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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 作者:佚名

日期:2020-08-21
摘要:朱工部同众官观看良久,吓得目瞪口呆,道:“本院只道是淮水泛溢,与黄河堤坏相同,似此汹涌,何策能治?”众官你我相视,嘿然无言。又见东北上涛浪卷起,互相冲击,有数十丈高。朱公道:“这是何处?”泗州知州上前禀道:“这是淮、黄合流之所,两边浑水中间一线分开,原不相杂。如今淮水势大,冲动黄河浊水,故冲起浪来相击。”朱公道:“似此如之奈何!”众官道:“大人且请回衙门再议。”
高功发毕文书,请忠贤到方丈内用午斋毕。同田尔耕在庙闲步,见昔年光景宛然在目,想道:“我当初在此与死为邻,若非陈元朗师父,怎有此日?我今富贵了,到此却不见他,难道他是死了?”睹物伤心,忍不住凄然泪下。又不好哭,又*"不住泪,只得暗暗拭干,没情没绪的回来。睡了一刻,又起来,叫小内侍唤一个老年的道士来。那道士不知为甚事,战兢兢的跪下。忠贤道:“不要害怕,我问你,这庙中曾有个陈元朗的,怎么不见?”那道士回道:“那是小道的师兄,他于二十年前同个云游僧家往青城山朝峨嵋,至今未回。”忠贤道:“他俗家有人么?”道士道:“他俗家没人了。”忠贤叹息不已。
三日醮事已完,忠贤分付知州拨腴田十顷,为庙中香火。每一个道士给度牒一张。分付:“如换住持,不许妄举匪类,须择有德行者当之。于庙傍空地上建陈元朗生祠,亦拨田三顷,以供香火祭礼,我自着人来住持。”知州一一答应钦遵。
忠贤正料理起身,只见一个小黄门气吁吁地下马入内。叩了头,走向忠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忠贤传令,即刻起马,兼程而回。正是:“洪恩未报先违愿,片语传来又恼人。
毕竟不知传来甚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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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侯秋鸿忠言劝主崔呈秀避祸为儿词曰:万事转头空,何似人生一梦中。蚁附蝇趋终是幻,匆匆,枉向人前独逞雄。
何必叹飘蓬,祸福难逃塞上翁。狐媚狼贪常碌碌,烘烘,羞恶良心却自蒙。
话说魏忠贤因醮事已毕,正欲起身,只见小内侍飞马而来,向耳边说道:“客太太被中宫娘娘赶出宫去了。”忠贤惊问道:“为甚事?”小内侍道:“因皇上前日在西宫玩耍,一时要往中宫去,客太太说:‘中宫娘娘有恙未痊。’皇上道:‘既有恙,你可去看看。’客太太领旨去问安,回过了皇上。谁知次日退朝,驾幸中宫,娘娘好好的出来迎接。皇上问道:‘闻你有恙,朕来看你,可曾服药?’娘娘道:‘不曾有甚玻’皇上道:‘昨日朕要来你宫中,客巴巴说你有恙,朕后差了他来看你的。’娘娘道:‘他并没有来。’皇上说:‘如此说,竟是他的谎了,既欺了朕,就该处他。’皇上在中宫宿了两夜,第三日到李娘娘宫中去了,中宫娘娘即宣了客太太进宫,问道:‘我有何病,你就欺瞒皇上?皇上着你来看我,你不来,又说谎。当日太祖爷铁牌上镌着道:“宫人说谎着斩。”你今期瞒皇上,就该死。诅咒我也该死,说慌也该死,随你拣那一件认去。’客太太无言可答,只是叩头求饶。娘娘道:‘且看圣上之面,姑饶一死,逐出宫去。’即刻着四个内宫押着出去,不许停留。客太太用了钱,才得见皇上。皇上道:‘你本不该说谎,娘娘若不处分,那法度何在?既叫你出去,这还是从轻,朕也不好挠他的法。你且出去,等娘娘气消一消,朕再来召你。’客太太忍着气回家去了。故此孩子星夜来报爷知道。”
