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把女声在后方响起道:“两位小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是位年轻娇俏的小婢,在含笑打量着他们。
人家既救了他们,自该听对方的吩咐。
寇仲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躬身道:“姐姐请引路!”
小婢“噗哧”一笑,盈盈转身,领路先行。
两人你推我拥的跟在后面,看着这俏婢美好的背影,均感不但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待他们更是优厚异常。
步进舱门,一条通道往前伸展,两边各有三道内舱的门户,却不见任何人,颇透出神秘的气氛。
俏婢领他们到了左边最后的舱门处,再走前就是通往上下船舱的楼梯了。
两人正好奇地左顾右盼,俏婢把舱门推开,柔声道:“两位公子请进。”
两人举步入房,均感愕然。
原来此房非常宽敞,但中间却以垂帘一分为二,近门这边四角都燃着了油灯,放置了一组供人坐息的长椅小几,墙上还挂了几幅画,看布置显得相当有心思。
由于竹帘这边比另一边光亮多了,所以除非掀起竹帘,否则休想看到竹帘内的玄虚,但若由另一边瞧过来,肯定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小婢客气道:“两位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后,小婢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他们面对竹帘,嗅到淡淡幽香,由竹帘那边传来,非常诱人。
寇仲和徐子陵正摸不着头脑时,一把娇滴滴的女声由帘内传过来道:“两位小公子为何会给码头的流氓追赶呢?”
寇仲认得声音,恭敬答道:“原来是夫人!我两兄弟先谢过援手之德。”
徐子陵怕他胡言乱言,接口道:“我们曾和他们其中一人动过手,他便召人来对付我们了。”
夫人淡淡道:“两位小公子谈吐不俗,且身手矫健,但又似不懂武功,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呢?”
寇仲笑嘻嘻道:“我们的身手都是娘教的,读书认字,亦是由她一手包办,娘去世后,我们便四处流浪,看看有些甚么发财的生意可做……”
一声娇哼,在帘内传出,打断了他的话,却明显不是那夫人的声音。
两人大感愕然,这才知道那夫人之外,还有另一位女子,而且身份不会低于那夫人。
但她为何会对寇仲的话表示不悦呢?
那夫人的声音又再响起道:“另一位小公子又有甚么意向呢?”
徐子陵知她在问自己,耸肩道:“我们进退与共,他想发财,我自然也想发财哪!”
那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除了银子外,你们还想干些甚么?”
寇仲道:“夫人问得好,发财后当然要立品,最好可当个官儿,那就可光宗耀祖,八面威风了。”
夫人语气由温柔转作冰冷,平静地道:“外面那么多人正为战乱和暴政受苦受难,你们难道没想过救世济民,为天下苍生尽点心力吗?”
徐子陵愕然道:“我们人小力弱,三餐难继,倒不曾想过这种事。”
寇仲想起李靖,赔笑道:“这种大事,自有大英雄去担当的。”
夫人淡淡道:“人各有志,两位请下船吧!”
两人骇然叫道:“这怎么行!”
房门推了开来,那小婢脸无表情的走进来,绷着俏脸不客气道:“两位请!”
两人看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知道求情只会惹来嘲笑喝骂,只好挺起胸膛,随她来到甲板上。
近吊梯处,那四名武士按剑而立,摆出逐客的姿态。
码头上仍聚集着老刘等一众流氓,恭候他们大驾,却不敢叫嚣,显是给船上的武士打怕了。
这里似乎比扬州城更没有王法。
寇仲轻扯徐子陵衣角,低声道:“跳船!”
徐子陵会意,两人不吭一声,全速朝远离码头那边的船缘奔去,飞身越过围栏,投往大海。
俏婢悠然望向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飘出一丝笑意,像早听到他们的对答,只是没有阻止。
【卷二 第五章 东溟夫人】
卷二 第五章 东溟夫人
“噗通!噗通!”
