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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飞香》[清]西湖渔隐主人

到得初十,云屏将涣涣妆饰的玉琢花团,又赏许多衣物,涣涣拜别而去。过了数日,已是八月十四,果然耿服一日好似一日。耿泗国日喜梦卿颖悟过人,忠厚行事,又送两个侍女来:一名贝锦,一名箕芳。耿太仆因喜梦卿劝夫行义,换婢全情也送两个侍女来:一名青裳,一名丹棘,俱是十五日一同进门。耿朗大喜,一则四弟病好,处治得宜。二则尊长慈恩,井得厚赏。三则正逢嘉节,燕乐相当。于是命康爵大备酒筵,晚间赏月。康夫人亦要看他小夫妻团圆快乐,就令在萱花坪前设筵。这萱花坪周围数亩,栽满萱花。坪前一座小桥,池水是从九皋亭引来。池南曲曲折折,一带游廊,便是往梦卿房内去的路径。相离正楼甚远,故至月色转西,亦无遮碍,却与康夫人寝室东西相对。内有角门相通,东边亦开一角门,通着葡萄园,萱花坪北即是爱娘住楼。爱娘先命侍女在楼前供上月光遍照菩萨的神纸,姊妹五人俱各拜过。爱娘又教枝儿、春畹、喜儿、汀烟、绿云来拜。枝儿笑道:“我们拜个甚么?”爱娘道:“呆丫头。镇日家服事,难道分不得一分福物?”喜儿道:“我们只作谢赏,便拜拜何妨!”因合枝儿、汀烟、绿云扶定春畹,七手八脚,春畹不防就拜了一拜。爱娘道:“今日大喜,又有了六娘也。”众人一齐好笑。
须臾耿朗从康夫人那边走来,夫妻六人席地团团而坐。侍女行酒,每人满引一杯。耿朗道:“值此佳节,月朗风清,一乐也。事少心闲,二乐也。人情欢洽,三乐也。酒馔丰美,四乐也。试想人生百年,此景此情,此人此物,兼得者能有几时?此而不乐,更何待耶?”于是又满引一杯,然后慢慢畅饮。爱娘令采癗、采菽、采葑、红雨、渚霞等歌舞,歌道:弄玉萧郎迭主宾,霓裳一曲谱翻新。
广寒寂寞愁今古,料得嫦娥也爱人。
五个人珠翠缤纷,钗环铿响。月光照处,甘露盈襟。花影来时,奇香满袖。耿朗大悦,又满饮数杯,且道:“二娘今日连得四婢,明岁中秋,想将“羽衣霓裳曲“按得熟也!须大娘分拨。”云屏道:“若于四娘五娘房里各添一人,彼此皆足使令矣。”梦卿于是将四个都叫至面前,听香儿、彩云自择。香儿要贝锦,彩云要箕芳,青裳、丹棘便随了梦卿。是时香烛已尽,烧却神纸。云屏将供的饼果分作六分,自及梦卿、爱娘、香儿、彩云各取一分,所剩一分,给与枝儿五人。耿朗笑过:“枝儿辈亦是有名人焉矣!但五人再分,毕竟有些参差。我今另备一分,将这一分作个筹儿,令五人掣取,掣得者给一全分,其余四人再分。我这另备之物,且看他们彩兴何如!”爱娘道:“不但是他们的彩头,且可作我们的酒令。如掣不得者,将他主人各罚一大杯。”于是耿朗又备了一分饼果,云屏随将席上箸子借作五枝筹,作上暗记,令五人自掣。谁知恰被春畹掣得。爱娘因笑道:“畹娘适才拜得着也!众侍女亦一齐笑道:“三娘才说他是六娘,如今真成六娘了,”当下云屏、爱娘、香儿、彩云各饮一杯,耿朗亦满饮一觯外面康爵由颐传进许多酒肴劳赏侍女,鼎儿、养氏俱铺设在桥北池边,五房二十八人,一代儿向北坐了欢饮。平素间云屏爱娘见春畹居心行事颇似梦卿,便有不舍之意。