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御史冯之吉,起用吏部左侍郎。
左春坊欧阳渐,起用国子监祭酒。
兵部尚书霍达赠少师,荫一子。
吏部给事中高成璧,起用太常寺正卿。
淮安知府乐为菁,起用嘉兴道御史。
龙城知县郁有道,起用嘉兴府知府。
锦衣卫都指挥费而隐,起复原官。
锦衣卫千户陆尚质,起复原官。
解元邵十州准复会试。
高邵才看罢,乐志彬道:“卢贼时无辜受害的官员共九十七名,只此人员,是因邵老叔连累的,今尽行升转。诏到之日,即期赴任。家看此时,想已到越矣。”
邵才问道:“年兄为何不在本省乡试,却在北场入闱?”
乐志彬道:“小弟随家严同邵老叔避难江右一十五年,至今年正月李道人来说,夜观星象,妖气尽消,文星独显,诸公可以出头。故此邵老叔自同李道入从吴越一路寻他令郎去了。家君同小弟到淮安驻足,打发小弟进京观望,就援例人场,故得附骥尾来。”
邵才肚里已是明白,邵卞嘉是我亲祖,已有信在吴越了,但不知父亲在何处,心下踌躇。乐志彬道:“年兄何用费思。”来邵才道:“小弟是邵氏至戚,急切不得去见他,所以沉思。”乐志彬道:“今圣思准十州会试,他明年自然来京会试,那时就可相会了。”来邵才道:“此言有理。”只得安心住在长安,待会试过了,寻取父亲。未知得见他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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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访亲闱误入花宫落火坑狂淫禅院
再说霍夫人自居潮州府后,到十月中,春晖生下个男儿来,大家欢喜,取名小春。过了五年,文新因想父母,心中如割,又思玉娘与翠楼音信不通,未知光景如何,岂不耽误她们青春少年。一日对夫人和春晖商量,要悄到江右吴越一路寻访父母消息,便道看看岳父灵枢,兼候一候玉娘翠楼。霍夫人久有此意,未曾说出,今见文新话及,与女儿皆道去走一遭。择了吉日,把八十金买了些药材,打扮个小客商模样,辞了夫人小姐,春晖就写书寄候玉娘。文新搭了小船,晓行夜宿,不只一月,已到南昌,把药货上了客店。次日文新偶闲步行,有三里之地,望见一个殿宇甚大,苍松古柏,环绕茂密。文新乃自忖道:“这等境界,必是清修之地方,何不进去随喜一番?”行到寺门,只见上面题着青莲宝岸四大字。又行到第二重门,正门关锁,旁边一个小门半掩。推开进去,是一个大雄宝殿,上到殿中,便倒身礼拜。起来闲步,忽见一个小僧出来,张了一张,走进去了,俄顷间又是两个出来探一探,又缩过去。不一时走出个中年的来,向文新问讯道:“尊官他乡何处,何事降临小庵?”文新方晓得是个女儿庵,答道:“小生从东粤到此,偶然信步行来,不知是女菩萨修行所。”那尼道:“原是远方檀越,请进里面随善奉茶。”’文新谦道:“不消,怎当此。”尼固请,只得随她进来。入了小角门,转弯抹角,方到一深院,收拾得十分整齐,铺设之类,色色皆精。又见两个少年尼姑出来问讯,请坐。一个十五六岁女童,献上四盏茶来。茶罢,文新起身告辞。中年尼姑道:“尊官到此,尚未奉斋,如何就要告辞?”文新道:“小生敝寓甚远,有三四里路,还是早去为便。”那尼道:“贵寓虽远,再坐一刻也不妨。”
文新看这些尼姑,个个妖艳,眼色撩人,觉得不像个正经出家人,决意要辞出去,怎奈这些尼姑,你一句,她一句,甜言美语,再三相劝。文新只是默默不出一言,却自去观玩。那壁上联轴,皆是名人书画,色色可人,迷眩心目。信步行来,转过廊下,别入一室。文新举目一看,见锦幕四围,沉檀扑鼻,书画古玩,罗列满目,种种富丽,皆人世罕见之珍,无价之宝。转眼一张,又见那边壁上挂一古琴,外镶黉馀二字。文新暗想,此琴材质非凡,但未知其音调何如耳。这些女尼随后,跟随文新游玩至此,见其光景,似不像留他得住的,口中吟出二句歌词云:无计留春住,东风利如刀。其意盖以为她有心要留文新,而文新无意留住也。文新转身便问道:“女菩萨口中说什么,想是已耽吟咏否?”这些尼姑便齐声应适:“相公何轻眼觑人至此,我辈虽系空门贱质,实是宫室名姝,性耽黄台青灯,故长损尘念而入空门耳。