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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影》 作者:清佚名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雏儿逢淫妇不觉消魂秃子扮西商居然得意曲在扶童曲无主,不然只如对歌谱。
谁知秋水雕刻成,拂衣敛袖俱有声。
宛转低回作悲喜,一片媱魂酒间死。
凄风苦雨少灯光,返魂何处寻名香。
同死更有无发者,总是情痴孰真假。
情娘闻之不敢言,为谁悲怨为谁恩。
须记挽歌甚时节,天上团圆好明月。
且说王财主的幼儿,好好称呼闰官。因娘改嫁,把他过继与陈家,学了四本戏,就起了个表字,叫做王子嘉。虽不曾入班,年又小,貌又美,曲又佳,各班都来拆他去。主席定戏文,反问了他会扮的,纔定这本。果然人人道好,个个称强,吹入一个进士耳朵里。差人与陈优说,毕竟要也入班本衙,陈优道:“这是我外甥,他父亲殁了,我小姨改嫁,把他过继与我,原不曾说合班做戏,我还做不得主,等我往吴江和他娘说明了,纔敢应你老爷的命。”进士只是不管,又差管家来说,道:“我家老爷多多上覆。若你外甥,一世不合班做戏,不好强你。若后来入了别班,必不干休。况且各班拆去做戏,本衙班也曾拆过几次,岂不是推调。倘怕他母亲有话说,有老爷在此,不怕他有什么不肯。”陈优留他们吃了钟酒,讲到五十两压班。众人回了话,进士允了,就兑了银子。
陈优领了王子嘉到进士衙里来,进士吩咐进书房来,陈优不跟进去,嘱咐王子嘉,只得跪下去,磕了个头。进士达叫:“起来!起来!以后也不须行这个礼。”又叫:“留陈教师,吃酒饭去。”陈优谢了,不吃酒饭竟去。进士吩咐管家,就在后书房,收拾一间房,与王旦做房户。明日请其教师来,把本衙班戏规的戏,除了他有的四本,一一补完,先补了小旦脚色,再补正旦的脚色。连月里且莫出去应戏,多补了几本,纔好凭酒客点戏,王子嘉只得安心在那里了。正是: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
次日就请教师来,逐本写了脚本点了校,先念了曲本,然后一句句教他。就如轻车熟路,上口便会,一字不差,一板不走。不上一个月,补完了十本戏了,连旧熟的,已有十四本了,纔教他出去应人家戏。那知到人家去,年又小,貌又美,曲又佳,人人都称赞道:“这是苏城第一个旦了。”
忽然三月上旬,正是不寒不暖天气,城东一富家,五十正寿,摆两三日戏酒请客,因内眷最喜看戏,定了王子嘉这一班。第一晚戏散,已是五更,通班回家睡了。次日再三吩咐走场的,道:“本家怕磨夜,午后便要上席,众师傅早些来。”邀客的,也早早把客请到。午时就上席做戏,点灯已半本了。王子嘉同众人吃了半碗饭,走出戏房闲步。这夜月明如昼,在檐下,见一十八九成大丫头,叫声:“??旦的师傅。”王子嘉听见他叫,只道有什么正经话,年小竟不想到歹事,便道:“怎么说?”丫头扯他到旁边黑处道:“我家娘娘叫我送一只金耳挖与你,叫你今夜戏散了,里面去说话。”王子嘉不是惯家,不知就里,接了金耳挖,就胡乱应了。
半夜完了戏,只找了两出,客都告别。大家打散吃酒,忽然不见了王子嘉,众戏子只道他先回去了。那知他被那丫头等了他,悄悄领了,从东廊进内房去了。原来这家主人,最怕娘子,娘子年纪还只三十五六岁,只推要稳睡半夜,打发家主书房里,自去歇了。他纔好做私事,况兼老男少女,平日弄他不爽利,见了这美貌小伙儿,戏又好,曲又好,略吃几杯酒,搂搂抱抱,只想去弄。王子嘉道:“我从不曾破体的,娘娘教导我便好。”妇人道:“包你二十分快活。”不由分说,抱他上身来,弄了一阵。又翻他下来,扒上身去,翻天覆地,大弄一阵。王子嘉只管叫:“快活!快活!”不觉软了。妇人又含他那话儿,小弄一回。见他硬了,翻身大弄。小伙儿初尝滋味,其正骨酥神颤,乐不可言。不觉晨鸡三唱,天已大明。妇人再三不舍,道:“今晚完了戏,你同定一班人去了,教我怎放得下?有便须常常走来,我自有照应。我家官人,年已半老,不十分在内宿歇,尽可恣意快活。”又把臂上一只金镯与他,叮咛再会而别。同班人十分埋怨,又盘问他,住在谁家?他只是不说,有诗为证:风流只道任颠狂,谁信风流不久长;可口味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必为殃。
