发再生,皮肤发光。再进则见赤血变白,目瞳变方,筋骨、齿牙、血髓,无不变易,一一革故鼎新。夜睡无声,操劳不倦。乃至炁化为神,除睡、除食,智光内发,外境虚融。皆水到渠成,无待安排者也。
  至法身上效验,丹书言者极略。予意丹法所重,乃法身而非色身也。故最初下手,即须离开色身,在身外心息相依,浸至大定。定亦定在外面,以定力伏惑除欲,以慧力破除无明。转生死为涅盘,化烦恼为不动智,破五阴而出五浊,见思习气,荡尽无余。真性圆明,周遍法界,道通俱足,举念即成。似法身效验,尤贵于色身也。如紫阳真人曰:“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轮镜。”李清庵云:“试问收功何所证,周天匝地月光辉。”三丰翁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又云:“时时常把工夫用,皓月当空彻顶红,照看自己主人翁。”又云:“心同日月大辉光,我与乾坤为表里,打破虚空不等闲,收拾六合一黍米。”皆示法身边之效验也。
  法身效验,以定慧为总体。《庄子》曰:“大一通之,大定持之。”又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又曰:“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正示大定湛寂,慧觉圆明之象也。又《楞严》破五阴一段,乃定中必历之阶级也。
五十三、 卫生之经
  《庄子·庚桑楚篇》,南荣趎叩老子以卫生之经。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
  释曰:经,常道也。此章示卫生之道要,在“抱一无离,与赤子合其德。”抱一者,心与息谐合,二景相逢,打成一片,专气致柔,一如婴儿之状也。止者,寂者,即凝神入气穴,而心得定也。已者,休也。古人所谓:顿歇万缘,越生死流。歇缘,最为入道之要着。翛然者,无尘累也。侗然者,无知也。以下专示婴儿精和柔曼,不识不知之德。“行不知其所之,居不知其所为。”极示忘物忘怀,无心应运之妙。卫生者,能到浑沌境界,与婴儿合其德,斯神全而气聚矣。“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委蛇二字最妙,谓于物外不执不舍,事来则应,事去即不留,如镜光波影,普应而无心,顺事而无情。赤子之德,无心无情,不违不拒,故曰:“终日视而不瞚也,终日嗥(长哭也)而嗌不嗄(声哑也),终日握而手不掜也。”“至人相与交食于地,而交乐于天”者,心息相依,感召天地真阳,饮和以资生,乐天而安命,但入自受用三昧,不以人物利害相关怀,浑浑沌沌,返乎太虚。“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与天德合,而卫生之经尽矣。
  诀曰:虚静恬澹,心息合一。外感天和,启我生机。生机无尽,命亦无穷。是可卫生,亦能长生。玄宗气化,斯为最胜。
五十四、 活埋之妙
  临济禅师云:“诸方火葬,我这里活埋。”重阳真人云:“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为因。墓中睡足偏湦洒,擘碎虚空踏碎尘。”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空,隔断凡间世上尘。”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空空空里是空因。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
  问曰:“玄宗修真之妙,莫妙于活死活埋。在何处活埋耶?”答曰:虚空即是活埋之所。存神于虚,与息凝合,直造大定之境。活埋一番,死中得活,自然春生劫外,枯木重花,彼时自有无限受用,无尽生机,所谓:“这回大死今方活”是也。故云:“已生而杀生,未死而学死,则长生矣。”三丰翁云:“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全真。”王栖云云:“周天火发,浑身上下疼痛,透骨、穿筋,四肢百脉,无处不流行,骨如破碎,或迷三朝五日,重开混沌,再立乾坤,乃周天火候,工夫到此,决定飞升。”古人有“一个棺材,两个死尸”之喻,即神息两定于虚空中之妙喻也。工夫能到身心寂然不动,则活埋之旨得之矣。
  诀曰:周天火候,粉身碎骨。浑沌三日,死而复生。重立胎胞,再造乾坤。玄宗道妙,迥出常情。智者信修,决定长生。
五十五、 道德之乡
  《庄子·山木篇》云: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于山林,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 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黄帝、神农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释曰:《庄子》此段寓言,示世事如钩如锉,离合成毁,贤不肖或谋或欺,材不材之杀或戮,胥未能免乎累。唯游乎象帝之先,心息妙合,龙蛇俱化,性命交修,上下和同,妙有真空,冲和融洽,返乎希夷,透出五阴,永离生死,方能逍遥自在,超死无依。是则欲免轮回之苦,生死之累,惟有精修至道而已。
五十六、 远尘之乐
  《庄子·山木篇》云: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隐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造,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
  刘须溪曰:“念哉夫子,乃游于物外无尘之境,尽其所见,历历指述而言。又结驷装粮而送之,以为幻则幻,以为仙则仙。读至自崖而反,飘飘有弃吾故屣之意。此论道德之乡,文章之妙,一至此乎?解者以为浮游之曼衍,资送之蹄筌,陋矣!”陆方壶《南华副墨》云:“通篇作个隔靴搔痒说话,等闲在狐豹身上,发出个静、戒、定学问。可见此老句句寓言,皆是说道,狐狸以皮毛而致灾,君以鲁国而生忧,是皆有生之累,故愿君刳形去皮,以净其外,洒心去欲,以净其内,而又游于无人之野,茕然孑然,将使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天下之大解脱,无过于此,又何外累之足患哉!原庄老之意,只是劝人皈心道德,净裸裸的,赤洒洒的,全然不以世累为心,便是圣人有天下而不与的心事,或宗社为重,如何教他轻将鲁国弃了,不知论割其爱而弃其祸胎,则人人有张狸皮,人人有个鲁国,得之言意之表可也。”
  玄静曰:此篇以道德启动众人出火宅劳尘,到清净寂静微妙发乐境界。所谓大莫之国,即希夷之乡;无人之野,大定之境也。学者调息凝神,神气归根,由恍惚杳冥,而至泰定,忘物忘怀,无人无我,不识不知,混混沌沌,斯即与道游于大莫之国。工夫深入,身心湛寂,六尘不染,物欲不干,自然闲闲地、荡荡地,超然于万象之表矣。然此乃理,于法界边用功,谓之理远尘,非无职业与家业之劳。学者若能摆脱一切,则与二三知音道侣,避尘养性,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优游于茅茨石室之下,远离阛阓。境寂心亦易寂,禅定易成,道业易办。故韩清夫诗曰:“青山流水窟,此地是吾家。”古人得道都在山林,以此故也,是谓理事俱远,乃为最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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