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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一会儿行近,易静、申若兰各自行法,将手一指,杨、叶、凌诸人便由岭脊上移向淡烟之中。叶缤这才看出里面还设有一层禁制,如非易静用缩地移形之法进去,自己和杨瑾虽然不怕,云凤等不知误入,便吃不住,外人更是休想闯进。再一细看,这五人个个仙根深厚,尤以二英、易静为最。峨眉弟子才见数人,已是如此,无怪门户光大,冠盖群伦了。刘、米兄妹见三个到来,知是尊长,慌忙一齐拜倒,又与沙、咪、健儿分别叙礼。英琼、若兰都是天真烂漫,稚气未除,一个见了健儿小得稀罕,一个见了古神鸠形态比起神雕钢羽还要威猛得多,俱都赞赏不绝。
  杨瑾视察一遍,问知嵩山二老另外还有安排,埋伏的人虽都是峨眉最小一辈人物,料无疏失。便将沙佘、米佘二人连同神鸠留在当地,令随刘、米兄妹息止,不许躁妄擅专。少时迷烟一撤,只那茅棚有二老灵符隐蔽,四外禁制,不到发动,看不出来,仍是原来地形。须在茅棚以内守候,不可走出离棚一丈以外,免被妖鬼看破。嘱咐之后,李、易等五人也须回山复命,便陪了杨、叶、凌三人,带了健儿同往凝碧仙府飞去。
  到了后洞飞雷径外落下,对面髯仙的飞雷洞,已被史南溪等华山派妖人上次攻打峨眉时,用妖火震毁。自从妙一真人夫妇回山,知道各派群仙好些都要先期赶来,特地行法,驱遣丁甲,将飞雷故址残破山石全数移去,削出一片平崖,建了一座广大亭子。每日命众弟子分别在亭内洞口两处轮流守候,延接仙宾,并防妖邪乘隙闯入。众人到时,正该金蝉、石生二人值班延宾,石奇、施林把守洞口。一见众人飞落,金蝉、石生都爱健儿,抢着引路延客。李英琼笑道:“原是客人新来,才命你们分出一人接引,现有我和诸位师姊妹陪客,还要你们何用?你两个不是因为我说那姓谢的孪生姊妹要来,怕有妖人随后追赶,特地向大师姊讨令,情愿在此守望,为她打接应么?等才半日,怎又想离开了?”金蝉道:“我真上你的当了。只说那两个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大本领胆子,敢和轩辕老怪为敌,惟恐万一被人追到此地,她义父未来,吃了亏,特意把众同门新传的七修剑和文姊的天遁镜都借了来,准备给来的妖人一个下马威,试试七修剑的威力。哪知等了大半日,连和石弟在空中眺望好几次,只把客人接到了几位,妖人和那双胞姑娘不见一点影子。还不如在里面和诸位师兄师妹说笑有趣呢。”英琼抢口答道:“小师兄,亏你还说人家小。照爹爹说起来,人家生相看去年小,真论年纪,且比你大得多呢。拿妖人试新传的法宝,这是多好买卖,我谁都没有说,只告诉玉清大师,被你听去,总共等了半日,就埋怨人。还是修道的呢,一点耐性都没有。”
  叶缤本随杨、凌、易、余诸人要走,一听二人斗口,心中一动,忙把众人止住,在旁静听。英琼偶一回望,见来客尚在守候,云凤尚可,杨瑾与峨眉两世至交也还勉强,叶缤是外客新来,当着人家争执,自觉失礼,不禁羞了个满面通红,赌气对金蝉道:“我请易姊姊代为复命,你们都走,由我自和英男妹子接班轮值好了。”金蝉未及回言,叶缤见英琼不往下说,接口问道:“琼妹说那姓谢的孪生双女,何处相识?如何知她与轩辕老怪为敌?还到此地?能见告么?”杨瑾也听出英琼所说,好似叶缤至友谢山昔年恩养的仙都二女谢璎、谢琳,便请众人各就亭内玉墩上落座道:“叶姊姊不是外人,此来专为观光,并无甚事,迟见教祖无妨。就是那谢家二女,却与她有渊源。琼妹请说此事经过,如真为妖人所迫,我们也好早为接应,免有疏失。”英琼便把前事告知。叶缤闻言,才放了心。
