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二妃听到他说到花心动,快活三,不觉嘻嘻微笑起来。
玄宗道 :“力士之言有理,朕今日二美既具,正当取乐。
二妃休得争论 。”遂挽手携着二妃回官。
梅妃生性柔缓,后竟为杨妃所谮,迁于上阳宫中。
一日,玄宗闲步梅园,忽想起梅妃来,差高力士去探望。
力士领旨到上阳宫,只见梅妃正在那里伤感。力土连忙叩头。
梅妃道 :“高常侍,我自别圣驾以来,久无音问,今日甚事,有劳你来?”
力士道 :“圣上今日偶步梅园,十分思念娘娘,特着奴婢来探望 。” 梅妃闻言,便欣欣喜喜,问力士道 :“圣上着你来探望,终非弃我,你可为我叩谢皇恩,说我无日不望睹天颜,还祈皇恩始终无替 。”力士领命。随即回到梅园,将梅妃所言奏上。
玄宗闻言不觉嗟叹道 :“我岂遂忘汝耶?高力士,你可选梨园最快骏马,密召梅妃到翠华西阁相叙,不可迟误 。”力士应声而去。玄宗连声叫道 :“转来,你须悄地里去,不可使杨妃知道。“力士道 :“奴婢晓得 。”
便到梨园,选了一匹上等骏马,竟到东楼,见了梅妃。梅妃道 :“高常侍,你为何又来?”力士道 :“奴婢将娘娘之言,述与皇爷听了,皇爷浩叹道 :‘我岂忘汝 !’就令奴婢,选了上等骏马,密召娘娘到翠华西阁叙话 。”梅妃道 :“既是君王宠召,缘何暗地里来?”力士道 :“只恐杨娘娘得知,不是当耍 。”梅妃道 :“陛下为何怕着这个肥婢 。”力士道 :“娘娘快上马,皇爷等久了 。”梅妃便上马而来。到了厅前,玄宗抱下马来道 :“爱卿,我哪一日不想你来?“梅妃道 :“贱妾负罪,将谓永捐,不料又得复觐天颜 。”
玄宗就命宫女摆酒。食至数巡,梅妃斟上一杯,敬与玄宗道 :“陛下果终不弃贱妾,幸满饮此酒 。”玄宗吃了,也斟一杯,回赐梅妃。饮至半醉 ,玄宗双手捧着她面庞,细看道 :“妃子花容,略觉消瘦了些 。”梅妃道 :“如此情怀,怎免消瘦?”玄宗道:“瘦便瘦,却越觉清雅了 。梅妃笑道 :“只怕还是肥的好哩 。”玄宗也笑道 :“各有好处 。”又饮了几杯,便同梅妃进房,忽忽一睡,不觉失晓。杨妃在宫中,不见玄宗驾来,便问宫女念奴。念奴道 :“奴婢闻万岁着高力土,召梅娘娘,至翠华西阁 。”杨妃听了,忙自步到阁前。
惊得那些常侍飞报道 :“杨娘娘已到阁前,将如之何?”
