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门最有功德者,凡遇无辜被累,必当代为明冤。贫苦无资,不可重加逼索,囹圄重罪,当生慈悲之心;朴责加刑,宜施蒲鞭之意。毋舞文以害平人,毋挟势而欺愚弱。奸情按律,休生轻薄心肠;捕盗催科,莫牵妻孥出丑。妇女当官,宜以好言安慰;妻儿送饭,须当怜恤容情。时刻存心积德,天必报以大福。昔徐晞为县兵房吏,有犯罪者求脱,贫无可馈。妻颇丽,具酒食令其劝觞。睎绝裾而走,力为救出,后由佐二历抵兵部郎中,复巡抚甘肃,仕至尚书。此修行妙法,在公门内谁个不能?但患在不为,真可惜也。
第三十七种 旌烈妻
五伦为世之纲领。予不知程氏不过一女流,乃即知夫纲之大义,岂不深可敬哉!忠孝节义,皆秉乾坤之正气。是以古今许多圣贤仙佛,俱从此立定根本。程氏可为秉正矣。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具此志气,程氏若系男子,必尽忠孝无疑。程氏年少女流,并不知书识字,即志重夫妇之伦,视死如归。今世之堂堂男子,读圣贤书籍,每有置伦理大义于不问者,观此可不愧煞。
予舍旁隔十数家,有邻人项起鹄。娶妻程氏,年方二十三岁,美貌端庄,夫妇和好,最孝敬公婆。未两月,同友往广东贸易,不意数月病故。凶信至家,程氏即换丧服,日夜痛哭,汤水不食者五日。公婆忍泪,谎言劝慰道:“路途遥远,生死未知确实,何即轻信?”再三婉解,程氏少食粥汤。
忽死信又至,程氏即哭辞公婆,又哀托夫弟竭力孝养公婆,程之父母齐来力劝。彼囗哭泣,答:“以无子,相守何人?公婆幸有夫弟相托,我可闭目于地下矣。”是夜自缢,时在雍正三年十月初七夜也。
王县尊询知其实,随捐俸买地,葬于平山堂旁,起牌坊题“义烈堪夸”四字。又刊对联云:
烈烈轰轰,我羡胜鬓眉男子。
生生死死,伊自了宿世因缘。
安葬之日,王县尊备许多祭品鼓乐,亲自至墓,焚香再拜,泪流满面,停伫多时方回。是日,合城乡宦土民,远近观者,填塞山岗。又有诸名公题赠挽诗歌章,粘满坊柱。
要知程氏不过一寻常贫妇,乃本县父母官,以及士宦祭拜感叹,何等光荣!直至今日,每年四时,凡游法海、平山之人,必至墓前瞻仰,无不悲伤叹息,实可垂诸不朽。
第三十八种 剐淫妇
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要知读书识字之人,淫词艳曲、风流惑乱在在难免。惟妇人水性,一有私情,即不顾天理王法。试看程氏,并不知书识字,却知伦理义烈,何等光荣!黄氏聪明多才,读书过目成诵,却灭伦犯法,万人唾骂。虽有满腹珠玑,何足贵乎?
牛之牵犁拽耙,万苦千辛,有大功于世,所以杀牛、食牛之人,历有恶报不爽。今黄氏之夫,喜杀牛,天假黄手,身剖六段,又因牛刀究出真情,罪犯凌迟,是皆现报自取也。
广储门城内,有妇人黄氏,生得身体丰厚,皮肤雪白。又知书识字,颇有聪明,读书过目成诵。善能行医,内外幼科,脉理药性,俱皆精通。出入乘舆,在城脚下三间屋居住,前有天井空地。凡外来男人,不拘老少贫贱,或有病无病,或知文不知文,俱面会谈论,滔滔不绝,全无愧忌。其夫最好饮酒,有利刀喜于杀牛,若囗教有不能屠者,即请伊宰杀,得银沽酒。平日夫妇最相和合。
黄氏忽又看上每日抬他的轿夫。这轿夫充实,颇有精力,因与往来稠密,过于胶漆,只虑处暂欢娱,不得久常快乐,且更碍眼碍手。二人造谋,先将平日用的老妈托事遣出,就用屠牛的刀,于某夜将夫灌醉,割下头来。又虑尸骸无处出脱,欲将天井空地,钃一深坑,埋藏灭迹。因将夫身、手、足、头、腹,分剖六段,便于深埋。
那日用锄钃地,方才向地一钃,谁知地坚如铁,声响如雷,左右邻人喊问,不敢再动,因此不敢埋藏。其住房与城墙相近,二人乘半夜无人时,竟各携尸段,走上城来抛于城外城脚下。又因心慌丢不及,留几段在城上。又恐有人认出夫像来,只将人头埋藏院中灰堆内。