  原来英琼和周轻云、女神婴易静三人,自从追赶妖妇,误伤红发老祖门下,惹出乱子。逃到中途,又遇李宁父女重逢,带往依还岭绝顶幻波池底,仗着李宁佛法相助,深入圣姑寝宫,得了许多法宝。神雕佛奴也仗佛力救助,脱胎换骨,转了一劫,换上一身白毛。由李宁率领四人一雕,正往峨眉飞行之际,忽见两道红光簇拥着两个白衣幼女,由南而北,往斜刺里山谷中飞落下去,容貌不及看真,身材甚是美秀。四人飞行甚高,又在后面,无甚破空声息,两女飞行特急,其去如电,一点也未觉察。英琼见二女身材幼小,至多十二三岁,却有这么深法力,剑光又是正而不邪。知道各正派中剑光,除却本门金蝉的霹雳双剑一红一紫,还有凝碧仙府新出世的七修剑中,有一口是火红色外,似这样宛如朱虹的飞剑,却未听说过,首先觉着奇怪。想跟踪下去,看个仔细,强要乃父停住,一同降落。李宁只把遁光停住,笑道:“我已不喜种因,我儿怎如此喜事?”英琼笑道:“不是女儿多事,只为常听师长、师兄姊们说,如今正邪两派都在物色门人,有许多人都被异教网罗,入了歧途,造孽无穷。我们如能度到一个好资质的新同门,免被妖人物色了去,便无异多积好些善功。那两个女孩比女儿还小,有此本领,根骨必然甚厚。这点年纪,师长决不会在妖邪横行之时,放她们轻易出游,那去的所在又不似个修道人寄居之所。听说近来散仙修士为避四九天劫,故意兵解者颇多。万一此二女师长新逝,妄自下山,或是一时无知,大胆出游,遇见妖人强迫收去,岂不可惜可怜?好在离开府还有些日,也不急这片时耽搁,先看明了她们的路数,相机行事。果如女儿所料,由爹爹援引,度入本门,岂非佳事?”
  易静也觉二女形迹奇突,说:“这种红光飞剑,只有一位前辈散仙运用,但只听说,没有见过。尤其此人得道多年,绝无娶妻生女之事,连男弟子都不肯收,何况女孩?”相助英琼,在旁怂恿。李宁笑道:“既你二人一定要去,我和轻云在前面山头相候也可。不过现在异人甚多,极乐真人便是幼童形象,就你易姊姊也是生来矮小,宛如女婴,但功行法力,哪样不是极深造诣?切不可以相貌长幼定人高低。此去先莫露面,只由易姊姊用隐形之法暗中窥伺。等你俩走后,我往前面山头入定,默查前因,自知就里。她那飞行虽快,自问还能追上,等你二人回来,我自有区处。如有师长便罢,否则,决不肯令其陷入旁门便了。轻云随我护法,你们去吧。”
  李、易二人大喜,忙即隐形,尾追下去。落地一看,那地方乃是一条广长山谷。当中一段最宽,林木也最多,内有十几株素不经见的奇树。那树下半干粗皮厚,苍鳞如铁,高约三丈。上半不生旁枝,却生着数十百片长达丈余的翠叶,纹理形态俱与芭蕉无二,只是宽大得多。叶丛中心有一独茎挺生,色如黄金。茎顶上开着一朵海碗大的红花,莲瓣重叠,色甚鲜艳。围着花底,生着一圈长圆六棱,与茎同色的拳大果子。易静认得此树名为佛棕,又名陀罗蕉。此树冬夏常青。每十三年结实一次,虽不似朱果、萍实之类仙果灵效,却是色香味三绝,服了也可长生。只是此树秉磁铁精气而生,除铜椰岛有百十株外,只南海大浮山有一落星原,因是陨星所化,所产独盛,不知怎会在此生长?
