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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烈瑕忽又回复过来,冷静的道:“突利和颉利分裂,使东北形势剧变,除靺鞨外,阿保甲和别勒古纳台兄弟都有统一契丹和室韦的心。谁能趁这时机冒起,就可往向外扩张,安内攘外,故而没有人愿见邻国转强。这岂非一场斗谁快统一的竞赛,很久未曾有过这么热闹哩。”
  跋锋寒道:“拜紫亭变成众矢之的,形势可相当不妙。”
  烈瑕摇头道:“拜紫亭实为东北最有远见和雄材的领袖,他摆出因仰慕中原文化而建设小长安的姿态,实质上却是针对邻国的骑战,以守城代替平原野战。契丹兵曾三次攻打龙泉,均无功而回,能守然后能攻。何况拜紫亭背后有高丽王鼎力支持,否则邻国何用联手来攻他。”
  寇仲压下心内因尚秀芳而引起的烦乱苦恼,道:“烈兄合作的提议,我们要考虑一下。”
  烈瑕微笑道:“这个当然。三位就请在这处歇脚,有甚么要求尽管吩咐客勒达明。不过却不宜考虑太久,必须掌握主动,先下手为强,趁敌人未成联手之势前逐个击破。愚蒙最大的作用是眼线广布,对敌势了若指掌。”
  寇仲忍不住问道:“尚才女刻下是否已抵小长安?”
  烈瑕的眼睛又亮起来道:“该仍在途中,她在可达志亲率高手护驾下,先往访西域吐鲁番诸国,其中尤以龟兹集汉文化、大草原文化、波斯和天竺文化荟萃而成,其乐舞堪称举世无双,乃尚才女必访之地。”
  虽是随口道来,已看出烈瑕识见高明,非同流俗。
  寇仲和徐子陵从没想过在塞外会遇上如此人物,且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跋锋寒道:“美艳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五彩石如何会落入她手上?”
  烈瑕苦恼的道:“我们到现在仍摸不清楚她是怎么一个人,有甚么目的。五彩石本存在阿保甲的牙帐内,五年前忽然失窃,不知所踪,到最近才盛传在美艳手上。到她在统万当众交给三位大哥,才惹得人人触目,掀起轩然大波。”
  徐子陵打定主意不和此人合作,趁机问道:“烈兄弄不清楚她,为何说起她来就咬牙切齿?”
  烈瑕苦笑道:“实不相瞒,愚蒙对女人一向别有兴趣,虽不能说无往而不胜,总能多少有点收获,惟独遇上她,遭到连番戏弄,教我气愤难平。三位切勿误会,我从不对女人用强,勉强得来的岂有情趣可言。哈!愈岔愈远啦!”
  跋锋寒举杯道:“坦白说,到此刻跋某仍未弄清烈兄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先敬烈兄一杯,因为如是敌人,亦将是个难得的好敌手。”
  烈瑕哈哈举杯,大笑道:“跋兄快人快语,令愚蒙有痛快的感觉,大家喝一杯,今晚绝不会是平凡的一夜,就此预祝三位大哥旗开得胜,威震大草原。”
  寇仲和徐子陵豪情涌起,齐齐举杯。
  杯尚未碰,忽然足音骤起,大批战士现身后院,往土台拥来。
  四人看也不看,径自碰杯对饮。
  数十契丹战士潮水般从后院门涌出来,各占有利位置,形成半环形的阵势,人人拉弓搭箭,在离他们两丈外瞄准三人。
  跋锋寒随手把酒杯摔往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另一手拭去嘴角酒渍,哑然笑道:“何须待至今晚,这个黄昏已非常有趣。”
  徐子陵无视这五十把强弓劲箭的威胁,油然朝降往地平的红日瞧去,心神却落在内袋的五彩石去。
  这宝物究竟送还是不送?
  拜紫亭若与狼盗有关,当然死不足惜。只是若害苦平民,却于心何忍。
  寇仲目现杀机,朝敌阵瞧去,缓缓放下酒杯,大喝道:“来者何人?”
  契丹战士往旁移开,窟哥在十多名高手簇拥下步至阵前,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道:“寇仲你可想过有今天?”