次日,惊动合城内外,看的人多,如同蚁集。保甲飞报府县各官,是时熊县尊讳开楚,即刻亲至彼地各处踏看。吩咐保甲、捕快:“这杀人凶手,只在此地左右不远。若是遥远,怎能抬尸段囗囗揆度此事,且不是一个人所为。汝等须要上紧,挨家查访缉拿,先将尸段暂殓棺内。”保甲、捕快不敢迟玩,果然挨门逐户,细查细问。
这黄氏与轿夫日夜宣淫,声息渐闻于外,邻近人家,亦多疑惑。
一日,捕快同着保甲,走到黄氏家内,查问:“其夫因何不见?”黄氏答:“以川广贩卖药材,出门时原说迟四、五个月就回来了。”言语支离。
县尊拘押巡捕、快役查比,几次回禀:“只有黄氏可疑,除此之外,别无影响。”因将黄氏同轿夫拘拿到县,审过三次,口供坚定,也曾刑讯,并不招认,并无实据,又无见证。事关支解人命大案,县不能定,因详请解府审讯。
那时府尊姓施,讳世纶,为官清正,最有才能。细审黄氏、轿夫,俱不供招,收禁另审。后又唤黄氏紧邻至内堂深处,密密细问:“某夜可曾听见有何动静声息?”回供:“那夜二更时,只听得黄氏家地下有囗响数声,我们高喊问时,就安静无声了。”又问:“黄氏囗囗可有服侍的用人?”回供:“向日并无奴仆,只有一老妇以供炊煮,今已回去多日了。”又问老妇乡里姓氏。
施府尊因着内衙人到彼处密唤老妇至内署,婉转低言,细细询问,那老妇并不肯说。又再四盘问、哄诱,后来才说出真情:“黄氏叫老妇人回乡去,后来又着人来叫老妇人到他家内,下了我一跪,叮咛切戒,莫与人晓得,与我银三两,血污衣服四件,屠刀一把。血衣虽洗净,都存在我妇人家内。”
因着人取来,提出黄氏一讯,看见衣服、屠刀,不用多问,不用动刑,即刻招认。又问:“夫头埋于何处?”供明即干灰堆内取出。定招问为凌迟剐罪,其轿夫死於狱底。请详具题行文下来,着剐黄氏。
那一日,看的人有几千万,予亦随众往看。只见黄氏剥去衣服,只留布裤,雪白身子绑骑木驴,头发扣在驴桩铁圈上,牵至北门外,依律凌迟碎剐。扬城男妇老幼,无不快心,无不唾骂。皆是自作之罪,应当自受。虽有才能,何足惜哉!
戒食牛肉说人与物虽异,而其贪生怕死,原自相同。试看极微之虮蚁,逢擒则奔,乃知其惜命,莫不如然。但有仁慈之心者,凡一切物命,不论大小,俱当爱护,不可杀彼形躯,充己口腹。然其中最有功于人者,无过于牛,尤当怜惜,顾忍将有功之物,杀而食之乎?
夫牛之不可食者有三,予试言之:观牛之为物,起草除田,代民稼穑,任重致远,代民艰危,计在彼之年功,罔非劬劳之事,凡在我之资生,悉伊竭蹶之勤。人应惕然,想其百谷之何来,方且爱惜之不暇,岂忍或剥、或烹,以举箸而下咽耶?此牛之不忍食者一也。牛乃上天元武之精,下土太牢之气。非郊祀不敢用,非天神不敢歆。人若食之,岂不既不造食牛之孽,而复有僭妄之罪乎?此牛之不敢食者二也。在食牛者,固自以为有益于身也,殊不知正大有伤于身也。尝考之《本草》,黄牛有毒,食之发疽,黑牛尤不可食。自死者血脉已绝,骨囗已枯不可食。病死者发痼疾痃癖,令人洞下注病囗,囗疥牛食之发痒,独肝牛食之,令人痢血死,且牛能啖蛇,啖过蛇者其毒尤甚,食之立死。观于此,则知牛之为毒非轻。
人尚食焉,不几以性命仅易一脔,而片脯遂丧终生哉,此牛之不宜食者三也。合此三者以观,是凡今之人,理宜体天心、念物力、爱己身,而坚戒不食也,奈何庖丁之子,初不思牛之上列天星,下兴地利,中伤性命,日为宰割而饕餮者流,非牛不饱,是诚何心哉?卒之食牛者与不食者,气体未尝或肥,致令冤仇相结,罪孽是造惨恶之报,殃及其身。言念及此,能不凛然?
予历观今昔,其戒而不食与杀而食之者,善恶之报,彰彰可验,不觉目击心伤,因举家皆戒不食。复念俦伍之品不同,但好善之心则一,特述为愚言,广行劝勉。惟祈不食牛肉,曾不费财粟,坚意勉行,亦不甚难。伏望仁人君子,于阅览之后,即为戒食,其增延福寿,如影随形,可不待言矣。
第三十九种 定死期
甚矣,因不可种。有因必有果,未有无因而果者,亦未有种瓜不得瓜而得豆者,试看葛老事,因抚抱知府喜爱,又因公子被狗害命,辗转牵引,都有前世来因,岂是旋作而致耶?