  正寻思间,前见二女忽由林内走出,红光已经敛去,各人手上拿着十多枚佛棕果,一同跳跃而来。内中一个,从身畔取出一条薄如蝉翼的小网兜,向空一掷,立时乌云缭绕,展布开来,约有丈许大小,撑空悬在路侧大杉树上。然后喜滋滋走到佛棕林中,飞升树杪翠叶之上,拣那成熟肥大的果实往网中投去。互相往来纵跃,于红花碧叶之上,宛如蜂蝶穿花,轻灵已极。英琼、易静见二女年只十二三岁光景,俱生得粉妆玉琢,美秀绝伦。各穿一身极淡雅的古仙童装束。罗裳霞帔与冰肌玉骨交相映衬,宝焕珠辉,清丽绝尘。最奇怪的是,二女不但装束一样,宛如本是一人化身为二,尤妙在每人脸上各有一个酒涡,神情举止又极天真,满面俱是喜容。稍一说笑,颊上浅涡便嫣然呈露,使人见了加倍爱怜。不禁又惊又爱,看得呆了。
  英琼更是觉得自出生以来,也没有见到过这等美妙少女。同门师姊妹虽有好几位极美的,但都不是这么小年纪,多少总带一点成人气味,以彼例此,微嫌英芒外露。尽管一样明珠美玉,光彩照人,总不如这两少女于极美丽中,带着几分憨气。一见便恨不得常与相聚,尽量爱怜,才对心思,越看越喜欢,几欲想要现身相见。易静毕竟见多识广,上来也和英琼一样,诧为仅见,怜爱非常。再定睛仔细一看,二女举止纵跳虽极天真,但那一身仙根道气,决非十二三岁少女所能到此,如说是已修成散仙的元婴,神情体态又都不似,与峨眉诸新进弟子和自己的道路迥乎不同。分明循序修炼,自然修积,并非法宝灵药之助到此地步,少说也有百十年功力,年纪偏又这么轻。如说是天上金仙孕育灵胎,岂非笑话,万无此理。怎么查看,也看不出个就里,断定有大来头。想起来时李宁叮嘱,恐英琼喜极忘形,冒失出去,说错了话,遭人耻笑,再三拦住。仗着隐形神妙,在侧窥伺。
  二女一会儿便将成熟的果子摘完,投入网中。又把秀发披散,禹步行法,手掐灵诀,绕树三匝,手向树根连指,树顶花心一缕青烟冒过,那些生果立即成熟。二女一一采下,投入网中。见树上已空,手扬处,网兜飞下。那果共约百枚,每枚长有四寸,粗约二寸。本是一大堆,及到网中取下,看去不过拳头大小。二女看了看,由一个将网兜系向腰间的绢带之上,同声笑道:“主人必当我们由大浮山犯险得来。一送礼便是客,不愁门上人不放我们进去了。”语终人起,手扬处,便是两道朱虹破空飞去。
  英琼不舍要追,易静道:“此树离却本土不生,必是二女所种无疑,幸喜没有冒昧摘取。这孪生女子休要看她们年幼,实年当在百岁左右。我也不少知闻,竟没听说有此二女。此事太奇,且等见过伯父再说,免被外人见笑。”说罢,同了英琼正要起身,前面金光一闪,李宁已率轻云降落。不等问,便先笑道:“你们可探出二女来历么?”易静说了前事。李宁道:“难怪贤侄女不知底细。我适才静中参算,此二女乃是一母双生,因遭母难,受一姓谢的散仙恩养,修炼已逾百年。谢道友向不收徒,况系女子。一向由她们在浙江缙云县仙都中虔修,终年白云封洞,四外都有禁制,又不向人提说,所以知此事的只三数人。这次乃是背了恩父,私用法宝裂开石山,闯出禁地,欲往峨眉观光。无如修炼虽然年久,外面山川途向全都不晓,性又清高,不喜向俗流问询。自恃飞行迅速,以为峨眉是在西方,径往西行。此地名为灵树谷。