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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情快史》又名《媚娘艳史》清·嘉禾餐花主人

  次日,礼部又上本道:“才人既沐圣恩,礼须封他父母。”太宗准了本,把武彟封为都督。武氏谢了恩,一面部文往荆州去了。这武氏因唤做武瞾,故此太宗与他取一号曰则天,好不荣宠。原来这宫中行事与民间大不相同,全无极狂田地。至于选妃选后,俱在礼部习仪三月,自有那女师父教习规矩。其交感之际,倡不敢恣情狂叫,恐圣怒一时不测,故俱没有的。
  这武氏因宫内无人,一到就进宠幸,有何人教习?他并不知忌惮。至于行事之时,他便如与武三思干的时节一般,这样叫他,搂他,亲着嘴儿媚他。这太宗也曾不知有这些光景,被他一迷,便时时想他,一刻也离他不得。便思量废后,立他为正宫。这心也有久了,只是恐怕这班文武谏谤,不敢题起。你道一个万国之君,要行这件事儿,怕些什么,为何不敢?只因被魏征丞相新上一本,谓之十渐本。那十渐道言:陛下治业,比贞观初年,渐不克终。今具十条,谨陈于后。
  初清心寡欲,今访求珍怪,一渐也。
  初不轻营为,今肆用人力,二渐也。
  初役己利物,今纵欲劳人,三渐也。
  初亲君子远小人,今狎小人远君子,四渐也。
  初不贵异物,今玩好杂进,五渐也。
  初求士如渴,今由心好恶,六渐也。
  切无心田猎,今驰骋为乐,七渐也。
  初遇下有礼,今好善不诚,八渐也。
  初孜孜治道,今长傲纵欲,九渐也。
  初户口无逋,今劳敞怨离,十渐也。
  此本一上,太宗看罢道:“朕今知过矣,愿改过以终善。”遂将十渐录于座右,并宣付史馆,使万世知君臣之义。所以要立武氏这点心,就不敢为了。不想太宗纵欲过度,遂成病在身,不能痊愈。李淳风奏曰:“臣当魂游天庭,代君祷祝。”太宗准奏。是日命民间禁止屠沽,满宫斋沐。只见李淳风卧于静室,到次日午上,方才魂返,即起身奏曰:“臣魂至玉帝之前,言陛下与姓武的妇人,在内狂乐,须杀之,其病即除。”太宗想道:“这个是他造出来的说话,不要信着他。”李淳风又奏曰:“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皇上今不杀之,恐后为祸不小。况推背图上有云:
  有一妇人名姓武,手执铜锤击天鼓。
  太阴居位十八秋,摇乱唐朝四十五。”
  太宗笑道:“岂有妇人能居大位之理?这个或是个男人,或名字中有个武字的,即杀了便是。”实时传出圣旨。武德县有一个武勇将军李君羡,排行第五。因他貌美,人皆称他为五娘,又以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出为华州刺史,刀杀之。史诗有诗为证:
  秘记传闻女主昌,太宗宵旰谨隄防。
  不知晨牝生官腋,屈杀将军李五娘。
  那李淳风知屈杀了多少人,忙又奏曰:“望陛下勿屈害诸人,臣之所奏,不敢误于吾皇,此皆上天之意,望吾皇怜而察之。”太宗被色迷心,怎肯反去杀他,道:“也罢!你既往天庭,还有什么记验么?”淳风奏道:“臣今早见放天榜,臣观迎其榜首,他彩旗上面题着四句诗。”太宗道:“其诗句如何?”淳风道:
  美色人间至乐春,我淫人妇妇淫人。
  色心欲灭思亡妇,遍体蛆钻灭色心。
  太宗听罢后二句,不解其意,问说:“你知天榜上什么名姓?”淳风奏曰:“臣已知之,恐明言泄漏天机,则上帝震怒,不利于臣。臣至密室,书其姓名,封固盒中,加上皇封,置于金匮。候揭榜之期,取出一对,看是如何?”太宗大块道:“如期果姓名相对,朕即信唧。当出才人,以谢天意。”淳风谢恩,将名姓悄悄书记,封固好了,太宗加封盒上,贮于匮中。不题。
  谁想太宗病人膏肓,不能痊愈。高宗入侍,早晚不离。武氏知道那班朝臣议处,要杀害她,心内想道:“太宗溺爱,必不加刑。恐东宫传位,一时难免。”遂乘高宗入侍,便小心曲奉。高宗见她小心伏侍,仔细看她一眼。见她:
  玉钗斜插鬓云松,不似崔徽镜里容。
  颦蹙远山增妩媚,盼澄秋水斗纤秾。
  高宗见了道:“怪不得父皇生着这病。有这般艳色,自然夜夜不空了。”将欲私之,彼此以目传情,而未得其便。只得见高宗小解,武氏忙取了金盆,盛水捧跪于地,进与高宗盥手。高宗见他标致脸儿,将水洒其面,戏吟曰:
