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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宫闱史》民国 张恂子著

  云芬始向炀帝告罪道:“若虚侮弄妾等,贱妾也略施小术,使他难堪,还望圣上见恕!”这时一般妇女们,一个个喜上眉梢。
  黄雅云抢先笑道:“若不是刘夫人将他捉弄,妾的肚子,早晚要气破了!”炀帝笑道:“如今卿等的愤也泄了,他的丑态,也已够瞧,刘夫人可瞧在朕的面子上,饶恕了他罢,仍让他回复人身。”云芬笑道:“妾也早知圣上要替他求情的。”说着便在怀中取出了一符,在手中一扬道:“圣上只是还须诫他,往后不得恃术侮人。若敢再犯,便须严惩!贱妾须待他罚了誓儿,永不再犯,方能焚化这道解符。”炀帝道:“谅他再也不敢的了。夫人快些焚符,何必定须叫他罚誓。”云芬不依道:“圣上道他不敢,贱妾却还怕他暗算。要是他不愿罚誓,贱妾便不能恕他。”炀帝只得令那变身的若虚,罚个誓儿。若虚含了一包泪儿道:“小道再也不敢无礼了,如有再犯,当受雷火烧身!”云芬才一笑焚符,转眼之间,若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依旧回复了原身。他再无颜入席,含了满面羞惭,向炀帝告辞。炀帝也知他难堪,便不加挽留,任他自去。
  秦夫人笑对云芬道:“幸得夫人法力,驱逐了这个恶道。”炀帝也笑对云芬道:“朕但知夫人善于画符捉鬼,哪知还会弄人?”云芬道:“符法本是甚多,原不止捉鬼一门。贱妾只因若虚无礼,方敢将他戏弄一番,却也不能无故弄人的。”炀帝点头称善。
  本来那个僧人玄化,先前见若虚施弄幻术,博得炀帝欢喜,他觉得技痒,也想卖弄他的本领,如今见若虚出丑丢脸,吓得也缩了脖子,只顾喝酒,再也不敢卖弄他的本领了。方士安伽陀本和若虚不洽,见若虚受了云芬的捉弄,好不欣慰。后见若虚怀惭而退,临去的时候,向云芬瞧了一眼,目露凶光,不禁替云芬担心,恐被若虚暗算,这事除了自己替他留意,更无别策了。当下向炀帝称醉告退,径去暗察若虚。
  哪知席上的女尼志缘,也已瞧见了若虚的情景。她素知若虚的为人,气性甚是狭小,又是阴毒残忍,他虽罚了誓语,决不甘休,定须向云芬寻仇。暗思这件事儿,待我通知云芬,嘱她先事防备。志缘便离座至云芬身后道:“有语奉告,请夫人离席。”云芬含疑起立,随了志缘,走入殿后。志缘即将若虚须防的话儿,告知了她。她笑道:“贱妾原不十分放胆,自当设法防他,多谢师父关怀!”两人说毕,重行回到前殿,各归己席,炀帝也不动问。
  秦夫人原和云芬并坐,便暗暗问云芬道:“那个女尼,鬼鬼祟祟地唤夫人作甚?”云芬即说给她听了。秦夫人的胆子甚小,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往后日子正长,怎能刻刻提防,真要累死人了。”云芬笑道:“他不生歹心便罢,若敢向妾寻仇,管教他死无葬身的所在!”秦夫人摇头道:“你别胆大,自恃会些符术,将妖道不放在心上。”这时坐在秦夫人相近的谢夫人,见她们窃窃私语,便来探问,秦夫人即转告了她。谢夫人沉吟了一会道:“防却不胜防的,依贱妾看来,索性奏明圣上,径说玄虚蓄意寻仇,图害夫人,求圣上将他杀了除去后患,才可安心无虑,不要日夜不宁了。”秦夫人点头对云芬道:“谢夫人的话儿甚是,夫人竟依了他罢。”云芬笑道:“你们两个,不必替妾担心,妾早已胸有成竹,不怕他施行暗算。”秦、谢两人,见云芬这么说了,也便不再多言了。