忠贤听了,分付即刻起身,兼程回京,百官迎接一概不见,竟回私宅。内外官员都来问安,也一概免见。忙换了便服,走到侯家。秋鸿迎接,忠贤问道:“太太在那里?不要恼坏了。”秋鸿道:“没得扯淡,恼甚的,来家好不快活,日高三丈,此刻还未起哩。在宫里起早睡晚的,有甚么好处?你去烧香,带了甚么人事来送我的?”忠贤道:“可怜那是个甚么地方,还有物事送人?”秋鸿道:“你从毛厕上过也要拾块干屎的人,难道地方官就没有物事送你的?好一个清廉不爱钱的魏公公,专一会撇清。”忠贤道:“有!有!有!那里出得好煤炭,送几担与你搽脸。”秋鸿道:“那是你这老花子,在那里讨饭时擦惯了脸的。”忠贤道:“我把你这油嘴臊根,还是这样出口伤人。”赶上来打他。秋鸿笑着跑进房去,忠贤赶上一把按住道:“我不看世界面上,就一下子弄杀你才好。”秋鸿道:“这才像个皇帝的管家,学了句大话儿来吓人。你只好说得,行不得。”二人闹了一会。忠贤道:“趁着月儿没有起来,吵他吵去。”秋鸿道:’他在后头■里睡着哩。”二人携着手往后面走,过一重小门,见一带长廊,秋鸿道:“从这小廊转弯进去就是了,你自去罢,我去办早饭来你吃。”说着去了。
忠贤转过回廊,见一座小小园亭甚是精致,但见:香径细攒文石,露台巧簇花砖。前临小沼后幽岩,洞壑玲珑奇险。
百卉时摇翠色,群花妖艳栏边。五楼十阁接巫天,绝胜上林池馆。
朝南三间小厅,后面一座花楼,许多斜廊、曲槛、月榭、花台,十分幽雅。正是:画栋巧缕人物,危楼尽饰沉香。花梨作栋紫檀梁,檐幕铜丝细网。
绿绮裁窗映翠,金铺钉户流黄。石脂泥壁暗生光,不下骊山雄壮。
从花楼下一道斜廊东去,才是一座卷,面前小山拳石,盆景花木,见许多丫环在廊下梳头刺绣,或依栏看花,或共相戏耍,一个个都是:眉蹙巫山攻黛,眼横汉水秋波。齿编欠玉莹如何,唇吐樱桃一颗。
鬓轻云冉冉,脸妍莲萼猗猗。翠翘绿绮共轻蛾,燕赵选来婀娜。
那众丫环见忠贤进来,都站立两旁,有两个即走进去报信。忠贤道:“太太起来了没有?丫环道:“还末起来哩。”刚走到■前,丫环出来道:“请老爷坐,太太才起来。”忠贤看那■内,摆列的古玩书画,无一不精,但只见:囊里琴纹蛇腹,匣中剑隐龙文。商彝翠色列苔茵,周鼎朱砂红晕。
逸少草书韵绝,虎头小景怡人。哥窑百定列鱼鳞,汉篆秦碑遒劲。
忠贤闲看了一回,欣羡不已。等得心焦,不见印月出来,只得走进他卧房。只见他房中摆得更十分精致:箪密金纹巧织,枕温宝玉镶成。水晶光浸一壶冰,七尺珊瑚红映。
屏列玻璃色净,榻镶玳瑁光莹。锦衾绣幕耀光明,玉笋金钩双控。
进得房,只见印月初起,在大理石榻上裹脚。忠贤与他并肩而坐,问他出宫之故。但见他:眉压宿酲含翠,腮边枕印凝红。宝钩斜溜鬓云,渺渺秋波懒送。
软抹酥胸,半蝤蛴,钮扣微松。梨花带露倚春风,似怯晓寒犹重。
