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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精校版

日期:2018-10-04
摘要: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缠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除非两人拼死不逃,又或在平原诸如此类某一难以逸走的环境,始有可能把他们留住。
  但在天津桥上这种下临长河,四通八达的地方,兼之两人在逃遁术上又是出色当行,要将两人截杀,除非有师尊祝玉妍在旁助阵,配合其他派内高手,才有把握办到。
  只恨师尊因替上官龙疗伤,真元损耗下要避地静修,未能在场,故此才由她来出手。哪想得到跋锋寒竟可架着自己全力出手下的杀招,致令现在进退维谷,幸好尚有布置,否则更难以下台。
  跋锋寒微微一笑道:“令师仙踪何在呢?”
  婠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梦幻迷蒙的秀眸深深的凝注两人,柔声道:“不若我们来个赌约,假若你们能攻破由我派四位元老组成的天魔阵,我便任由你们把傅君瑜带走,绝不干涉。”
  寇仲捧腹笑道:“说到底都是怕了我们天下无双的遁术,现在你已被我们摸清底子,我们还怕你甚么?本少爷对你任何提议均没有兴趣,爽快点放马过来,大家高兴一番。”
  婠婠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这人最大的本领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人家说了这么多废话,目的只是要完成合围之势,现在完成了!你试试夹起尾巴,溜给婠儿看好吗?”
  寇仲和跋锋寒一直暗暗留意四周惰况。
  天街靠近天津桥的两段街道仍是杳无人迹,丝毫没有异样情况。
  离两边桥头约数百步外隐见把守的武装大汉,不让行人接近,但这些该属闲角色,不能构成威胁。且不似是阴癸派的人,何来合围之势,着实令人奇怪。
  寇仲眉头紧皱道:“婠美人你勿要吓我,我是出名胆小的。”
  婠婠莞尔笑道:“谁舍得吓你呢!”
  接着娇喝道:“看箭!”
  两人为之愕然。
  ※※※
  此时徐子陵的小艇刚驶进天津桥西洛堤的树荫里,远眺长桥。
  只要会思考的人,便知天津桥上情况异常。因为繁华的洛阳,就只此段长街与桥上没有行人。而附近店铺也全部关门。
  徐子陵心中大讶。
  要知天津桥乃横跨洛河,贯通城市南北交通的三座大桥之一,更连接起最繁华的天街,乃交通枢纽之处。如若封锁此桥,不惹起混乱才怪。至少路人车马会大排长龙,可是眼下所见,却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那显然有人在疏导交通,把路人车马指引往使用别的道路桥梁,如此则必须大批受过训练极有组织的武士才能办到。更且必须洛阳居民合作才成。
  在洛阳,只有两批人马始有这种能力。
  王世充的军事集团当然是其中之一。
  另一方则是以奉皇泰主杨侗为代表,暗里则由独孤阀所操纵的力量。
  刹那间,徐子陵明白过来,同时想通了独孤霸今天往找铁勒人这一疑团。
  独孤阀正在玩一个左右逢源的游戏,一边与李密合作,另一边却与铁勒人和阴癸派勾结,那就能不用受任何一方所控制。
  今趟独孤阀封锁天津桥,让铁勒人和阴癸派放手对付跋锋寒与寇仲两人,可能是个引蛇出洞的大阴谋。
  只要王世充沉不住气,仓猝离开皇城插手此事,独孤阀的五千精兵,将会联同铁勒人和阴癸派,在准备充足和计划周详的优势下,一战定江山,夺得洛阳的控制权。情况确是凶险至极点。
  而跋锋寒和寇仲更是陷身至险的核心而不自觉。
  一理通,百理明。
  想通了这个环节后,他豁然而悟为何独孤策会和钱独关的爱妾白清儿混在一起。
  钱独关或许非是阴癸派的人,但“河南狂士”郑石如的可能性却是非常之大。通过这两个人,襄阳城便等若落在阴癸派手上。难怪钱独关会对他们如此不友善。
  现在他该怎办才好呢?
  【卷十六 第三章 天罗地网】
  卷十六 第三章 天罗地网
  “嗖”!
  弓弦声响。
  乍听只是一把劲弓弹啸,事实上却是四弓齐发,因其时间拿捏得整齐划一,故听来只有一响。
  从矗立两边桥头对起的四座高楼之颠,四枝劲箭像电光激闪般,斜下百余丈的高度,在婠婠的娇喝仍是余音萦耳的当儿,搠胸刺背而来,对两人招呼周到。
  “当!当!当!当!”