今见相公风流俊雅,满腹牢骚,故不愧羞耻,窃欲领教于万一。”文新意尚未决。这尼姑虽非淫邪之徒,然专好与文人谈论,今文新出口不凡,知必为才子无疑,决意欲留他,便心生一计来,假说:“相公来了半日,想腹中已饥,待小尼去伺一味中吃的点心来,请相公。”便留两个徒弟相陪,自己却去厨下弄了一回。俄顷之间,掇得一盘糕来,请文新吃的。文新不知是计,且又腹中果然饥来,况且糕味甚佳,一连吃了八九块,便觉身轻脚重,早已瞌睡在桌上。原来此糕乃秫米磨粉,烧酒拌匀,晒干复浸,如此五六次,又和好奇花及许多热物在内。今日文新正坠其计。当下见文新昏迷不醒,众尼便扶文新人内室,到床上睡好,又留徒弟服侍文新,自去摘下一壶热茶,以俟文新醒来口渴要吃。及至漏下三鼓,文新方才慢慢醒来,口里还说好醉好醉。开眼看时,见那灯烛辉煌,众尼伺立。起来穿好衣服,往外就走,急得这些尼姑赶上拉住,乃道:“三更半夜,山门俱已落锁,相公要何处去?”文新无可如何,只得暂住一宵,思量明日回去罢了。晚上,诸尼争相与文新快活,直弄到精疲力竭方罢。翌早文新未曾起来,诸尼早备得芡宝茯苓糕,人参龙眼肉汤,掇到床上,要与文新点心。文新俟用过早膳,便要谢别出去。众尼齐道:“相公何性之急也,敝庵虽陋,绝好僻处山林,别成世外,又无车马尘纷,相公何不暂住几天,一豁其胸衿,琴棋诗赋,尽可以消闲过日。况我辈又欲请教一二。相公以为何如?”
文新被缠不过,暗想我命何蹇至此,今日才到此地,不意闲步遇此这般泼尼,真是无计可施。急得目瞪口呆,欲要声张起来,怎奈墙高插天,门深似海,非徒无益,恐及致害。左思右想,无可脱身,忽然想起:“李虚老的秘囊装在衣衿内,何不拆开来一看,必有甚解救的方法。”推个解手,背地里拆开来一看,呆了半晌。你道写的是什么说话?却写道:
九年方脱莲花岸
外另一纸,附那保元养气秘术。
文新看完暗想:“李虚者既知得有今日之难,何不预先替我说明,免遭此厄,倒说九年方脱此地。想是天数已定,罢了,罢了。急也无用。”只得安心住下,与这般尼姑分韵赋诗,弹琴唱和,恣情大战。在庵一月有余,个个通名道姓,方知老尼法号幻如,徒弟松风,水月,闲云三人,此外服侍的女童老姥未知其数。
一日见了一个女童,手掇一个盒子进来,对幻如道:“师太命我拜上师父,因闻得近日得了一个仙客,未及奉贺。今先送一盒点心在这里,少顷还要屈师父与几位师兄相同过去,随喜一番。”幻如答道:“晓得了,我即刻来。”这个女童应声自去了。少顷又有一个女童卷发的,来清道:“师太等候已久,即同仙客一齐去罢。”
幻如对文新说了来意。文新说:“知道了。”即与幻如携手同行。走了一会儿,方进小门,又行几步,过一小桥,终是佛殿。入了佛殿,就有老尼姑出来相迎接,随后又有四五个不削发的少年美妇,一齐接见,迎入里面,分宾主坐定。文新就问师父的法号,那老尼答道:“老身贱字真空。”指下坐五人:“皆是愚徒,名闲如,寂如,空如,静如,皎如,皆是阀阅名家,在此修行,一向凡心不动,念道甚深。昨日闻说幻如师兄接住仙客,那后生辈闻及仙客出风入雅,绝妙诗才,各自见猎心喜,不揣固陋,欲班门弄斧,未知相公其肯赐数否?”文新谦言:“作才谕劣,何足当品题。”彼此闲谈一番,便欲奉杯入席。俟坐已定,轮流把盏,猜拳行令饮酒。文新见那末坐一美妇,年可十五六,生得分外秀媚。询其道号,知为皎如,此人乃才高道韫,出口成吟。文新见她,加敬十分,她亦十分敬爱文新。言谈之际,不觉红日西沉,杯盘狼藉,各自起位闲步。少顷女童献上香茶,文新吃了几杯,女童提灯引文新往睡。真空先拉了文新,走到床前,脱得精赤,倒在榻上,把双脚竖起。文新便跨上去,放出本事,极力抽添。然后众尼一一与文新欢娱,五人中,皎如生得秀媚,文新就拉她同睡。文新住此,可是数十余天,自此真空幻如互为宾主,若非东院排筵,即是西庵设宴。日复一日,光阴迅速,文新住此,不觉有九年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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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老封君观诗忆子小公子得意回乡
