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 > 阅读经典

《绘芳录》又名《红闰春梦》清竹秋氏著

急得梅仙在洛珠背后摘衣袖佯咳嗽,叫他吃一湖,随便发张二,就可望成了。洛珠故作不知,拈了张闲牌抛去,又该王兰拈牌,把个梅仙气的走了开去,对伯青道:“聂二姑娘今日真输昏了,我看他定要代三家会账呢。”慧珠道:“他向来倔强,各事多与人少异,不知这赌博一事却倔强不得时。”
单说王兰拈的张牌是二郎家的对子,又该二郎发牌。二郎见洛珠不要八饼,想是没有帮子,接手发了张二万,料定底家不要。王兰亦说:“二郎发得在理。”谁知洛珠对了下来,发去一张二索。王兰道;“恶,我知道了。他手内牌数太窄,要了八饼虽成一湖,即没有发张。现在二万是逼着他对的,发去了二索,仍是个十不全的牌。”洛珠道:“不要你问,你拈牌罢。”王兰拈了张八饼,抛去道:“你们都不要的。”二郎正欲拈牌,洛珠止住道:“我成了。”摊开细算,除将输的取回,仍胜了若干。洛珠对梅仙道:“我岂不知要八饼成就一湖,如要了即要在这两对上发去一张,倘或发去这对即来这对,发去那对即至那对,岂不怄气。而且他们知道我要了八饼,发去了一对二,那一对显而易见,还想楚卿发张二万与我对么?不若不要,待两对二来了一对,那一张八饼怕不是稳的么!此所谓使之不疑,明弃暗收之法。你何必在我后面着那无用的急1何况又现于声色,险些被他们看透,这副好牌坑在你手内。”梅仙拍桌道:?我真拜服你,这一副牌被你看到骨缝里去了。若在我手内,定然要这张八饼。回想要了八饼,非独了无生色,又使对面的人尽知其细。经你这一揣摹,虽然是一副牌,即有使人不识不尽之手段。”王兰、二郎亦深相赞赏洛珠,凡事用心之深。
那边梅亭上,众人投壶正投得热闹。小怜起首投了个蛱蝶穿花,是将一把短箭抓在手中投去,其余都落在壶外,单单中间一枝插入壶内,那落下的要落得四面均匀,如一枝花相似。汉槎按手投了个丹凤朝阳,也是一把短箭投去,却要都插在壶内,当中一枝高出小许,与小怜所投样式大同小异。小凤走过来,取了两枝箭在手,先发一枝投去,跟手又发一枝,头一枝方投入壶中,第二枝亦到,箭头要插在头一枝箭杆尾上,将头一枝反从壶内卅出,齐齐落在壶外,名曰流星赶月,又名月落星随。众人同声喝采。
从龙见他们投过,也取了两枝箭在手,先发了-枝却是绥缓的发出,连忙一个转身,第二支箭即在转身时反手从背后发去,要第二枝先投入壶,头一枝随后也入壶内,名曰苏秦背剑,又名捷足先登。小怜赞道:“在田投的样式当推第一,次则即数芳君蛆姐,我与子骞落后了。”汉槎走过来,将地下的箭一齐拾起,往壶内一洒,弄得壶内壶外都行了,笑道:“我才是第一呢,这名曰乱插花,又叫做小秦王乱点兵。”引得众人拍手大笑。小凤道:“虽然不成样式,好个乱字,乃贴切不福”众人又要重投,见二郎走了来道:“停刻再投罢,吃饭了。”众人一同走出梅亭,到了书房内,见席已备齐。众人挨次入座,饭罢仍各自着棋抹牌投壶的作乐。牌局上洛珠得胜多了,坐的不耐烦,叫小怜换了他,自己去投了一会壶,又与伯青下了盘棋。少顷,书房内梅亭上,皆点起五色纱灯,摆上晚席,众人猜牧行令,拇战传花直闹到三更以后方止。
慧珠等四人又至里面与小黛闲谈,小黛道:“你们今日乐呀,我可恨不得陪你们。改日我单请你们四位,也尽兴乐一日。我亦要随楚卿进京,不知何时方可会面呢?”谁知触动慧珠愁肠,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小黛白知失言,忙用别的闲话遮饰过去。慧珠听得已交四鼓,与洛珠等作辞回家。外面伯青等人,早经敞了。
次日,轮到伯背做主人。众人逐日皆轮流做去,均是人早聚齐,四鼓方散,整整闹了十数天。小黛又约了慧珠等四人,聚了一日。二郎见小黛约他们宴会,又高兴起来,重做了个二次主人。仍照前次从龙请他们赏梅的故事,书房中间用帘子隔开分作内外,两边席上可以彼此谈心。饮至半酣,从龙道:“我们之乐,即以此会作止罢。大家也该收拾一二日,好预备起程。”众人齐声称是,席散各自回家。
