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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谈过些时,真人便命众弟子陪出游玩。五姑一边玩赏仙景,无心中谈起目前异派猖獗,以及峨眉不久开府盛会。众仙听了,颇觉有兴。尤以大弟子赤杖仙童阮纠和甘、丁二女为最留心。小一辈的陈文玑、管青衣、赵蕙三女也极起劲,不住询问。五姑看出众仙意颇向往,暗想:“到日,如将这些得道千年的地仙代约了去,岂非盛事?”继一细想:“对方素不和外人交往,适才真人虽有命众弟子下山行道之言,又嘱事前不可泄露,知道肯去与否?初见不便冒昧,且等日后再说。”话到口边,又复止住。
  游完全景,本欲告辞回去,众仙竟不放行,再三留住盘桓些日。五姑本定日内往白阳山花雨崖探看凌云凤,因见主人盛意挽留,又爱仙府美景,一算云凤食粮还有不少,不致空乏,就短少几天的,山中遍地黄精、首乌,更有别的山果可以充饥,云凤也会自出寻掘,无足挂心,便在宫中住了下来。一住多日,始得辞别。中间真人见过三次,末次并令五姑连凌浑也约了来。五姑知道真人道法高深,尤其小蓝田内灵药仙果甚多,能和其徒交往,得益不少,闻言自是越发心喜。
  起身时,甘、丁二女执意亲送下山。连日快聚,已成莫逆,五姑知道朋友情长,不是意存轻视,索性由她们用仙云护送同下。到了半山以下,五姑无须再往山脚,本应就空中御遁飞行,二女坚持要送过十万流沙方回。五姑再三推谢不获,只得应了。飞过流沙以后,二女说是千年以来不曾出山,左近不远小蓬莱有二散仙,乃千年前旧交,昔年为修天仙位业,备历艰辛,转劫三次,久已不通音问,不知还在岛上隐居没有,意欲便道往访。随与五姑殷殷话别,订了后会,各自飞去。
  五姑一算,凌云凤之约已过了好几日,先往白阳山赶去,助云凤脱了一难,送返原洞,略示机宜。便即回转青螺峪,告知丈夫凌浑,定日同往拜访。因记赤杖真人嘱咐,对众同道谁也不曾说起。
  这日正要起身,妙一真人忽命门人下帖延请凌浑夫妇,期前赶到。门人去后,凌浑笑说:“我们枉自修仙多年,眼前放着这样仙境和前辈真仙,竟会毫无闻知,真是笑话。”五姑笑道:“真人仙山清修,不喜外人烦扰,除偶有两位同辈地仙和灵空仙界中的昔年同道金仙拜访外,因有仙法妙用掩饰,休说深入仙府,就运玄功推算,也算不出他底细。据丁道友说,这多年来,也有几个灵慧有心之士,欲往穷源查探。不是功力尚浅,难禁前半十万丈风雪烈火之险。便是到了半山以上,为真人仙法所迷,现出一片穷荒阴晦的绝顶,来人以为走到地头,毫无所得,废然而返。行藏如此隐秘,地又如此险阻僻远,足迹难至,寻常想也想不到,怎会知晓?不过以我连日观察,真人实具无上法力。那些初传弟子也不在你我以下。妖人山下盗宝,困陷门人,事前万无不知之理。就算门人该有此难,炼丹大事,无暇分身,门下两辈弟子连同宫中侍者不下三百人,无一不是道术之士,更有不少神奇法宝足以应援,何以要等外人前往解救?后又说起不久将令弟子下山行道的话,并且还令我约你往见。两面印证,与以前隐秘行径不符,颇似有心给你我开门路。如非夙世因缘,便许将来有用你我之处,都说不定。”
  凌浑道:“我也如此想法。自你回山一说,我便接连两次默运玄机,虔心推算。不特没有算出对方用意,连那山顶仙府宫中主者都似并无其人。因此心中敬佩,亟欲往见。他那里灵药虽多,我素不愿假借草木之灵增我功力。倒是这位老前辈道行深厚,我夫妻天仙难望,走的正是他这一条道路。四九重劫,行将来到,仗我前得天书,峨眉诸道友师徒相助,与驼子等合力抵御,你又无意中得了纯阳至宝雷泽神砂,诸般凑巧,足可望平安度过。然而毕竟他师徒是过来人,能去讨教,岂不加倍稳妥?还有齐道友这次开府,仙宾云集,异派中人假名观光,心存叵测的也将不少,如能将他师徒代约了去,不特锦上添花,还可使众妖人见识见识。照你所说神气,即使真人不肯纡尊,门下弟子必肯凑趣,何不试上一试?这次观光诸友,有好些送贺礼的。寻常多是自炼的一两件法宝,准备主人汇集一起,分别传授门人,护身诛邪。郑颠仙因有元江之役,得了不少前古仙兵,送得最多。驼子是用五丁开山,将凝碧崖前通上面的云路,中间所有危崖怪石阻隔,全数一扫而空,多现出千亩方圆天空,却用五层云雾将它隔断。另外把北海水阙九龙真人所居玉螭宫外那座红玉牌坊,用他当年所得那粒困龙珠换了来,建在五府前面。朱霞映空,富丽堂皇,最为珍贵。白、朱二矮子更是狡猾,老早便用龙雀环,把紫云三女所炼一条神砂甬道,整个收来,凑了现成便宜,拿它当礼物,不特出色惊人,还可随心运用,无往不宜。我夫妻本来法宝不多,你虽有几件,俱都经你多年心血炼成,不能随便送人。我新创立教宗,法宝飞剑,也应了我外号的典,穷得自己门人都没甚用的,还在到处物色,如何还拿出去装大方?再说也不新鲜,随众附和,我向来不干,驼子为人尚可,决不能被两矮子比下去。急切间既无甚新奇礼物,莫如不送。且到天蓬一行,也许能想出一点花样。如能将人约去,岂不比送礼还强?”