  乍忆巫山梦里魂,阳台路隔奈无门。
  武氏即接而吟曰:
  未承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
  高宗大快道:“观汝才色兼美,深得我心。”便携了武氏手,往宫门后小轩僻处,着武氏去了小衣仰卧。高宗去看他,两腿如玉柱一般,心中大悦。把阳物直肏其中,抽将起来。那武氏多时不遇后生,又要分外奉承他,把高宗紧紧搂着,千般百样叫出来。高宗常行幸取乐,并不曾知道这些亲爱,已自快活。也是武氏时运到来,那话儿窄窄小了,犹如处女一般。
  高宗想道:“怎教我父皇不爱他?”况武氏又放出许多娇态,无数风骚,高宗喜不自胜。事毕,武氏扯住高宗御衣,泣曰:“妾虽微贱,久侍至尊。今日欲全陛下之情,遂犯私通之律。倘异日嗣登九五,置妾于何地?”高宗矢之曰:“俟宫车晏驾,即册汝为后。有违此言,天厌绝之。”武氏曰:“出语无凭,当留表记。”高宗解所佩九龙羊脂玉钩与之,武氏顿首谢恩,散去。自是以后略无间阻。
  且说京中开试,至放榜之期,将试录进呈御览。此时太宗病已沉重,只因要对状元名字,着诸大臣于便殿朝见。先取金匮中盒儿,放置御前,方去把试录上状元名字一看,乃山西太原府河阳县姓狄名仁杰,一众朝臣俱知道了。太宗着褚遂良启封,张昌龄启盒,上亲拆其封,放在龙桌上观看,上写着榜首狄仁杰,二名杨炯,三名卢照邻,传胪王勃。太宗看罢,吃了一惊道:“我只道淳风诳我,连后边名氏,一字无差,岂非天意?”
  遂令武氏出宫还娘家,追彟都督之赠。众朝臣议曰:“必须杀之,方免后患。”高宗闻得,即出殿言曰:“彼得何罪,而欲杀之。”太宗见说,便宣武氏出来,看他怎么。登时武氏到来,跪在地下奏道:“妾事皇上一十二年,未尝敢有一件违误。今皇上无故,一旦置妾于死地,使妾带恨于九泉,何能瞑目?臣妾当时同十人入选,蒙皇上以九人为宫娥,妾独蒙皇上垂恩,赐为才人,受皇上之宠,感恩无地。今日若赐妾死,反为九人笑话。望皇上以好生为念,妾心愿入空门,修其来世,垂思不朽,望皇上赦之。”太宗准奏,即命归家,悉取其所服衣饰并房中宝玩,赐感业寺为尼,令其善终,亦不许后臣再谮。武氏谢恩出宫为尼去了。
  太宗即命狄仁杰进殿,面问其诗有无。仁杰蒙召,入殿拜舞。太宗问曰:“朕有诗四句,顿忘其三。今闻状元明敏,能为朕续之。”仁杰曰:“愿赐一句。”太宗命取李淳风的书与他看。仁杰见了,吃惊奏道:“此诗臣于路上旅店之中,有一少妇寡居,苦欲私臣,被他几番调戏,欲火三发。惟恐累德欺天,唯唯不敢,后遂不能禁止,将向所闻高僧绝欲论想之,遂尔火灭。因作此四局,未知是否?”太宗听了狄仁杰将四句诗从头一念,吐舌大惊道:“此乃寡人有福,得此德臣,真仁厚长者也,恨朕不能与卿常聚矣。”顾高宗曰:“我儿有福,当受此仁德之臣。”即钦选荆州法曹,暂为小试,俟后另当擢用。狄公谢恩出内。
  太宗归宫,觉目中常见武氏,想彼依依堕下泪来,遂尔日中时时见鬼。夜令秦叔宝尉迟敬德把门,终夜如此。高宗不安,令丹青图二公之像于门,至今民间传焉。太宗驾崩,高宗即位,是庚戌年间,即改元永徽。这时节礼部颁了哀喜二诏,传闻天下。不题。
  且说武则天来到感业寺中来,只见那寺可好巍峨也。有诗为证:
  烟霞栈道通仙境,金壁琼台隔世尘。
  万壑松风和梵呗,千门梦月照禅身。
  那庵主法号长明,见着则天千娇百媚,花枝儿样一个,口里不说,心里道着:“这等风流娘子,怎出得家?”一边领他参佛,一边与他剃头,安顿房卧。未几两日,太宗龙驭升天。则天闻知,潸然泪下,正在那里哭。长明来劝他道:“不须悲痛,人生在世,当寻出快活事来做方好。若终日郁郁,可不老了人么?”则天道:“谁不欲快乐,但不能到得那快乐境上,怎能快乐得来?”长明曰:“汝能一心依我,我说与一个快乐方儿。”则天道:“愿闻快乐方儿。”
  不知长明说出什么快乐方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高宗驾宰感业寺 王才削发混为僧
  词曰:
  两眼乾坤旧恨,一腔今古闲愁。
  隋宫吴苑旧风流,寂寞斜阳渡口。
  兴到豪吟百首,醉余凭吊千秋。
  神仙迂怪总虚浮,只有纲常不朽。
