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起来,铁氏本来满腔醋气,一则见他夜来殷勤,将功赎罪;二来还要他竭力报效做那春宫中解数,【这一本春宫,竟是童自大护身符。】恐一时发将出来,不好收转,只得捺祝但将美郎说他懒惰无用,交与媒人转卖。童自大虽然心疼不舍,但自已免了大祸,已是侥天之幸了,可还敢护庇小厮?只得由他卖去。
这日,宦萼来请他去说话,也没有吃酒,老早回来。路上遇见抬着两口棺材出殡,街上人指指溯溯,纷纷的笑骂。又听不明白,不知是甚缘故,叫个家人童清去打听明白了来回话。童自大先到了家,不多一会,童清也来了。说方才那棺材是阮大铖老爷家的。小人去访问,一个人说死的一个他的爱妾,就是当年白占去白家的那女旦,一个是他的大儿子。都说是为奸情死的,却问不出详细。
你道这死的是谁?原来是阮最。因患时疫,病倒在床。延医吃药,服了几剂,毫无效验,他便不肯再吃。终日昏卧,有时醒来,郏氏同丫头没一个在面前照看。天气既热,又是那心里发烧,一时口渴起来,要杯茶吃,也没人递。害得一丝两气,叫得声又不高,叫上几十声,没一个人答应。等得郏氏同丫头过来,他怒道:“我害着病,你们就不着一个守着我,连要杯茶也没有。都躲在那屋里作甚么?难道怕瘟病就过了你们么?”郏氏也不答不睬,次日仍复如是。阮最心中动疑,却也猜料不出。过了几日,觉得身上略好些,隐隐听得西屋有人声嘻笑,又听不明白。他挣了起来,走不得,拿过一根窗户栓拄着,慢慢的挪出房来。见西屋门关着,悄悄到窗外,往里一张。只见郏氏仰卧在一张醉翁椅上,爱奴赤着身子大弄,丫头在后面推掇。阮最气得昏了过去,一交跌倒在地。他三人正做到一处,忽听得窗外一声,爱奴忙拔出,走到窗前,向外一张,原来是主人公睡在地下。吓得心惊胆战,向郏氏说了。郏氏也心中着忙,连忙穿了衣服出来。将阮最扶起,抬到屋里床上,撅救了一会,才醒转来。怒说道:“你们做得好事,等我好了起来替你们算账!”郏氏也放下脸来,道:“算甚么账?我不过是个死,还要拉两个伴儿呢。我偷小子该死,那奸庶母的,同偷儿子淫妇,难道又饶得过么?大家将就哑打些罢,不要自搬砖自磕脚,那时才悔迟了呢。”阮最听了这话,声也不喷,只叹了两口气,【郏氏私爱奴,若阮最不知,还报应得不爽快。使他亲视而不敢言,才是真报应。】从此病又反重。郏氏索性竟不过来,日夜都在西屋里,只叫丫头在这边照看他。阮最也无法奈何他,惟有暗恨而已。又睡了月余,才下得床来。他秉气原弱,又病两场,害得恹恹一息。此时八月中旬,余暑末消。他睡得昏头昏脑,只得挣将起来,扶拐而行。过了两日,觉得头目略清爽了些,身子还飘飘的,偶然心中想念娇娇,一来久疏阔了,二来郏氏的事,这一口暗气在心,无人可说,要想去告诉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那里看看。这一去,正是:并非去看旧相知,却是来寻催命鬼。