且又私相议论,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若使春畹居四娘五娘之位,必不在他两人以下。今见耿朗大有垂青之意,因向耿朗道:“二娘房内,春畹、春栏、春亭、春台,固可称四时皆春,然无甚意味,官人何不更改一二,以新耳目?”耿朗道:“我正有此意,且一派皆春,四时不备,亦觉偏枯,今竟改作四时可也。”因将春栏改为夏亭,春亭改为秋阶,春台改为冬阁。多时众侍女饮食已毕,爱娘又命洗盏更酌。是时纤云不作,素月停空,画栏边萤火低飞,芳径里蛩声迭奏。
爱娘令贝锦、箕芳、青裳、丹棘四人各献所能。贝锦道:“奴婢自幼学得几首歌词,或可以供清听。”耿朗道:“何不歌来!”贝锦乃轻开细口,徐转娇音歌道:去年云掩冰轮皎,喜今岁,微阴俱扫。乾坤一片玉琉璃,怎算得清光多少,无歌无酒痴顽老,对愁影翻嫌分晓。天公元不负中秋,我自把中秋误了。
耿朗大悦道:“正对今日行乐之意!”于是满饮一杯。急抬头见月影生阑,因道:“今夜固好,明朝恐有风也。然佳节已过,风亦无妨矣。”因又向箕芳道:“你有何能?”箕芳道:“自幼学得戈阳腔数出。”耿朗道:“唱来!”箕芳固作《西厢记》莺莺的科白,乃唱道:人间玉容,深锁绣帏中,是怕人搬弄。想嫦娥西没东生,有谁共?怨天公。裴航不作游仙梦,劳你罗帏数重。愁他心动,围住广寒宫。
耿朗拍掌道:“妙,妙!今日之乐,诸卿胜却嫦娥多多矣!怪得三娘有‘料得嫦娥也爱人’之句。”于是又满饮一杯,贝锦箕芳走过一边,青裳丹棘立而不动。耿朗道:“看你两人,似无所能者光景。”两人一齐道:“偏长薄技,何人不有?但奴婢所学,皆不急之务,非今日所可取也。”耿朗道:“总非今日所可取,亦不妨说来,以备他日。”青裳道:“我自幼学得弹琴。”丹棘道:“我自幼学得舞剑。”耿朗听毕,放下酒杯道:“这一发妙极,弹琴舞剑,正是韵事。何反谓不急之务?且此月白风清,正适其时,又何谓非今日所可取乎?”因命侍女取琴剑来,青裳正襟端坐,援琴弹道:猗猗兰兮,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黄其葩。虽曰幽深,厥美弥嘉。之子之远,我劳如何!耿朗道:“哀而不伤,雅颂之遗也。”于是连饮三杯,再叫丹棘。丹棘从楼下走来,另绾一个乌蛮髻,插一支金凤钗,穿一领紫绣窄袄,系一条碧锦长裙,按剑而前,但见:进则苍龙入海,退则骏鹘归林。
高举玉柱擎天,低压银虹插地。
横拖处澄江舒练,倒曳时碧汉垂波。
既如饿虎趋人,又似凶虬博物。
寒生四座,叶落满庭。
耿朗愕然良久,乃道:“柔而能刚,闺阁之奇也!”于是又连饮三杯。因想公明达之琴,季狸之剑,皆士君子之所仰慕,今又见于两女子,真梦想所不到也。于是再连饮三杯,不觉大醉,直走入梦卿房里,云屏等送至房中而散。梦卿服事睡下,春畹退出。到攒点后忽然大吐,梦卿令春畹换了枕褥。耿朗复睡,梦卿守坐,直至日出。这一来有分教:情多处反致疑生,疑深时更招愤起。
第二十八回半老佳人学密约双盲才子赴幽期色如老女色何观,情到盲儿情亦阑。
强解风流时世辈,盲儿老女可同看。
却说香儿房内,除绿云、红雨、采萧、芊芊、贝锦外,还有上宿的两人:一个是车载之母,一个是李名之妻。李名死后,康夫人就令在里面居祝只有个侄儿,李寡妇常去看望。这寡妇年近五十,容颜虽老,而态度犹存。