来日,各家料理行装,惟有二郎分外烦忙。因多个小黛同行,既携眷而往,虽一草一木是应用的都要带走。这日已是十一月十六日,众人择定十八日黄道吉日登程。各家府内都有家宴,有父母的训教儿子入京供职,当上答君恩,下纡民力,方是正理。回至房内,各人妻子又叮咛沿途舟车保重,一到京中即当寄信回来。各人亦嘱咐妻子,晨昏代劳,孝敬公姑,若一有了实缺以及简放外任,自当迎请父母与你们,或赴京中或至任所。兼之各人又是新婚夫妻,更觉难分难舍。各家离别繁文,毋须交代。
伯青又禀明祝公,将梅仙留在府中帮同祝安照应外务。“此人皿是优伶出迹,倒是好人家出身。况且儿子既救他出了罗网,还代他设个日后出头之计,救人须宜救彻”。祝公应许。当日即叫梅仙搬进府内,在外书房居祝慧珠、洛珠、小凤、小怜等四人商议来日清晨,在太平门外半山亭上,备了席酒以作祖饯临歧之意,取其彼处僻静,游人不到,可以畅论一番。好在他们都是牲口,船泊在水西门外,散了酒加上一鞭,片刻即至。各府家丁半在船中伺候。
及期慧珠等先坐轿到了半山亭,随后伯青、从龙,汉槎、王兰、二郎等坐马,小黛坐轿,一同齐至。有慧珠家的服役人等,排列坐茵,席地而坐。慧珠起身与众人把盏,洛珠、小风、小怜亦挨次斟了酒。慧珠举杯让众人道:“愿诸君此番北上,功名得意,指日高升。愚姊妹们专盼好音驰告。”伯青等亦举杯道:“敬谢金言。”慧珠又斟了杯酒,送到伯青面前,放下道:“你将这杯酒吃了,我尚有一言奉告。”伯青立起,一吸而尽,坐下道:“畹秀有何吩咐,请教。”
慧珠正欲开言,忍不住落下几点汨来,忙用手帕拭了拭,道:“你此次入都,第一要戒定心性,不可使气,又不可存一不以功名为念的心肠,须知与祝道生为难的事,前车可鉴。非是我存俗见,只劝你保守功名,当知你父母在堂,尊夫人在室,皆眼巴巴望你飞黄腾达。你保守自知,正所谓安慰高堂,体贴妻子。即我在南京,也可稍慰寸衷。”伯青听了,慨然道:“畹秀所言,不啻金石,我当谨铭肺腑。我也有一言相劝,我等此去多则四五年,少则二三载,如不得外任即要告终养回来,就可相聚的。你切不可见我等去后,花前月下触景伤情;凡事要宽一步想,即没有愁烦了。你在南京安然无恙,我虽远在京中,亦可放心得下。我遵你言,你依我嘱,我们两地体贴便了。”慧珠点首,含泪应答。众人见他们如此情形,皆停杯不语,默坐惨然。各人有各人心事,-时不知从那里说起,只有你我凝睇而已。
慧珠停了片刻,又叹道:“伯青,我自在扬州一病之后,万念皆灰,把那争先好胜的心肠都抛撇入东洋人海去了。只有愁烦你的一条肠子,横竖都在我心头,须臾难释。你而今功名顺适,各事平善,我即死也无怨。其实你自是你,我自是我,你我自见面以来,不过臭味相投,迄今仍是文字因缘,又无卑污苟且的事斗。但是较之那耳鬓厮磨,尤高一地。不知你我前世今生有点什么山果在内!”众人听了皆为叹息。
伯青长吁道:“畹秀、柔云、芳君、爱卿你四位都在其座,我有句极痴的话,要奉问你等。我在桃叶渡,自见畹秀那一日,宛如平时最熟识的人一样,又似在何处曾见过的。即或离了片刻,好似隔了几年。又或我每有相忌的言语触犯了他,畹秀也原谅得过;他即说出句不检点的话来,我总觉能入耳。抑或说句极不紧要的话,我皆觉当于心,屡屡两人心思,不谋而合,不约而同。适才畹秀所云:『前世今生想有因果』这句话,细细味去半丝不错。想在座诸君,都有契合,未知人人皆同此心,亦未知我与畹秀独有此心?普天之下,即没有第三人了。”
王兰道:“伯青之问,真是句痴话。你可知锺于情者,大抵如斯。不过我辈之情锺于淡处,你与畹秀之情独锤于浓,不怪你猜疑天下没有第三个。你不见亘古多情,化石有人,灰心有人,均系确证明验。即如稗官野史,说部诸家,一言于才子佳人,情而生者,情而死者,比比皆然。《牡丹亭》魂归月夜,死犹不忘;《红楼梦》肠断秋风,生偏多憾。若『春蚕丝净,『蜡炬泪干』此二句,可以为鉴。又若汤临川《牡丹小序》曰:理之所必无,情之所必有,此真善言情者也。伯青解此可无惑矣。”众人听了,皆点首不已道:“者香解说入情,真可释天下人的痴肠。平日人称者香为舌辩之士,果非谬许。”
只见众家丁赶来催促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又是好顺风,船户来请过数次。”从龙起身道:“我们散罢,纵然叙说到明日此时,皆要别离的。”众人亦皆起身。慧珠家的人过来收了;坏箸,先自回去。伯青近前握住慧珠的手道:“畹秀我去了,你凡事自家保重,不可忘了我嘱托之言。”说着,纷纷泪下。慧珠亦哽咽了片刻,道:“我在家中无甚保重,你在客途要加意谨慎才是。”他两人的眼泪好似断线珍珠,滚滚不止。
