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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五姑给双方引见之后,一面称谢,笑问甘碧梧道:“诸位道友,端的道妙通玄,遇事前知,竟把十万里外之事了如指掌。”甘碧梧笑道:“我等不曾用心推算,哪有这深法力?这全是家师适才吩咐。不特贤夫妇驾到,便是此来用意,家师也早算出了呢。”五姑大喜,笑问道:“愚夫妇因和峨眉诸友至交,又是道家稀有盛事,不揣冒昧,所望甚奢。既欲奉请真人和诸位道友下降,以为光宠,又欲慷他人之慨,将道友前说灵峤三百余间仙馆楼阁,暂假峨眉诸道友一用。不知真人和诸位道友肯推爱玉成么?”
  丁嫦插口笑道:“道友说话,何必如此谦虚?自从那日订交,便成知契,以后互相关照,情如一家,何须客气呢?家师近以上界仙宾不久下降,并闻还有玉敕颁来,灵空天界不比凡间,非等到日,不能预先推详,为此不便远离。日前我们听道友说起峨眉诸友法力和诸比丘灵异之迹,才知近来修士大不易为。人心日恶,魔随道长。功力途径虽然今古相同,因是妖邪众多,非具极大的降魔法力和防身本领,不能抵御。不似千年以前,修道人只须得有师承,觅一深山,隐居清修,时至道成,再去行道,一俟内外功行圆满,便可成就仙业。虽也不免灾劫,大都易于躲避。比较起来,如今要更难得多。又值凝碧开府之盛,私心向往。道友未说,不便启口,无因而往,做那不速之客。后和家师说起,才知道友原本有意代主人延客,正遂私愿。现由大师兄起,连同我等三四个小徒,共是七人,已经禀准家师。静俟贤夫妇到来,有人先容,与未去诸同门略作快聚,便即相偕同往了。至于灵峤仙馆所余那三百余间房舍,原是我等一时遣兴,游戏之作。只因营建部署之初刻意求工,一心模仿桂府宫室,力求华美,哪知只凭载籍传闻,不曾亲见,向壁虚拟,不特全无似处,建成之后,经家师和诸仙长点破,才知刻鹄画虎,全无是处。不但不像青女、素娥、玉楼仙史等天上神仙所居,连寻常修士也居之不宜。不过建时既费工夫,而内中的玉章锦茵、冰玄珠帐,以及一切零星陈设,无一不是成之非易。空费许多物力心力,拆毁未免可惜,废置至今已二百年,正苦无甚用处。休说借与峨眉诸道友应用,如不是物大富丽,不是修道人所宜,便全数奉赠,又有何妨?这类房舍什物,用来炫耀左道旁门中人耳目,使之惊奇,正得其用。甘师姊已命陈、管、赵三个同去的女弟子,用三只紫筠篮装好,随时都可带走。另外还有三十六枚蓝田玉实,不腆之仪,聊以为敬。尚望代向峨眉诸友致意,分赠门下男女弟子,哂收为幸。”
  凌浑见丁嫦得道千年,看去年纪不过十四五,容华秀丽,宛如仙露明珠,光彩照人。吐属更是朗润娴雅,吹气如兰。桂府仙娃,不过如此。阮纠和甘碧梧虽有丑美之分,而仙根道力,无不深厚,骨秀神清,丰姿飘逸。眼前同道中人,能到此者,竟没有几个。分明金仙一类人物,不知怎么会忽然折节下交,甚为惊异。甘碧梧以五姑极口称谢,笑道:“七师妹修道多年,见了外客怎还似当年心热气盛情景?心中有话,必欲一吐为快。到了上面,再行奉告不一样么?”丁嫦微嗔道:“四师姊生性温柔,连说话也慢腾腾的。凡事该如何,便如何,有话便说,慢些什么?本来如此。那日听崔道友说起峨眉开府之事,偏不开口,非等师父有了口谕,崔道友已经来约,才行明告。反正一样,何如早些说出,人家喜欢多好呢!”