  哪知道士若虚果然不怀好意,他抱惭出殿,即打听着了云芬的姓名,和影纹苑的苑名方向,竟连云芬的年龄,都给他知道了去,怀了满肚子恶念,回到他主持的天王道院。便在一间密室里面,排设了香案,焚香点烛。用一张大白纸,画了一个美人,面貌约略和云芬相似。又写了云芬的姓名、年龄、苑名方向,平放在桌上,他便穿了法衣,披发仗剑,在室中踏了一回罡步。又用殊笔,画了三道符儿,向烛上焚化。
  他在室中捣鬼,他的仇人安伽陀,早是踅入了天王寺。他已到过数次,寺中的门户,他原是很熟。寺中的香火小道,也都熟识。他便在一个道童跟前,探知了若虚在密室里面,即觉不妙,慌忙绕道到密室的后面,伏身在沿窗的一棵大树上,在窗洞中瞧见了若虚的动作,只见他在内忙个不停。踏罡步斗,画符捏诀。安伽陀好不心欢,即行下树,出了天王寺,一口气赶回西苑,奔到广明殿。恰巧撤筵不久,炀帝尚未回宫。安伽陀即奏明炀帝,炀帝听了又惊又怒。云芬闻知此事,愤愤地道:“这个妖道,真敢如此无礼!怪不得有些头昏目眩,心神不宁,妾还当作了饮酒过多,原来他在作法,暗算贱妾!”炀帝道:“他即在作法了,夫人还须自行保护,朕当立命侍卫驰往天王寺,将他拿住。”云芬道:“不必侍卫前去拿他,快命人取一对鸡儿到来,另要宝剑一口,硃笔符纸,净水一碗,候妾施用。”
  不到一会工夫,各物都已取到,众人只见云芬额汗淋漓,神色甚是难看。云芬作了苦笑,对秦夫人道:“再迟半个时辰,便要遭他毒手了。”众人不觉骇然,只见云芬捏着殊笔,一口气画了数十道符儿,先焚了三符,用净水喝下。再将十六道符儿,拿一只雄鸡,用绳扎住了足翼,将符儿贴在鸡的身上。却将一只雌鸡,扎了双脚放在台上,又将雄鸡喷了三口净水,即命一个美人,将鸡送至影纹苑,放在她的卧榻上道:“你在室中候着,若见卧榻上的鸡儿死了,速即前来报我。”那个美人捧了雄鸡前去。云芬笑道:“不妨事了。”
  炀帝道:“夫人怎知无碍?”云芬道:“一来贱妾已是吞了守符神灵符,二则已是有了替身,若虚要是见害,只能死去替身,不能损妾一丝毫发。”炀帝点头道:“那只雄鸡,难道便是夫人的替身?”云芬道:“不错,是的。”萧后却也笑问道:“台上那只雌鸡,可有什么用意?”云芬笑道:“这只雌鸡,便是若虚的替身,等到他将妾的替身杀了,妾也要焚化符儿,杀他的替身雌鸡了!”秦夫人道:“杀了便怎样?”云芬道:“杀了雌鸡,若虚就没有命了。”众人不禁咋舌,谢夫人笑道:“这一件妾却不解,还须请问夫人,怎的夫人的替身是雄鸡,若虚的替身,反是雌鸡呢?”云芬笑道:“阴阳原是相反的,都是符法的妙用,即如妾用了替身,却能免死。杀了若虚的替身,反使若虚真死。这些多是不可思议的神术,全恃符儿的功用,不是口舌所能传术的。”众人听了,不胜讶异。
  这时宫鼓蓬蓬,已报三下,众人都因要瞧云芬施术,全忘了疲倦。炀帝却笑向云芬道:“那个恶道,法力谅是平常,怎的到了这般时候,还没有发动?”云芬道:“圣上莫急,快要有消息来了。”果然话声方毕,那个美人已是倒提了雄鸡,慌忙进报道:“雄鸡死了!”众人吃惊瞧视,只见鸡头也没有了。
  炀帝便问美人:“鸡头何在!”美人道:“鸡头还在榻上,贱婢心慌急走,忘了带来!”萧皇后道:“鸡头怎会割下的?”