慧珠在袖内取出一方手帕,先代伯青拭了泪痕,自己也将泪痕拭了,递伯青手内,又在亭边短柳上,折下一枝嫩条。此时正交冬令将尽,那柳条上已含新绿。慧珠弯腰插在亭前地上,道:“此帕有你我泪痕在上,你带于身畔,见帕犹如见我,又愿你不忘今日分别之情。这枝柳取古人折柳送别之意,你四五年回来,此柳已成阴,又祝你如此柳,今年插了下去,来年葱茏直上。”说毕,即门占一绝,低低吟道:珍重今番别泪零,凄然分袂半山亭。
愿君情似亭边柳,一度春回一度青。
吟罢,那眼泪犹多,几乎哭出声来。王兰道:“匆遽之际,得此绝唱,畹秀真敏才也。”众人亦同声叹赏。伯青在家丁身畔,取出笔砚,即将诗句写在手帕上,道:“畹秀但请放心,我祝伯青断不仙那忘情薄幸的人,谨将尊作佩于身畔,如书绅自戒…般便了。”
家丁等又上来催促,王兰等人也与洛珠等叮嘱了一番,各山狠狠心肠,说了个“去”字,跨上马,加鞭如飞的去了。可怜把一班家丁们,跑得气喘不止。伯青仍不住的回头,朝牛山亭上望,慧珠等人亦痴呆呆的望着他们。直至彼此都看不见了,方罢。慧珠姊妹与小凤、小怜各坐轿进城。
梅仙直送到船上,才辞别回来。他倒安心住在祝府,帮同祝安料理外事。梅仙人本聪明,又多见识,凡事办得井井有条,毫不紊乱。祝公甚为欢喜他,暇时即将梅仙唤入里面谈谈,又见他沿言伶俐,胸中明白,是以另眼看待,有心要提拔他。
慧珠到了家中,倒在牀上放声大哭。把王氏与二娘吓得再三宽慰,慧珠才止住悲苦,终是闷闷不乐,连茶饭都减了好些。王氏颇为愁烦,借东说西的来解劝他,又各处办了些新奇食玩渚物,与他饮食赏鉴。慧珠却不过他母亲的来意,又因伯青去了好几日,“我即愁死,他也不能回来。况他此行是干他的正经,我平时还怕他留恋,催他早行。他又说四五年内即告终养回家,聚的日子长久呢。我若愁出三长两短,反叫他不安”。想到此处,方减去了一半愁肠。无事惟与妹子,小凤等人,着棋分咏的消遣。
单说伯青等众人到了船中,实时扬帆东下。伯青亏的同仆人多,讲讲说说,不容他痴想。这一日,已抵王营,雇了几辆骡车,安顿家眷行装,沿途趱赶,直奔京中。他们在路行走,非止一日。暂且不提。
书中还行一人未曾交代他的下场,欲知交代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闹家庭偏伤爱日情浪闺闼共耻中风苒却说前回书中祝自新经陈小儒讯明更名朦捐,又势逼沈兰姑为妾,陷害他父亲若愚吞银昧女,贿同甘泉县胡武彤上下连手,各事属实,当即详禀归入奏案。祝自新革去同知,押解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小儒当堂点了两名长差,起文押解登程。所幸祝山新代他丈人尤鼐收讨的银钱尚余了若干,此时也顾不得他丈人肉痛,差了两名贴身心腹家丁多带银两至各处弥缝。又幸小儒升任江宁,后来的官尚不十分古执。祝白新先去通了关节,差去的家丁星夜赶到嘉兴,在县内投了文,又人大孝敬了一宗银两,县官即不追问原犯到地,取了看筲的切结,发了回文,家丁又连夜转回。适值祝自新与长差等人在路缓缓迸发,才至苏州。将回文交代长差,另外又送他二人路费酬劳若干。长差等既得了回文,即回扬州销差。
祝自新见各事安排已定,只得老着面皮仍到他丈人家来。尤鼐闻得女婿又惹了官司,革去功名,把他托要的欠项用得摇尽无余,直气得晕了过去,叹口气道:“我与他是前世里什么冤家对头,就是他这一个人,白招赘入门,将我苦挣的宦囊费去人半,我的前程前番又被他拖累,将来我的性命,还要被他弄杀了呢!偏生我又只得这个女婿,要靠他半子收成。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的不是,只好认点晦气。”见了祝白新的面,反要安慰他几句。倒是祝自新惭愧不安,又见他丈人好言好语一声儿邯不埋怨他,也有个良心,晓得他丈人的好处,自家认了多少不是。巾此连大门边都不出,在丈人面前装点乖巧。
发表评论全部评论
字数 登录
相关经典
温馨提示:推荐使用谷歌浏览器,体验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