甘碧梧笑了笑。阮纠接口道:“七师妹心直口快,稚气终脱不掉,没有含蓄。我以前较她尤甚,近三百年才改了些。有时想起跟随师父隐居前许多旧事,都觉好笑。自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是山居年久,未与外人交往,日常清暇无事,默化潜移,连性情也随以改变。这次奉命下山,许不似昔日躁妄。”丁嫦道:“你是大师兄,同门表率,自然要老成些,那似我和十六师妹的孩子气呢!仙山虽好,只是岁月清闲,无争无虑,连四师姊素来倜傥的人,也变得这等闲静雍容,没有从前有兴了。”甘碧梧笑道:“嫦妹你还要说些什么?当着崔、凌二位道友,也不怕人笑话?”崔五姑笑道:“仙府长生岁月,仙景无边,已是令人羡煞;而诸位道友又是雍容恬逸,纯然一片天趣,真情款款,自然流露。真恨不得早生千百年,得附骥尾,可拜真人门下,便天仙位业也非所望呢。”阮纠道:“道友过誉。我们虽然幸窃福缘,得天独厚,终不能望到天仙位业,便为一情字所累呢。”凌浑闻言,忍不住问道:“休说真人,便是诸位道友,哪一位不是神仪内莹,精华外映,明是天上金仙一流。听内人说,虽是男女道友同隶师门,并非合籍双修。即以千万功力而论,已具通天彻地,旋乾转坤之能,怎么情关一念便勘不破呢?”阮纠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并且将来借重诸位道友,也是为此一字。不过暂时奉家师命,恕难奉告,且等峨眉会后,再作详谈吧。”甘、丁二女同声笑道:“大师兄才说改了性情,不又饶舌了么?”凌浑知道来时料中所说借重之事,至关重大,不便再为深问。
  五人言笑晏晏,不觉连越云层,到了天蓬绝顶灵峤宫外。阮、丁、甘三人领了凌、崔夫妇,先去拜见过了赤杖真人,略说命众弟子随往峨眉观礼之事,凌浑又略请教些应劫的话。便由阮、甘等门人陪出,先引凌浑把灵峤仙府风景游览了一周,然后去至甘碧梧所居的栖凤亭中小坐。众仙侣因凌浑初来,又命门人侍者去取灵泉甘露与各种仙果,前来款待。凌浑健谈,神情穿着又极滑稽,宾主双方越谈越投机。内中赤杖仙童阮纠和一个名叫兜元仙史邢曼的,尤为莫逆,由此成了至交。
  凌、崔二人因离庚辰正日没有几天,路隔太远,必须期前赶到。虽然飞行迅速,不致延误,当此多事之秋,受人之托,终是越早到越好,便起辞别。众仙再三挽留。阮纠并说:“此行如何,家师已经算出,明早起身,到时恰好。因此次旁门中颇有几个能手,为了事前不使得知,道友到时,使用仙法隐蔽行藏,不到起身下山,谁也推算不出。据我想,也许峨眉诸道友都认作意外,到后方知呢。”甘碧梧和另一仙侣同声笑道:“大师兄话休说满。左道旁门中人,自难知道我们行藏。峨眉诸位道友何等高明,未必也瞒得过吧?”阮纠笑道:“我不是说准能瞒过。只为凌、崔二位道友此来,未向第二人提起,原定约了我们,突做不速之客,以博主人一笑。并且主人连日正忙,素昧平生,我们又非现时知名之士,念不及此,怎会前知?除非我们已经上路将到,主人久候凌道友夫妇不至,无意中占算行踪,那就难说了。”丁嫦道:“这个我敢和大师兄打赌,我们此去,只一动身,峨眉诸道友便即知道。即便主人正忙,无心及此,你没听崔道友那日曾说,日前已是仙宾云集?师兄的转劫好友大方真人,和我们对头的两个克星也在那里,焉有不知之理?”甘碧梧笑道:“七师妹怎地胸无藏言?”丁嫦好似说走了嘴,面上一红,便不再说。阮纠笑道:“我只臆度,哪个与你打赌?”说时也看了丁嫦一眼。
