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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寇仲一声长啸,井中月劈往空处,正是“井中八法”中领悟自弈剑术的“棋弈”。
  宁道奇首次露出讶色,如此奇招,他尚是首次遇上,掌往后收,在胸前似动非动,玄奇深奥至点。
  寇仲完全摸不透他的底子,“棋弈”再使不下去,立变为第六法的“战定”,刀势开展,像长江大河般往宁道奇卷去。
  宁道奇只以单手应战,潇洒随意的拨、扫、挥、劈,没有丝毫花巧,却守得寇仲难越雷池半步。
  令寇仲水银泻地式的攻势全不奏效,在刀光包裹下,两道人影闪电般移形换位,进退起落,令人目眩。
  “蓬!”
  寇仲给宁道奇一掌重劈在刀背上,震得他挫退近十步。
  宁道奇仰天叹道:“假若少帅有子陵与你同行,即使老夫也奈何不了你们。”
  寇仲拭去嘴角血渍,斗志昂然道:“前辈为何只用单手?”
  宁道奇竖起拇指赞道:“少帅确是英雄了得,不但敢提出此问题,还隐含怪责之意。老夫亦不怕明言,这是老夫肯答应妃暄出手对付你的条件,如有选择,老夫岂愿与你为敌。”
  寇仲笑道:“多谢前辈爱惜,不过请撤除这令前辈缚手缚脚的条件,让小子能领教前辈的高明绝学。”
  宁道奇欣然道:“单手双手,对老夫其实分别不大。今夜之战,令老夫获益非浅,皆因同属道源,使我从少帅身上体会到《长生诀》的精义。”
  寇仲愕然道:“我倒没想过前辈会从我身上学到东西?难怪前辈刚才似未有使尽全力。”
  今次轮到宁道奇露出苦笑,道:“少帅错了。我实已竭尽全力,问题在我不能对你痛下杀手,故处处留有余地。少帅心志之坚,精气之盛,乃老夫平生仅见。”
  寇仲喜道:“前辈若不能狠心杀我,恐怕只余任我离开一途。”
  宁道奇回复负手身后的仙姿妙态,气定神闲地淡然道:“精者身之本,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心之所倚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武道之意不外天人交感,阴阳应象。少帅去吧!请谨记一念可为恶,一念可为善,善恶只是一念之差。”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体会到宁道奇是因从他身上领会到《长生诀》的精义,故以此番法诀回赠,半晌后才一揖到地,飞也似的走了。
  【校者按:从这章看出双龙与三大宗师的差距,亦可知前期跋锋寒试图挑战毕玄,任少名竟从宋缺手底逃生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
  徐子陵昼夜不停地急赶了三天路,天未亮逾墙偷进弘农,在约定地点留下暗记,高占道寅时依指示与他在南门的一所茶寮碰头。
  两人于离开长安后首次见面,颇有劫后得逢之感,非常欣慰。
  徐子陵解释过寇仲的去向,问道:“弘农帮的人知否你来见我?”
  高占道道:“陵爷的暗记说明必须秘密行事,我怎会那么糊涂,是否陈式有问题?”
  徐子陵点头道:“陈式靠向天策符的一方,合谋来对付我们。他们骑马我跑路,顶多只比他们快上几个时辰。”
  就算以徐子陵的脚程,在长途比拼下仍快不过健马,不过他胜在能攀山走捷径,才能先一步抵达弘农。
  高占道色变道:“那怎办好呢?”
  若没有那批黄金珍宝,他们说走就走,干净利落,但现在不但行动不便,且不能让人知晓他们得到宝藏,免泄漏秘密。
  徐子陵道:“坏消息外亦有好消息,我们的兄弟里该没有被收买的内奸,所以敌人仍未晓得我们有宝货随身。”
  高占道吁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起来,道:“这就易办,我们在离此东面百多里的伊水支流有个中途站,有十多个兄弟在那里做水运生意,从那里可开上洛阳,经大河驶往彭梁,那儿是王世充的地头,李阀的势力是没法扩展到那里去的。”
  徐子陵道:“这百多里路并不好走,因仍在弘农郡的范围内,很难避过弘农帮内的耳目。”
  高占道冷哼道:“除非是天策府的高手,否则弘农帮还不给我同兴社放在眼内。枉陈式那老家伙摆一副义薄云天的姿态,开口仁义,闭口道德。他奶奶的,不若临走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顺手把他干掉。”
  徐子陵见他露出原有的海贼本色,苦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陈式只是小事,天策府的追兵才是大问题,你先告诉我众手足情况如何?”
  高占道道:“现在我们把人分成三组,由我们三个各领一组,我那组人数最少,只有二十五人,居于城内陈式安排的地方,另两组藏在附近隐秘的山林里。”
  徐子陵道:“陈式知否这两批人的所在。”
  高占道道:“这个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我告诉他其他手足先一步到彭梁去,我们这二十五人则留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徐子陵道:“做得非常好,你现在立即回去,找个借口出城,稍后我再和你们会合。”
  高占道眉头大皱道:“陵爷何不和我们一道离开?”