那娇娇每常阮大铖父子三人日供他一人之乐,犹未惬意。这一次阮大铖往京里去了,许久未回,阮优又随去了,阮最又病倒。他这一个奇骚极淫的阴户,空闲了许多日子。十数年来从没有的缺典,真捱一夜似三秋,度五更如两忧。这一日心有所思,其实难忍,竟有些要死的样子。走到房门口来,痴痴的望。望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心中犹如火炽一般,十分难耐。正将一双手缩在衣内,将前门后户不住抠挖,口中咨嗟叹息。忽然见阮最走了来,如从天上降下一位救命王来了。【不是救命王,却是送命王。】忙伸出手来,两手捧祝【捧字奇,不知如何捧法?】,同到房内,叫赛红在外边看着,忙拴上房门,把阮最搂在怀中。【男女钟情,两相恩爱,皆男抱女于怀。此反是娇娇搂住阮最,乃淫之极,非情之深也。此等处皆要留心看出,方见作者之妙。】坐在床沿上,说了无限相思的话。一会儿含含他的腮,咬咬他的颈,又吐到舌他口中,相互吮咂。一会脸儿厮偎,口儿相接。忍不住了,便伸手到他裤档中去捏捏阳物。真是但不知那些儿才好。【把一个无耻的骚浪淫妇,写入到骨髓。】做尽娇模娇样,【不负名叫娇娇。】骚态百出。意思要替他起起病,自已也要医医玻【四百四病中医药,倒不知道一种骚病如何医?】阮最鉴貌辨色,见他骚得可怜,那一种淫浪之态,又令人可爱,自已也因病久,虚火甚炽,阳物也就铁硬,二人脱光上床,干了一次。
阮最在他肚皮上喘息了一会,将郏氏爱奴的事告诉了他。娇娇道:“事已至此,你也不消气恼,你又身子不好,只做不知不见就罢了。你想,我同你这样厚,你爹不知道也就罢了,我同你爹不过是个名色,一心一意倒同你是夫妻一般。你再要不然,竟把你娘子撇开,任他去罢,有我和你守着,可不好么?”【虽是劝阮最,却全是利己的心肠,妙甚。】阮最道:“你说的是,我此后把这淫妇当死了的罢了。”【孰不知你竟先淫妇死了,足见世间事焉能预料。】两人虽说着话,阳物未曾拔出。娇娇兴致正浓,那顾他的死活,又见他阳物还硬着,用两足勾住他两条腿,两手扳住他屁股不放,自己阴户不住叠着往上就。阮最病弱了的人,先那一下,业已头脑轰轰的响,眼睛内金苍蝇乱飞。但阳物虚火把住了,还十分胀硬。又见他这个骚极了的样子,心里过不去,只得又挣着命同他弄。阮最喘嘘嘘,虽费尽了力气,娇娇只觉他的劲小,将他两股用力往下揿,自己的屁股不住往上迎,口里连声叫道:“好亲亲,好心肝,你不狠些。”又弄了好一大会,娇娇方满心快畅。正在得意之时,觉得阮最的阳物在阴中跳个不住,知他是又泄了。只见他身子平伏了下来,垂着头,闭着眼,动也不动。娇娇急看他时,已脱了阳死了。【病人虽然医好,把个医生倒死了,真可笑。昔日曾有四句道:“隐婆生子收生处,医士医人死病家。更有一般堪笑处,捕官被盗叫爷爷。”不意应在他两人。】吃这-惊非小,忙把他推下身来,摸摸口中,一丝气也没有。此时他的阳物虽软,浑身倒都硬了起来。【趣语。要知浑身硬不如此物硬。】自知阴中他泄的阳精淌了大滩,吓得没法了。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得穿上衣服,滴了几点泪,拿了条汗巾在栏杆上,将头套入。【可是先说的,我和你相守着,可不好么?此时却遂了心了。】有四句打油诗说道:淫乱还须有肺肝,缘何苦苦只偷奸?
