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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宫廷艳史》民国 徐哲身

  东方大娘振振有辞地将方才一番情形说了一个畅快,迫着曹睿定司马师的罪。曹睿此刻才如梦初醒,不觉又羞又气又恼又怕。要是不定司马师的罪,眼见东方大娘煞神也似地站在旁边,万一定了罪,又怕司马懿回来翻脸,倒弄得无话可说。怔怔的半天,才说道:“夫人且请回府,孤家自有处分。”
  东方大娘很爽快地说道:“好极好极。”她回头向司马师说道:“我和你做了八年的夫妻一场,我想起来,在你家总算没有什么失德之处。不想你这个估恶不悛的东西,三番两次,兀地不肯改掉你那畜生的行为,我和你的缘份满了,我如今要走了,我却要交代你两句话:我走后,你若改过,我还可以重来,如若不改前非,我不独不来,你还要当心你那颗脑袋。”
  她说罢,长啸一声,带着鹣儿,身子一晃,早巳不知去向了。
  曹睿一腔子的恼怒,无处发泄,恶狠狠地盯了司马师一眼,闷闷地回宫去了。司马师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回府去了。
  曹睿经这番惊恐羞愤不禁病了,不上两月,一命呜呼。司马懿回都,与众大臣立太子芳为魏王。从此司马的势力更进一层。加之曹家的梁柱,像曹仁、曹洪、曹休等,先后死亡,他们越发肆无忌惮了。
  司马懿、司马师在丙子十四年至十九年,相继而亡。司马昭愈觉无法无天,出入羽葆,自加封为相国,并加九锡。此刻稚子曹芳已被废为齐王,迁居河内,立曹髦为魏王了。不上数年,曹髦见司马昭威权日重,自己没有一些权柄,心中十分怨恨,对内侍臣每每谈到司马昭,即切齿咬牙,宛然有杀昭的念头。不想一般内侍臣,为趋奉司马昭起见,暗地里报与司马昭。
  司马昭听得勃然大怒,与成济、贾充等一班佞臣,生生将曹髦刺死在南阙下,又立燕王曹宇的儿子曹奂为魏主。
  炎兴元年,司马昭大举犯阙,遣邓艾率大兵三万,自狄道、甘松集中,以拒姜维。诸葛瞻率兵三万,自祁山趣武街桥头,断姜维的归路。钟会领兵十万,分斜谷、骆谷、子午谷三路,进窥汉中,势如破竹。不到两月,各路的贼兵已由阴平近逼成都,虽有姜维、张翼辈死力抵御,无奈人众我寡,连连失败。
  诸葛瞻在绵竹战死。此刻刘后主在都中一些儿风声也没有得到,镇日价饮酒调琴,昼寝夜兴,度他的梦中生活。读者听我这话,不要骂我胡诌么?不,原来有个原因。后主的驾前文武,尚称齐整,论兵力,论地势,贼兵皆没有入寇成功的可能,其误在诸葛瞻。若在阴平扼险拒守,纵使贼兵众多,不曾发生效力的。阴平一错,遂将汉室江山断送与他人了。再误在黄皓,这黄皓本是个祸国殃民的贼子,后主偏偏要器重他,言听计从。
  此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各处告急的本章如同雪片相似,皆被黄皓收起,不教后主知道一些儿风声,等到贼兵将都城困得水泄不通,后主才如梦初醒,忙召群臣商议退敌的计划。
  黄皓进言道:“魏兵势大,料想我们不能抵御了,不如开城投降为妙。”话犹未了,瞥见文班中走出一人,手执牙笏,指着黄皓骂道:“你这老贼,师婆的神言,今天如何不验?汉室的江山断送在你这老贼的一人手里了。你此刻还要落井下石,劝我主投降他人,你难道没有心肝么?就是投降魏主,未必就让你一个人去偷生了。好奸贼!我与你将性命拼了罢。”
  那人说罢,举起牙笏,向黄皓劈面掷来,黄皓赶紧躲避。
  不料黄皓却没有掷到,后主额上倒着了一下子。后主大怒,忙命拿下。两边的武士不由分说,将中大夫杨冲从御座前抓了就走。后主连声喊道:“欺君罔上的贼子,给我推出去砍了!”
