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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顿了顿拍拍他肩头苦笑道:“有时我真担心你会变了吃斋的和尚。”
  徐子陵笑骂道:“去你的!我只是未遇上真正能令我心仪的女性罢了!”
  寇仲哂道:“沈落雁、单婉晶,谁不是第一流才色兼备的美女,偏是你毫不动心,那除了你根本对女人不起兴趣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徐子陵横肘撞在寇仲胁下,痛得他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才淡淡道:“女性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外貌,更重要的是内涵和气质,沈落雁野心既大,又奸狡如狐,凭甚么令我徐子陵动心。单婉晶现在与我们势成水火,更是休提。你举出这两人作例子,是否该打。”
  寇仲苦着脸猛揉被击痛处,道:“我忘了假若我们成功刺杀任少名,可能会树立另一批深不可测的劲敌,因为任少名旗下那对恶僧尼,或者会是阴癸派遣出来乱世的门人。”
  徐子陵呆了片晌,叹道:“这就是争天下的代价了。愈陷愈深,到最后四周的人非友即敌。”
  寇仲吁出一口气,缓缓道:“任少名更有很大机会是铁勒王密遣来中土捣乱的奸细,所以我们会一举开罪了内外两大势力,你怕吗?”
  徐子陵微笑摇头,淡淡道:“若没有这些挑战和压力,终其一生,恐怕都难以上窥武道的至境。我们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实要多谢每一个想杀死我们的人。”
  ※※※
  当夜丑时,战船在离九江十里的一道支流的密林隐蔽处靠岸。那里有另一艘载满米粮的货船在等候,还有巨鲲帮的副帮主卜天志和巧匠陈老谋。
  他们登上货船,陈老谋立即动手为四人改装易容。
  首先把寇仲改成个满身俗气的商贾。
  陈老谋得意洋洋地道:“改装之法,最紧要因形施术,教人意想不到,全没有办法从改扮后的样子联想到以前的样子,这才可连熟人都瞒过。”
  待见到云玉真、卜天志、香玉山和徐子陵均点头称许,更是意气风发,口若悬河道:“像小仲这种雄悍的体型,扮甚么都会露出破绽,但只有变成个大胖子,行动迟迟缓缓的,才能瞒人耳目。”
  云玉真道:“寇仲记着是从沅陵郡经沅水入大江来的米粮商,交货到九江城的老字号兴发隆,由于军队需粮,所以林士宏的楚军绝不会留难,何况还有兴发隆的订单和正式通关的文件。”
  寇仲从铜镜的反映瞧着立在一旁的云玉真道:“那我叫甚么名字?”
  旁边的卜天志答道:“寇公子叫顾安,凭着有点身家最爱流连青楼酒馆,但又颇为吝啬,绝不受爱金的姐儿欢迎。”
  寇仲苦笑道:“是否你们怕我挥霍,弄得我这么受人讨厌呢?”
  云玉真掩嘴娇笑,香玉山则有点尴尬道:“这是云帮主的意思,怕你真的留连青楼,误了正事,嘿!”
  卜天志又道:“徐公子则是被你刻薄对待的亲弟顾祥,受尽你指东指西,随意喝骂的鸟气,但由于生性懦弱,故敢怒而不敢言。”
  香玉山道:“我就做你们顾家的账房主管,繁琐的工作都归我,名字叫顾宁,是你们的堂弟。”
  寇仲道:“那云帮主是甚么?”
  云玉真俏脸微红道:“作你新纳的小妾好吗?”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定是怕你去偷人,所以到外地做生意都要把你带在身边,哈!别忘了要同住一房,那才不教人起疑。”
  这时陈老谋把他的鬓发染白了少许,使他年纪瞧来在四十许间。
  徐子陵叹道:“陈公真本事,若仲少懂得收敛眼内神光,那就谁都认不出他来了!”
