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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完整版+番外 作者:尾鱼

  昌东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挺残忍的。
  叶流西总有歪理:“反正他都傻了,再吓傻点也没差别,说不定歪打正着,负负得正,又吓正常了呢。”
  ***
  下了车,昌东带路,叶流西绑了掌勺的双手,拿绳子牵着跟在后头。
  掌勺的比较喜欢昌东,他话不多,也从来不对人讲重话,叶流西不一样,她没什么耐心,稍有违逆,一瞪二骂三踹,掌勺的被踹了两次之后,老实得跟圈养的鸡似的。
  昌东努力回忆那一晚跟踪灰八时走过的路线,且走且停,手电一遍遍在沿路的土台半腰处逡巡:如果没记错,灰八他们当日,是循着记号走的。
  又一次手电光过去,昌东忽然看到一个刷在土台上的红漆箭头。
  他心里一跳,脱口说了句:“出现了。”
  豁牙撤走的时候,明明跟他说“记号都没了”。
  叶流西嗯了一声:“那跟着走吧,看看那个皮影棺还在不在。”
  昌东也是这想法。
  三人继续循着方向走。
  掌勺一路都不吭气,只中途忽然赖在地上死活不走,叶流西踹了他两脚也不奏效,叶流西没办法,喊昌东帮忙,把掌勺往前拖拽了十来米远——大概是在地上磨得太疼,掌勺又乖乖爬起来自己走了。
  再走了一段之后,昌东觉得有些不大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记号了。
  叶流西也是同样的疑惑:“那天晚上,我们跟踪灰八,没走这么久吧?”
  昌东看表,那一晚跟了半个多小时,但现在,走了近一个小时了。
  他仔细回想这一路,忽然盯住掌勺:“刚刚他耍赖不走,是多久之前?”
  “十五……二十分钟这样吧。”
  “往回走,应该就在他耍赖的地方。”
  ***
  果然,往回走了一段之后,掌勺再一次撒泼,这一次闹得更厉害,抱着昌东的腿死活不放,昌东手电打向前方,还能看到不远处刚刚拖拽掌勺时留下的那一行长道子。
  等他好不容易摆脱掌勺,叶流西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了。
  眼前的土台分布跟那一晚几乎完全不同,昌东觉得奇怪:“是这儿吗?”
  叶流西拿手电光示意了一下地上:“是。”
  昌东看到一个长方的凹印。
  没错,这样的盐碱地,或许很难留下脚印,但那天晚上,皮影棺重重落地,以棺材的重量,留下的凹痕会像车辙印一样,长时间内很难消除。
  昌东闭上眼睛,以这个凹痕为方位基准,脑子里勾画出那一晚棺材的位置、人员的站位、以及灰八三个人尸体的摆放处。
  他再次睁开眼睛。
  那一晚被挖开的雅丹垄堆,现在非但已经恢复完整,而且形状发生了改变:先前是个塔型,现在像个蹲伏的兽身。
  灰八他们的尸体处,原先是空地,现在是小型的雅丹土台,和就近的雅丹连缀在一起,臃肿但平常。
  难怪他和叶流西经过时没有认出来:土台的形状和路道宽窄都已经变了。
  但掌勺不同,他知道“八爷被埋了”,亲眼见过这里变了样,知道又到了可怖的地方,所以死活不愿意再走。
  昌东沉吟了一下,走到多出的那个小型雅丹的缀结边缘处,拿手电的底侧朝着台面上狠狠砸击,掌勺避得远远的,忍不住朝这头看。
  叶流西奇怪:“你砸什么?”
  “我记得,当时靠墙放着有铁锨……”
  话音未落,土台豁开了一处,结块的砂砾纷纷滚落,露出铁锨的柄头,昌东握住,向边上用力一拽,土台的台面裂撑开,铁锨被硬生生拔拽了出来。
  他举起铁锨,向着印象中皮影棺所在的那个位置铲了过去……
  铁锨头锋利,硬-□□了一小半,锨面带着柄横在半空,被风一吹,颤巍巍上下晃动。
  叶流西奇怪:“你到底想干什么?光凭我们,挖不出皮影棺的。”
  昌东说:“不是,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突然抬头:“你还记得肥唐说,灰八的人是怎么发现那个皮影棺的?”
  记得,很偶然,说是豁牙和同伴一语不合打起来,于是拿铁锨互砍,一个失手,砍中了灰白色的土台,豁下了一块,于是露出棺材黑黝黝的一角。
  昌东说:“如果我没记错,白龙堆雅丹的主要成分是砂泥岩夹石膏层,风蚀水蚀,可以带走疏松的沙土,但剩下的部分硬度不低,怎么会让铁锨一砍,就豁下来一个角呢?”