玄宗披衣抱梅妃藏夹帐间。杨妃走到里面,见礼毕,问道 :“陛下 为何起得迟?”玄宗道 :“还是妃子来得早 。”
杨妃道 :“贱妾闻梅精在此,特此相望 。”玄宗道 :“她在东楼 。”杨妃道 :“今日宣来,同至温泉一乐 。”
玄宗只是看着左右,也不去回答她。
杨贵妃怒道 :“肴核狼藉,御榻下有妇人珠舄,枕旁有金钗翠钿,夜来何人侍陛下寝?酣睡至日出,还不视朝,是何体统,陛下可见群臣,妾在此阁,以俟驾回 。”
玄宗愧甚,拽衾向屏复睡道 :“今日有疾,不能视朝 。”
杨妃怒甚,将金钗翠钿掷于地,竟回私第。
不想小黄门见杨妃势急,恐生余事,步送梅妃回宫。玄宗见杨妃已去,欲与梅妃再图欣庆,却被黄门送去。大怒斩之,亲自拎起金钗翠钿包好,又将夷使所贡珍珠一斛,着永新领去,送往东楼。
梅妃问道 :“圣上着人送我归来,何弃我之深乎?”永新道 :“万岁非弃娘娘,恐怕杨娘娘性恶,所送黄门已斩讫矣。
“梅妃道 :“既然怜我,又怕这肥婢,岂非弃我也?原物俱已拜领,所赐珍珠不敢受。有诗一首,烦你进到御前道:妾非忤旨不受珍珠,恐怕杨妃闻知,又累圣上受气耳 。”
永新领命而出,半珍珠并诗献上。玄宗拆开一看,念道:柳叶蛾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玄宗览诗,怅然不乐,又喜其诗之妙,令乐府以新声度之,号一斛珠。杨妃既怀前恨,又知此事,逐日思量害她。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五章 玉鱼治疾
话说玄宗自翠华西阁,受了贵妃一场羞辱,并且语言讥讽,指桑骂槐,刺刺不休。玄宗知她妒性甚重,不敢和她计较,惟有低首认过,笑脸承顺,求其回意罢了。谁知贵妃盛怒之下,触动内火,竟至齿痛起来。
原来杨贵妃自幼至长,身体壮实,从无丝毫癣疥之疾,但是体既肥胖,最畏炎热,一交夏令,即香汁浸淫,罗衣污渍,加以玄宗自知年老,床笫之间,恐怕不惬贵妃之意,不免命力士多进媚药,有时贵妃亦复服之,媚药性多热毒,贵妃受毒既深,又为梅妃之事,无端发怒,于是时患齿痛。每当疾作,支颐默坐,蹙额颦眉,令人见之,不胜怜惜。玄宗屡敕太医,进药调治,卒无效验。遂问群臣医齿之法,苟能使贵妃止痛,不吝重赏。时有御史吉温奏道 :“臣同里有富室朱氏,家藏玉鱼一事,系于阗国所产,其物清凉切骨,夏日盛暑之际,含玉鱼于口中,即觉遍体清凉,止渴祛烦。且有一种奇妙之处。如患齿痛者,以此鱼熨贴患处,即可止其疼痛。臣在家时,曾于亲戚家,目睹此物,故知其功用甚详。今杨娘娘既患齿痛,何不遣使,就朱氏求取玉鱼,可以无须别寻妙药 。”
玄宗闻奏大喜,即遣中使,乘御厩八百里骏马,至朱氏索取玉鱼。未及三日,即回京复命。玄宗适坐早朝,中使当庭陈献玉鱼。玄宗视之,表里莹澈,鳞甲如生,确系珍贵之物。心 中大悦,急欲一试其功效,即传旨散朝,径往贵妃宫中。
时贵妃齿痛方剧,玄宗戒内侍勿得通报,致劳贵妃接驾,愈增痛苦。停辇内宫门口,悄然而入。时值暑月,天气酷热,回廊之下有宫女三四人,坐于石栏干旁,玄宗毫不声张,移步入内。见贵妃衣红绡衣,穿绿纱裤,坐在沉香椅上,侧身靠着花梨卓,以手支颐,露出玉臂半截,洁白如霜雪,双眉锁合,蹙损春山,另有一种妩媚神情,令人难书难描。