两人先后掉进水里去。
在入水前的一刻,他们看到三艘快艇朝他们驶来。
艇上各有数名流氓,人人手持一端装了尖钩的长竿,正叫骂狂呼地赶过来。
到了水里,寇仲知徐子陵水性及不上自己,死扯着他往巨舶的船底潜下去,只有借巨舶的掩护,才有机会避过敌人的竿钩,至于如何换气,这时哪还计较得到。
两人潜到舶底的深处时,胸中一口气已尽,要浮上去,却撞在船底处。正手足无措,快要闷死时,忽然又回过气来,两人喜出望外,齐往船尾处游去。到这一口新气将尽时,另一口气又自动地由体内生出来。
今次两人都注意到这口奇气非从天而降,而是于体内的真气,生生不息,令两人极为受用。
这时连敌人要怎样对付,他们都忘了。
徐子陵感到右脚心奇热,左脚心则寒气浸浸,体内真气澎湃,不住流转,使他自然而然就依着《长生诀》内的图样去催动真气。眼睛同时明亮起来,清楚看到海面上黑压压的船底,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若一幅图案。
寇仲的情况亦和他大同小异,不过真气却是由头顶天灵穴开始。
他们一先一后在四丈许下的深水处缓缓游动。
每一次伸展四肢,体内的真气便流转一次,配合得天衣无缝。
真气源源不绝,全无气闷感觉。
也不知游了多久,他们在远离码头的一处海滩爬到岸上。
太阳这时快下山了,两人并排躺在海滩上,齐声大笑。
寇仲喘着气道:“原来我们的内功这么厉害,不用换气都可以游这么久,说不定可游到大海的对面去,连乘船都省掉了。”
徐子陵享受着夕照的余晖,伸了个懒腰道:“现在我感到浑身都是力气,该是偷东西的好时光了。”
寇仲兴奋起来,坐起身环目四顾,只见码头至少在四,五里外的远处,隐见高起的桅帆,这边却是荒山野岭,渺无人迹。笑道:“今晚我们再游回去,就在盐仓后的码头设法潜入仓里去偷盐,然后再用艇运走,若给人追上,就噗通一声跳进水内去,和他们在水底捉迷藏好了。”
徐子陵亦坐了起来,舒展手脚道:“现在见老虎我都可打死几头。那夫人真怪,好好的说着话,忽然又把我们赶走。哼!我们难道长得不好看吗?为何除了素素姐姐外,别的女人都像看见我们便不顺眼的样子呢?”
寇仲搂着他肩头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她们都怕情不自禁爱上我们,以致不能自拔,哈!”
两人自我安慰的大笑了一会儿后,太阳没进了西山下。
只是这一阵子,两人的衣服竟干透了。
互相一看,都觉得对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活像两个小乞儿。
忽然两人又不想回到水里去了。
寇仲迅速找到借口,道:“我们明天弄清楚水路怎么走,才去偷盐。现在趁城门未关,入城去找间像样点的旅馆,然后吃顿好的,才慢慢研究我们的第一单发财大生意。”
徐子陵亦不想立即回到水里,点头同意。
两人朝城门方向走去,感到身子比平时轻了至少一半,速度亦增加了一半,耳目都比平时灵明多了,黑暗对他们似和白昼并没有太大分别。
他们当然不晓得,刚才在水底误打误撞下,两人竟进入了道家内气循环不息的境界,初窥上乘气功的堂奥。
修道之士虽数不胜数,但能达致内息境界的却没有多少人。
所谓“外气不竭,内息不生”。
若非身在水底那样特别的环境里,两个小子又没明师的指导,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突破这难关。但在机缘巧合下,他们终在武道上迈出这无比重要的一步,由顽石变成美玉,超越了年龄的限制。
※※※
两人在客栈洗了个冷水浴,来到街上,才知这里的晚上比扬州城还要热闹,沿路车水马龙,好不兴旺。
街上的女子更是花枝招展,又像一点不怕男人目光,两人观赏不尽,都不知多么高兴。
填饱了肚子后,两人意兴大发,往人多处去钻。
寇仲正探头察看其中一间青楼门内的情况时,徐子陵猛地把他扯到附近一道横巷去,指着对街说:“是老刘!啊!他身旁那个不是甚么海沙帮的副舵主谭勇吗?”
寇仲愕然望去,果见对街一间店铺内聚了一群大汉,人人身带兵器,其中两人正是谭勇和老刘,正站到一起,前者似在吩咐,后者则不断点头,那谢峰和陈贵则站在两人身后。
再看清楚些,那店铺原来是所跌打医馆,看来是他们在这里的一个落脚巢穴。
徐子陵道:“他们在说甚么呢?”
两人不由竖起耳朵去听,忽然谭勇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他们耳内响起道:“龙头今晚三更便会来到,真奇怪,为何捞不到那两个小子的尸身呢?”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吓了一跳,想不到真能听到谭勇的说话。
双方间相隔足有三丈多的距离,街上又是闹哄哄吵作一团,偏偏却只听到谭勇的话声。
两人大感兴奋,再想去听,却甚么都听不到了。
寇仲喜道:“看来我们功力大有进步。真奇怪,老刘和谭勇是打一开始就串通来坑害我们。不用说是由老刘扮恶人,而谭勇则扮好人来解围,后来又是谭勇指使老刘来杀我们。”
徐子陵心思细密,讶道:“当时他们仍不知我们是武林高手,能打得老刘爬不起来,究竟看上了我们甚么呢?”