  不多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捧了进来。后主才算息怒。
  群臣有的主张投吴,有的主张降魏,意见分歧,莫衷谁是。
  谯周越班奏道:“自古没有寄居他国做皇帝的道理,而且孙亮器小,不能容物,与其受间接之辱,不若受直接之辱。现在奉玺乞降,或者不失封侯之位呢。”
  后主还未答话,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人,厉声骂道:“谯周匹夫,汉家哪里薄待于你?竟劝万岁乞降于国贼,腐儒偷生畏死,岂可妄议社稷大事,自古安有降敌的道理?”
  后主一望,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帝王刘谌。后主张目厉声道:“众大臣皆议以降为佳,你偏欲仗血气之勇,要满城流血么?”
  刘谌叩头道:“先帝在日,谯周未尝干预国政,今妄议大事,言辄非理。臣窃料成都之兵,尚有五万多人,姜维全师在剑阁,若知魏兵犯阙,焉有坐视的道理;我们这里开城拒敌,姜维得信,必来援救。那时内外夹攻,管叫他片甲不回。岂可听这班卖国贼的话,轻轻地废弃先帝之基业?”
  后主听得,勃然大怒,叱道:“你是个不识天时的小孩子,晓得些什么?”
  刘谌笑道:“如果势穷力竭,宁可君臣父子背城一战。战胜固佳,万一殉难,也好见泉下的先帝了。”
  后主不听。刘谌放声大哭道:“吾祖创此基业,诚非容易,今一旦弃之,吾临死不辱。”后主不耐他的琐屑,命人将他推出宫门。
  这里和张绍、邓良、谯周等商议一会子,决定先命他们三人奉玺乞降,又令蒋显赍旨去招姜维降魏。择定于十二月十一日,君臣开城出降。
  这个风声,传到刘谌的耳朵里,可怜他心胆俱碎,独坐在中堂上,将那股无名的愤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下,坐立不宁,在中堂上踱来踱去一阵子。想起先主在日何等艰苦,岂轻容易创此基业,不料如今一旦弃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捶胸顿足,哭声如雷吼。他的夫人崔氏,正在后方教子读书,猛听得中堂上有人号哭,大吃一惊,忙向丫头小雪莲道:“你快些到前面去看看,谁在中堂里啼哭?”小雪莲答应着,走到中堂的屏风后面,偷偷地望了一眼,慌忙转身,飞也似地跑进来,对崔夫人说道:“王爷不知为着什么事情,正在中堂上哭着哩。
  ”崔氏夫人不敢怠慢,轻移莲步,扶着小雪莲向中堂而来,不多时,走进中堂。刘谌的哭声未止,眼中流血。
  夫人忙近来裣衽问道:“王爷,什么事情这样的悲伤?”
  刘谌拭泪,止住哭声,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可知道我刘家四百多年的基业,要送给他人了?”崔氏夫人听得这话,大吃一惊,忙问道:“王爷!这是什么话呢?”刘谌半晌不答,两眼望着天空,只是发愣。崔氏夫人真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侍立在旁边,不敢再问。
  列位,现在魏兵已困城多日了,难道崔夫人就一些儿不晓得么?原来刘谌向来和崔氏敬爱如宾。刘谌早朝回来,只谈家事,不谈国事。崔夫人一向知道刘谌的脾气,她从不问过一句。
  她生了三个小爵主,乃是刘刷刘忠、刘骥。她除了料理家事以外,镇日在闺中教着他们读书,所以外边随便怎样的变动,她却不知道一些儿的。此时听得刘谌突然说出这样话来,她如何不惊,眼见刘谌满眼鲜血,一头的青筋根根暴起,仰首直视,好像疯了的一样。崔夫人见这等光景,料知事出非常,低声问道:“王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他转过身来,见崔夫人立在身边,忙问道:“夫人!你是几时来的?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崔夫人道:“王爷,今天吃醉了不成?”刘谌道:“我未曾醉。”刘谌说罢,复又流着血泪。
  崔夫人问道:“王爷,既没有醉,何以失却常态呢?”刘谌霍地跳起来,握着夫人的手,哭道:“我的夫人,我要尽忠了,你替我将三个儿子看顾成人,他们能替我出口怨气,替祖宗报仇,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他说罢,一掇手,拔出宝剑,向颈上就就勒。慌得夫人死力扳着他的臂膊,哭道:“王爷!你究竟为着什么事情呀?”刘谌哭道:“夫人还问什么?现在魏兵已将都城围得水泄不通了,一班偷生怕死的贼臣尽是劝着父王降魏。前天我在朝上,扳驳了一本,无奈父王执迷不悟,不听我的谏劝,将我赶出朝来。今天听得城中的人,十个有九个说父王已将玉玺着人送与邓艾了,择定十二月十一日,开城出降。夫人!你想先帝三十年血汗换来的基业,父王毫不经意地弃于他人,我虽说没有反对的可能,但是父王既降了贼国,我还能随他一起去面见他么?不如死了,九泉之下,也好见先祖父了。”
  崔夫人哭道:“王爷,你能尽忠,我难道就不能尽节么?”