  五姑闻言,先只寻思不语,忽然笑道:“有了,只不知人家肯借与否。”凌浑问故,五姑道:“我见灵峤仙府千门万户,宫室众多,而且差不多俱有裳枕陈设。我问宫中怎有这么多人居宿?众道友答道:仙府花开四时,八节长春,仙景无边,不在灵宫天界诸仙府以下。尤其是灵药仙果甚多,内有数种天府奇珍,都是长年开花,结实却是三百六十五年一次,妙在同时成熟。灵空天界有好几位金仙,俱是真人昔年同门同道至交,每当结实之期,真人必以仙云传递玉简瑶章,邀约下降。中有两位仙宾带有不少侍人。每次宴集,均由仙果半熟起,直到全熟,采食之后方走,借此流连。仙府终岁光明,无日夕之分,来者又都是天上神仙,本用不着甚宿处。只因这些侍从各有清课,虽然做客,每隔七日,便须御气调元,依时修炼,时虽不多,必须安排一处净室。真人门下弟子又均好客喜事,一意踵事增华。自第一次请客起,便集全力采炼鲛绢文锦,美玉灵木,就着仙山形势,于原有宫室以外,另添建了数百所楼阁精舍。第二次会后,陈设愈发富丽齐备。这还不奇,最奇的是仙法神妙,消长随心,大小取携,无不如意,可由仙宾人数而定。平日宫室楼阁也没这么多,此次因是仙果结实期近,又知这次仙宾较多,瑶章未寄,已有先来之讯,期前便有好些降临,为此早为布置。这些楼台亭榭,连同内中陈设用具,不用时,俱可缩为方寸收起;用时随地放置,立呈华屋。据说每会一次,必有一些不速之客,多为客人约了同来。惟恐临期匆促,备办不好,好在仙山岁月常是清闲,众道友闲中无事,便营建宫室,添置用具。每成一所,再用仙法缩小,以备到时应用。一切奇珍材料,本山均有极多出产,无须外取。于是越积越多,互相争奇竞丽,集仙法之大成,穷极工巧。直到二百年前,真人说眼前所有,已经足用,无须再建。尤其内中陈设,多是摆来好看,来客均用不着。近来衾褥之类,悉以本山天蚕所吐丝织成,虽然随吐随收,蚕不作茧,不曾伤害生命,终是虚耗物力。起初因众弟子长日清闲,共试法术,营建宫室,为延款仙宾之用,一举两得,不曾禁止。不料近日互相争奇斗胜,铺张扬厉,已入魔道,大非所宜,着即停止。并将内中格外精工奇丽,不似修道人所居的,各自收起,不许取用。众道友奉了法谕,方始停手。那已成未用的共有三百多间。此次峨眉开府,众异派妖人尚未闻有另备住处。如一律住在太元洞内,非但良莠混杂,还得多加小心。我们此行如能把人约去,再把这三百多间用具齐全、陈设华美的宫室借来一用,岂非绝妙之事么?”凌浑闻言,大喜道:“有这样事?太妙了,开府期近,事不宜迟,今天就走吧。”
  于建、杨成志闻说峨眉开府,刘、赵、俞、魏四人已经先往,早就心中盼望。看出师父、师母必由天蓬山约了仙宾同往赴会,不会再返青螺。于建和俞允中一样,人最本分,尽管师父平日不拘礼节,依然始终谨慎,不敢分毫放肆。心想:“这类福缘,不可强求。”心虽盼望,不敢开口说。杨成志却忍不住问道:“师父还回来么?”凌浑看了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自不学好,人家不要你,被赶了出来。就我回山,莫非你还想老着脸皮跟了去么?这次各方道友是被请的,除非有甚不得已,或是洞府须人坐镇,差不多把所有门人全带了去。就是当时不得参与,会完师父回山,也可赶去看看,在仙府流连两日,受小辈同道款待。不特增长见闻,观赏奇景,妙一真人夫妇对这些后辈,不论是会前会后,只要是开府第一次登门的,或是法宝,或是灵药仙丹,按着来人缘福功行,各有赐与。以我和峨眉诸友至交,理应全数登门,独你一人不能前往。上次本心是想将你们四人引至峨眉门下,不料你没住几天,便谋害芝仙,做出那样残忍无耻之事。人家看我面上,不好意思处罚,借着我一句话,将你休了回来。连于建也跟着受累。我是向来说话算数,做事做彻,不能更改。你全仗这一点,才得收容。虽然在我门下,只要肯勤修,一样可以成就,到底不如人家容易方便,同门人多,异日下山积修外功,处处都有照应,少吃好些苦头。自己不知懊悔,发奋向道,一心只羡慕人家,想凑热闹,难道嫌脸没给我丢够么?”