  徐子陵微笑道:“天策府对弘农帮是诱之以利,我的方法则是胁之以惧,只要弘农帮阳奉阴违不敢全力插手,我们才有可能安然抵达伊水的中转站。”
  高占道倒抽一口凉气,骇然道:“时间无多,天策府的人可在任何时刻赶至,陵爷太冒险哩!”
  徐子陵从容笑道:“明刀明枪的对阵硬撼,我肯定应付不来,但只是突围而去,我仍有八成把握。只有让陈式清清楚楚看到天策府的人拦不住我,我徐子陵的威吓始能生效。”
  高占道露出尊敬的神色,叹道:“陵爷确是浑身是胆。”
  徐子陵道:“我这方法未必奏效,时间无多,你们立即依计行事,我会负责为你们收拾吊在你们身后的奸细。”
  高占道把碰头地点及诸般细节交待清楚后,匆匆离开。
  徐子陵清扫桌上的早点,心中好笑,自己本是最不愿恃强横行的人,但对着陈式这种出卖朋友的无义之徒,却别无更好的选择。
  只要陈式乖乖听话,总好过大开杀戒,伤害弘农帮众。
  寇仲目下身在何处,情况如何呢?
  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宁道奇也要被卷入争天下的漩涡中,他徐子陵稍使一下子非常手段,当不为过吧。
  【卷三十六 第十二章 与虎谋皮】
  卷三十六 第十二章 与虎谋皮
  寇仲赶抵洛阳,向城门守将求见王世充,报上寇仲之名,立即惊动郎奉亲来接待,寒暄一番后,郎奉陪他坐马车入宫。
  寇仲重游旧地,见到天街仍是繁华兴盛,想起不久后这座比长安更伟大的名城将饱受战火的摧残,心中岂无感慨。
  郎奉口不对心地道:“圣上这几天不时提起少帅,定因预感少帅会大驾光临。”
  寇仲心中暗骂,王世充诸将中数郎奉和宋蒙秋两人最得其爱宠,非因两人有甚么本领,只因他们擅长捧迎吹拍的官场之道,又赢得太子王玄应的欢心。
  秦叔宝、程咬金已去,只有大将张镇周和杨公卿堪称将才,可惜却被王世充起用的亲族排斥。
  在王世充族内,只有年轻的二公子王玄恕似有点作为,其他的实不屑一提。
  一旦大唐军攻来,天晓得有多少人会叛郑归唐?
  王世充刻薄寡恩,李世民厚待贤材,良禽择木而栖,单是这方面,已非他寇仲能力挽狂澜,唯一方法是先赢取第一场大战,以稳住离心将士,使他们觉得跟李小子亦不那么稳妥。
  但要胜李小子纵横无敌的黑甲精骑亲卫,气势如虹、装备精良、训练优越的雄师,又谈何容易。
  思忖间,郎奉道:“杨公宝库虚有其名,失之不足惜,只要少帅肯为圣上效力,不是等若坐拥宝库吗?何况旧隋三都中,以洛阳的库藏最厚。”
  寇仲心想郎小子你消息倒灵通,晓得杨公宝库内有甚么东西,顺口问道:“杨文干之乱究是如何了局?”
  郎奉冷哼道:“文干竖子,以区区庆州总管之位,挟一地方帮会之力,竟敢兴兵作反,当然落得惨败收场之局,现在京兆联被列为叛党,再不容于关中。”
  寇仲道:“李世民是否坐上太子宝座?”
  郎奉阴恻恻地笑道:“李建成今回确被杨文干累得很惨,幸好有诸贵妃为他求情,大臣封德彝等亦向李渊为他开脱,结果是建成叩头谢罪,奋身自投于地,几至于绝,始得勉强保住储位。最后李渊只归罪于中允王圭,右卫率韦挺和天策府兵曹杜淹,找几个替死鬼代罪了事。”
  寇仲糊涂起来,不明白此争与王圭、韦挺有何相干,想必亦像杜淹般是杨文干的内奸。再问道:“杨文干又如何?”
  郎奉道:“杨文干的叛军被李世民率兵击溃,全军覆没,只杨文干孤身突围逃走,不知所踪。”
  听得李世民当不上太子,寇仲燃起新的希望,试探道:“淑妮小姐不会受到牵连吧?”
  郎奉愕然道:“李渊对她只有宠爱日增,怎会受牵连?”
