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 > 阅读经典

《八段锦》全本 明·醒世居士

   《八段锦》
  明·醒世居士
  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 犯色戒鬼磨悔心
  第二段  大好汉鸄心惧内 小娇娘纵情丧身
  第叁段  为吝财烧妹遭殃 因爱赌媒妻幸富
  第四段  何瞎子听淫捉汉 火里焰远奔完情
  第五段  浪婆娘送老强出头 知勇退复旧得团圆
  第六段  马周嗜酒受挫跌 王公疏财识英雄
  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伤命 老尼姑仗义报仇
  第八段  多情子渐得美境 咬人虎散却佳人
  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 犯色戒鬼磨悔心
  诗曰:
  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计去媚她,因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突然烧起来。那些诸侯,只道幽王有难,都统兵来救援。及到其地,却寂然无事,褒姒其时呵呵大笑。后来犬戎起兵来寇,再烧烽火,诸侯皆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於骊山之下。
  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夏徵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饮酒作乐。徵舒愧恨,因射杀灵公。
  后来,隋朝又有个炀帝,也宠萧妃之色。要看扬州景致,用麻叔谋为帅,起天下民夫百万,开汴河一千馀里,役死人夫无数。造凤舰龙舟,使宫女两岸牵拖,乐前闻於百里。后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斩炀帝於吴公台下。
  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被明皇撞见,钗横鬓乱,从此疑心,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念杨妃,举兵反叛。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嵬山下,兵阻逼死了杨妃。亏了郭令公血战,才得恢复两京。
  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色欲警戒方是。你说戒那色欲则甚?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害了一条性命,丢了泼天家私。惊动新桥市上,编成一本新闻。
  话说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姓云名锦,妈妈潘氏,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仓。
  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踏实,不好花哄。因此,云锦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船上走起叁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只因这夥妇人入屋,有分教云发: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叁更油尽灯。
  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来?”
  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为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叁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
  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来府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叁、四日,寻了屋就行搬去。至於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
  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觉动火,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也无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便去搬箱运笼。
  云发看得心疼,也帮她搬了几件家伙。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
  云发道:“在此空闲,相帮何妨?”彼此俱各欢喜。
  天晚,云发回家,吩咐主管:“须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管答应,不在话下。
  且说,云发回到家中,并不把人搬来借住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只想着小妇人。
  次日早起,换了一身好衣服,打扮齐整,叫小厮寿童跟着,摇摇摆摆走到店中来。那里面走动的八老,见屋主来了,便来邀接进去吃茶,要纳房状。云发便起身入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迎将出来道个万福,请人里面坐下。云发便到中间轩子内坐着。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陪坐。
  坐间只有叁个妇人,云发便问道:“娘子高姓?怎么你家男子汉,不见一个?”
  那胖妇人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早去晚归,官身不得相会。”
  坐了一会,云发低着头,瞧那小妇人。这小娘子一双俊眼,觑着云发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
  云发道:“虚度二十四岁,且问娘子青春?”
  那小妇人笑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也是二十四岁。城中搬来,偶遇官人,又是同庚,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那老妇人和胖妇人,看见关目,推个事故,起身躲避了,只有二人对坐。那小妇人便把些风流话来引诱云发。
  云发心下虽爱她,亦不觉骇然,暗忖道:“她是个好人家,容她居住,谁想是这样人物。”
  正待转身出去,这个小妇人便走过来,挨着身边坐住,作娇作痴,说道:“官人,将你头上的金簪子取下,借奴看一看。”
  云发便除下帽子,正欲去拔,这小妇人便一手按住云发的头髻,一只手拔了金簪,就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上楼去说句话儿。”
  一头说,一头迳走上楼去了。此时云发心动,按捺不住,便也随后跟了上楼,讨那簪子,叫道:“娘子还我簪子,家中有事,就要回去。”
  那妇人道:“我与你是夙世姻缘,你不要假装老实,愿皆枕席之欢。”
  云发道:“使不得!倘被人知觉,却不好看。”
  便站住脚,思要下楼。怎奈那妇人放出万种妖娆,回转身来,搂住云发,将尖尖玉手,去扯云发的裤子。那时,就任你是铁石人,也忍不住了。云发情兴如火,便与他携手上床,成其云雨。霎时云散雨收,两个起来偎倚而坐,云发且惊且喜,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道:“奴家姓张,小字赛金。敢问官人宅上做甚行业?”
  云发道:“父母只生我一身,家中贩丝放债,新桥市上有名的财主。此间门首铺子,是我自己开的。”
  赛金暗喜道:“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子了。”
  原来这妇人一家,是个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窝子,家中别无生意,只靠这一本帐讨生活,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这赛金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那畔妇人也嫁在好人家,因她丈夫无门生理,不能度活,不得已做这般勾当。赛金自小生得标致,又识书会写,当时已自嫁与人去了,只因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丈夫发回娘家。事有凑巧,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所得甚少,恰好得女儿接代,便索性大做了。
  原在城中居住,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慌了,搬来此处躲避。不想云发偶然撞在她手里圈套,安排停当,漏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儿不见一个?但有人到他家去,他父子即使避开。这个妇人,但贪她的便着她手,不知陷了几多汉子。
  当时赛金道:“我等一时慌忙搬来,缺少盘费。告官人,有银子乞借五两,不可推故。”
  云发应允,起身整好衣冠,赛金才还了金簪,两个下楼,仍坐在轩子内。
  云发自思:“我在此耽搁甚久,恐外面邻舍们谈论。”又吃了一杯茶,即要起身,赛金留吃午饭。
  云发道:“耽搁已久,不吃饭了,少刻就送银子与你。”
  赛金道:“午后特备几杯菜酒,官人不要见却。”说罢,云发出到铺中。
  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云小官人恭喜。”
  云发红了脸皮,说道:“好没来由!有什么喜贺?”