这一日,耿朗正与香儿欢爱,这寡妇自门首经过,闻得内里咿咿呀呀乱叫,初时亦不知是甚作响,于是轻轻启开门,朝里窥觑,当下便目张口开,不由直了眼,饱看一回。你道内里二人正在作甚?却是耿朗将香儿高高控起,香儿玉股紧捞耿朗腰际,下处两活儿绞缠一处。耿朗双手捧定香儿肥臀,上下拱动,冲撞有声。香儿口中呀呀乱叫,淫词荡语不绝于耳。
李寡妇看得眼热,情穴作怪,早有淫水溢出。探手一摸,已湿了一片。欲待将门儿闭了,却又不舍,又欲复观二人酣战,却又不忍。忽然想起自家床角当藏有一绝大角先生,此时岂不正派用场?当下急急回屋而去。
那寡妇返回厢屋,寻出角先生来,急急朝胯间插去。只闻得唧的一声脆响,角先生没入牝中,半晌间提它不得。于是俯身而卧,臀儿乱耸,方将角先生抖出。把握在手,再行插入,抽插有加,亦弄得水声不绝。约莫一千余抽,亦至佳境,牝口儿一翕一合,花心跳荡难安,知那精儿欲来。急又返至香儿屋前,轻启厢门,朝内顾盼,却见香儿正蹲坐于耿朗腰间,做那羊油倒浇蜡烛之势,上下左右摇窜,那尘柄虎虎生威,钻进钻出,忽的耿朗猛耸臀儿大刺几回,将香儿高高掀起,二人身子挺直,旋即又瘫软一处,俱都大泄,李寡妇熬禁不住,角先生没入牝中,紧抵花心,亦洋洋大丢一回。
这日正值八月十六日,耿朗从东角门走出。宿酒未消,倦容满面,寡妇撞见,因想到昨夜在二娘房里酒后之色,不知如何畅满,便立在角门边胡想。谁知梦卿直坐了一夜,早间耿朗醒来,记得昨夜呕吐,而衾褥鲜好,并无一些污染。梦卿往东里屋梳妆去时,耿朗下床,偶立在北边床前,闻得有些酒气。揭起褥子一看,下面迭着件葱绿新绣夹衫,一条项帕,俱是吐污了的。北套间内,又卷着一副衾褥,亦是一派酒气,心内大觉不安。走到外间屋里,坐在床上。梦卿走来,耿朗只恐又有谏劝言语。不想梦卿连昨夜一字不提,只顾问茶问水。原来耿朗妻室既是五房,而情形亦不一般。若遇耿朗有过,云屏是在劝不劝之间。爱娘虽亦常劝,但加上些耍笑,又象不甚劝的光景。香儿彩云全不知劝。惟有梦卿,事事皆劝,以此耿朗又爱听又怕听。然梦卿亦渐次觉得,故自此不再劝了。当时耿朗梳沐已毕,呷了些醋笋汤,看过康夫人,复到梦卿屋里倚枕而卧。云屏、爱娘、香儿、彩云一齐走来,坐了半晌,饭后方散。香儿回到屋里,李寡妇迎着道:“大爷今日病酒,听说昨日吐了半夜,二娘房内的都不曾合眼。”香儿咧一咧嘴,道:“我不信!二娘脸上为何全无倦意?且是红白得好看。”李寡妇听了,便低低道:“连春大姐亦有些发福。”香儿道:“人走时运马走膘,时运既来,安得不好?”李寡妇道:“不但他一个,连上宿的众妈妈、梁嫂子,亦都有起色。”香儿笑道:“一人有福,托带满屋。你既爱慕,何不换了过去?”李寡妇道:“哎呀!奶奶是何样侍我,我敢坏了良心?除非象采艾、采萧那一种无志气的,才有那朝秦暮楚的想头。”香儿道:“这山望着那山高,有要去的,便随他去。”李寡妇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男子们性情那个是拿得定的?”香儿笑而不语。李寡妇又大声道:“奴婢要告几日假,去看看侄儿,又恐奶奶屋内少人。”香儿道:“但去不妨,只不可贪恋着野孤老多迟日子。”于是李寡妇于十七日便去看侄儿。住了两日,侄儿出外,侄妇归宁,李寡妇遂替看家。