  轮到寇仲大惑不解,奇道:“淑妮小姐与杨虚彦关系密切,这个……”
  郎奉压低声音道:“淑妮小姐刚有孕在身,怀下李渊的骨肉,李渊那色鬼对她爱怜只嫌不够,怎会冷落她?杨虚彦虽与杨文干有渊源,却没有参与今次叛乱,李渊是念旧的人,所以他的地位仍是非常稳固。”
  寇仲差点冲口指出李渊已晓杨虚彦是石之轩的徒弟,心想李渊确是糊涂,或其中另有些微妙的内情,是他不晓得的。
  马车驶进皇城,寇仲收拾心情,做好应付老狐狸王世充的准备。
  ※※※
  徐子陵大摇大摆的入城,依高占道的指示,来到弘农帮总坛的大宅外,报名求见。
  事实上不用他表露身份,早在进城时把关的已认出他是徐子陵,暗中派人去向陈式通风报讯,当然瞒不过徐子陵的耳目。
  亦可知他和寇仲的图像早给分发往弘农帮的各处分舵,藉以侦察和监视他们的行距。
  陈式在内堂见他,这弘农帮之主,雷九指的结拜兄弟,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留一撮浓密的山羊须,身材中等,稍见瘦削,五官端正,眼神灵活,确有点帮主的气度。
  他表现出过份的热情,客套过后,两人坐下喝茶说话。
  徐子陵微笑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和陈帮主说。”
  陈式是老江湖,明白他的意思,吩咐手下退往厅外,肃容道:“徐爷是我陈式一向景仰的人,就算没有九指的关系,我陈式仍以能为徐爷效犬马之劳为荣,何况九指是我上香立誓的拜把兄弟。”
  他说得言辞恳切,若非徐子陵晓得真相,肯定不会对他起疑心,刻下则只觉他虚假得好笑。
  陈式又漫不经意地问道:“少帅没有与徐爷同行吗?”
  徐子陵淡淡道:“少帅另有要事,故没同行,在下今趟来弘农,只是要通知占道他们一切无恙,可以放心离开。”
  陈式皱眉道:“贵属刚离城接应另一批兵马,不知何时回来。”
  徐子陵微笑道:“他们走了!”
  陈式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好整以暇地笑道:“陈当家得听清楚我徐子陵说的每一句话,若非我徐子陵念在当家是雷九指的结拜兄弟,又曾帮过在下的忙,我们就只有凭武力解决一途。”
  陈式变色道:“徐爷这话是甚么意思?”
  徐子陵双目神芒大盛,盯着陈式道:“陈当家是汉子的话,就该敢作敢认,不要浪费我的唇舌。更何况天策府的人随时来到,趁这机会我们先研究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岂非胜过变成你想我死,我要你亡的敌人。”
  陈式愕然无语。
  弘农帮说到底仍只是州郡的小帮会,就算有天策府在背后支持,但惹恼了像徐子陵、寇仲此等名慑天下的顶尖人物,仍是非常不智。
  徐子陵来完硬的,又来软的,好让对方下台,压低声音道:“我当然晓得陈当家是迫于无奈,怕开罪李家,异日唐军东来,要吃不完兜着走,所以纵使我知道陈当家暗助李世民,我们仍是谅解你的。不过一错不能再错,我和寇仲素来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有仇必报”根本不是徐子陵的作风,但为达到目的,只好照说出来。
  陈式像忽然衰老几年般,眼睑下垂,颓然道:“唉!叫我怎还有面目见九指?兴昌隆的卜廷和田三堂亲来见我,陈说利害,我若只是一个人,还可有那么远逃那么远,但怎忍心让跟我的众兄弟家破人亡。”
  猛又抬头道:“徐爷快走,他们恐怕已进城!”
  徐子陵悠然道:“我若走掉,陈当家如何交差?放心吧!我能从关中来到这里,自然也能从这里到任何地方去。只希望陈当家能悬崖勒马,高抬贵手,放过占道他们,否则纵使我明白陈当家的为难处,寇仲亦不肯罢休。”
  同时暗怪自己和寇仲疏忽,定下弘农作会合的地点,浑忘李世民可从兴昌隆追查他们和弘农帮的关系。
  陈式断然道:“徐爷能以德报怨,我陈式一定会有回报。徐爷请立即离开,我会应付天策府的人。”
  徐子陵忽然向他打个眼色,表示有敌人潜至,略提高声线道:“既然同兴社的手足已离开,在下必须立即上路,赶往冠军与他们会合。”
  冠军在弘农之南,是朱粲地头,李阀势力难达的地方,他们逃往该地,是合乎情理的。
  陈式走惯江湖,知机道:“徐爷远道来此,怎都要让陈式尽点地主之谊,吃过午饭方上路。我还可安排车马,保证徐爷可赶上贵属。”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事不宜迟,陈当家的好意心领啦!异日有机会,再来找当家喝酒欢聚。”
  暗中打出手势,叫陈式找借口离厅。
  陈式也算脑筋转得快的人,立即道:“徐爷请稍待片刻,我有点东西要麻烦你带给九指,这就去拿给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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