一饮一啄,俱有定数,何况死生大事?所以死之时刻地境,皆不可移易。世人奸谋妄想,究何益乎?总之,惟要现今时刻,存心多种善因,而戒恶因,最为紧要。今之过河渡船,每每平板铺在船之上层,两边并无遮拦,取其站得人多,又因撑船人易于前后用力。殊不知船之上重下轻,或遇阴雨湿滑,或人多拥挤,或衰病老稚,或立脚不稳,倘船一歪欹,人多坠水。若在冬寒,性命难保。予欲造渡船,当着底铺板,人皆站立船底,且四围高拦,撑船人只在船之首尾用篙,则船下重实,不致上浮,何等安稳?但未试验,另日与老船家议之。
凡过渡上船,人众拥挤,不可抢争先后,最要留心略缓,足站稳实。昔有“过渡莫争先”格语也。
抚抱小儿,惟出恭之时,切防犬来吃粪,致误大事。
扬州东关过渡,往来拥挤,最要小心。康熙初年,渡船人多,舟人手滑,船忽半斜,坠落十余人。其时冬寒,随时捞救俱死。
只有一葛老者,六十多岁,自言落河时,但见水底明如白昼,堂上有一官员,查点人数。至葛老者,即高声说:“此人阳寿尚有二年,当死於苏州狱内,不该死在此处,速着人推上岸去。”葛老听得明白,切记在心,因而救活。
过了半年,有官船由扬经过,差人四处寻葛老面会。拉至船上,只见一少年官员,说道:“本府乃苏州府知府,因老太太每常说本府幼时,感你小心抚抱成人,又因你年老单身,时每挂念。今本府生有小公子,年方周岁,特来寻你,跟随本府至署内,抚抱公子。每年厚给工食,以为养老之用,又可报答向年之情。”葛老跪下,力辞不去。
府官再三询问,才将东关落河,死苏狱之话细禀。官笑道:“本府现任苏府,下狱不下狱都在本府执掌。况你年老,既不为盗,又不作恶,从何犯法,致令下狱?此虚谬之言,切不可信。”再三强劝同行。葛老遂依允,收拾行装,随船至苏府署内。夫人太夫人喜极,小公子一见如同旧识,极相亲爱,小心抚抱。
约有年余,其时奉督院传苏府赴江宁会审。葛老偶一日,在署内把小公子出大恭,旁边突出一狗来吃粪。葛老未曾防闲,狗竟一口将小公子肾囊吞下,公子即时疼死。夫人哭得死而复苏,急呼家丁:“将狗立刻打死。将葛老送狱,候老爷回署发落。”葛老至狱,仰天大哭道:“二年前东关落水时,即知苏狱是我尽命之处,又何能活?”因于是晚自缢狱内。
苏府回署,悲叹不已,方悟诸事皆是前生积业注定,各有来因,俱非人力可以逃避也。
第四十种 出死期
世人每多惜财,不肯施济积德。殊不知,大限到来,财可能带去否?安得神人预示死期指点而延促寿耶?早速省悟,勿再昏迷。
或有说我这出死期之事,乃是造语以劝世的。若有此意者,真大没见识之人也。试看从古至今,夭促因积德而至长寿者极多,又有该长寿因损德而致夭亡者亦复不少,载不胜载。即如裴度面上,螣蛇锁口,不独夭寿,且主饿死。只因还带一事,短命改为长命,复又贵登宰相,死期岂不可出乎?袁了凡因积德而延寿命,死期岂不可出乎?大数虽已注定,转移权柄在人。凡心中若起善念,当愈进于善;若起不善之念,即时消除。世上出劫长寿之法,无过于此。况钱广生系现在实事,又何疑乎?
顺治末年,小东门有个钱广生,开茶叶铺。每年从霍山等处置茶叶,贩与各铺零卖。为人性极刻薄,积得现银五、六千两。他生得相貌胖厚魁梧,皆以大富翁称之。
其时有个相士,名唤“余鬼眼”,生得两目碧绿。自淮上来,寓在府东旌忠寺内。风鉴决断如神,远近趋教者极多。广生自己倚着相貌甚好,亦备赀往看。到了寺寓,只见先有一人在内谈相,乃是平昔识认的赵朋友,见礼坐下。只得相士向赵友愁眉说道:“尊相生得头皮宽厚,山根高直,原是福寿之相。但嫌黑气侵入天庭,不知目今做了何等坏事?只在一月内,寿数难逃,且主凶死。”其人大恼而去。
随挨这广生即向前请教。相士将相貌细细观看,道:“尊相身体敦厚,准头丰大,一生积财富余。只是人中短缩,两眼露神,更加面皮虚薄。诀云:‘面皮虚薄,虽人中长而寿亦亏。’又云:‘面皮急如鼓,寿只三十五。’请问多大年纪?”广生答道:“今年正是三十五岁。”相士又道:“莫怪我直说,寿算只在百日内归天,身后之事,须要早为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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