玄宗入室,贵妃方才知觉,意欲起身迎接,玄宗紧行一步,以手按其香肩,含笑道 :“朕与妃子,恩则夫妻,情犹兄妹,何必拘拘于俗礼?朕因妃子齿痛大发,百药难疗,心中焦灼,莫可名状。前日闻吉御史言,知有玉鱼可治。今已求得,妃子试含于口内,是否有效 。”贵妃谢恩既毕,急取玉鱼在乎,略一审视,便纳于口内,含于患处。俄顷之间,觉清凉之气,直达肺腑,肌肤之上,香汗霎时收尽,陡觉凉快无比,津液汨汨,自丹田透出,十分齿痛,已去其七,芳心大悦。玄宗见玉鱼有效,不禁狂喜,急揽贵妃于怀,笑慰之道 :“恨不能早闻吉御史之言,致使妃子多受几日痛苦,心实不安。”贵妃笑道:“玉鱼真是宝物,初含之时,尚有些微疼痛,今竟丝毫不觉,使臣妾如释重负,皆出自陛下之赐。那吉御史的功劳,亦不可没 。”
玄宗称善。即传旨赐吉温黄金二十斤,以酬其功,并赐朱氏粟三千石,帛三千匹,荫其一子为千户,以为玉鱼代价。
此事一传朝野,上下莫不引为美谈。后人所作杨妃齿痛图,即是状当日之情形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六章 癖嗜荔枝
话说玄宗见贵妃齿痛已愈,不胜欢喜。从此以后,更是千依百顺,不敢违拗。因贵妃随其父元琰宦蜀中时,酷嗜生荔枝。
入宫以后,玄宗尝诏蜀中守臣,以时进奉。
其年四月中,曾一度进献。玄宗得之大喜。试啖一颗,觉其味不甚甘美,且有酸味,私念贵妃何取于荔枝,时常津津乐道,视为奇珍异品,岂贵妃之嗜好,与人有异趣么。
退朝之后,使内侍捧着金盘,盘中满贮荔枝,径往贵妃宫中而来。贵妃闻报,急趋出迎接。二人携手而入,至内宫坐定。
玄宗含笑向贵妃道 :“今日觅得异宝,当令妃子一尝异味。
“因顾谓随来内侍,将金盘献上。玄宗亲自揭开盘盖。
只见盘中满盛连枝带叶之荔枝,约百余颗。贵妃见之大喜,即取一颗剥食之,不觉攒眉半晌。
玄宗见状问道 :“妃子嗜食荔枝,至形诸梦寐,征之诗歌。
今既得而食之,面有不豫之色,何也?”
贵妃启奏道 :“蜀中荔枝种类甚多,最上者为陈家紫、练家紫,次者为江家绿,其下名目繁多,一时不能备述。臣妾随臣父宦蜀时,臣父于诸姊妹中,最爱臣妾,知臣妾喜食荔枝,不惜重资,多方购买,闻有佳种,恒于隔年,先付定钱,故臣妾所食者,虽不可得上品,犹不失为中品。今滋献来之荔枝,作长圆形,色淡而多刺,蜀人呼之为虎刺,系荔枝中之最劣者。 无怪其味酸涩,不堪下咽也。且荔枝之为物,最忌陈宿,凡自枝上初摘而下者,其中之液质丰满,吸入口中,满口甘芳,齿牙清冽,如饮仙露琼浆。若隔一二日,则荔枝液渐乾,甜味亦渐减,五日以外,则毫无香味矣。今妾食此荔枝,辨别其味,大约离树已有十余日之多,是以荔枝之真味全失,犹不如龙眼也 。” 玄宗闻言,叹服道 :“妃子辨物之工,至于如此,可谓冰雪聪明,体物浏亮了。自此以后,置驿按站,指名索贡可也。”
贵妃称谢再三。
明日视朝,命后部设置驿站,择选驿马,专运荔枝,限五日以内到京,有失期者,以贻误军机论。若吏民有阻障损害等情,以毁伤禁物论。
此旨一颁,闽蜀之间,遂为官吏骚搅,无有宁岁。玄宗为了贵妃癖嗜一物,劳民伤财,直到如此地步,哪能不召祸乱呢?
