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将解馆,先生升座,诸子侍位。一一验功毕,浩然叹曰:百岁光阴能有几何?夏禹所以惜寸阴,陶侃所以惜分阴者,正以流光易逝,迅速而不可留也。生等已经半世有余,试回头一想,又宁有几时哉?况后此年华,更不啻西山之日,朝阳之露,最易没而易散者也。吾为生等虑之,不知生等亦曾惕惕乎危惧焉否?而且人生斯世,不曾修炼得色身上精气神充满具足,其间风寒湿热之淫气难保不入其身,岁星凶暴之恶曜不能不侵其体,人到晚年时节,所以疾病时多、安康时少也。生等思之,危乎不危?若使不闻正法,不遇奇缘,斯亦无可如何耳。尔等已闻正法,俱透彻根源,了无疑意,何至今日犹不整顿精神,无论行止坐卧,时时加一了照之心,使此心不稍走作耶?此个了照大属难事,吾亦不怪,然俯首即是,不假于人,不须用力,又何惮而不常常提撕唤醒也?吾今再三告诫生等,各宜勉旃。如忽焉一病,欲坐不能,欲卧不得,如某生其人,可借观矣。生等果能于平安之日作一疾病时想,自不肯轻易放过。
师言至此,不禁泪落。众请其故。
先生曰:曩者新开道德之场,日授精微之蕴,原欲及门诸子悉由粗入细,自浅企深,直达天人之奥,解脱生死之门,岂非吾所甚乐?无如大道玄微,仙阶甚远,非有根基者不能直下承担,非有功德者不能了然醒悟,所以古今来迷之者多,悟之者少也。即有机缘凑合,偶尔遭逢,亦似乎力果心精,知真行挚,而究之执德不宏,信道不笃,不免魔障为累,退缩不前,初勤而继怠,始合而终离也。吾教尔等有年,尔等从吾师有日,今夜将此因缘道破,尔等须急力造成,切勿再迷再误,堕落于万丈火坑中,而无有出头之期可也。夫大道倡明,原关天地运会,非可常常遭逢。故如来降生,自谓“吾以大事因缘下界。”试思天地间,除却大道一事,孰有大于此者乎?愿尔弟子开大智慧,具大力量,发大慈悲,行大方便,一以肩担大道为务。不但酒色财气与一切富贵功名,一毫染著不得,即功满人寰、德周沙界,亦须一空所有。盖本来物事,修而炼之,可以了生死,脱凡笼;若聪明才智与百工技艺,极其尽变,皆是身外之物,挡不得生死,抵不倒轮回,不惟于我无干,且心系于此,神牵于此,适为我害道种子。生等不可不知也。东方发白,吾将起程,有诗数首,生其敬听:
一、一瓶一钵作生涯,踏破乾坤不为家。玉笛吹开千里月,瑶笙度去万重霞。
八卦炉中烧大药,九层台上炼丹砂。何人了彻神仙诀,准与清风送日华。
二、八卦炉中火焰飞,神仙隐隐炼玄微。黄芽遍地群生育,白雪漫空万物归。
直向虚无寻密谛,端从元始辨真机。空明洞达浑忘我,落点根源识者希。
三、子规日夜费婆娑,不转年华可奈何。春去秋来如逝水,毋将岁月自蹉跎。
低头即见哲人心,水月镜花不易寻。当下扫除方寸地,空中色相自长临。
二十九
先生吟诗毕,忽有弟子跪而请曰:弟子侍教有年,稍知大义。奈何天下苍生昏昏罔罔,长迷不悟,祈师一并普度。
先生曰:人生坏事,莫如财色。交朋接友,更要选择。吾今道破,各宜体贴。窈窕原属好逑,色又何可偏废?乃自有好色狂徒,贪花浪子,朝夕流连欲海,不数年而精枯气弱,力倦神疲,抱病在床,呻吟万状,回想当年迷恋花柳,自诩此生风流,那知粉面油头才是杀人利刃,至今奄奄残喘,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父母见之而心伤,妻子观之而泣下,那时才悔,亦云晚矣。可见天下快心之处,即疚心之处;得意之端,即失意之端。凡事皆然,岂独色欲哉?纵不至病,而他人妇女被尔勾引,入尔迷魂,上而爹妈含羞,下而子孙结怨。杀人三世,罪恶弥天,还有眼前活报,妻女酬偿,儿孙灭绝。生前之报应难逃,死后之冥刑不贷,其惨有不可胜言者。诸子诸子,苍生苍生,难学柳下惠之坐怀不乱,宁为鲁仲达之闭户不容也。贫富主之在天,得失原来有命。各宜安分守己,听诸自然。不但非分之财不可幸邀,即属应得之货亦从宽取。如此人情胥洽,到处皆安。又况刻薄必生败子,吝啬应产骄男。一旦魄散魂飞,何曾带去半点?吾见前人创业,后嗣败家,不几年而片瓦无存,子孙落寞,还做出许多丑事来。言念其此,与其贪财而失德,何如散财而积福乎?