却说邵卞嘉和乐与人匿迹于施宏德之家,春去夏来,秋还冬往,转盼之间,过了十四年。到十五年春,正月初旬,李虚斋来望他,一见面便称贺喜,说:“贫道夜视天象,奎光柄于紫微之间,应贤人得志之秋,佥壬消志之日,二公俱可以出头矣。”当下就请他离了地窖,在厅上来坐。李虚斋对乐公道:“贤乔梓气色焕发,秋间并有佳音,即今当往贵省一看家园,星夜作速进京,明公准于淮阴一路伺候纶音,今可即先北上,功名垂手可得。”贺道:“同邵卞老游吴越间,访有二兄消息,冬尽春初,或者得晤明公子越地,也未可知。”遂选吉日与施宏德设祖帐于郊外,痛饮一番,洒泪分别。乐公往福建,到家数日,便同乐志彬北上,同家小在维扬居住,打发公子入京援例进场。到十月中,已知志彬中了,自己遂授嘉兴兵备道,竟领凭赴任不提。
却说邵卞嘉遂令家人陆懋,星夜往长安,探望家乡如何光景,就进京打听朝事如何。陆懋领命进京去了。那邵卞嘉同李虚斋见风和日暖,遂乘船游览江山之胜。船到金山,见夕阳西下,新月东升,两人遂登山投宿僧房。次日遍游禅院,见一精舍,封固甚密,询诸寺僧,虚白道:“此乃霍尚书停榇在内。”
卞嘉失惊问道:“是几时寄顿在此?”虚白道:“是十四年前,有位老夫人,同两位小姐舟过此地。闻说是什么降贬的家属,居往广东去,因此种因,在这间房寄顿此柩。不意一去数年,杳无音耗。可煞作怪,一向平安无事,近来两三月间,里面常闻吆喝之声。傍晚有不怕事的,在门向里张探,见有乌纱红袍的官儿,屋内侍从之人,拥满一堂。那人吓坏了,回去大病一场。从此外面封固,等闲也不敢走进此屋左右。”卞嘉道:“这就是为我受累的霍道翁了,决要开门一看。”虚白道:“相公不是戏耍的,若没甚紧要,不开也罢。”卞嘉笑道:“天大的事,有邵某在此,断不遣累师父。”虚白无奈,只得取钥匙,交与卞嘉,自开门去了。卞嘉叫阿寿开了锁,推门入去,见中间停着灵柩。一张小桌上供了灵位,写着故兵部尚书道庵霍公神位,旁写孝女春晖,甥文新奉祀。卞嘉看了,先逊李虚斋过,然后倒身下拜道:不意长安分袂,遂成隔世。皆邵某不才,遣累知己。倘九泉有知,能无怨恫。”遂叫阿寿渡江备办祭筵。又见壁上有诗一首:
蟾宫独步正佳秋,忽际春风改迹游。已撇椿萱魂欲断,又虚琴瑟泪长流。
喜随山佩乘东鲁,忧接天恩下凤州。
万缕愁情谁似也,一江寒水向东流。
卞嘉读完了,想诗中之意明明是十州口气,细看字迹,亦与十州无异,又看牌位的字,也是他笔迹。心中暗想:“这字明明是我大郎的手迹,难道他就在霍公处栖身不成。”少顷阿寿挑了一桌祭筵,摆在霍公神位前。卞嘉三行拜奠,泪如雨下,焚帛之后,收了祭筵,即同虚斋享了,又送白金五两,与虚白为香烛之资,自回镇江府不题。
却说春晖小姐,自文新去后,过了一年,小春已长成七岁。春晖命霍忠置办一色书籍,亲自训诲。才到十岁,五经皆通,取名霍继祖,春晖自教他作文。一十二岁,已是三场通透。一日,后门住的老园公走来时,对霍忠道:“俺家冯爷和夫人来望你家小相公、老夫人哩。”霍忠忙入内报与夫人及小主人知道。你道这冯公是谁?就是那都御史冯迪庵。他为邵卞嘉父子之事,卢杞把他同欧阳渐俱罢官而回。那年霍忠入城寻寓时,偶然问着他管园的周老,禀知冯公。冯公也知道霍公为着邵卞嘉之事,有心要照顾他,恰好有几间空房在那里,所以一说便允了。霍夫人迎进去,关好中堂,内外隔绝,从无人见霍家内眷的面。冯公晓得霍家治家严肃,不好来动候,只常着人送些盘盒进来。这几年来忽闻读书之声,通夜不绝,心中十分诧异,差人访问,却晓得是霍夫人外孙。令婿又不在家,闻说是霍小姐亲自教子,一发奇异。故今日特来要认那好读书的学生,因同夫人来候。霍夫人当下让霍继祖迎接冯公人来,作揖看座,晋接之仪,丝毫不失。冯公暗暗称奇,坐定仔细把他一看,好个俊秀郎君,如王侯的一般。又想这样年纪,举止中节,好学孜孜,但未识胸中如何,便欲试他一试。因是乍会,不好多讲甚话,冯公略略问他家中之事。继祖也只致谢冯公照拂之情。后又讲些闲话自别。冯夫人进内去,相会霍夫人春晖。彼此盘桓半日方归。次日冯公差人送个通家侍生的名帖来,请他便饭,就同他公子冯翊,出个题目,同试一试。却是词泻江湘、气吞斗牛。冯公看了,大加称赏。嗣后常请他去会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