  刘谌听说,又惊又喜的,紧握着她的手,笑道:“夫人,你是真话还是假话呢?”崔夫人正色说道:“王爷,哪里话来,王爷尽忠,我偷生在世上,眼见万岁投降敌国,我难道认真做一个不节的妇人么?”刘谌道:“夫人,你的话固属不错,但是你我死后,那三个孩儿,却依靠何人来抚养呢?”夫人哭道:“王爷尽忠,妾身尽节,他们当然也要尽孝了。”刘谌大笑道:“好哇!这才算是我刘谌的妻子呢!”崔夫人撒手对着刘谌福了一福,哽咽着说道:“王爷,妾身先到泉下去候你了。”
  刘谌凄惶着,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崔夫人扶着小雪莲,向后面而去。不多时,小雪莲出来报道:“王爷,不好了!夫人在后面自缢归天了!”
  刘谌道:“罢了,你去将三个公子喊来,我有话说。”小雪莲心中明白,忙向后而来,到了书房里将刘恕等三人喊来。
  刘谌将以上的事情,怒气冲天地说了一遍。刘恕等人一齐跪下哭道:“母亲已经先去了,我们当然随父王一道去。”他们说着,在袖里取出砒霜,纳入口中。不多时药性发作,一个个扑地倒下七孔流血,三道魂灵追随着崔氏去了。
  刘谌心肝俱碎,忙将家中的仆从佣人一齐喊来,对他们慷慨激昂地说道:“现在我和诸位要分手了,承你们一场侍候,我实在对不起你们,你们各自去罢,愿你们以后一个个飞黄腾达,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安慰了。”
  众人一齐流泪说道:“王爷哪里话来,王爷尽忠,夫人尽节,公子尽孝,我们难道就不能成全王爷的一个义字么?”他们说罢,东碰头西撞柱,霎时七歪八倒,没有一个的活了。
  刘谌提剑径入后堂,只见小雪莲也自缢在夫人的旁边。他将崔夫人的头用剑割下,复又走到中堂,将刘恕等的首级割下,提在手中,就地放起一把火来。他大踏步出了府门,直向昭烈斋而来,到了昭烈庙,倒身跪下,大哭道:“臣羞见基业弃于他人,无法挽救,故杀妻子,以绝挂念,后将一命报祖,祖如有灵知孙之心,不负孙今朝一死了。”他说罢,大哭一场,拔出宝剑向颈一横,鲜血直喷,一道英灵直随夫人去了。
  后主听说刘谌自刎,毫不悲痛,直命人将他葬下。满城的百姓听说白帝王尽忠,没有一个不痛哭流涕。后主到十二月十一日的清晨,大开四门,魏兵大队进城。从此以后,再没有汉家的书说了。总计蜀汉二帝,在位共四十三年,合两汉二十六帝,共四百六十九年,一座锦绣江山,给后主容容易易送与他人,岂不可惜!小子这部《汉宫》,写到这里也就搁笔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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