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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宫廷艳史》民国 徐哲身

  周昌一见吕后娘娘站在那儿,自知那时帽歪袍皱不成模样,忙去整冠束带,要向吕后行礼,不料吕后早已朝他“扑”的一声,跪了下来。此时只把这位周昌又吓又急,两颗眼珠睁得像牛眼睛一般,慌慌忙忙地回跪下去。谁知跪得太促,帽翅又触着吕后的髦花,幸得吕后并不见怪,反而娇滴滴地对他说道:“周昌尽管请起,我是感君保全太子,因此敬谢!”周昌听了,方知吕后之意,便把他的脑袋赶紧抬起答道:“臣是为公,不不不是为私,怎怎怎么当得起娘娘的大礼!”吕后道:“今日非君期期期期的力争,恐怕太子此刻早已被废了。”说毕回宫,周昌亦出。原来吕后早料戚姬有夺嫡之事,每逢汉帝坐朝,必至殿厢窃听。这天仍是一个人悄悄地站在那儿。起初听见汉帝真的提出废立问题,只把她急得三魂失掉了两魂。金銮殿上,自己又不便奔出去力争。正在无可如何的当口,忽听得周昌大叫不可,又连着期期期期的,竟把汉帝引得大笑,并寝其事。这一来,真把吕后喜得一张樱口合不拢来,忙命宫监,速将周昌请至。及至见面,吕后便跪了下去。吕后从前并不认识周昌。因他口吃,一开口便要令人失笑,容易记得他的相貌。
  还有一班宫女,只要看见周昌的影子走过,大家必争着以手遥指他道:“此人就是周昌,此人就是周昌。”因此宫娥彩女,内监侍从,无老无幼,没有一个不认得周昌的。所以吕后一听见他在力争,急令宫监把他请来,使他受她一礼。至于官监去抓周昌,累他吃吓,这是宫监和他戏谑惯了,倒不要怪吕后有藐视周昌的意思。吕后那时心里感激周昌,差不多替死也是甘心,何至吓他。惟有那位最得宠爱,想做皇太后的戚夫人,得了这个青天霹雳,自然大失所望,只得仍去逼着汉帝。汉帝皱眉道:“并非朕不肯改立如意,其奈盈廷臣子,无一赞成此事,就是朕违了众意,如意眼前得为太子,后日也不能安稳的。联劝你暂且忍耐,再作后留罢!”戚夫人道:“婢子也并非一定要去太子,实因我母子的两条性命悬诸皇后掌中,陛下想也看得出来。”汉帝道:“朕知道,决不使尔母子吃亏便了。”戚夫人无奈,只得耐心等着。汉帝却也真心替她设法,但是一时想不出万全之计,连日弄得短叹长吁。真正门极的当口,惟有与戚夫人相偎相倚,以酒浇愁而已。
  那时掌玺御史赵尧,年少多智,已经窥出汉帝的隐情,乘间人问道:“陛下每日闷闷不乐,是否为的赵王年少,戚夫人与皇后有嫌,虑得陛下万岁千秋之后,赵王将不能自全么?”