  凌浑暗忖:“众仙千年不曾下山,法力如此深厚,怎会有甚对头?大方真人正是乙休,想不到他与赤杖仙童竟是历劫知交。见时一问,便知就里。”故作没有在意,岔将过去。阮纠似已察觉,笑对凌、崔二人道:“我们在此隐居清修,于仙于凡,两无所争,本无什么。只为家师奉到天敕,又值再传弟子和一些侍者建立外功之会,正好命两辈门人一同下山。好些事均属未来,家师默运玄机,为免众弟子将来有甚困阻,预为之备。其实事情尚早,家师只示了一点朕兆,不曾明言。休说乙道友不能详悉,便我等也只略知梗概,此时未便奉告,盖由于此。”崔五姑道:“想不到诸位道友清修千年,早已天仙无殊,怎会突然发生这些烦扰?”另一女仙罗茵笑道:“按说,我们虽然道行浅薄,不能上升灵空天域,到那金仙位业,如论位业,却也不在天仙以下。尤其是清闲自如,既无职司,又无羁绊,不似天仙多有繁巨职掌。只自成道起,两千一百九十年中,有三次重劫,一次比一次厉害,是个讨厌的事。”丁嫦笑道:“罗六师妹倒说得好,假使地仙如此易为,似我们这等清福,那些天府仙官都愿退这一步,不再稀罕那天仙位业了。”凌、崔二人闻言,心中一动,默计赤杖真人师徒成道岁月,正是道家四九重劫以后的第二难关快要到来。起初以为真人有无上法力,谁知仍难轻免,不禁骇然。天机难泄,无怪支吾不肯明言。便朝罗茵点了点头。众仙知道二人业已会意,便不再提起。
  又盘桓了些时,一算时间,已经过了一天。阮纠不等凌、崔二人开口,便请起身,二人要向真人拜别,众仙俱说:“真人现正调元炼气,不须多礼。”二人便托众仙见时,代为致意。当下赤杖仙童阮纠、甘碧梧、丁嫦,率领三人的爱徒尹松云、陈文玑、管青衣、赵蕙,共是男女七人。由陈、管、赵三女,用仙府三柄紫玉锄,肩挑着装有三百间仙馆楼阁和蓝田玉实的紫筠篮。随了凌、崔二人,同驾一幢彩云往峨眉仙府进发。彩云一离天蓬山界,降到中层云下,便自加快,往前飞驰。其速并不在剑遁以下,并且一点也不见着力施为。上面是碧空冥冥,一片苍茫;下面是十万流沙,漫无涯际。等将落漈飞过,又是岛屿星分,波涛壮阔,碧海青天,若相涵吐。中间一片祥云,五色缤纷,簇拥着九个男女仙人,横空穿云而过。每当冲入迎面云层之中,因是飞行迅速,去势大急,将那如山如海的云堆一下冲破。所过之处,四外白云受不住激荡,纷纷散裂,化为一团团、一片片的断絮残棉,满空飞舞。再吃阳光一映,过后回顾,直似万丈云涛,撒了一天霞绮,随着残云之后,滚滚飞扬,奇丽无俦。
  仙云神速,飞近子夜,峨眉便已在望。阮、甘诸仙因此山乃千年前旧游之地,仙府只知是在后山亘古无人之区,不曾去过。刚刚把仙云势子改缓,在夜月清光之下指点林泉,一面追忆前尘,一面和凌、崔二人谈说,问询仙府所在。丁嫦忽指前面笑道:“我说如何?你看前面崖上,洞口石亭均有人在守候,分明峨眉诸道友对于我们来意已前知了。”凌浑正和阮纠一样,心料妙一真人等不会想到会约仙侣同来,又是何等神奇隐秘。素无人知的地仙,还想突然降临,故作惊人之笔。又知妙一真人等如真前知,此时必是亲身出迎,而洞口崖亭中人,分明是几个轮值守候的门人。方对丁嫦笑道:“道友,你料错了,那是齐道友门下弟子,奉命在彼迎候嘉客的,正经主人并无一个,也许真不知道呢。”话还未完,遥见洞门内倏地闪出好些人来。这时两处相隔尚远,乍见虽还不能辨认,必是长一辈的主人无疑。