崆峒老怪轩辕法王第四门人毒手摩什,知道谷底藏有无限磁铁,特由大浮山抢夺了十三株佛棕移值于此,每十三年采果一次。平时本有禁制,今早妖徒来此查看,见果要在明日中午始能全熟,知道此谷偏僻,景物不佳,一向无人经过,那禁法行使极为烦难,以为不致出事,一时偷懒,并想抽空往大城镇中寻乐,径自抛下走去。不料被二女无心走来撞见,知是珍品,先采几个吃了。走出不远,忽想起忘备礼物,正好现成,又返回来给它全数摘走。妖人原为老怪喜食此果,千方百计抢夺了来,以讨老妖欢心。本来看得极重,被人偷去,怎肯甘休?此果离树愈久,香气越浓,老远便可闻到。妖巢在大咎山绝顶,高出云表,金碧辉煌,穷极壮丽。二女初次出门,眼力不高,山又正当她们西行去路,胆子更大。望见宫阙巍峨,必疑是峨眉仙山楼阁,上前问询。这等美质,便无故遇上妖人也不肯放松,何况又盗了他的珍果。香气一透,又不知隐藏,如何还容她们脱身?照我推算,此时想已与妖徒们对面了。”
  英琼不等说完,便失声“哎呀”道:“这怎么得了!好爹爹,我们快救她们一救吧。”易静虽知轩辕老妖为方今各异派妖邪中第一等厉害人物,便是他的手下五个恶徒,也各炼有一身极恶毒的妖法,非同小可,入耳未免心惊。及见李宁神色从容,知他不会坐视,不是二女道法高强,能够脱身,便是别有救星。见英琼满脸惶急,轻云也跟着力请:“伯父快去救援。”正想开口说:“伯父佛法高深,早已前知,二女必可无害。”李宁已笑对英琼道:“我儿总是性急,好插嘴。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虽然不喜种因多事,却照我法随缘行事,既然遇上,便是缘数,焉有漠视之理?不过我以汉代高僧,一念之差,轮回七世,全仗恩师超度,今生垂老,始完尘孽,得返本原。已在师前发下宏愿,从此不开杀戒,专心度世,以修善业。但二女所遇妖徒均是极恶穷凶,便我佛慈悲,也须任其化为虫沙,始能度化。我既不开杀戒,正好由二女先去除掉几个,等到二女快要受陷,再去救援,岂非一举两得?”
  英琼仍不放心道:“谢家二女人小力微,怎是妖人对手?又有杀徒之仇。万一我们去晚一步,就不送命,受一点苦,也叫人心痛,何况还危险呢。爹爹不开杀戒也好,我们早点赶去,隐在旁边,连女儿和二位姊姊也不动手。专等她两个杀完妖徒,快要被困时,救走多好,还是快快走吧。”李宁笑道:“我不杀人,却等二女杀了人之后再去,已算是启了杀机,再要目睹其事,成何道理?我佛家心光遁法,快慢由心。你就磨着我先走,到彼也恰是时候,不会在先,何必忙呢?”英琼央告道:“女儿实爱极她两个,担心极了,连叫她们受个虚惊都舍不得。情愿爹爹快慢由心,按时到场,莫要错过便好,总比在这无趣的山谷里呆等放心些。女儿先只见她们照直飞起,飞得极高,晃眼不见。如看出方向,知道那山所在,已和易姊姊先追去了。”李宁道:“你三人先走也好,神雕佛奴可留在此。由此往西北过去百余里,望见山中宫阙,便是妖巢。妖人厉害,寻常正派道友都不愿由他山前经过,以免生事。你们虽然无妨,也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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