  汉帝听了,连连点首道:“朕正是为了此事,卿有何策,不妨奏来!”赵尧道:“陛下本有赵王就国,又命周昌前往为相之意,后来因为立太子一事,因罢此议。照臣愚见,还是这个主意最妙。臣并且敢保周昌这人,只知有公,不知有私,决不因不赞成赵王为太子,就是于赵王不忠心了。”汉帝听了大喜,便将周昌召至语他道:“朕欲卿任赵相,保护赵玉。卿最忠心,当知朕的苦衷。”周昌泫然流涕道:“臣自陛下起兵,即已相随,陛下之事,胜于己事。凡力所及必当善事赵王,决不因秩类左迁,稍更初衷。”说完,便去整顿行李,陪同赵王出都。
  如意拜别其母,大家又洒了不少的分离之泪。汉帝在旁力为劝解。戚夫人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走了。周昌既为赵相,所遗御史大夫一缺,接补之人,汉帝颇费踌躇,后来想着赵尧,便自言自语道:“看来此缺,非赵尧也无人敢做。”说着,即下一道谕旨,命赵尧升补周昌之缺。从前周昌任御史的时候,赵尧已为掌玺御史。周昌一日,有友赵人方与公语他道:“赵尧虽尚年少,乃是一位奇才。现在属君管辖,君应另眼看待。
  异日继君之职者,非彼莫属。”当时周昌答道:“赵尧不过一刀笔吏耳,小有歪才,何足当此重任!”后来周昌出相赵国,得着消息,继其职者,果是赵尧,方才佩服方与公的眼力。这也不在话下。
  单说汉帝十年七月,太上皇忽然病逝。汉帝哀痛之余,便把太上皇葬于栎阳北原。因为栎阳与新丰毗连,使他魂兮归来,也可梦中常与父亲相见。这也是汉帝的孝思,不可湮没。皇考升遐,自然热闹已极。诸侯将相,都来会葬,独有代相陈豨不在。及奉棺告窆,特就陵寝旁边,建造一城,取名万年,设吏监守。汉帝因在读礼,朝中大事,均命丞相负责,自己只与威夫人,以及雹曹各位夫人,饮酒作乐。有一天,忽闻赵相周昌说有机密大事,专程前来面奏,忙令进见,问他有何大事。
  周昌行礼之后,请屏退左右,方秘密奏道:“臣探得代相陈豨,交通宾客,自恃拥有重兵,已在谋变。臣因赵地危急万分,因来密告。”汉帝愕然道:“怪不得皇考升遐,陈豨不来会葬。
  他既谋反,怎敢前来见朕。汝速回赵,小心坚守,朕自有调度。
  ”周昌去后,汉帝尚恐周昌误听了人言,一面密派亲信至代探听,一面整顿兵马,以备亲征。原来陈豨为宛朐人氏,前随汉帝人关,累著战功,得封阳夏侯,授为代相。他与淮阴侯韩信,极为知己,当赴代时,曾至韩信处辞行。韩信握住陈豨的手,引入内庭,屏退左右,独与陈说对立庭中,仰天叹息道:“我与君交,不可谓不深。今有一言,未知君愿闻否?”陈据忙答道:“弟重君才,惟君命是遵。”韩信道:“君现在任代相,代地兵精粮足,君若背汉自立,主上必亲率兵亲讨,那时我在此地作君内应,汉朝天下,垂手可得,好自为之!”陈豨大喜而去,一到代地,首先搜罗豪士,次第布置,预备起事。事被周昌探知,亲去密告汉帝。汉帝派人暗查属实,尚不欲发兵,仅召陈豨入朝。
  陈豨此时已与投顺匈奴的韩王信联络。胆子愈大,声势愈壮,举兵叛汉,自称代王。派兵四出胁迫赵代各城守吏附己。
  各处纷纷向汉帝告急。汉帝始率大兵,直抵邯郸。周昌迎入,汉帝升帐问道:“陈豨之兵,曾否来过?”周昌答称未来。汉帝欣然道:“朕知陈豨,原少将略。今彼不知先占邯郸,但恃漳水为阻,未敢轻出,不足虑矣。”周昌复奏道:“常山郡共计二十五城,今已失去二十城了,应把该郡守尉拿来治罪。”
  汉帝笑道:“你这话未免是书生之见了。守尉无兵,不能抗拒,原与谋反者有别。若照汝言,是逼反了。”周昌听了,方始暗服汉帝果是一位英明之主,万非自己之才可及。汉帝一面立下赦令,凡是被迫官民,概准自拔来归,决不问罪。一面又命周昌选择赵地壮士,令作前驱。周昌赶忙拣了四人,带同入见。