  杨成志因在峨眉住了些日,见众女弟子十九均美如天仙,尤其申若兰性情温柔,章南姑美秀和顺,不特可爱,还觉容易亲近。方在心中盘算,不料弄巧成拙,差点没有重返故乡,再入尘世。自来青螺,时涉遐想。可是他极聪明,知道凭自己这样,人家决看不上,尽管心不堪问,用功却是极勤。这次想去参与盛会,虽然为了妙一真人加恩后辈,想得一点好处,就便开开眼界,一多半还是别有用心,打算见机重向旧日诸男女同门拉拢,以为日后时常登门亲近之地。先听被请的人都把门徒带去,心想:“师父和峨眉诸长老是至交,灵云来时又请所有门人一体前往,这还不是十拿九稳?”眼巴巴盼望师父即日起身,或命自己和于建先期赶往,方称心意。见师父马上要走,还未提起,满腔热望,忍不住拿话一探口气,不特此次无望,便日后也休想登门。最生气的是,谁都有份,便是于建此时不能随往,会后仍可赶去,惟独自己一人无望。不禁又愧又急又伤心,满腔热念,立时冰消,半晌做声不得。追忆前事,心想:“自己虽然不该冒失,毕竟事出无知。师长未曾回山,尚不知情,当时灵云等人如肯担待掩饰,不是不可挽回。就说师长面前不能隐瞒,以师父的情面代为求说,也必可以从宽收容。为一草木之灵,并且还未伤着毫发,便这样视如寇仇,一任怎么苦求都是不允,连妙一真人面都未见,便作威作福,强给师父送了回来。自己和南姑姊弟原是一路,既不肯收容,理应一齐逐出才是。并且章虎儿与己还是同谋,只因南姑是个女的,和这几个主权的女同门日同卧起,近水楼台,容易巴结讨好,所以连章虎儿也被留下了。于建一个无辜的老实人,反做了替死鬼,连带受累,太不公平。”越想越觉不忿,把初来时恶念重又勾起。由此愈发痛恨灵云、英琼诸女,立誓努力潜修,学成道法,以便异日去寻诸女报仇雪恨。
  凌浑见他脸涨通红,眼中都快流下泪来,笑叱道:“我收徒弟只凭缘分和我心喜,不论资质如何,只要肯用功,我仍一体传授。可是学成以后,全仗自己修为善恶。好的,我决不使他吃人的亏;要是自作自受,甘趋下流,我却不护短,任他身受多惨,决不过问,稍加怜悯。等刘泉他们回山,便须传授法宝道术,学成下山行道。他年有无成就,是好是坏,就系于自己人禽关头一念之间了。”
  杨成志一心妒恨仇人,正在盘算未来,闻言只当闲谈,并未警觉。五姑觉着这等心术的人,便资质多好,也不该收他。既已收下,师徒之谊就应常加告诫,使其常自警惕,洗心革面,免致堕落,不应听其自然,一面又和别的门人一样传授,助长他的恶念。辨貌知心,老大不以这师徒二人为然。闻言方欲开口规诫,凌浑道:“人各有心,不可勉强。我当年便是这样人性。不必多言,我们走吧。”崔五姑还要说话,见凌浑朝自己使眼色,知道丈夫性情如此,主意已定,强劝无用。可是这么一来,杨成志未来休咎,已可预知。人虽不是善良,资质却在中人以上,修炼更是勤奋敏悟,任其自趋败亡,未免可惜。料定丈夫必定另有用意,不便再为其说,只朝杨成志微微慨叹。杨成志满腔贪嗔痴妄,通未觉察。于建在旁却早听出师父语有深意,又见师母神色有异,愈发心中谨畏。师兄弟二人各有心事。不提。
  凌浑说完,随同崔五姑起身,一路无话。过了十万里流沙落漈,遥见天蓬山在望。因山太高,中隔七层云空,为求迅速,不由山脚上升,相隔老远便催遁光,斜飞上去。刚飞过了四层云带,忽见对面高空中一片五色祥云,拥着一男二女三个仙人,由上而下斜飞迎来。五姑认出来人是赤杖仙童阮纠,同了甘碧梧、丁嫦二女仙,忙即招呼凌浑,一同迎上。两下里都是飞行迅速,晃眼落在祥云之上。阮纠随将仙云掉转,缓缓斜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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