印月未曾开言,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忠贤道:“你莫恼,等我代你出气。”印月道:“你说的好大语!是他说的,天下只有他大,他是个国母娘娘,要我们早上死,谁敢留到晚?连皇爷也不在他心上。我们纵大,杀了无非是个奴才!今日处了我,明月就要轮到你了,你还说代我出气!”忠贤道:“皇上也该有些主意,有事说罢了,怎么就叫你出来?”印月道:“皇爷的心都是他引偏了,一连在他宫中过了两夜,不知怎的撮哄,自然两个人说同了,次早才叫我出来的。”忠贤道:“你休谎我,任凭怎样也要代你出这口气。”印月把手向他脸上一抹道:“不羞,你弄得他过?”忠贤道:“弄不得他,难道他爷老子也处不得!”印月道:”皇爷的耳根子又软,岂不护他丈人?你代我将就些罢,莫要惹火烧身。只是我不进去就罢了。”忠贤又温存他一会,代他揩干了眼泪。丫头捧上茶来,忠贤拿了一杯,送到他嘴边。印月吃了两口。
只见秋鸿进来道:“日已中了,吃早饭罢。”忠贤道:“我也饿了,今日还未曾有点水下肚哩。”秋鸿道:“想是害噎食病吃不下去,不然为甚么这时候还未吃饮食?”忠贤道:“我连夜来到家即来了,那里还记得饿?”秋鸿忙叫丫头拿妆盒来,与印月梳头。印月起身略通了通头,洗了脸,穿上衣服。丫头收去梳盒。忠贤对那丫头道:“借耳爬子用用。”丫头向梳盒内寻了一会道:“太太的耳爬子不在梳盒里。”印月道:“汗巾子上有,在床上哩。”丫头便去揭开帐子,向枕边拿汗巾。
忠贤在帐缝中见被中有些动,像有人在内的,便走起来把帐子揭开,只见红衾被内有个人睡着。忠贤将被揭开,只见个后生,浑身洁白,如粉妆玉琢的一般,约有十六七岁的年貌。忠贤道:“好快活!”说着便睡上床去,摸摸他。只道是个小内侍,及摸到前头,却是个有那话儿的。这小郎见他摸到前面,忙把两腿夹住,动也不敢动。秋鸿在旁掩口笑道:“不要罗唣,起来吃饭罢。”忠贤把那小郎拉起来,穿上衣服。下床来,脸都吓黄了,浑身抖战。忠贤道:“你不要害怕,快去梳洗了来一同吃饭。”小郎才去梳洗。印月站在廊下调鹦哥玩耍,未免有些羞涩。忠贤出来拉他一同进来,二人上坐,秋鸿也坐下,叫丫头摆饭。说不尽肴口精洁,只见:南国猩唇烧豹,北来熊掌驼蹄。水穷瑶柱海参肥,脍切银刀精细。
翅剪沙鱼两腋,髓分白凤双丝。鸡松鹿腿不为奇,说甚燕窝鲟嘴。
秋鸿用金杯斟酒,三人共饮。
那小郎梳洗毕了,来见忠贤,叩下头去。忠贤忙拉他起来道:“你是太太的人,不要行这个礼,好生服侍太太。”再细看他,果然生得标致,只见他:的的眸凝秋水,猗猗脸衬娇莲。柳眉皓齿态妖妍,万种风流堪羡。
冠玉美如女子,汉宫不数延年。梨花风格自天然,阵阵口脂香遍。
忠贤叫他坐在印月肩下,那小郎未免有些悚惧不安之状。印月亦有羞涩之态。只有秋鸿在旁嘻嘻哈哈的斗嘴玩耍,对忠贤道:“你说娘的珠子当在涿州,你去烧香,没人事送他罢了,怎么他的珠子也不赎来与他?”忠贤道:“一者年远,二者也不记得当在谁家。”秋鸿道:“你是张家湾的骡子不打车,好自在性儿,终不然就罢了么?”印月道:“你可是枉费唇舌,他如今尊贵了,那里还用得着人,有心肠来记这样事!”忠贤笑着,把手拍拍那小郎道:“有了这样个美人儿,还用别人做甚么?”这一句话把个印月说急了,红着脸起身。忠贤也自觉言语太讪,便打了个淡哈哈,起身走到房中,向印月道:“咱权别了,再来看你。”印月也不理他。秋鸿送他出来,忠贤道:“我斗他耍子,他就认起真来了。”秋鸿道:呆哥儿,我对你这寡醋少吃吃罢。”忠贤相别上轿去了。