才知主人毕竟前知,这等大举出迎,自己面上也有光辉,好生欣喜。立即改口道:“想不到主人果是仙机灵妙,早已前知。大约凡是无甚要事的,都出洞来迎候嘉宾了。”阮、甘、丁三人闻言,定睛一看,忙道:“我等不速之客,主人竟如此盛意延款,何以克当?急速催云快去吧。”随说,手指处,脚底仙云又复加急飞驰,晃眼到了后洞上空。三仙因想认一认为首主人,微一缓势间,凌、崔二人已先从云中飞坠。三仙又见妙一夫人似要飞身上迎,知是为首女主人,忙率尹、陈、管、赵四弟子一同下降。
  到了太元洞内,宾主分别礼见,由凌、崔二人代为略致来意。妙一夫人等自是极口称谢,敬佩不置。凌浑因阮纠与乙休有旧,闻说乙休同了百禽道人公冶黄、追云叟的大弟子岳雯,在仙籁顶旁危崖老松之下,相互对弈,恰值灵云领众弟子拜见仙宾,不曾走去,便命去唤。随问众人,那些异派中的恶宾不久即至,那三百间仙馆楼台如何布置?丁嫦笑道:“微末小技,极易布置。这些房舍大小隐现,无不如意。微仪已蒙主人晒收,房舍就在小徒肩挑筠篮之内,只须主人命二三高足领了小徒,指出适当地点,立可成就。”青囊仙子华瑶崧道:“既然是能隐能现,索性先只安置,将形隐去。等那些恶宾到来,依次领往,随时出现,岂不更妙?”妙一夫人道:“这样虽好,只是小徒们法力浅薄,不知仙法运用,万无重劳嘉宾之理,还是现出来吧。”甘碧梧道:“运用之法不难,一学就会。小徒们相助照料,有何不可?”夫人再四谦谢,不欲劳动仙宾。嗣由凌浑折中,仍命门弟子执掌,由三仙先传运用之法。妙一夫人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引导来客就舍的人既要本领高强,又须机智沉着,始能应付,便命齐霞儿、秦紫玲、诸葛警我、林寒四人充任。三仙立即当众传了用法,并各赐了一道灵符,以备万一。四人拜谢领命,随引了尹松云、陈文玑、管青衣、赵蕙四人,分四路去讫。
  黄肿道人和伏魔真人姜庶重述适才所议方策,将人分散太元洞内。广堂之内,只留二三主人,等候外宾来见。余各自寻居处,不必长聚一起,以便暗中留意,相机应付。妙一夫人终因仙宾初来,尚未怎样款待,意欲多陪一会儿,等有异派人来,再作计较。三仙知道主人心意,力言彼此同道倾心,一见知己,无须如此谦礼,并说:“山居千年,极少新奇之事,此行专为观光,就便看看目前左道伎俩,如在太元仙府居住,难于一目了然。好在房舍现成,妖人将至,最好立时便请一位令高足领去,择一高旷之地,可以纵观全景,而又不当要冲,以便作壁上观,实为快事。”妙一夫人见他们坚持,只得亲自陪往。一面并请玉清大师代做主人,时常陪伴。议定以后,除各主人外,一班外客欲睹仙馆之奇,仗着房舍众多,纷纷效尤;一般后辈更好奇喜事,渴欲见识。妙一夫人想:“这样把所有长幼来宾全都住在新添设的仙馆楼阁以内也好。”便陪了阮纠师徒,先往绣云涧去物色仙居。众人也相率走出。刚刚走出洞门,便见亭台楼阁,琼馆瑶榭,到处矗立,点缀得一座凝碧仙府霞蔚云蒸,祥光彻霄,瑞霭满地,绚丽无俦,仙家妙术,果真惊人。方在齐声赞妙,倏地光霞一闪而逝,所有楼台馆榭全数隐去。知四弟子已经布置停妥,正在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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