今看悬索悲啼际,应悔多贪一晌欢。
过了许久,赛红在外观风,【今后此差免矣。】待了半日总不见动静。疑是他二人弄乏了睡着,恐有人来撞见,走来推门,要叫他们。门是插着的,推不开。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走向窗洞中一张,见娇娇吊在床栏杆上,慌得跑了出来,喊声救人。那阮大铖的正妻毛氏听见,问他叫甚么?丫头道:“我姨娘上吊呢。”毛氏暗暗欢喜。你道何故?这毛氏少时生有几分俏丽,在家做女儿时就毛手毛脚的。不待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竟自己暗嫁了他的表兄韩继寿。他父母也有些知觉,恐丑声败露,意思也就要将他二人配合。不想韩继寿得个怔仲病死了,没有把破女儿留在家一世的。后来恰遇阮家来求亲,就嫁了与阮大铖。成亲之夕,阮大铖知他这件鲜品是被人尝过新了,要他退回去。毛氏再三跪着哀求,乞存脸面,只求占这一个正室的虚名。要娶妾置婢,悉听尊意,不敢稍忤。
阮大铖因岳家也是科甲世族,【此等人家偏多生此等子女,不知何故?请他父母将胸中一摸便知。】送回去彼此无光。又图他赔的妆奁丰富,也便留下。先也是把他虚设着的,总不沾身。后来寻了几个妾婢颜色皆不如他,想起他做女儿便会自己嫁人,定有一种风骚可取,又从新同他亲热起来。不意他骚淫得十分有趣,枕席之间,那一种极淫浪的妓女,也没有他这一段骚致。阮大铖素有骚淫之性,今遇骚淫之人,弃其贞而取其骚,颇自相得。十数年来,只他生了阮最、阮优两个,别的婢妾皆无所出。后因得了娇娇,不但美过于他,且年又少艾,骚淫更胜。此时毛氏也四十多岁,骚淫难胜当日,无奈面孔减了许多丰韵,就把他打在赘字号听提去了。毛氏虽不敢明明吃醋,这隐恨在心十有余年。今听得他自己上吊,巴不得死了,真是:拔去眼前钉,挑却肉中刺。
犹恐去快了又救活转来,【诛心之言。】故意慢条斯理,迟了一会,才叫手下去叫仆妇们上来,【毛氏这是决西江之水救涸辙之鲋,一个派头。】进房去解救【写尽妒妇心肠。许多工夫,只算得去解放,却非是解救。】众妇女到了那里,见门栓着,打开窗户进去,见床上精条条还有一个,仔细看时,原来是大相公,忙去报知奶奶,毛氏正在那里私心窃喜,想娇娇这一死了,阮大铖必定还是同他寻旧好。用手摸着阴户,笑道:“你熬淡了多年,将来又要开荤,有肉吃了呢。”忽听见儿子也死了,一面哭着,【可谓先笑后号啕。】如飞的走来一看,见儿子精光着死在床上,褥子上许多遗精,就知他是把儿子弄死了,然后急上吊,抚尸痛哭。郏氏知道了,也干嚎着跑来。【有声无泪曰嚎。写淫妇心肠,是个淫妇妙笔。】此时一家妇女都到了,【此一句插入,妙甚。后赛红说他二人妙事,故知之者众也。】大家动手替阮最穿了衣服。娇娇已解下来,久矣断气身亡。郏氏假哭着丈夫,还伸手到娇娇裤裆中,把阴门拧几下,以抒向来之恨。【趣甚,向来二句妙极。郏氏非恨其引起时弄死丈夫,恨其向来占去丈夫此物耳,】毛氏把赛红细细拷问,赛红把娇娇同他弟兄两个怎样通奸,起先是母女吃醋,后是兄弟争锋,怎样和好了,一个弄前,一个弄后,又怎样背着,把历来他三人所作的妙技,都详细说了出来。众妇女听得无不掩耳唾笑。毛氏才知他二人是久交,今日做了同生同死的厚友。又听见连小儿子也有奸情,恐阮大铖回来,倒难为阮优,再三嘱咐众人隐瞒,连这两个都说是瘟病死的。这丫头留着到底恐有泄露,忙忙叫人领去卖了。