  说完拔下铁锨,走到临近的另一个雅丹土台边,劈了过去。
  金石相碰的铿锵之声,虎口震得发疼。
  昌东回头看叶流西:“这个藏皮影棺的土台,混在了雅丹土台里,但它不是雅丹,只是硬土的土堆。”
  ***
  一个硬土的土堆,怎么会混到雅丹土台里呢?
  这就好像丹霞地貌里,硬生生长出一块太湖石一样突兀。
  还有那个连缀出的小型雅丹土台,昌东试了一下,土质也是硬土土堆,他没有再挖,如果下头真的埋着灰八他们,下锨等同于挖人的坟,他做不出来。
  他招呼叶流西:“先回去吧,晚上看不出什么,白天可能会多点线索。”
  再回到营地,差不多已经是半夜,昌东带着掌勺坐前排,把后排让给叶流西睡觉。
  这算是很照顾她了,叶流西心里差点要生出感激来,不过太困了,阖上眼睛就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觉得有亮,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掌勺睡得四仰八叉,像只蜘蛛仰在副驾上,车内大灯其实已经关了,昌东不知道在组装什么,驾驶台上亮着一个光线很弱的小夜灯。
  叶流西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往上拉了拉盖毯,昌东察觉到了,脸略向后侧了下,然后伸手把小夜灯关了。
  叶流西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光线隐去的刹那,昌东微侧的脸部轮廓。
  昌东刻的那些皮影人,虽然精美,但她不太喜欢,女的清一色的“弯弯眉,细细眼”,男的是“眼眉平,多忠诚;圆眼睁,性情凶”,千篇一律,描摹不出那些刹那浮现的动人情态。
  将来她要是临刻皮影,就拿昌东当范本。
  他脸部轮廓不错,清隽里带硬朗,可堪描画。
  ***
  早上起来,风沙小了许多,白天确实给人安全感,哪怕依然身处诡异的境地。
  叶流西终于明白昌东昨晚上在干什么了:他行前租了一个航拍飞行器,昨晚在组装和熟悉操作。
  这玩意儿,她只听说过,没见过,看它长得张牙舞爪,一动起来几个螺旋桨叶虎虎生风,就觉得怪有意思的。
  昌东试飞的时候,她仰着脖子看,总想一个蹿高把它扑下来。
  昌东问她:“没玩过吗?”
  “我穷。”
  昌东:“……”
  ……
  食品剩得不多了,早餐只喝了烧热的矿泉水,啃了半块压缩饼干。
  卫星电话和gps失灵,和肥唐也失联了——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昌东希望不要太久,毕竟白龙堆不是个适合野外生存的地方,一旦断水断粮,两三天后,大限也就来了。
  不敢再开车,剩的那点油要留着开出白龙堆,昌东给掌勺脚踝上拴了绳,另一头绑在车上,确保他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又不会走丢。
  叶流西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带上航拍器,昌东没正面解释,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
  头一次在白天看到皮影棺所在的土台,跟自己预料的差得不大,昌东轻轻吁了口气。
  他指点叶流西看:“晚上看不出来,但白天有差别,发现了吗,白龙堆雅丹多盐碱和石膏泥,颜色呈灰白,甚至有些是银白,但是这个土台,颜色偏黄。”
  叶流西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掌勺的说,天上下沙子,灰八被埋了,这个土台是沙土夯的?”
  昌东说:“有可能……我其实是想知道,这样的皮影棺土台,在白龙堆到底是一个呢,还是有很多个。颜色的分别,你站在就近很难分辨,但是离得远些,就很好办了。”
  他带着叶流西爬上就近的一个雅丹土台,找了块平整的地方,操纵航拍器起飞。
  航拍器渐渐升高,走得很稳,渐至两三百米左右,白龙堆雅丹的土台多在20米以下,这个高度,已经能看到视角比较广的俯拍景,图传屏上的图像很清晰。
  叶流西忽然看到了什么:“这里,这里也有一个土台。”
  昌东轻摁推摇杆,航拍器呈直线方向一路向前。
  两人渐渐屏住呼吸。
  又有一个,再一个……
  每一个相隔都在一公里左右,呈笔直延伸状,倘若有笔,按照点缀结的话,就是一条直线——而且不止一条,是对称的两条,距离他们身侧百余米处,还有一座这样的土台。
  图传最多只能支撑7公里左右,昌东操纵航拍器返航。
  叶流西有点怔忪,直到航拍器降落,她才问昌东:“那些土台子里,也会有皮影棺吗?”