  寇仲和跋锋寒舞刀挥剑,背贴靠背,各自磕飞前后袭来的四箭。
  刀剑箭相触,其激鸣之声响彻横跨洛水一百三十余步的天津桥。
  四箭激弹飞开,掉往洛河去。
  寇仲只觉虎口酸麻,骇然向后背靠着的跋锋寒道:“甚么人的箭法如此厉害?且有四个之多。”
  跋锋寒神色凝重的盯着玉脸含春的婠婠,低声答道:“若我没有猜错,该是铁勒王座下有‘铁箭卫’之称的铁勒高手,想不到竟到了中原来。”
  寇仲心中大懔,他们立足实地已挡得这么辛苦,若在凌空腾跃之际,形势岂非更是险恶。若对方只有一人,还可凭和氏璧赋予他们迅快换气本领闪躲。但在四箭齐发下,而对方又是此道大行家,能否挡得过确是未知之数。
  婠婠娇笑道:“这四箭只是打个招呼的见面礼,好戏尚在后头呢。”
  一阵长笑,来自与婠婠遥对的另一边桥头。
  寇仲面对的正是那个方向,见到一男一女从桥头旁闪出来,一个是腰挂飞挝,有点阴阳怪气,毕玄的嫡传弟子拓跋玉。
  俏立他身旁的是淳于薇,腰上挂着那把微微弯曲的是突厥人爱用的腰刀,最适合在马背上杀敌。脸上表情似嗔非嗔,又带点无奈的神色,幽幽的盯着寇仲。
  拓跋玉先向寇仲打躬作揖,微笑道:“今趟要与别人联手来对付寇兄,实属迫不得已。上次小弟曾在襄阳好言相劝,勿与跋锋寒这贼子走在一道,可惜寇兄听不入耳。不过小弟仍眷念情谊,至今没有插手。假若寇兄现在立即离开,小弟和师妹绝不出手阻拦。”
  寇仲心中暗叹,这拓跋玉虽形貌古怪,但肯定不是坏蛋,且颇有风度。现在却不得不以生死相搏,想想都教人心伤。颓然道:“拓跋兄与恶名远播的阴癸派联手,不怕有损尊师声誉吗?”
  淳于薇秀眉紧蹙,不悦地责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食古不化?我们到中原来,目的就是要把跋贼押回突厥,其他一切,哪有心情去管。跋贼最是可恶,每趟截上他时,都拼命逃跑,差点气死了人家哩?”
  寇仲还有甚么话好说?跋锋寒有了他和徐子陵作伙伴,拓跋玉的一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唯一方法就是与像阴癸派这种实力雄厚的教派联手,始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寇仲背后的跋锋寒轻轻道:“我猜错了!四座高楼上的箭手该非铁勒的‘铁箭卫’,而是曾受毕玄亲自指点的突厥高手。”
  寇仲登时色变,沉声问道:“有多少个?”
  这次随拓跋玉师兄妹到中原来的,尚有由毕玄亲手训练出来的“十八骠骑”,精于群战围攻之术,人人悍勇无伦。所以即使以跋锋寒的强横,遇上他们亦只有落荒而逃的一法。
  不过屡次交战后,十八镖骑被跋锋寒杀伤了部分人,故寇仲才有此一问。
  跋锋寒苦笑道:“该是十二名箭手,而非是四个。”
  寇仲虎躯一颤,这才明白为何婠婠有信心不怕他们溜掉。
  只要其他箭手像刚才发箭那四人般厉害,他们跃飞空中时,只会成了猎手箭下的肥雁儿,禁不住后悔跑到天津桥上来。
  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
  从他们的角度往上望,是瞧不到楼顶的情况。而敌人则可对他们一览无遗,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何况左右桥栏外,尚有两艘看来不会有甚么好路数的大船。
  跋锋寒续道:“为何他们还似在拖延时间呢?”
  寇仲再度色变,隐隐感到眼前局面,绝不像表面仅是仇杀般单纯。
  两旁灯火突然齐亮,原本黯无灯光的两艘大船,船首处同时燃着了十多个灯笼。
  两人一瞥下,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今次除非神明显灵,又或宁道奇、师妃暄等联手来救,否则休想有命离开。
  左右两艘大船开始离开堤岸,移往河心,与南北桥头的拓跋玉师兄妹及婠婠,四座高楼的十二名骠骑杀手,形成一个以他们为中心的天罗地网。
  ※※※
  徐子陵此时潜至天津桥西洛堤近处,瞧着岸边的十多名壮汉把大船以缆索扯往河心固定。
  他这“局外人”对形势的把握要比寇仲和跋锋寒更清楚。心知敌人所有布置,均在防止他们借洛水遁走。
  那亦是唯一的逃命捷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滑进河水里去。
  ※※※
  左右两船的望台上,或坐或站各有十多人,无不像看耍猴戏的冷冷瞪着被灯火照得纤毫毕露的跋锋寒和寇仲。
  船首除了持灯笼的大汉外,尚各有十多名弯弓搭箭的劲装大汉,摆出一副绝不容他们逃走的格局。
  在一般情况下,就算加上高楼上的突厥神射手,怕仍奈何不了跋寇两人。
  可是假若在与高手如婠婠等交战的情况下,他们若想突围离开,则这分处四方高处和河中左右两边的箭手,将会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仅余的两条逃路分别是南北桥头,任凭选择。
  “笃”!
