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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花丛》清·姑苏痴情士笔

日期:2020-10-08
摘要:说话明朝弘治年间,南京应天府上元县有一官家子弟,姓庞名国俊,字文英。其父刺史公,名栋,号良材。伊家世拥簪缨,原系苏川府当熟人,年已逾艾,止生一男一女。男即国俊,年十四岁。女名娇莲,十叁岁。
  闹花丛
  清·姑苏痴情士笔
  第一回  看金榜天赐良缘 抛情友诱入佳境
  第二回  赴佳期两下情浓 谐伉俪一场欢喜
  第叁回  梅香园内破花心 安童堂前遗春谱
  第四回  闹街头媒婆争娶 病闺中小姐相思
  第五回  表姊弟拜寿勾情 亲姑嫂贺喜被奸
  第六回  新郎邀欢酬娇妻 书生受侮效鸾凤
  第七回  假医生将诗挑病 瞽卜士开口禳星
  第八回  天表拿奸鸣枉法 学宪观句判联姻
  第九回  恨前仇纠党雪耻 苦读书独立登科
  第十回  长安捷报状元郎 金陵锦衣归故里
  第十一回  假满还朝携众妾 难逢前途仗一仙
  第十二回  历久言尊富贵足 阅尽尘埃仙境高
  新镌小说闹花丛卷之一
  第一回  看金榜天赐良缘 抛情友诱入佳境
  诗曰:
  刘郎慢道入天台,处处桃花绕洞栽;
  贾午墙高香可窃,巫山云杏梦偏来。
  诗因写意凭衷诉,户为寻欢待月开;
  多少风流说不尽,偶编新语莫疑猜。
  说话明朝弘治年间,南京应天府上元县有一官家子弟,姓庞名国俊,字文英。其父刺史公,名栋,号良材。伊家世拥簪缨,原系苏川府当熟人,年已逾艾,止生一男一女。男即国俊,年十四岁。女名娇莲,十叁岁。
  文英赋性聪明,凡所读之书,过目成诵。十二岁时,不但时文捉事立就,兼之诗词歌赋,下笔成章。亲眷朋友,谁不羡服他,父亲十分欢喜,以为吾家千里驹。
  是年,文英十四岁,适遇宗师岁考,先行文县考,文英入场赴考。是时,知县是个少年科甲,原籍嘉兴人,到了试期,入场出题甚晏。文英研墨濡毫,略不思,头刻做完,日色未斜便去交卷。
  县尊看他貌美年少,文机敏捷,定要当堂面教。取卷展开细看,就啧啧称赞道:“文词冠冕,笔致秀丽,本县句当首荐。”遂取第一名送府,府又取第二名送道。喜得文英志高意满。
  过了几日,又是宗师考。则文英进场做得两篇文字,如锦绣一般。候至发案,竟取第一名进了学。到簪花这日,一路迎来。只因人物标致,年纪又小,所以男妇大小无不拥挤观看,便有豪门嘻成许多来说媒的。
  他自恃才貌双全,要娶一个绝色的妻房,只是憎长嫌短,不肯轻允,他父亲也只得听他。不料十五岁上,庞刺史染病身故,居官清正,遗产甚微。幸有母亲李氏主持家务,遂勉文英苦志攻书。若无正事,闭户不出。就有那同进学的朋友,见他父亲去世,哄诱他去做歹事的纷纷而来。
  只因李氏治家严肃,不敢入队,止与同窗两个密友,一个名张子将,一个名任伯衢,朝夕伴读。那二子虽是肯读书,说到才貌二字,如何及得文英,偏是髭须满颊,黑面黄麻。
  有时在街坊上同步,那些妇女看见张、任,无不掩面而笑,以为锺馗现世,及看文英,无不眼光四射,以为仙子临凡。不要说男子中没有这样俊俏,就是妇女中也寻不出这般丰姿,恨不得一口水吞在肚里去。那文英仪表生得:
  身躯娜,态度娉婷。
  鼻倚琼瑶,眸含秋水。
  眉不描而自绿,唇不抹而凝朱。
  生成秀发尽堪盘,云髻一窝天与。