纵说家不甚大,只要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一团和睦,虽困苦亦有余欢,较之饶裕而衅墙相斗者,不诚高出万万倍耶?论上天之财,原看斯人之善恶。如人善而受贫,实以偿前生之孽,孽尽而福来;若人恶而得富,聊以报前世之功,功亡则殃至。如此看破,富有何加,贫又何损?自有无形之良贵,不假外求者。试观当日孔颜穷苦亦所不免,然而庙貌巍峨,子孙显达,至今昭著人寰者不少。自此一想,志气自大,胆量自雄,区区财物何足为吾身累哉?至若交游一事,最宜小心。古有因友善而成德,亦有因友恶而败名者。人生事功德业,学问文章,全赖友朋为之羽翼。若泛爱众人,广交天下,不别妍媸,盖称莫逆,吾知习俗移人,贤者不免,而况未必贤乎?其在上等之人,宽厚和平,大有包容度量,无论屑小匪人,盖叨恩宇下,就使赋性残忍,亦默化而潜消,如魏延之遇孔明是也。下此德不足以服人,才不足以御众,宁学伯夷清高,勿学柳下谦和,以免他时受害。如党人之禁,清流之祸,皆缘不择交所致也。由此想来,直到后来识悔,不如当前慎交。孔子云:“友必如己。”子夏曰:“不可者拒。”其信然欤?不然,日与小人相征逐,非特正人见之不雅,即自顾亦觉怀惭焉。
三十
师言至此,有一老生近前禀曰:自今一别,不知相会何时。但恐弟子等旧疾复作,为之奈何?祈师再度金针。
先生不禁为之歌曰:吾不愿生长惺惺,吾但愿生长昏昏。归命莲台上,洗心玉井旁。似睡而非睡,如醒又未醒。保守玄关窍,大开解脱门。如痴又如醉,无见又无闻。如此养生,自然长生。大道岂有奇异?只在遏欲以存诚。此即丹道,此即神仙修炼之根。尔生尔生,听我诀言:打破迷津,切莫为身家谋衣食,朝也担心,暮也担心,瞽起眼睛,一夜想到天明。如此耗散元神,不怕你勤修苦炼,不过霎时片刻又散倾。试观世上学道人,大半多是愚蠢汉,不会打算,不会思存,只有昏而又昏,不知有富贵,不知有功名。吾爱生,性愚蠢,差堪与曾子顔氏共比伦。真是入道种子,何不听天安命?素乎富贵贫贱,患难与生死,无时不自在,无事不尊荣。此个乐常在,大道即此成。尔生尔生,急急修积,养成羽翼,自然身轻足健,飞腾上玉京。那时节,才知吾道不害人,才知你今不虚生。叮咛兮复叮咛,好好修养,保尔灵明;好好修养,保尔灵明。
三十一
言已作别,弟子依依不舍,送十余里许,见一古庙。师曰:此间暂驻,吾有要言。刚入门首,见左厢内有无数老叟在此饮酒。师徒即于右厢坐定,将全工一叙。
先生曰:吾示炼矿成金,始从凡身中炼出一点清气来,犹矿中用红炉火煅炼出真金一样。继而再煅再炼,以烹以镕,直至炉火纯青,矿尽金纯,方成灵剑,始变黍珠。然犹未尽其妙也,必于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直到铅尽汞干,珠灵丹熟,乃成一龙虎上丹。然而道人不可就此止步也。若以为得,意止而不前,只成得一位散仙,不曾成得历亿千万浩劫、经千万盘古而不坏之金仙,犹有生灭轮回,未到极顶。惟有将所得之灵通一齐贬向无生国里,由是收敛神光,销归祖窍,一切不染,寂灭久之,神光满穴,阳焰腾空,内窍外窍,窍窍光明,如百千灯照耀一室,而人与物莫不照耀于神光之中矣。但犹未能塞天地而贯古今,以及无边世界。复晦迹敛神,韬光静养,则神光自化为舍利,包罗天地,照彻古今,与三千大千世界无不光光相映,复从三千大千世界放无量毫光,直贯注于极乐世界,与诸圣贤、如来相会,始尽神仙分量。虽然,自太上而下,少有修道造至此者。吾有感于诸子与天下后世之学士将来有成大觉金仙,因将大道之无穷者略为之记,无非欲尔诸子不拘一隅,不限一所,以为修务,扩宽大量,存玄远心,庶几可与太上并驾焉。
言毕,突有老叟数人从旁请曰:老夫窃听良久,先生所讲,真换骨丹也。吾侪老迈,岂敢语此?但要如何修积,然后可求子得富?师曰:体《文昌帝君阴骘文》行去,求子得子,求富得富。老叟曰:未知其文若何?师曰:吾幼年曾爱其文雅俗,今犹能记忆,吾为尔等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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