  长明道:“我这里几个徒弟,都有那僧俗来伴他快乐的。”则天道:“我眼里怎生不见?”长明道:“因你到来,恐皇上一时病好,又来取你还宫,漏泄我们行止,故此我们忍着痒,熬这几时。今圣主宾天了,已绝回宫之望,故才与你说一个快乐方儿。”则天想而笑曰:“几时方可快乐?”长明曰:“我们快活人,他一得知便来了,只没有与你为对的。”则天道:“为何?”长明说:“因你容貌绝世,才识超群。非文雅美貌者,不能遂你欢心。”则天道:“那里拣得有这等妙的?”长明道:“我有一施主人家,姓王。他一个儿子,今年廿三岁了。”则天想道:“他这等小我四年。”长明又道:“唤做王才,号曰怀义,聪明俊秀,雅致风流。他常到庵中作耍,看上我那徒弟。”则天道:“你徒弟可与他相好了么?”长明道:“我们出家人做事,比那俗家人不同。一家守着一个,且是贞烈。若增了一个,或偷了一个,便吃醋撚酸,登时传将出去。那地方上的人,诈得个心满意足,还要送官赶逐,就不好了。只因我们都有了对头,不好增着他。他只要到这里读书,思量干着此事。我想不放他来,他是个秀才,寻我们一个风流罪过,反为不好。想他目今又好来缠扰,要租这静室。莫若将机就计,与你完了这桩心事,可好么?”则天道:“且待他来,再做理会。”
  真个是命犯所招,天缘辐凑,恰好那王秀才又来,在外面叫一声:“长明师父在么?”那长明在内一张,见正是那人,便悄悄儿见礼,坐了吃茶,又说着要租这间静室读书。长明今日比每常间的话就不同了,道:“不是我出家人敢如此推三阻四,若相公在此读书,恐招外人物议,这些光棍们便造言生谤起来,故此屡屡推辞。”王才道:“不妨。我不去寻别人也罢了,那有个反怕别人的道理?”正坐在那里说话。则天走到门后一张,见他:
  生得唇红齿白,更兼目秀眉清。
  风流俊雅正青春,必是偷香首领。
  下笔千言立就,挥毫四座皆惊。
  等闲难与共为群,女貌才郎方称。
  则天看罢,见他就如妇人一般,不卖情兴迷离,神魂恍惚,回至房中呆想。长明许了王秀才租这静室,王才作别起身。到了家中,与父母说明。次日着安童挑了书籍铺陈,投寺而来。见了长明,到了静室,果然好一个所在:
  庭列青青翠竹,轩排阵阵香花。
  兰烟直透碧笼纱,秀色松阴如画。
  入槛琴书生润,分阴枕簟冰加。
  数声钟罄诵莲花,配著书声谁亚。
  王才满心欢喜,遂住下了。长明道:“这位管家在此出入,实为不便。三参茶饭,可以寄食。有甚事情,只须来说。”王才一发欢喜,遂送了房金与寄饭的银子。长明谢着,接了归房。则天见他住下,暗暗的欢喜。
  又过了几日,那王才只去调那两个小尼,并不知则天在内。则天闷闷道:“我不去露面,他怎生知道?”穿了一件玄色衫儿,包着一个幅巾,系着一条白练裙,露着三寸小金莲,假意儿在池边闲耍。王才偶然一见,吃了一惊,想眼中并不曾见着,不免上前问他便了,笑吟吟走上前来,朝着则天叫道:“师父。”则天慌忙答礼叫道:“相公。”王才道:“一向并不曾见师父尊颜,几时到这里来的?”则天便道:“我主未曾龙归之前,便到这里来的。”王才听见他这句言语,才晓得他是武则天,道:“失散了。”心下想道:“怪不得唐太宗为他死了,果然好一位美貌女人。”又想他被逐斥为尼,与两尼无异。我便取笑他几句,也无妨碍,便道:“师父,你居王宫事荣华,服龙凤之衣,挂珠玉之佩,受用的珠围翠遶,怎结果得榻榻淄衣。”则天道:“我乃编户人家出身,原是清淡过的。享此一纪荣华,只做得一场春梦。寄迹空门,如梦得醒,这也不在我心上。”王才道:“这是出家人的悟头,恰解得好。但只是梦中,还有比荣华富贵更快活的事儿,这却怎了?”则天知他说上那件事来,把他看一眼,低了头不应他。王才见他不应,又不知喜他,又不知怪他,便道:“告辞了,明日竭诚到宝房基拜。”则天道:“不知相公在此,茶也不曾奉得。”两下走了开来,各人心下想了一夜。
  王才次日梳洗完了道:“我为则天想了一夜。我今去假意望他,免不得他来答我。即时来来往往,定要试他。试着这经皇帝幸过的妇人,不知怎生样美的。”便穿齐整了衣服,径到他房里来。只见则天在那里坐着呆想,一见王才到,各施了礼坐下,道:“多蒙相公光降,顿然寒荜生辉。并无毫物为献,止有一杯茶,一炉烟而已。”王才道:“此二物已消受不起。”便递了茶,添了些香。两下眉来眼去,心下徘徊。王才想道:“坐在此间,也是徒然。我不若暂回,他必然到我房里来,那又好识熟些。”便别出门,王才依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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