  娇姿最可爱,桃花两颊,假使试舞袖子,吴窝也应倾国。
  抑或曳长裾子,汉殿定室专房。
  红锦当中方有风流戏窟,白绫袜底何须随步金莲。
  正所谓杨柳春柔萦别绪,芙蓉秋艳妒娇娃。
  又道是,谩夸洛水中宾梦,直抵巫山一段云。
  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文英已是十七岁了尚未婚聘。这年适当大比,文英服制虽满,奈科试已过。时值中秋,是夜天清月皎,文英正欲与嫦娥作伴,因母先寝,只得归房。怎常那月光照人,俟至更馀,方睡去,梦见有一神人,头戴唐巾,身骑白骡,云是梓潼帝君,枉梦与文英道:“汝勤心读书,上帝不负汝,日后鼎甲成名,汝婚是良偶,该在看金榜之日。汝宜留意。”醒来乃是一梦。
  及到了八月尽头,是日,文英闷坐无聊,忽听见外面人声沸腾,便记起中秋之梦,对张、任二人道:“今日是寅日,想是放榜之期,我们可往外边观看。”
  张、任二人道:“好!好!”
  叁个一齐出门,转到闹市榜亭之下,看完了榜,张、任二人道:“此地已是布政衙门,何不随队登堂看一看宴,也是一场乐事。”竟由大门进去,看完了宴,便出大门之外。
  只见看迎举人的男女,簇肩擦背,推来推去,都说道:“今科迎举人自然盛的。”
  你道今科为何更盛?是奉朝廷恩诏,广额各省举人额数,所以看的人越多。
  文英正在徘徊看玩,忽听人人喧嚷道:“站开!站开!举人来了!”
  听得鼓乐喧天,拥挤而来。但见旗振绮绕,笙管接续。那些新举人,也有骑马的,也有乘轿的,扬扬得意之状,不可言尽。都是亮闪娴的金花,簇新的蓝袍,二名一名序次而来。正是:
  折桂子兢赴鹿呜宴,解元郎喜争及第先。
  叁人正看得高兴,只见两边竹内女人,生得十分娇艳,推起竹,露出半身伸头张望,却不看那些举人,倒把眼睛一瞬一瞬都注在文英面上。有词为证:
  两缝细姐纤玉,双眸堪比寒晶。瞳人黑白太分明,光焰常流不定。遇见女子似白,一逢男儿偏青。常嫌阮藕欠多情,不作红颜水镜。
  那些女人就思量在眼角上递了情书,凡是楼头上的互相指搠,有说文英标致可爱,有说张、任视陋可憎,各人议论不绝。时已下午,天色将晚,看举人的亦渐渐去了。文英叁人尚站在一家门楼之下,正在闲絮,只见里面有个美艳女子,年纪约有二八,端坐内,又有一小青衣女,轻移莲步,娉娉婷婷,乃向文英凝眸遥望,把那纤纤玉手相招。有诗一绝为证:
  面如冠玉体含香,能乱闺中少妇肠;
  邂逅相逢情自热,纤纤玉筝岂容藏。
  文英平日闭户读书,何曾亲见女色?今日一见,不觉神魂飘荡。尾在女子门首,见那青衣女子依旧半身露出,又把一双脚儿故意跨门限露出,那小脚尖尖约有叁寸长。文英此时,恨不能即时走进去,便立住对看。只有张、任两人闪在侧边,忍笑不住。
  忽见内坐的美女,把那青衣女连声呼唤,霎时间一齐都进去了。文英恋恋不舍,却见张、任二人在旁就如眼中钉一般,遂心生一计,对二人道:“小弟出恭甚急,二兄请先行几步,小弟即当赶上同行。”
  两个只得先走,等待多时,竟不见至。心下殊觉疑虑,及至转来寻觅,又不见影。谁料文英抛了二友,即便挨了进门。刚欲步入中厅,听得门左有一大汉,絮絮叨叨的从旁走出,吓得文英魂不附体,蹲在花苔石畔待了一会,方敢立起身来。
  想道:“今既来到此,终不然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又转念要回家,无奈重门锁闭,不能出去。
  此时日影沉西,天色已黑,忽闻厅侧有人低声唤道:“这里来!”