  货船微颤,解碇启航。
  ※※※
  清晨时分,粮船抵达九江。
  在寇仲这大腹贾的督促下,巨鲲帮众扮的脚夫运货到兴发隆准备好的骡车上。
  香玉山扮的账房与兴发隆派来的人向当地的水运官交代文件手续,弄至正午时分,各人才随货入城。
  城内出奇地人丁兴旺,但看外貌装束,便知若非商旅,就是武林人物。
  卜天志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低声告诉各人道:“铁骑会这几年凭掠夺的手段囤积了大批财货,所以外地拥来的人,不是想做生意,就是想加入楚军,显出很多人都看好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的合并。”
  徐子陵凭窗外望道:“这些人看来都很守规矩。”
  卜天志笑道:“这只是白天的情况,晚上江湖人物每因私怨和利益关系进行火并恶斗,死伤了不少人,只要影响不到城民的生活,铁骑会和楚军都采放任的态度,事实上亦很难去管。尤其青楼、酒馆和赌场等地方,没有点斤两的人都不敢在晚上去找乐子。”
  寇仲皱眉道:“林士宏大可不准外人入城的。”
  香玉山道:“那会使林士宏失去大宗的城关税收,兼且很多武林人物都多少和铁骑会拉上点关系,又或认识会中某人,何况铁骑会又锐意吸纳新血,所以九江才这么闹哄哄的。”
  像江南大多城那样,九江内外以河道交通为主,主要布局为十字形贯通四门,以石板铺的大街,宽敞至可容八马并驰。小巷则成方格网状通向大街,井然有序。
  兴发隆所在的甘碧街属富民区,沿途宅院处处,门楼磨砖雕瓦,院落栽树培花,气氛安详,不见战火的痕迹。
  间有河道穿插其间,岸旁绿树扶疏,细柳拂水,另有一番美景。
  当骡车队驶进兴发隆后的大粮仓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梳洗休息后,已是黄昏,众人聚在后院的小厅里,兴发隆的老板牛方才乃香玉山派驻此地的得力手下,乘机向各人汇报九江的情况。
  听到任少名明早才到,香玉山道:“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选九江进行结盟仪式,还隆重其事,显是欲向天下示威,展示实力。我才不相信北方诸雄会对此毫不关心,来笼络者有之,来破坏者亦不会少。九江现在该是龙蛇混杂,我们行事时该特别小心。”
  寇仲道:“有时小心都不管用,今晚就让我们先到春在楼踩踩地盘,看可否利用那里的环境宰掉任少名。”
  牛方才取出一卷图轴,待卜天志搬开碗碟腾出空间后,摊在桌上,赫然是春在楼的鸟瞰图,纤巧精细。
  牛方才道:“春在楼主要分前后两院,前院设置三座两层高的重楼,以复道回廊和假山鱼池分隔,主要用来接待一般宾客。”
  云玉真道:“若寇公子他们到那里去,是否只能在这区作乐呢?”
  牛方才点头道:“该是如此。后院比前院大上一倍,遍植花草树木,乃九江十大胜景之一,人称春园。对称排列了十幢楼房,只招呼有头有脸和肯花钱的客人,其中名为春园的那幢房子,是任少名专用的,是他每趟来九江必到之地。”
  寇仲叹道:“我的奶奶,就是这里了。”
  徐子陵道:“牛叔真有办法,有关春在楼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寇仲道:“以任少名在此地的权势,大可把看上的女人纳入私房,为何任得她留在那里,让其他人也可分甘同味呢?”
  香玉山道:“这是任少名的特点,就是不会让任何女人缠身,免致影响争霸大业。”
  寇仲又问道:“你们是否有眼线在那里?否则如何能对春在楼这般了如指掌的。”
  香玉山点头道:“这个当然,我们早有心刺杀任少名,只不过全无下手的机会罢了!”
  徐子陵道:“任少名迷上霍琪,是否街知巷闻的事呢?”
  云玉真摇头道:“刚刚相反,此事极端秘密,除春在楼部分人外,就无人知晓。”
  寇仲喜道:“这就更理想了,谁给我带路到春在楼去。”
  香玉山忙道:“当然是小弟哩!”
  徐子陵道:“香将军留在这里吧!我们只需有人引路便成。”
  【卷七 第十二章 大闹青楼】
  卷七 第十二章 大闹青楼
  寇仲、徐子陵两人到达春在楼时,又改了一副样貌,只像两个普通的武林人物。
  这是云玉真的提议,若发生了甚么意外事,只要事后扮回米商,就可掩藏身份了。
  在陈老谋的妙手下,寇仲变成个年纪在三十五、六间的小胡子,徐子陵被加浓了眉毛,涂黑了皮肤,好遮盖他出众的文秀之气。又黏上五绺长须,即管熟人都难把他认出来。
  像他们这种普通样貌的武士,每天出入于青楼都不知多少,所以初时把门的龟奴一点不在意,到寇仲塞了锭金子到他掌里,才知来的是大阔客,忙打躬作揖的恭迎他们进客堂内。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希望今趟的运道会好一点。”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想起以前每逛青楼,总没有一次是有好结果的。
  龟奴这时拉了个眉花眼笑的鸨母白娘来招呼他们,今次寇仲加重了出手,塞了两锭金子给她,才道:“我们今趟是慕霍琪姑娘之名而来,白娘你至紧要不让我们失望啊!”
  白娘欣然笑道:“两位大爷出手这么阔绰,奴家怎都会识做的!不过琪琪晚晚都忙得不暇分身,奴家要想尽办法,才或可使她过来唱上一曲,好稍遂大爷们的心愿。”
  寇仲哪还不会意,再慷香玉山之慨,多塞了块金子给她,道:“若只是匆匆过场,实在太没味道了,不若白娘给我和琪小姐预约明晚……”
  白娘“啊哟”娇呼,截断他道:“明晚更不行,连奴家都没有法子了。唉!你也不知琪琪多么红,若奴家不是见两位大爷这么好人,怎肯挨骂都要为你安排呢!”