  汉帝见了四人,略问数语,突又张目怒视四人道:“鼠子怎配为将!”四人吓得满面羞惭,伏地无语。汉帝却又喝令起来,各封千户,使作前锋将军。四人退出,周昌不解汉帝之意,乃跪问道:“从前将士,累积战功,方有升赏,今四人毫无功绩,便畀要职,得毋稍急乎?”汉帝道;“此事岂尔所知!现在陈豨造反,各处征调之兵,尚未赶集,只凭邯郸将土。为朕作命。
  若不优遇,何以激励人心?”周昌听了,更加拜服。汉帝又探知陈豨手下半是商贾,乃备多金,四出收买。至十一年元月,各路人马,已经到齐,汉?引兵往攻陈豨,连战皆捷。陈豨飞请韩王信自来助战,亦被汉将柴武用了诱敌之计,一战而毙韩王信;二战并将韩部大将王黄、曼邱臣二人活擒过来,斩首示众;三战便把陈豨杀败,逃奔匈奴去了。
  汉帝平了代地,知道赵代两地,不能合并,回至都中,正想择一子弟贤明者,封为代王。当下就有王侯将相三十八人,联衔力保皇中子恒,贤智仁勇,足膺此眩汉帝依奏,即封恒为代王,使都晋阳。这位代王恒,就是薄夫人梦交神龙所得的龙种。薄夫人因见吕后擅权,莫如赶紧跳出危地为妙,便求汉帝,情愿随子同去。汉帝那时心中所爱,只有一位戚夫人,薄夫人已在厌弃之例,一口应允。薄夫人便安安稳稳地到代地享受富贵去了。吕后为人虽然阴险,那时单恨戚夫人一个,薄夫人的去留,倒还不在她的心上。她因汉帝出征陈豨,把朝廷大权交她执掌,她便想趁此做几件惊人之举,好使众人畏惧。适有淮阴侯韩信的合人栾说,探知韩信与陈豨密作内应之事,不及等候汉帝回朝,先行密报丞相萧何。萧何即来奏知吕后。吕后听了,不运声色,即与萧何二人如此如此,商定计策。萧何回至家中,暗暗地叫着韩信名字道:“韩信韩信!你从前虽是我将你力保,现在你既谋叛,我也不能顾你的了。”次日,便命人去请韩信驾临相府私宴。韩信称病谢绝。萧何又亲到韩府,以间疾为由,直入内室。韩信一时不及装病,只得与萧何寒暄。
  萧何道:“弟与足下,素称知己,邀君便餐,乃是有话奉告。”
  韩信问其句话。萧何道:“连日主上由赵地发来捷报,陈豨已经逃往匈奴,凡是王侯,无不亲向吕后道贺。足下称疾不朝,已起他人疑窦,所以亲来奉劝,快快随我入宫,向吕后道贺,以释众疑。”韩信因为萧何是他原保之人,自然认作好意,跟了萧何来至长乐殿谒贺吕后。吕后一见韩信,即命绑了。韩信连连口称无罪,要找萧何救他,萧何早已不知去向。只听得吕后娇声怒责道:“汝说无罪,主上已抄陈豨之家,见你给他愿作内应的书信,你还有何辩?”韩信还想辩白,早被武士们,把他拖到殿旁钟室中,手起刀落,可怜他的尊头,已与颈项脱离关系了。吕后杀了韩信,并灭了他的三族。吕后办毕此事,赶紧奏报汉帝行营。汉帝见了此奏,大乐特乐。及至回朝,见了吕后,并不怪她擅杀功臣,仅问韩信死时,有何言语。吕后道:“他说悔不听蒯彻之言,余无别语。”汉帝听了失惊道:“蒯彻齐人,素有辩才,此人怎好让他漏网?”急遣使至齐,命曹参将激彻押解至都。曹参奉谕,怎敢怠慢,即把蒯彻拿到,派人押至都中。汉帝一见蒯彻,喝命付烹。蒯彻大声呼冤。汉帝道:“汝教韩信造反,还敢呼冤么?”蒯彻朗声答道:“臣闻跖犬可使吠尧,尧岂不仁,犬但为主,非主即吠,臣当时只知韩信,不知陛下。”汉帝听到此地,不禁微笑道:“汝亦可算得善辩者矣,姑且赦汝。”即令回营。正是:宫中既有长舌妇,天下何愁造反人。
  不知吕后杀了韩信,尚有何为,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讨淮南舍身平反寇回沛下纪德筑高台
  却说吕后诱杀淮阴侯韩信之后,汉帝爱她有才,非但国家大计常与商酌,连废立太子之事,也绝口不提了。吕后一见其计已售,自然暗暗欢喜。正想再做几件大事,给臣下看看,预为太子示威的时候。可巧又有一个送死鬼前来,碰到她的手里。