  寇仲大笑道:“这正是小弟想对你讲的话。”
  烈瑕转身朝窟哥笑道:“王子在动手之前,请先看身后。”
  窟哥色变往后瞧去,后院屋顶出现十多名回纥人,领头的正是客勒达明,手持强弩,全以窟哥为目标。
  他们刚才闯进铺来时,铺内的人全作鸟兽散,怎想到忽然变成对他们居高临下的严重威胁。
  烈瑕好整以瑕道:“王子比之颉利的四万金狼军如何?不若坐下—起吃烧鱼,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窟哥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卷四十 第八章 不战屈敌】
  卷四十 第八章 不战屈敌
  窟哥的脸色忽晴忽暗,显是委决难下。
  他并非一时冲动下,前来寻仇算账,而是在深思熟虑后,晓得只有利用这前铺面街、后院土台临江的独特环境,才能采取忽然拥出,以劲箭近距离杀敌的战略,杀伤或杀死像寇仲、跋锋寒、徐子陵这种级数的高手。
  至于烈瑕,他则从未听说过,故并不放在心上。算漏此点,现在才要陷进腹背受敌的局面。更觉烈瑕和他的手下均非寻常之辈。
  跋锋寒朝他瞧来,对以自己为目标的晶闪闪的箭镞似是视而不见,露出一个冷酷之极的笑容,淡淡道:“有个提议,窟哥你若是个人物,就和少帅来场单打,还让我们在吃烧鱼前,多点消遣。若你王子殿下有本事宰掉少帅,小弟和子陵兄立即当场自绝,作为附礼。”
  寇仲哈哈笑道:“锋寒兄好主意。这等于每边派出一人,以决定双方生死胜败,多么刺激有趣。”
  窟哥反唇相讥道:“在中原你即便是地头蛇,在这里则只是落难狗。给毕玄打得夹着尾巴逃到这里来,还敢逞强。我这六十名箭手无一不是神射手,更精群战,是我们的精锐,你们今次是太过轻敌大意啦。”
  跋锋寒摊手,摇头叹道:“小弟与毕玄的第一仗的确败北收场,现正盼望第二仗的来临。跋某人连毕玄也不怕,你窟哥算甚么东西?你老兄该晓得跋某人一向不怕开杀戒的作风吧。”
  烈瑕动容道:“那跋兄与毕玄呼伦贝尔一战就非讹传。”
  徐子陵把目光从晚霞掩空的黄昏美景收回来,扫过拉满弓弦的契丹战士,每对手都是那么稳定,不晃半下的。不由微笑道:“烈兄为何会认为是谣传?是否因之老跋仍是生蹦活跳?”
  烈瑕脸上震骇神色一闪即逝,显是因被徐子陵知悉心事,生出对徐子陵才智的戒惧,点头道:“徐兄猜对了,假若跋兄真曾与毕玄决战,那跋兄就是第一个毕玄杀而杀不死的对手。”
  今回轮到窟哥心神俱颤,他虽听到风声,只隐约晓得三人曾被毕玄追杀,却知而不详。现在亲耳听当事人道来,暗忖若毕玄也没法杀死跋锋寒,自己能办到吗?想到这里,斗志立时大幅减弱,后背被十多把弩弓居高临下威胁的感觉,则大幅趋烈。只恨进退两难。
  跋锋寒向寇仲和徐子陵苦笑道:“你看毕玄这架势多么凌厉威风,连败在他手下幸而不死,竟亦变成一种荣耀。他娘的,第一个老毕杀不死的人!”
  接着双目爆起深邃莫测的电芒,别头望往悠悠流过的江水,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毕玄!你将会为你的这个错失,付出你负不起的代价。我终于知道你是甚么料了。”
  这番话比甚么恐吓威迫更厉害。重重打击了窟哥的精神和意志。跋锋寒再非毕玄的手下败将,而是最有资格挑战毕玄的可怕剑手。
  窟哥终萌退念。
  四人面对六十枝箭锋仍是谈笑自若的神采丰姿,窟哥也不由心折。他两旁十多名亲卫高手,全是族内最强悍的战士,此时却人人噤若寒蝉,摆明是为四人的气势所慑,大气不敢吭一口。这一场仗如何打得过?
  徐子陵陪跋锋寒同观对岸夕阳斜照的美丽原野景色,心想大草原确是个使人颠倒迷醉的地方,广袤至可令人的想象力有如四条马腿般纵情驰骋。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从战场抽离开去,享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静,出奇地四周的情况反更清晰,他似乎能掌握到每一人内外的变化。
  就在那刹那,徐子陵明白自己终真正晋入他和寇仲一直在追求的境界,井中月的境界。往窟哥瞧过去道:“假若王子肯答应以后再不动干戈,就着人先收起弓箭,我会礼送王子离开,其他都是废话。”
  他们全用突厥话对答,三方面的人马听个清楚明白,眼光不由集中往窟哥身上,看他是战是和。
  窟哥铁青着脸,忽然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现形凝聚,再滚下脸颊,滴往地上。
  谁都知窟哥在互拼气势上,败个一塌糊涂,阵脚大乱。
  窟哥猛地一跺脚,暴喝道:“我们走。”
  转身便去,众契丹战士连忙收箭,狼狈的追在他后,转眼跑个一干二净。
  烈瑕举杯道:“还不快拿鱼来!来!我敬三位大哥一杯,到今天我才明白甚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
  “上等战马,以半张羊皮的价钱卖出,想买的趁快,以免走宝,还附送马鞍!”