且把王子嘉丢过,说那三拙要和憨道人往五台山学拳棒去,自己识字,却写不出。央道人写了字纸,压在本师了凡房里,小砚底下。道:“徒弟要往五台山学本事,禀开师父,怕不肯放,只得竟去。诚恐师父见罪,留此禀知。”了凡见了,吃了一惊。急忙走到他父亲家,拿字与他父亲看。父亲道:“不肖子,前日原有这话,果然去了。咱既送他出了家,凭他自去,死活管他不得。”从此师父、父亲,把三拙丢在一边,凭他去了。
这代州到五台县原不甚远,只是县里到山门,倒也不近。两个人消停步行,第三日到了山前,在一个饭店吃了碗面,已是下午了。商量且住一夜,侵早上山,纔为至诚。就在这店里歇了。晚间细问店主人,那一个房头好。店主人道:“也都好。只是山寺的规矩,每房举出一个有道德,又有才调的,做了长老。不论师父徒弟,凡有大事,都要请问他。他做了主,人不敢拗,又在师徒里,举一个掌家,银米出入由他。又举一个掌柜,银钱收贮在他。又举一个游方,出山募化仗他。又举一个管殿,各房轮管,轮着了,他去掌理,本房门户,也在他。又举一个知客,迎宾送客要他,其余都是杂差使了。长老当家掌柜,这三个不见改换。余也有时另举一个,换那误事的不用了。你二位是投师的么?”道:“正是。”店主人道:“投师的也有两样。若是终身常住的,初入山门,送常住银五两,便终身吃寺里的饭了。学会了拳棒,也不要谢师。若是投师授业的,初到寺里,也送常住银五两。学到半年会了,谢了师竟去。若学不全,再送常住银五两。又学半年,再学不全,便是钝货了,不须谢师,可以竟去。”三拙道:“谢师多少?”店主人道:“十两五两,最少三两,也不十分计较。寺里最后一房,长老号无能,这是第一个有道德、有才调的。一应管事的,又都是他徒弟徒孙。”两人谢教了,睡了一夜。
次日吃了早饭,迤逦上山来,投奔无能长老。这山寺规矩,不比苏杭一带地方。和尚略晓得讲经说偈,门上就挂牌,或是入定,或是放参,做出许多模样来。这日无能,坐在佛殿上,小沙弥引两人入见,三拙同道人,磕下头去。口称:“弟子们是投师的。”他也不比南方和尚,公然受人参拜。就双手扶住道:“请起!二位还是终身常住的,还是投师授业?”三拙道:“披剃已二年,今来是终身常住的。这位师兄,意还未定。”说罢,把两对五两常住银交纳。无能吩咐,请五位职事徒弟来。一齐都到,无能指道:“这是掌家的,号本无。”就教他收了常住银。又指道:“这是掌柜的,不知二位,曾备佛菩萨,寄库银钱么?”三拙乖巧,就应道:“已各蛄两,明日参过了佛菩萨就交纳。”无能道:“他号心无,你两人就交与他收贮。”又指:“这是出山游力的,号可无;这是管殿的,号如无;这是知客号真无。”一一都相见了。问两人的号,三拙道:“弟子名是三拙。号也是三拙,师兄号是憨道人。”无能道:“佛门不便称道人,憨字也不妙,添一个不字,号不愁罢。”又把三拙,派在第二徒弟心无名下教导,把道人派在第四徒弟如无名下教导。授业的,另一小间客房。常住的,就在本师心无房里。一一派定,两人朝夕学本事。不上半年,都精通了,正商量脱身之计。
一日,两人约了到山门外石墩上坐定,各说所学拳棒,不甚相远。三拙只多得一件飞檐走壁,他上屋如飞鸟,下屋如脱兔,没人捉得他祝道人道:“想是怕本师原不曾会,故此不能传授。”三拙道:“咱们且商量下山,省了你几两谢师,好做游方的路费。”正说不了,只见几个守门小和尚,乱嚷道:“流贼来了!”原来流贼李自成部下,差侄儿一只虎李遇,领一万五千人马,来攻打五台县。住扎在县四门外,这日遣步兵四五百,到五台山打粮,报入山上。住持撞钟聚众,约有二百六七十人,前面二三十把长鎗,后面都是齐眉短棍,这棍不用正手,都用反手,着棍再没有不倒的。只见人报流贼到了,发喊一声,齐齐杀出,去他那里,刀鎗又斧,乱杀将来。被一班光头好汉,一棍一个,打得死的半死,跑的乱跑,大败亏输去了。得胜回山,来见住持。住持道:“料他必来报仇,人马少不怕他,倘或整万人来,咱这里众寡不敌,须预为避他的计较。”差五六个惯游方的和尚,带了干粮,连夜到屯兵所在,打探了回话。又道:“后墙须拆了几处,开几个后门纔好。”三拙禀道:“咱便于走,贼便于追,不如多设一二十张梯扒墙的为妙。只不要抢光,越抢光,越迟滞了。”住持也不认得他,只赞道:“这小和尚倒有见识。”各归各房,自作准备。无能这房,人心齐,费用少,最有银米,无能吩咐掌柜心无道:“本房师徒,拿得起的一百二百,尽他拿了,远远走避。这贼把寺扫荡一场,三四日就去,各各归家,银子原在,就是走失了些,也强如贼抢去受用。”三拙与道人,不胜之喜,预先准备两条被,五六件夹衣,四条长索,两根齐眉短棒。