  昌东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
  两个人来到百余米开外的那座土台处。
  昌东将铁锨的锨面铲入土台半腰处,用力一撬。
  结块的砂砾碎土随着锨面的拔出纷纷落下,土尘四起,泥灰呛人,昌东退开两步,看到……黑黝黝的棺材一角。
☆、第③③章
  两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把这个棺材给弄出来,也就无从得知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昌东顺着图传屏上的飞行轨迹往里走了一公里左右,找到第三个土台,铲豁开一看,又是一口棺材的角露头。
  航拍器的图传距离有限,昌东执拗得很,一定要把这片区域的异常土台分布给找出来,他带着航拍器往不同的方向走,每隔两三公里就爬到高处去拍俯视图。
  叶流西先还跟着他走,后来嫌累,自己随兴停下来休息:能者多劳,一直以来,昌东办事,只有比她更仔细,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要确保两人都在彼此视线范围内,不会走失就行。
  快中午时,两人停在一处雅丹土台下休息,昌东凝神拼接合成之前拍到的不同照片,叶流西则仰着头,喝光了自己带出来的唯一一瓶矿泉水。
  瓶口朝下,倒了倒,眯着眼睛看最后一线细流顺着瓶壁往下流……
  昌东头也不抬,把自己的那瓶扔过来。
  白龙堆中心腹地的积沙比外围厚,踩上去像一层厚毯子,多是因为风带沙时遇阻沉积,雅丹土台边缘处积得更厚,天然形成个斜软的小沙坡,不讲究的话,可以当靠背倚。
  瓶口倒栽进沙堆里,只留瓶子屁股在外头。
  叶流西把矿泉水瓶□□,又扔回去:“还没渴到那份上……我就是不想浪费。”
  低下头,无意中看到刚拔出瓶子的地方,薄浅的沙面下,似乎有纹路……
  她伸手想去拂,昌东忽然说了句:“好了。”
  他把自己合成好并加了标记的图拿给叶流西看。
  这图做过颜色对比加深,土台用星号标记,一列土台之间以红色虚线相连,看得分外清晰。
  灰白色的背景里,中心处有两条近乎平行的红线,有起有终,并不无限延伸。
  昌东说:“像一条路,土台像路灯一样,路两边对称分布,横向路宽在百米左右,纵向是每隔一公里有一个,我数了,一边十个,一共二十个。”
  那就是有二十个……皮影棺?
  叶流西皱眉:“说是路又不像,像是从路上截下的一段,不知道哪边是头哪边是尾,而且它通往哪呢?会不会是个摆出来的阵?”
  也不确切,中国古代摆阵,好像不是八卦阵就是七星阵,很少这样平行的两条。
  昌东看叶流西:“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叶流西之前,他没接触过失忆的人,但电视里不是常演吗,失忆者在见到关键性的场景或者信息时,总会记起些什么……
  不然剧情没法推进。
  叶流西失个忆,居然还能失出成就感来:“没有,我不是普通的失忆,‘锯齿状’,很难恢复的。”
  她怎么说都行,网上都搜不到这名目,估计全球就她一例。
  昌东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水流微凉,顺着喉咙下去,并不能给焦灼的心头降温。
  再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目前的线索似乎都集中在皮影棺里,怎么把棺材弄出来是个大问题,这需要更多的人力,但昌东不愿意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叶流西一句话就解决了:“你的车加满油之后,开进来,撞它。防撞杆派什么用的?不会连个土台都撞不塌吧?”
  ……
  那么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他想看看这“玉门关”是怎么消失的。
  他在沙面上圈圈画画,示意给叶流西看。
  “第一次,你白天被盐壳割伤,流了很多血。我们半夜在灰八营地看到了鬼火和帐篷上的皮影像,之后再无异常,第二天一早离开。”
  接着顺利去到了罗布镇,在镇上购物洗澡,还遇到了孟今古一行。
  “第二次,是进了白龙堆。你说血滴到了地上,包扎过的伤口,即便流血,血量也不会很多——从当天半夜,肥唐被拖拽开始,怪事一直发生。第二天白天,出去的车辙消失了,豁牙他们发现皮影棺土台。第二天半夜,灰八和两个手下横死。”
  到了早上,一切再次恢复正常,东北驴友的大切诺基狂飙着开进了白龙堆。
  昌东说:“加上这一次,目前只有两次半,我们试着从里头捋些规律性的东西出来。”
  “你的血,的确是类似媒介,召唤来的是不是玉门关,现在还不敢下断言,但至少是会出现异象。”
  叶流西点头,她亲眼看到风头,想否认也难。
  “异象都自半夜开始,第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第二次,从肥唐被拖拽到灰八死亡,至少24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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