  接着又道:“两位先在这里喝口热茶,待奴家为大爷在内院找间有体面的别院,为两位挑几位声、色、艺俱佳的标致人儿,再来领两位大爷进去。”
  在闹哄哄客堂内的一组桌椅坐下后,接过小婢奉上的香茗,寇仲和徐子陵都蛮有兴趣的溜目四顾。
  堂内靠壁处摆了十多组桌椅,坐满了人,人人都惟恐声音不够大的样子,吵得喧声震天,有若集市。
  寇仲呷了几口热茶,叹道:“身在此间,谁想得到中土正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徐子陵低声道:“你要小心,靠门处有两个人正盯着我们。”
  寇仲皱眉咕哝道:“照计我们该没有露出破绽,有甚么好看的。我们又不是青楼的红阿姑。”
  徐子陵苦笑道:“很快可以揭晓了,其中一人正朝我们走过来。”
  两人诈作茫然不知,直至那人来到桌子对面坐下,才装作醒觉地朝来人望去,一见下立时魂飞魄散,差点起身就跑。
  竟然是扮成男装的东溟公主单婉晶。
  这时她玉脸含霜,狠狠盯着两人道:“即使化了灰我也认得出你两个小贼。”
  寇仲惊魂甫定,想起自己确实偷了她的东西,给她骂作小贼实难以反驳。尴尬道:“公主你好,不见久了,想不到你不但漂亮了,还更成熟了。”
  东溟公主单婉晶眼中满盈杀机,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贫嘴,只要我大叫一声寇仲或徐子陵,保证你们永远离不开这所妓寨。”
  接着目光射向徐子陵,语带讽刺道:“想不到高傲自负的徐公子不但是贼,还是个淫贼。”
  徐子陵凝神瞧着她的瓜子脸儿,嘴角逸出一丝苦笑,耸肩道:“公主爱把我当甚么就当甚么吧!”
  寇仲笑道:“公主似是特别着紧我这位兄弟,所以连骂都没小弟我的份儿。”
  单婉晶微一愕然,秀目闪过令人难辨的复杂神色,然后沉下脸来,道:“我的确着紧你们,不过却是你们两条狗命。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被我揭破身份,一是随我出去把我们间的问题解决。”
  寇仲回复赖皮本色,笑嘻嘻道:“公主有多少随从呢?”
  单婉晶冷笑道:“要收拾你两个小贼,还须人帮手吗?”
  寇仲伸了个懒腰,微笑道:“公主自问比之你的跋情郎如何呢?”
  单婉晶大感愕然,呆了一呆道:“甚么跋情郎,噢……你们……”
  徐子陵淡淡道:“我们确曾与跋兄交过手。且请问公主今趟来九江,有何贵干呢?”
  单婉晶似气得七窍出烟地道:“我的事与你们何关?你连知道的资格也没有。”
  接着狠瞪寇仲,气鼓鼓道:“跋锋寒只是个谈得来的朋友,丝毫不牵涉男女之私,你莫要含血喷人。”
  寇仲摊手道:“那李阀的李小子又是否只是你另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这问题是我代小陵问的。”
  徐子陵自然知道寇仲正利用自己和单婉晶的微妙关系,希图渡此难关,故不以为忤,只是默不作声。
  单婉晶娇躯微颤,气得玉脸铁青,咬牙道:“满口胡言乱语,我今天若不宰掉你们,誓不为人。”
  寇仲赔笑道:“公主息怒,凡事我们都须看后果。例如打架本非好事,但若打得化敌为友,就是好事;我承认偷东西本身不是好事,但假若偷的后果能弄死那昏君;你的另一位好朋友李小子又有争霸天下的机会,就由坏事变作好事。嘻!公主大人有大量,我和小陵向你赔罪好了。”
  单婉晶默然半晌后,轻轻道:“任你舌粲莲花,今晚亦休想脱身的了。由现在起,十息内你们若不随我离开这里,我就大叫寇仲和徐子陵在此,看看又会变出甚么好的后果来。”
  两人立时头皮发麻,但却一点办法都欠奉。
  若说堂堂东溟公主没有随员,杀了他们都不会相信。但这仍不是他们担心的原因,他们最头痛的是此战只能挨打,难道他们可恩将仇报地击伤东溟派的人吗?
  七息、八息……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决定博他娘一下的眼神。
  九息!十息。
  单婉晶双目精芒烁闪,蓦地娇叱道:“寇仲、徐子陵在此。”
  她这两句话含劲而发,声震大堂,传到每一只耳朵内。
  大厅倏地静至落针可闻,百多道目光全集中到他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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