  文英视之,看见一女子,即是日间跟随那女子的青衣女,手提一灯,唤他进去。
  他使随身过来。弯弯曲曲引到一座大园内,花厅数橡上悬一匾,名曰:“桃源佳境。”
  望见一女子坐在石条上背面而坐,见了文英满面通红,欲前又却。文英竟老着脸向前一揖,低低问道:“邂逅多承贤卿见爱,启闻上姓芳名,谁氏宝眷,莫不是月里嫦娥下凡么?”
  这女子听说,便低头娇声答道:“妾名玉蓉,乃戊午科刘状元之女,不幸先君早已去世,上有母亲王氏、二叔刘天表在家,敢问郎君尊姓贵名,家居何处,曾有室不?”
  文英道:“小生姓庞,名国俊,字文英。先父名栋,号良材,也曾做到刺史。敝居即在城内县治南首。今年十七岁,尚未授室,今日得与小姐相会,实是叁生之幸。”
  且说小姐,年虽十六,性颇贞贤,然自十岁便能吟咏。每值刺绣工饮以至晓花欲开,夕月正佳之际,时时攒眉不语,若有所思。其意欲得个有才有貌的儿郎,以作终身佳偶。
  不料遇着文英逼联姻契,故说道:“今妾重郎人品,顿涉私会,虽庸贱之躯,自知非匹。然郎年十七,妾年十六,鄙陋之私,愿侍思栉。”
  文英笑道:“只是斗转星移,玉漏易过,深怜良会之难,何不为欢此夜。”
  遂近前搂抱,将手去摸那人人爱的东西。文英摸着这好东西,十分火动,暗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便动手动脚要侮弄起来。小姐急以双手护住,勃然正色道:“妾黄花未开,心之所虑的是为终身大事,岂肯图顷刻之欢,以丧名节。常闻自媒非淑女之行,淫奔为贞士所羞,愿郎爱人以礼,勿萌此心,不然白首之叹,其能免乎!”
  文英道:“令夕之会,可谓宿缘非浅,苟有异心,身首异处!”
  那小姐蓦然惹起闺怨之情,遂吟一绝云:
  一赌清光思栽然,风流才子信翩翩;
  可惜夜长谁是伴,半轮月照一人眠。
  文英听罢,暗自夸奖道:“不意闺阁裙钗,有此佳咏,好一个才女的小姐。听他纫语娇声,犹胜新鸯巧啭,藻词秀润,还过绝藻初开。那诗中语句分明,默露春情,倒有九分见怜我庞生的意思。不免也吟一首回他。”遂吟云:
  天赋情根讵偶然,相逢那得不相怜;
  笑予恰似花边蝶,偷香窃玉待何年。
  是时小姐听罢,叹道:“好诗!好诗!非是饱学郎君,何能以诗自媒。”
  言未了,忽见一侍婢忙来报道:“夫人尚未睡着,问道小姐在那里,这时怎还不睡?”