以寇仲的思想敏捷,仍大惑不解,低声道:“不理他们想干甚么,总之是想害我们,江湖好汉都是有仇必报的。谭勇可能很棘手,但老刘却很易吃,我们便缀着他,只要他落单,就可出手教训兼洗劫他娘的钱袋,也好帮补我们去买两把利刀,就不用怕再遇到人动家伙了。”
徐子陵不但不害怕,还觉得非常好玩。不迭答应时,老刘已走出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往左方去了。
他们的目光落到后随两人腰挂的大刀上,感觉其诱惑力实远比要应付三个人的胆量大多了,猛一咬牙,尾随而去。
老刘三人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路人都避道而行,可见他们是人见人怕的人物。遇上一队五、六个官差时,彼此还站在街头上交头接耳谈了一会儿,这才转入一条暗黑僻静的横巷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壮胆眼色,追了进去。
踏进巷内,才发觉三人失去踪影。
寇仲扯着徐子陵到了一道人家后院的木门旁,低声道:“定是进了这后院里,否则哪会不见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子陵吃了一惊道:“里面或者有其他海沙帮的人呢?”
寇仲叹道:“算老刘他今晚走运吧!”
徐子陵道:“横竖回旅馆都是睡觉,不若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好吗?”
寇仲挨着墙角坐到地上,笑道:“好像又回到了扬州城内,无聊时就坐他半日说梦话,哈!我们终于来到江湖上闯荡了。”
徐子陵靠着他坐了下来,低声道:“海沙帮看来在这里有很大的势力,码头的脚夫都要听他们指挥,海沙不就是海盐吗?能控制这里的盐货,定是非常强大和富有,为何却要看上我们这两个穷小子呢?”
寇仲对他刮目相看道:“我倒没你想得这么深入,幸好我们订下了偷盐大计,否则恐怕一粒盐都买不到。”
又兴奋起来道:“现在最紧要是发财,有了钱,就可去找素素姐姐。若她不嫁给李大哥,就嫁给我们好了。姐姐人既美,心肠又好,得到她做妻子,我们会很幸福的。”
徐子陵笑骂道:“说笑也不能太离谱,姐姐怎可同时嫁两个人?晚上难道都睡在一张床上吗?我才不要呢。”
寇仲叹道:“人最紧要是懂安慰自己,我们连女人的胸脯都未碰过,做男人哪有我们这么窝囊的?嘻!若能把老刘那两个跟班的钱袋劫了,我们不是立即可到青楼风流快活吗?”
徐子陵没好气道:“那时我们若不立即溜往城外,说不定会给海沙帮的人分尸,还说甚么风流快活?”
寇仲一震道:“有人出来了!”
徐子陵倾耳细听,果然木门后有足音传来。
两人跳起身来,贴站木门两旁,心儿却不争气地狂跳。
老刘的声音在门内响起道:“小花花真是骚得令人魄荡神摇,难怪二爷忙到七窍生烟,仍要教我们送燕窝来哄她了。”
另一人道:“我也瞧得浑身发痒。若不是东溟派来了人,我真要立即去找窑子的姑娘来降降火。”
老刘淫笑道:“听说东溟夫人单美仙人如其名,真的美若天仙,希望她的床上功夫不要比她的武功差就好了。”
从未发言的大汉道:“就算她床上功夫如何好,轮得到我们吗?龙头之后还有二龙头,排队都排不到你老刘呢。”
三人齐声淫笑。
“咿唉!”
木门被拉了开来。
老刘毫无防范,举步走了出来。
“砰砰!”
身后两汉同时面门中拳,惨哼声中往后倒跌。
老刘骇然转身时,胸口肚腹分别中拳,痛得滚倒地上。
两人想不到三人这般易摆平,寇仲探头一看,见到里面是个静悄无人的小花园,不远处有座小楼,隐有灯光透出,招呼一声,和徐子陵把三人拖了进去。
除老刘外,另两人都血流披面,晕了过去。
两人手法纯熟的解下三人腰带,把他们绑个结实,又取去他们的大刀和钱袋,才抓起老刘。
寇仲笑道:“认得我们吗?”
老刘仍痛得脸容扭曲,肌肉颤动,呻吟道:“大爷饶命!”
寇仲抽出大刀,架在他脖子上,恶兮兮地骂了一串粗话,才道:“我问一句,你得老实答一句,否则就割断你的喉咙。但只割断少许,让你慢慢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