秋鸿回到里面,见印月手托着香腮,恹恹地闷坐。秋鸿便坐了,劝道:“娘不要恼。”印月道:“都是你风张倒致的,惹的他嘴里胡言乱语的。”秋鸿道:“我还有句话要对娘说,若不中听,娘不要恼。”印月道:“你自来,那句话儿我不听的?”秋鸿道:“古人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又道:‘识时务者呼为俊杰。’我娘儿两个好好的在家,何等快活?只为他来我家,费了许多唇舌,受了许多气,后来被爹爹撞见,他往京中来,约他到外婆家相会,你看他这负心的可去不去,代累我们吃尽了苦,才得到这地位。他如今这泼天的富贵,盖世的威权,也总是娘带牵他的。如今一切事都要娘在皇爷面前调停,娘的一个珠子他就不记得赎了来,他还说他有掀天的手段,难道这样一个珠子就找不着的?即此就可见他的心了!娘在宫里起早睡晚,担惊受怕的,他在外边狐假虎威,渐渐的事做得不好了。娘在内里倚着皇爷的恩宠,如今皇爷比不得小时离不得娘,他上有三宫六院,下有嫔妃彩女,上下几千人,眼睁睁看着,不知怎么妒忌娘哩,娘一个人怎么弄得过这些人?况皇爷少年的心性,又拿不定,倘或一朝有些破绽,虽无大患,却也没趣味。就是前日中宫叫娘出来,皇爷若要留娘何难,毕竟他夫妻情分上不肯违拗。他老魏说代娘出气,那都是浑话,中宫是个主母,他一个家奴,能奈何得他么?娘在外边何等快活,又封了二品夫人,哥儿又是禁卫大臣,锦衣玉食,受皇家的恩宠,歌音舞女,高堂大夏,那一个官儿不奉承你。若到里面去,未免到要做小伏低,撑前伺后的。虽然皇爷宠爱,不如家中行乐的长远。据我说,只是不进去的好。切不可听老魏啜哄,明日做出坏事来,还要连累娘也不得干净。”印月听这一夕话,也不言语,只略点点头而已。这才是:侃侃良言金石同,如何徒说不能从。
当年若肯将身退,安得身靡奸党中。
且说魏忠贤一路回来,心中懊悔不已,因一时不存神,言语激恼了印月,遂不进去。次日,李永贞、刘若愚等俱来参见。永贞道:“涿州泰山庙住持来谢,说本州已拨了田给他领了。”忠贤道:“叫他进来。”道士进来,叩了头跪下。忠贤道:“前日多劳你们,本庙仍着你做住持,陈师祠我迟日就有人来侍奉香火。”道士领命叩谢而去。忠贤就叫李永贞行文到蓟州去,取城隍庙道士元照来京听用。
永贞佥了文书,着个校尉到蓟州,下了文书。知州出票传元照。那元照自师傅死后,家业渐凋。是日见了差人来叫,只是拆措些酒钱,与他同到州里来。知州见了道:“奉东厂魏爷的钧旨来叫你。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早来同去。”元照听见东厂叫他,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知州道:“你不要怕,必不难为你。”叫原差同他回庙收拾,次早知州当堂交与,校尉带了出来,向他要钱。元照本无甚家私,此刻又无处供贷,只得把住房典出五十两银子来,将四十两送与校尉,留十两为路上盘费。他一个师叔对他道:“俗话说得好:‘朝里无人莫做官’,你到京师举目无亲,没人照应,我想这里的崔呈秀老爷现在京做官,你去求他家封家书,去请他照看你一二。况他平日也曾与你相好,有封书子去,也好歹有些照应。”元照道:“甚是。”遂拉了他师叔并两三个相好的道士,来到崔家。正值崔公子送客出来,众道士上前施托,将求书之事说知。崔公子道:“好,我正要寄信去,苦无的人。诸位请进来少坐,我就写来奉托。”众人到厅坐下,茶毕,崔公子拿了家书出来,道:“拜烦到京,就送与家君。内中有两件紧要事,立等回信的。”众道士作揖相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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