到了第三日,天未亮,五六个报子到了。本房可无也在内。三拙取了四百两,计四对。道人取了三百两,计三对。先从墙上批出捆缚好了,做了两担。整理脚步往西北走,走了三十里,在一个大材坊歇了,路上回头见五台山上,火焰掀天,如是流贼放火烧山。
次日五更,慌慌张张,又往西北赶路,只问没流贼的去处,就走。走了十来天,到了一县,是大同府怀仁县。道人道:“有了许多本钱,只吃亏你是光头,咱两个扮做西商往大同关去。出处不如聚处,买了绒褐,同到南京苏州一带地方,做两个大客人,又好风流风流儿,可不相意。”三拙道:“如今买两顶大帽,两个临清手帕,天又冷了,扎了头,谁认得咱是和尚。”
次日买了帽,又买了箭衣,公然扮作西商,好不得意。正是:画虎未戚君莫笑,安排牙爪始惊人。
第六回 一霎风流是他还是我几宵恩爱看看我是谁孤猿啼处处,千岭郁茫茫;刻影花情乱,含悲曲意长。
借风窥绣榻,扶梦出纱窗;
毕竟多情物,催人速断肠。
这是月夜怀人之诗,把来做个引子,见得女子若独处闺中,不是蠢物,定生出许多妄想来。
话说山西地方,生出来的女子,都是水喷桃花一般,颜色最好,资性也聪明。大同宣府一路,更觉美貌的多。故此正德皇帝,在那里带了两个妃子回朝,十分宠爱。这大同关,有个当兵的好汉,姓郑,儿子纔十九岁,娶了刁家女儿过门,想是周堂犯了恶煞,姓郑的三日就殁了。家里原开大饭店,死后依旧开着,房子又大,人手又多,他婆子只得三十七八岁,自己掌柜,甜言美语,极会待客,人来的越多了,生意越盛了。人人都称为郑寡妇家。只是他媳妇刁女,纔得十八岁,美貌异常,又能识字,婆道他年纪不多,不许他出头露面,每日只躲在房里,见那些来来往往老的小的,蠢的俏的,一起进,一起出,未免有些动心。又因丈夫不中他意,常常叹想:“天爷嗄!怎得另配个风流的丈夫,就减了咱些寿算也罢了上!”
巧凑这三拙与憨道人,扮做西商。雇了两个头口,把银子买搭敛盛了,两个骑在上面走,将到大同。掌鞭问道:“二位爷,若买货想有行家,不投行家,在郑寡妇店里往下,从容再问好行家也妙。郑店茶饭好,人又和气。”三拙道:“就到他店里下了也不妨。”一径到郑家来,只见柜桌里面,一个风发云鬓,妖妖娆娆,约有三十多岁的妇人。头上带些孝,站在柜里,收一位客人银子。掌鞭的道:“郑奶奶,两位买货的爷来了。”妇人笑脸问道:“两位爷买什么货?咱就知小行经几时了。”三拙道:“要买绒褐膻货。”妇人道:“这里不是出处,亦是聚处,但要多住几天理!自然是大客商了,银两关系,外面客房里不稳便。”就把收的银子,打柜眼里丢下去,走将出来道:“两位爷来,咱领你进去。”三拙吩咐道:“店家同看好了行李。”两人跟了妇人进去。直到第三进,房子越高大了。外面三间,此处却是双间,妇人掀帘子进去。道:“来!进来!”三拙道人入得门来,看这间房,有两间大,四间深。靠里一个大炕,比北京的有四个大。炕边坐着个年小女子,约莫不上二十岁。妇人道:“这是怕媳妇子,咱这里都是磕头,怕爷回礼,故此不敢劳动,连咱也不曾见礼哩。”三拙道:“咱们也不敢夸礼了,照南方只作揖罢!”先替妇人都作了个揖。走近炕一步,都与刁女作下揖去。那女子把身扭转了,含笑也福了一福,秋波一溜,把三拙的痴魂,已提了去了。妇人吩咐,取了行李进来,两位爷外房坐下,好拿迎风酒来吃。三拙又找了掌鞭的银子,打发去了。低低对道人道:“小妇人着实有情,只有他婆碍眼,师兄若弄得他婆上手,咱就好下手了。”道人道:“不打紧,看咱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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