  这人是谁?乃是梁王彭越。彭越佐汉灭楚,他的功劳虽然次于韩信,但也是汉将中的一位翘楚。他自从韩信降为淮阴侯之后,已有免死狐悲之感。及见陈豨造反,汉帝亲征,派人召他,要他会师,他更加疑惧,因此托疾不至。嗣被汉帝遣使诘责,始想入都谢罪,又为部将扈辄阻止道:“大王前日未曾应召,今日再去,必定遭擒。倒不如就此举事,截断汉帝归路,真是上策。”可笑彭越只听扈辄一半计策,仅仅仍是借口生病,不去谢罪。不料被他臣子梁大仆闻知其事,从此大权独揽,事事要挟。彭越正想将他治罪,他已先发制人,密报汉帝。汉帝生平最恶这事,出其不意,即将彭越、扈辄二人拘至洛阳,发交廷尉王恬开审讯。恬开审了几堂,虽知彭越不听扈辄唆反之言,无甚大罪,因要迎合汉帝心理,不得不从重定谳。奏报上去,说的是谋反之意,虽出扈辄,彭越若是效忠帝室,即应重治扈辄之罪,奏报朝廷,今彭越计不出此,自当依法论罪等语。汉帝见了这道奏报,适闻韩信伏诛,自己急于离洛回都,去问吕后原委,因将彭越之事,耽搁下来。及至再来洛阳,又恐连杀功臣,防人疑惧,所以仅斩扈辄,赦了彭越死罪,废为庶人,滴徙蜀地青衣县居住,以观后效。
  彭越押解行至郑地,中途遇见吕后。吕后正为汉帝不杀彭越,遗下祸根,特地由都赶赴洛阳,要向汉帝进言。谁知彭越当她是位慈善大家,想她代求汉帝,赦去远谪,恩放还家。于是叩谒道旁,力辩自己无罪,苦求吕后援救。吕后当面满口应允,且命彭越同至洛阳。彭越这一喜,以为他们祖宗必有积德,方能中途遇见这位救命大王。他到洛阳了,正在廷尉处候信的当日,有人前去问他,他也不瞒,直将吕后已经允他,力向汉帝说情的话说了出来,别人听了,自然替他贺喜。谁知他受人之贺尚未完毕,忽闻传出一道旨意,乃是“着将彭越斩首”六个大字。总算未杀以前,幸有一位友人前来报信给他,他方知吕后见了汉帝,非但不去替他救赦,反而说道他是歹人,谪徙蜀中,乃是纵虎归山,必有后患,不如杀了来得放心。彭越知道这个消息,尚不至于死得糊里糊涂。否则见了阎王老子,问他何故光临,他还答不出理由来呢。
  汉帝既杀彭越,还有三项附带条件:第一是灭其三族,说道斩草不除根,防有报复;第二是把他尸体酼作肉酱,分赐诸侯,以为造反者戒;第三是将他的首级示众,他首级之旁,贴着诏书,有人敢收越首,罪与越同。这三项花样,都是吕后的裁剪。岂知竟有一个不畏死的,前来祭拜。汉帝正在夸奖吕后的时候,忽见军士报道:“顷有一人满身素服,携了祭品,对于越首,哭至晕去,现已拿下,特来奏闻。”汉帝听了,也吃了一惊道:“天下真有这样不畏死的狂奴么?朕要见见此人,是否生得三头六臂,快把这个狂奴带来。”一时带到,汉帝拍案大骂道:“汝是何人?敢来私祭彭越!”那人听了,面不改色,声不喘气,却朗朗地答道:“臣是梁大夫栾布,”汉帝更加厉声问他道:“汝为大夫,识得字否?”栾布微笑道:“焉得不识?”汉帝道:“汝既识宇,难道朕的诏书,汝竟熟视无睹不成?汝既如此大胆,定与彭越同谋!”说罢,即顾左右道:“速将此人烹了!”那时殿旁,正摆着汤镬,卫士等一闻汉帝命令,立将栾布的身体,高高举起,要向汤镬中掷去。栾布却顾视汉帝道:“容臣一言,再入镬中未晚。”汉帝道:“准汝说来!”栾布道:“陛下前困彭城,败走荥阳成皋之间,项王带领雄兵向陛下追逼。若非梁王居住梁地,助汉扼楚,项王早已入关。今陛下已有天下,如此惨杀功臣,实使天下寒心,臣恐不反的也要反了。臣既来此,自然是为梁王尽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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