放了数日,阮大铖在京,值魏珰事坏,父子抱头鼠窜,星夜逃回。又见爱妾长子双亡,吓了一跳。因在有事之秋,自已身家性命还不知如何,也顾不得查问他二人如何死的。只大哭了一场,也不开丧出吊,就叫人拾出去埋葬了。倒是阮优哭得伤心,也不敢明哭娇娇,借哥哥的尸灵,哭心上的人。听见花氏告诉他说娇娇是吊死的,越发伤心。一日两三场哭,饮食不思,眼也哭肿了,喉也哭哑了。别人看他,好个爱长兄的悌弟,那知他是个想庶母的孝儿?毛氏虽叫人瞒,家中仆妇人嘴众多,三人口阔一尺,如何瞒得住?早已哄传里巷,刚刚只瞒得阮大铖一人不知。所以出棺这一日,街上人指搠笑骂,就是这个缘故。童自大叫家人去问,人如何好详细相告,只说奸情而已。童自大听了,也不在意。
恐铁氏昨晚之事未能尽释,忙忙走到上房,铁氏道:“你今日往那里去的,来得这样甚早?”童自大讨好道:“宦哥打发人来请说话,我往他家去的。因心里挂着的奶奶,酒饭都没有吃,就赶忙回来了。”铁氏因想起昨日的春宫图,取出来向他道:“这东西是那里的呢?”童自大一见,吓得面容失色,答应不出。挣了一会,道:“这是大舅姆娘家火大哥的家谱,我借来看的。”【天地间有此等家谱?令人可笑。】铁氏笑着道:“不要胡说了,他家二十四代都是做这事的么?【铁氏呆矣。因为做这事,才得流二十四代。若没有这事,一传而绝矣。】况他家也是教门,你看这男女的那上头都画著有毛,如何瞒得我?【真是老见家。】我不怪你,只问你那里得来的这样好东西,不拿来我看,放在外边做甚么?”童自大见他毫无怒色,放了胆,顺他口气答道:“是我在一个铺子里看见画的有些趣,借了来,要送与你看。恐怕你恼,故不敢拿进来。”铁氏将一张三四寸阔的蟠桃口咧到耳根傍,笑道:“你真是个呆子,这样稀奇的好东西,我看了为甚么发恼?但恐那铺子里来要,怎么处?他不知可肯卖,买了他的也罢了,童自大道:“我是扯谎哄你,怕你嗔说拿银子买这东西。我是买了来的,你若爱,只管长远留着。”铁氏喜道:“这却好。我想你怎么越发呆了,拿银子买这样好的宝贝,我怎肯嗔你?不强似当日买的监生么?你想想,这东西有多少用,你买了那一张监生的纸来放了这几年,可有一点用处么?”他坐在凉床上,叫童自大坐在他怀中,【叫童自大坐在他怀中,妙。他身子胖大,若坐在童自大怀中,不但童自大禁不得,且如一堵照壁遮住,看不见矣。此等细处,非细如发,如何看出?】将春宫放在桌上,二人细细同看。指指点点,说其中妙处。那铁氏看得勃然兴动,放细了喉咙,做娇声问道:【东施后身。】“你得了这书,【此而谓之曰书,是个蠢婆娘说话。】也会同人做这个样子么?”童自大道:“我除你之外,妇女们连看还不敢看他一眼。就满心要试,叫我同谁去做?”铁氏将他脖子咬了一下,【骚极。】笑道:“难道定要同别人试?我不是妇人,就做不得的不成?”【铁氏是读过毛遂传。】童自大此时坐在他腿上,如靠了一大厚椅,背垫了一个绵软坐褥,已经兴发。又见他乜斜着双眼,温温柔柔。每常见那凶暴之气,一点俱无。【不意一本春宫,不但能使铁氏变化气质,而且能陶养他性情。】从不曾经此光景,遂道:“怕你不肯,我巴不得呢。趁此时就试试罢。”就替他宽衣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