  三人将那批从呼延金手下抢来的战马,在花林东端的墟集迅速散货,讲明马儿原属马贼,但买者仍是那么踊跃。
  跋锋寒领路而行,两人左右相随,三匹爱马就那么乖跟在身后走。
  此时他们是何方神圣,战绩如何彪炳,如何骇走窟哥的数十战士,早经人以各种层层夸大的渲染方式传递。花林的人更因他们赶走颉利、视他们为英雄,所到处喝彩声起,礼敬有加。寇徐两人虽喜不再被视为汉狗,亦不胜其烦。
  跋锋寒笑道:“肯定是烈瑕那小子弄的鬼,务要我们变得万众瞩目,最好与各方人马拼个几败俱伤。”
  寇仲道:“看来我们这添购新衣的大计只好暂停,速速离开是为上着。”
  入黑后的花林,是另一番情景,主街的十多所土屋乌灯黑火,白天尘土飞扬的大街人马绝迹,反是各处山地篝火处处,吵闹喧天,更有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充满异域的风情,加上羊叫牛鸣,驼啼马嘶,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三人转入路黑的主街,朝东北离开花林的方向走去,轻松悠闲。
  跋锋寒道:“陵少对烈瑕此人如何评价?”
  徐子陵道:“此人有点像石之轩,浑身妖邪之气,对我们则居心叵测。所以老跋你断然拒绝与他合作,肯定是明智之举。”
  寇仲道:“假若祝妖妇肯说话,必可告诉我们大明尊教是甚么一回事,现在我却给烈瑕这小子弄得糊涂起来,究竟狼盗是否如他所言,是拜紫亭抓银两的工具?”
  跋锋寒道:“此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烈瑕之言属实,我们那八万张羊皮便有着落。”
  江水拍岸声从左方阵阵传至,星宿满空的美景下,前方出现一高一矮两道黑影,昂然立在街心处,拦着离开花林的路。
  寇仲凝神瞧去,哈哈笑道:“可是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兄弟?”
  高上半个头的那人背插双斧,粗壮而体型均匀完美,长发披肩,年纪不过三十,满脸须髯,轮廓清晰突出,英伟古朴,浑身散发迫人的霸气。仿似一株能永远屹立不倒的大树,不惧任何风雨的吹袭。
  矮的一个壮如铁塔,宽阔厚实的肩膀把他整体变成方方形,腰挂马刀,眼神凌厉,头发却修得只寸许长短,硬如铁针,似个猪鬃刷子,容貌不算好看,却有一股强悍豪雄惹人好感的味儿。
  高的一个以突厥话回应,长笑道:“正是我们兄弟,本人别勒古纳台,特来向三位问好。”
  三人来至两人前五步许外停下,跋锋寒淡淡道:“跋锋寒闻两位之名久矣,今天终能相见,果然没有令本人失望。”
  不古纳台竖起拇指,肃容道:“好汉子,能以三人之力,于赫连堡抵挡颉利的金狼军,不是好汉是甚么,不古纳台佩服。”
  别勒古纳台接道:“我们以前虽曾听过寇仲和徐子陵扬威中土的事,总以为传言夸大,想不到两位刚到草原,立即把大草原整个形势扭转过来,威盖塞北,如此英雄豪杰,我两兄弟衷心佩服。”
  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他们如此推崇备至,客气有礼。
  不古纳台道:“我们特来相迎,接三位回营地一聚,大家喝个通宵达旦,至于明天是敌是友,将是明天的事。”
  跋锋寒豪情涌起,代表两人答应道:“请引路。”
  ※※※
  别勒古纳台兄弟的营地远离花林,设于半里外山头,七十多个营帐,近五百骁骑,无不是勇武善战。以这样的实力,配上别勒古纳台兄弟,若正面交锋,吃亏定是徐子陵三人。
  他们却是毫不畏惧,随别勒古纳台兄弟直抵营地核心处的主帐。
  主帐四周腾出大片空地、架起四堆篝火,营地火光处处,人马往来,充盈大草原强悍原始的气息。
  三人随别勒古纳台兄弟下马,散发披肩的战士拥来,争看三人的风来。
  别勒古纳台振臂以室韦语说出一番话,众室韦战士立即欢呼喝彩,又把头盔帽子往上抛掷,场面炽烈,令人热血沸腾。
  不古纳台兴奋的解释道:“他们为三位英雄驱走金狼军喝彩欢呼。”
  到帐内坐下,外面的室韦战士仍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情绪高涨。
  别勒古纳台取来羊皮袋的奶酪,自己先喝一口,递给寇仲,笑道:“刚才诗丽因误会开罪少帅,本人在此为她致抱歉,那两匹马儿本是我赠她之物,现在就拿它们作赔礼。”
  寇仲反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两匹马儿……嘿!”
  不古纳台断然道:“少帅不用介怀,若要算账,自应找盗马的去算账。”
  徐子陵道:“诗丽公主她……”
  别勒古纳台打断他道;“走啦!女人就像野马,总不愿驯服。”
  这么一说,三人猜到诗丽定因他们的事和未来夫婿闹得不愉快,负气离开。
  不古纳台道:“那回纥人究竟和三位是甚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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