当时杜牧之有诗两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便是咏这件事情的。你说可叹不可叹呢?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七章 恃宠被黜
话说玄宗宠爱贵妃,设置驿站,专递荔枝。那梅妃独居上阳宫,十分寂寞。一日,偶闻有海南驿使到来,因问宫人道:“可是来进梅花么?”宫人回道 :“是进荔枝与杨娘娘的,娘娘的梅花,是没有贡献了 。”
梅妃听说梅花绝献,荔枝贡来,心下不胜伤感。即召高力士问道 :“你日日侍奉皇爷,可知皇爷意中还记得江采苹三个字么?”
力士道 :“皇爷非不心爱娘娘,只因畏惧贵妃娘娘,所以不敢亲近 。”
梅妃道 :“我知肥婢妒我,皇上决不能忘情于我。曾闻汉陈皇后遭贬,以千金赂司马相如,作长门赋,献于武帝,遂得复被宠遇。今日可有像司马相如的才人么?我欲请其作赋,以目上意,亦不吝千金之赠。你试为我求之 。”
力士畏杨妃之威势,不敢应承,只推说一时无此才人。梅妃叹道 :“何古今人才之不相及也 。”
力士道 :“娘娘大才,远胜汉后,何不自作一赋,献于皇爷呢?”
梅妃笑而点首,力士退出,宫人呈上纸笔,梅妃研墨伸纸,自作楼东赋一篇,其词道: 玉境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闪缕衣之轻练。苦寂寞于蕙宫,寄芋绵于兰殿,信摽梅之落尽,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红院日暮,听凤吹以回头;碧云残夜,对素月以凝眸。温泉不到,忆舍翠之旧事:闲庭深闭,嗟青鸟之信修。缅想太液清波,水光荡漾,笙歌开宴,随从宸游。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两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靡休。何期嫉色庸庸,妒心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而不继,劳梦想于朦胧;度花晨与月夕,慵独对平春风。欲相扣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毕,已响动乎疏钟。空长欢而掩泪,步踌躇乎东。
赋成奏上,玄宗见了,沉吟嗟赏。想起旧情,不觉为之怃然。
杨妃闻之大怒,气忿忿的来道 :“梅精江采苹;庸贱婢子,每敢宣言怨望,宜既赐死 。”
玄宗默然不答。杨妃奏之不已,玄宗说道 :“他无聊作赋,全无悖慢语,何可加诛?朕只置之不论罢了 。”
杨妃道 :“陛下不忘情于此婢耶,何不再为翠华西阁之会。
“玄宗见他提起旧事,又惭又恼,只因宠爱已惯,姑且忍耐。
杨妃见玄宗不肯依她所言把梅妃处死,心中好生不然,侍奉之间,全没有个好脸色,常使性儿不言不语。
一日,玄宗宴诸王于内殿。诸王请见妃子。玄宗应允,传命召来,与诸王相见毕,坐于别席。酒半,宁王吹紫玉笛为念奴和曲。既而宴罢席散,诸王俱谢恩而退。
玄宗站起更衣,杨妃独坐,见宁王所吹的紫玉笛儿,在御榻之上,便将玉手取来,把玩了一番,就按着腔儿,吹弄起来。 此王是诗人张祜所云:深宫静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
杨妃正吹之间,玄宗适出见之,戏笑道 :“汝亦自有玉笛,何不把他拿来吹着。此支紫玉笛儿,是宁王的。他才吹过,口泽尚存。汝何得便吹?”
杨妃闻言,全不在意,慢慢的把玉笛放下说道 :“宁王吹过已久,妾即吹之,谅亦不妨。还有人双足被人勾踹,以致鞋帮脱绽,陛下也置之不问,何独苛责于妾也?”
玄宗因他酷妒梅妃,又见他连日意志蹇傲,心下着实有些不悦。今日酒后同她戏语,她却略不谢过,反出言不逊,藐视朕躬,又牵涉着梅妃的旧事,不觉勃然大怒,恋色厉声道 :“阿环,何敢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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