  小姐正欲漫谈心曲。听见此话,仓惶无计,无奈只得进房而去。文英却闪在花荫之下,站了一会,小姐方出来,将条酒线汗巾内包一个玉鸳鸯,递与文英,示以不忘。
  又道:“九月中旬二叔叔往齐云山进香,妾欲于此人深相会,万勿以寒陋见却。”
  文英道:“承订佳期,请俟萧寺钟残,则小生至矣。”
  小姐令青衣女持灯送出后园。时已更馀,途中无人,走回家去,未知文英别后九月中旬得相践佳期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赴佳期两下情浓 谐伉俪一场欢喜
  诗曰:
  女貌郎才两相宜,从天分下好佳期;
  拨雨撩云真乐事,吟月咏风是良媒。
  襄王已悟阳台梦,巫女徒劳洛水悲;
  锦帐一宵春意满,不须钻穴隙相窥。
  且说庞文英到了自家门首,已是二更尽了。母亲李氏尚在中堂坐等,及见文英归来,李氏大恼道:“我做娘的,晚年所靠惟汝一人,汝乃以看榜为由,在外游戏,直至此时方回,使我倚门而望,怎生安心?”
  文英不敢实说,只得假托友人赵子舆款留不放,说罢,进房而睡。心上思想小姐不能合眼,直至天明,方睡去。睡到日中方醒,但见双眸倦开,语言恍惚,张、任二友见了,各取笑一回进书房去。
  文英自得了那个玉鸳鸯,心中大喜,就如珍宝一般收在锦襄之内。每到黄昏,取出来在灯下展玩。整日废寝忘食,一刻不能放下。
  叹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若娶得刘小姐那娇艳,便情愿朝夕焚香拜跪。”
  忽一日,揭开《西厢记》,见莺莺订张生的诗道: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文英看了,遂大笑道:“张君跳粉墙,至今传为风流美谈,我那刘小姐亦曾订我佳期,云是九月中旬,捱到此际,做一番佳会。”遂占七言诗一绝云:
  孤枕孤衾独奈何,几宵孤梦入姑苏;
  醒来怕对孤灯照,关得弧形分外孤。
  文英正朗朗吟诵,却被张子将听见了,道:“淫词艳曲,予所厌观,而况张生无耻苟合,尤非读书人所宜欣美。”
  文英道:“崔张之事千古乐闻,不谓仁兄亦执此迂腐之见,弟若做张生遇见莺莺,决不把他放过。曾有一个俚对,举以求教。”即念云:
  张拱游殿而赌崔奇缘奇遇。
  子将不假思索应声对道:
  许行衣褐而说神农异言异服。
  二人吟毕,各谴笑散去。到了九月十五,正是小姐相订之期。文英这日看见日光,恨不得日坠西山,到了天晚,月明星朗,饮酒半酣,踱出自家园门。过了花街柳巷,行到刘小姐后园门首,就是前吹送出来的去路。
  轻敲几下,里面果然有人出来,即青衣女名唤秋香。
  悄悄引进柴扉,秋香附耳说道:“今夜若非贱妾引你进来,怎得与我家的小姐相处!你休忘了我?”
  文英转身捧住,连连亲嘴道:“不待汝言,我已有心久矣!决不使汝作蒲团上人。”
  随步进花厅,看见小姐,便整衣向前深深一揖。小姐一时满面娇羞,闪身无地,只得答了一礼。
  文英笑笑道:“小姐,小生自则日俄闻佳咏,恍从叁岛传来。今亲芳容,疑向五云堕下。令人役梦劳魂,不知挨几朝夕?亦有怜余念否?”
  小姐低声答道:“君既锺情于妾,妾敢负念于君!但虽有附乔之意或无系足之因。奈何君知不弃,且随妾到那厢玩一玩花去。”
  文英笑道:“深蒙小姐垂爱,没世难忘。但名花虽好,终不如解语花。趁此园空人静,今日愿得与小姐一会阳台,铭心百岁。”
  小姐道:“妾便与君同好,芝兰共咏,但闺中老母户外,狂且一玷清名,有招物议。”
  文英道:“小姐说那里话,岂不闻柳梦梅与社丽娘、张君瑞与崔莺莺故事。先以两意相期,后得于飞百岁,至今传闻。况小生与小姐俱未婚姻,今日若使事露,老夫人必当自为婉转成婚,岂不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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