  美人道:“娘娘不知咧,真是怕人,那只鸡儿,原是好好的在榻上,正响三鼓的时候,蓦地一阵风儿,吹进内室。榻上的鸡儿,极啼一声,便身首分离了。”众人听着,齐行失色,都向云芬道贺。云芬这时,陡地变了神色,凛然走到香案面前,将一道道的符儿化去。二十一道的符儿化尽,云芬便执了柄利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云芬将利剑向鸡身上虚空一挥,那香案上的鸡儿,也只叫了一声,已是身首分离鲜血真喷,喜得瞧的人,齐声喝彩。正是:神要有灵飞宝剑,鸡儿无术必丧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出巡无名亲幸启民帐耀武存心深讨吐谷浑
  话说云芬的利剑,虚空一挥,看案上的鸡儿,已是身首分离。萧皇后道:“不知那个若虚,可已伏诛?”安伽陀道:“待臣前去探看。”炀帝点头道:“你可掌了宫灯,骑了马儿前去。”伽陀奉命去讫。这边内侍们,将香案等东西收拾。不到半个时辰,伽陀兴冲冲前来复命道:“刘夫人的法力神通,若虚已是身首分离,死在密室里面。寺中人原没有知道,臣到了天王寺,呼开寺门,说有急事,要见若虚。他们便去呼唤,才始发觉他已死了。”炀帝大喜,即命伽陀为天王寺主持,伽陀欣然谢恩。这时将近天明了,炀帝便至云芬苑中安息。余人亦各自散去,一个元宵佳节,闹出了这么一回事,倒也大出众人的意外了。
  有事便长,无事便短。炀帝在西苑里面,纵情作乐,已是过了暮春,又到了初夏,天气清和,炀帝蠢然思动,想着了曾允启民可汗车贺北巡,便借着安抚河北为名,下诏出发。役河北十余郡的男丁,凿穿太行山,北达并州,藉通车道,一面启行至赤岸泽。启民可汗闻知消息,即命他的侄儿毗黎伽特勒,亦至赤岸泽入朝,附表上闻,启民请入塞迎驾,炀帝不准所请,命毗黎伽特勒归去,嘱启民在帐下守候,不必入塞亲迎。炀帝在赤岸泽留了两月有余,太行山的山路方通,始再出发,兵马五十余万,旌旗耀日,甲仗鲜明,北至榆林郡。
  炀帝固欲出塞耀兵,示武启民,只恐启民猜疑,便先遣武卫将国长孙晟,前往传谕帝意,免得发生误会。长孙晟到了塞外,启民可汗闻知天使到来,即召集了各部的酋长十余人,一同迎接长孙晟。到了启民雅帐,晟先将帝意示明。见牙帐里面,芜草秽积,欲命启民亲自扫除,做诸酋长的倡率,眉头略皱,计上心来。便佯指帐外的青草,问启民道:“帐前留植的青草,想必定是香草?”
  启民哪知其诈,即拔了草儿,凑鼻嗅闻,青草怎来香味?