  原来外边近邻,见云发进去,那房屋却是两间六橡的楼屋,赛金只占得一间做房,这边一间,就是丝铺上面,却是空的。有好事者,见云发不出来,便伏在这边空楼壁缝偷看。他们入马之时,都看得明白亲切。
  众人见他脸红嘴硬,内中那原张见的便道:“你尚要懒哩!拔了金簪子,上楼去做什么?”
  云发被他说着,顿口无言,托个事故,起身便走出店,到娘舅潘家讨午饭吃了。
  踱到门前店中,借过一把戥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叁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一回,捱到半个下午,方复到铺中来。
  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请官人吃酒。”
  恰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去哪里闲耍,叫老子没处寻。家中特备菜酒,只请你主管相陪,再无他客,快请进去。”
  云发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看时,桌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赛金就请云发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横头,赛金朝上对坐。叁人坐定,八老执壶斟酒。
  吃过几杯酒、几盘菜果,主管会意,托词道:“年来掏摸甚多,天将晚了,我去收拾铺中什物去。”便脱身出来。
  那云发酒量亦浅,见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开怀畅饮。吃了十数杯,自知太醉,即将袖内银子交与赛金,起身挽了赛金的手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今日做那个事,邻舍都知道了,多人来打和哄。倘传到我家父母知道,怎生是好?姐姐依着我说,寻个僻静去住,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
  赛金道:“说得是,奴家就与母亲商议。”说罢,免不得又做些乾生活。
  云发辞别,嘱咐道:“我此去再不来了,待你寻得所在,叫八老说知於我,我来送你起身。”
  说罢,云发出来铺中,吩咐主管记怅,一径自回,不在话下。
  且说赛金送云发去后,便把移居的话,备细说与父母知道。当夜各自安歇。次早起来,胖妇人吩咐八老,悄地打听邻舍消息。
  去了一会,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是不好,此地不是养人的去处。”
  胖妇人道:“因在城中被人打搅,无奈移此。指望寻个好处安身,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说罢,叹了口气,遂叫丈夫去寻房子不题。
  话说云发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瞒着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铺中去。主管自行卖货。赛金在家,又着八老去招引旧时主顾来走动。那邻含起初,只晓得云发一个,恐子弟着手,尚有难容之意,次后见往来不绝,方晓得是个大做的。
  内中有生事的道:“我们俱是好人家,如何容得这等鏖曹的。常言道:‘近奸近杀。’倘争锋起来,致伤残命,也要带累邻含。我们鸣起锣来,逐他去罢!”
  那八老听得此言,进去向家中人说知。胖妇人听得,甚没出气处,便对老娘道:“你七老八老,怕着谁的?兀不去门前叫骂那些短命多嘴的鸭黄儿去?”
  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门前叫骂道:“哪个多嘴贼鸭黄儿,在这里学放屁,若还敢来应我的,并这条老性命结识他!哪个人家没亲眷来往?辄敢臭语污人,背地多嘴,是何道理?”
  其时,邻舍们听得,道:“这个出精老狗!不说自家干那事,倒来欺邻骂舍?”
  内中有个开杂货店的沈一郎,正要去应对婆子,又有个守分的张义明拦住道:“且由她!不要与这垂死的争气,早晚赶她起身便了。”
  那婆子骂了几声,见无人睬她,也自入去了。
  然后众邻舍,来与主管说道:“这一家人来住,都是你没分晓,反受她来。她如今不说自家里短,反叫老婆子门外叫骂!你是都听得的。我们明日到你主家说与云大官知道,看你怎么样?”
  主管忙应道:“列位息怒,不要说得,早晚就着她去就是。”说罢,众人去了。
  主管当时到里面,对畔妇人道:“你们快快寻个所在搬去,不要带累我!看你们这般模样,就住也不秀气。”
  胖妇人道:“不劳吩咐,我已寻屋在城,早晚就搬。”
  胖妇人就着八老悄与云小官说知。又吩咐不可与他父母知觉。八老领诺,走到新桥市上,寻着云宅,站在对门候着。
  不多时,云发出来,看见八老,忙引他到别家门首,问道:“你来有甚话说?”
  八老道:“家中要搬在城内游奕营,羊毛寨南横桥街上去住,敬叫我来说知。”
  云发道:“如此最好!明日我准来送你家起身。”八老说了辞回。
  次日,云发已牌时分,来到灰桥市上铺里住下,主管将逐日卖丝的银子算了一回,然后到里面与赛金母子叙了寒温。又於身边取出一封银子说道:“这叁两银子,助你搬屋之费,此后我再去看你。”
  赛金接了,母子称谢不尽。
  云发起身,看过各处,见箱笼家伙都搬下船了。赛金问道:“官人,我去后,你几时来看我?”
  云发道:“我回家还要针灸几穴火,年年如此,大约半月日止,便来相望。”
  赛金母子滴泪,别云发而去。正是: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且说云发原有害夏的病,每遇炎天,便身体疲倦,形容消减。此时正六月初旬,因此请个医人,在背后针灸几穴火,在家调养,出门不得。虽思念赛金,也只得丢下不题。
  话说赛金,从五月十七搬在横桥街住下,不想那条街上,俱是营里军家,不好那道的。又兼僻拗,一向没人走动。
  胖妇人向赛金道:“那日,云小官许下半月就来,如今一月怎不见来?”
发表评论全部评论
字数 登录
相关经典
温馨提示:推荐使用谷歌浏览器,体验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