午间小解登东,听得墙外亦有溲溺声音,脚登墙砖望外看时,却是个失目男子,立着小解。其物壮大,伟然可喜。目触心动,勃然兴作。回至屋里,正无聊赖,忽听街上三弦声,急隔门张望,那算命先生正是小解男子。一时情迷,便托算命,将瞎子唤入屋内坐下。那瞎子问明八字,推算一番,无过说些月令平常,小人不足的套话。算毕,李寡妇送一杯茶来。瞎子接茶,正摸着寡妇的手,滑软不干。再察口音,就知年齿亦不甚老。茶毕,寡妇给与命礼钱文,却落了两个在地下。瞎子弯腰乱摸,东一把,西一把,正摸着寡妇的脚,纤细堪足一捻。寡妇反笑道:“好先生,看我家无人,竟敢调戏。”瞎子见如此光景,乃挑道:“小子双瞎,不知回避,该死该死!还求娘子施恩,有登东处,借重片时。”寡妇又恼道:“好先生,望妇人家说这些事,益发没了道理!”因走至瞎子背后,揪住衣领要打。瞎子顺势一仰,将寡妇撞了一交。寡妇力微,手足乱动,两条大腿,正夹着瞎子脖项,落了头巾。瞎子用力一挺,恰好撞着李寡妇小肚,又好笑,又好痛,因道:“先生起来,这是甚么样子!”瞎子听得,益发在寡妇身上乱滚,只道夹坏了脖项,弄得寡妇鬓发、钮扣、裙带、弓鞋,大半散落,周身俱被摸索。及至乘便立起,瞎子还在地上摸头巾。寡妇向后一闪,不防被矮凳一绊,两足朝天,一背向地。瞎子摸至凳旁,撞着软屁,即腾身而上,正好合了格式。寡妇因央道:“先生起来,有话商议。”瞎子又象耳聋,寡妇用力推开,还沾了满裤裆秽物。因道:“彼此有情,何必心急!且大晴白日,开门张户,万一有人撞见,如何措处?”瞎子道:“是,是。但小子自幼从无尝此滋味,求娘子可怜则个!”寡妇道:“你走百家门,大街小巷,岂有不知?物理人情,岂有不晓?约你今晚起更后来,人不知,鬼不觉,可享终宵之乐。且定个后会之策,岂不更好?”瞎子大喜,连连应允,急急整理衣巾、三弦、明杖,临行约下咳嗽为号,又抱住李寡妇,没好没歹亲了几个嘴,方一步步走去,李寡妇目送一程。
到得晚间,收拾衾褥,洗沐下体,长在门缝中张望。起更多时,尚不见来。因恨道:“瞎业障!终不济事。早知如此,到不如白日任他弄了”。又转道:“或是路远也未可知。”等了一会,已交二鼓,便蹲在地下。忽然抬头,瞎子已在面前。才待怪他来迟,突地往后倒仰,一跌惊醒,却是一梦。是一个大黑猫从身下钻去。立起身来,听了听街上,业经三更,又急又气,又怜又骂。欲要去睡,且又难舍。原来那瞎子回到寓所,晚饭之后,托付同伴换上衣服,拄着明杖,走至大街,已是掌灯时候。人马喧杂,被西瓜皮滑了一个筋斗,将头巾跌落。急切寻不着,只得露着头,寻那走熟的便路小巷而行。又错走在泥里,将一支鞋陷了进去,捞摸不着,又只得光了一支脚,一步步漫走。谁知以南作北,以东作西,白走了许久,将近二更,路旁恶狗拦道,瞎子用明杖去打,反被狗将明杖咬夺了去。瞎子急得乱嚷,比及街坊上人出来指明路径,已是二鼓。又无明杖,不敢快走,七曲八折,刚然穿到大街,又被一家醉汉撞了一个仰面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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