  启民即道:“不是香草,没有香味的。”晟便冷笑道:“天子巡幸天下,凡属诸侯王公,俱宜躬自洒扫,表明诚敬的意思。
  如今牙帐里面,芜草尚且这么的多,我还当作可汗留种的香草,哪知也是寻常的青草,真是出人意外!”启民听了这番话儿,方才明白,原是晟有意讥讽,不觉深自惭愧,慌忙谢罪道:“这实是奴辈的大意,有此过失。奴辈的骨肉尚是天子所赐,哪敢惮劳,自惜筋力。只因僻居塞外,罔知大法。今幸得将军见教,使得奴辈恭诚接驾,真是受惠不浅!”启民说毕,便亲拔佩刀,自砍庭中的芜草,其下的一般臣属,见启民亲自动手,便也纷纷的拔刀相助。不到一个时辰,牙帐内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启民又命番役,将帐外的杂草,也随处扫除。长孙晟方行辞回,启民躬自送了一程,始和晟分别。
  晟回到榆林郡,报明了炀帝。炀帝便发榆林北境,东达苏州,沿途建筑的御道,阔至百步外,长及三千多里。人民劳役,在烈日下面,日毙百余人。造成这御道,不知死了多少百姓,炀帝哪在心上。
  启民可汗闻悉炀帝已是到了北楼相近,即和义成公主来朝行宫。同时吐谷浑、高昌两国,也遣使入贡。炀帝大悦,盛宴启民夫妇和两国使臣,赐帛数十万匹,并赏启民路车乘马,鼓吹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王侯上。太常卿高颎、礼部尚书宇文弼、大夫贺若弼俱因炀帝待遇启民过厚,互有私议。偏为宇文述所知,奏劾三人怨谤。炀帝本和高颎有宿恨,贺若弼又是颎所荐引,宇文弼也和颁友善,炀帝便不分皂白,将他们一个个处了死刑。连那尚书左仆射苏威、内史令萧琮也带累罢官。
  只因苏威和颎交好,萧琮与贺若弼友善的缘故。
  炀帝又诏发壮丁百万修筑长城,西距榆林,东至紫河在山西大同府西北四百里,又命工部尚书宇文恺,监造观风行殿,内容数百人,可离可合;下施轮轴,易于推移。宇文恺又设一大帐,帐中可容数千人,遇有数众的诸胡请见时,炀帝即升大帐见之。南面高坐,两旁仪卫夹立,威容殊甚,诸胡莫不骇服。迨至是年八月,始幸启民牙帐,启民跪迎入帐,奉觞上寿,王侯酋长俱是不敢仰视,执礼甚恭。炀帝万分快活,即在筵前,命内侍取过笔墨,赋诗一首,以纪盛事。那首诗云:尘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
  毡帷望风举,穹庐向日开。
  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
  索辫擎羶肉,韦鞲献酒杯。
  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
  炀帝自得其乐地赋诗饮酒,不觉酩酊,留宿启民牙帐,一连数天,始启辈回南。启民夫妇送至定襄,炀帝乃命归藩。车驾返至太原,命宇文述、封德彝监造晋阳宫,幸御史大夫张衡宅中。那个张衡,阅者当还记得,便是助了炀帝杀逆的功臣。
  炀帝在他家中留宴三日,方才回转东京。在外巡幸,计一年又四月,时日不可说不多,糜费便是不可胜计了。
  哪知他听信了吏部侍郎裴矩的话儿,擅自开边经略。原因西域的诸胡,多至张掖陕西甘州卫交市,炀帝命裴矩掌管市易事宜。矩习知炀帝的性情专好远略,矩便交得了一个老商胡,叫做达连哥的,得悉了西域的山川风俗。特选了三卷西域图记,入朝奏道“今羌胡诸国,并因商人密送诚款,引领翘首,愿为臣妾。倘能抚而服之,务存安辑,混一戎夏,无烦兵革”云云。
  且别绘道里,分做了三路。北路入伊吾,中路入高昌,南路入鄯善,总汇处则在敦煌,一一了如指掌。
  炀帝览奏大喜,慨然将通西域,野心勃勃。也想拟秦始皇、汉武帝一般,徼功外域。便不时引裴矩至御座前,询问西域事。
  矩又盛言胡地多产珍宝,实可辟为富源,并道:“国家的威德,本已普及远方,欲西度昆仑,原是易如反掌。只因突厥吐谷浑,分领羌胡,被他们遏绝了道路,所以未通召赏。突厥原已归服我朝,吐谷浑却甚狡猾,只是灭他甚易,也觉不足虑的。”炀帝更是心痒难搔,即任矩为黄门侍郎,使至张掖,引致诸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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