  西方大船望台传来一下杖子触地的闷响,人人耳鼓嗡鸣。
  被誉为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安然坐在望台上太师椅之内,眼帘内的两道精光,越过六丈许的河面,落在桥上两人处。右手碧玉杖柱地,发出一阵难听而带着浓重喉音的枭笑,先干咳一声,才以她沙哑的声线冷喝道:“小霸到哪里去了?是否你两人对他做了甚么手脚?”
  她身后高矮男女站了十多人,最抢眼自是美丽的独孤凤,其他寇仲认得的只有独孤策,人人衣饰华丽讲究,看来都该是独孤阀本系的高手。
  只是他们,便足够收拾两人有余。
  与独孤阀遥遥相对的另一艘船上,则是以突利为首的突厥人,人数不过十人。可是人人眼神如电,显然都是高手,却没有一个是女的。芭黛儿当然不在其中。
  自拓跋玉和淳于薇现身后。他们早猜到不会少了“龙卷风”突利的份儿。
  他随来的手下中有两个是寇仲认识的,就是“双枪将”颜里回和“悍狮”慕铁雄。此二人当年与李密和祖君彦合谋,掳去翟娇,再在荒村布局暗算翟让,种下其后翟让惨遭杀身的大祸。
  这时突利眼中射出欣悦的神色,哈哈笑道:“老夫人何须担心,只要擒下这两个小子,要他们叩头喊娘的也只是一句话便可办到。”
  桥上的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向身后的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这就是伏骞那小子所指的铁勒人的阴谋了。”
  话犹未已,婠婠那方衣袂声响,四个人疾掠而来,带头的赫然是“飞鹰”曲傲,后面跟着的是他三个徒弟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
  四人来到婠婠身后立定,冷然不语,一副吃定了他们的神态。
  无论空中、地面、河上所有逃路均被封闭,形成一个插翼难飞的天罗地网。
  两人这时才醒觉,这代表四股强大势力的敌人,早有联手对付他们三人的秘密协议,而救回傅君瑜只是引发出眼前局面的导火线。
  自离开任恩那秘巢后,他们的行踪便落在敌人的眼线监视下。当知他们朝天津桥走来后,便调集各方人马,决定在这四通八达的交通要点截击他们。
  现在终于把他们迫得陷身在绝境内,除了力战至死外,再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此实他们始料所不及。
  婠婠凄迷的美目射出复杂的神色,幽幽叹道:“这里再没有奴家的事了,诸位前辈高明看着办吧!奴家尚有要事须处理呢。”
  突利施礼道:“婠小姐请便,有机会,希望能与婠小姐多点亲近。”
  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深为婠婠美色所动。
  事实上在场所有男人,无不为她现出迷醉的表情。
  婠婠深深瞧了跋锋寒和寇仲一眼,再叹道:“跋兄寇兄珍重!”
  一闪不见。
  两人虽想到她是要去追击徐子陵,可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任她离去。
  曲傲踏前三步,来到婠婠刚才的位置,撩起长袍的下摆,扎到腰带去,仰天长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就让我曲傲来清雪杀子之恨。寇仲,让老夫看看你除了逃跑外,尚有甚么本领。”
  寇仲从跋锋寒身后转出来,一拍背上的井中月,大笑道:“曲老头果然有种,只不知如若你单打独斗不敌本人时,其他人会否出手相援?”
  右方的突利哑然失笑道:“果然是无知之徒,死到临头仍敢口出狂言,曲大师请立即出手,待本人看看他的刀是否像他的口那么硬。”
  只这几句话,便可看出突利极工心计。因为若任由曲傲自己回答,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怎都不能让人插手。那时一个不好,只要寇仲能来个两败俱伤,别人要出手干预和相帮就有问题。
  但突利这番话,既顾及曲傲的面子,又堵塞了寇仲的说话,拿捏得恰到好处。
  长叔谋在曲傲身后得意笑道:“寇兄是真糊涂抑或是假糊涂,今次岂同一般依足江湖陈规的决斗。两位仁兄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徒,对你们何用甚么礼数规矩。”
  他虽是含笑说出,但谁都听出他对两人怨恨之深,倾尽三江五湖之水都洗涤不清。
  寇仲洒然一笑,先瞥了脸容冷硬有如岩石的跋锋寒一眼,再环视把他们围得水泄不漏的众多强敌,最后目光落在曲傲身上,讶道:“曲大师不是约了那位虬髯小子在子时比武吗?现在是甚么时候?不要为此因伤或因死延期,使不知情的人又会以为曲大师怯战了!”
  包括尤楚红在内,无不对寇仲的胆色暗暗佩服。换了是别人,在这种成了众矢之的、明知必难幸免的情况下,谁能学得他般不但仍从容自若,还口角生风,一派洋洋自得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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