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书房坐下,只见贾阍进来说道:“鲍信之在外边。”贾文物道:“叫他进来。”不一时进来了,见了便道:“门下的女人,昨日在府上蒙老爷奶奶赏酒饭,又赏衣服头面,感恩不荆”贾文物让他坐下,问道:“昨日叫你换张四百两的文书来,你娘子对你说了不曾?”鲍信之道:“蒙老爷奶奶的天恩,门下带了来了。”遂在袖中取出,立起双手递上。贾文物打开,见利钱空着数目,便道:“这一百两银子是奶奶与你娘子的。我如今这四百两银子,连利钱也不要你的,只后来挣了饯,还我本钱就是了。”遂把那旧文书还了他。鲍信之千恩万谢,道:“改日还着门下的女人来叩谢奶奶。”辞了回去。到家中与含香说了,好生欢喜,商议道:“蒙他这样大情,你改日买分礼亲自叩谢奶奶去。”含香道:“他家甚么没有,稀罕我们的礼物?除非寻得几样外路出的好吃食,才拿得去。”鲍信之道:“你说的有理。”
过了两日,鲍信之街上去寻了四个龙猪、八只雄鸭、四只固始鹅、两个果子狸,又买了一坛金华豆酒,着含香亲自送与。富氏谢了,留他酒饭而回,此后也时常来往。鲍信之又得了这一百两银子,他家中这几年也积有二三百金了,他将贾文物的银子用了两年,送还了他。此是后话,不题。
再说那富氏茶饭都懒得吃,闷昏昏一觉睡到日色沉西,方才起来。虽觉得精神了些,身子还酸软怕动。贾文物也出门回来了,进房问富氏道:“你吃了些甚么没有?”富氏道:“自从你去,我睡到此时才醒,一日汤水还没有尝着呢。”贾文物叫快拿饭来。不多时,摆上同吃。富氏此时觉好些,也饿了,强吃了一碗。撤去,拿上果碟来吃酒。贾文物想起,在袖中拿出文书,叫丫头拿过匣子来收了。向富氏道:“鲍信之拜谢,改日还叫他女人来替你叩头。”说罢,笑道:“你忘了一件事了。”富氏道:“我忘了甚么?”贾文物道:“赔罪的酒,你不要装憨儿。”富氏嘻嘻的只是笑,不做声。贾文物道:“你赔我个礼好呢,你要这回失了信,下回看我听你不听你。”又笑道:“这也凭你,只不要怪我。”富氏笑道:“丫头们看着甚么样了。”瞅了他一眼。贾文物见他说,便叫丫头们都出去。富氏笑道:“只递酒,不说罢。”贾文物道:“我不强求你。你不叫,后来再求我歇一歇,看我可依?”富氏当真有些怯他,恐弄个不住禁不得,二则要留得他的欢心。到了此时,把以前降丈夫的手段一些也记不得了,笑着道:“你仗他的势子降我么?罢了,我替你赔了礼,你明日再不要落在我手里。”口说着硬话,却拿过一个杯来筛了酒,起身递与贾文物,他只是嘻嘻的笑。贾文物道:“你不说不拜,我也不吃,也不算。”他笑着下来,拜了一拜,道:“亲哥哥,小妹妹再不敢了,你饶了我罢。”把个贾文物喜得说不出来,笑着一把抱住,道:“亲姐姐,你不要再得罪我了。”吃罢,也回敬了一杯。说笑了一回,然后上床,脱衣睡下。
贾文物暗想道:今夜药是用不得了,却不可放空了他,还要给他个心服。一时间摸摸捏捏,动兴起来,向富氏道:“再来尝尝新。”富氏此时如狗偷热油吃,又爱又怕,道:“我身子还稀软,头还迷呼呼的,怎么样?”贾文物道:“不怕的,你没听见人说酒投酒么?”说着,跨上身来就弄。干讫一度,富氏虽觉难支,也还受了。少刻又动起来,富氏觉当不得了,将阳物攥住,道:“我心里颤呵呵的,头一阵阵发迷。你再弄,我实在要死了。我情愿求饶罢。”贾文物道:“我再弄两下子也就罢了。”富氏道:“一下也来不得,不要说两下。”贾文物道:“当日我弄不得的时候,你不是打就是骂,如今我要弄弄,我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人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是你了。”富氏见他说起旧话,自己也有些过不去,便道:“当日金桂洗澡,你弄了他一下,是我一时不是,打了你两下子。如今叫他来同你温温旧,算我替你赔礼罢,夫妻间不要题旧话,那就情薄了。”贾文物道:“你这会儿好心说好话,过后懊悔起来,叫丫头吃亏何苦?况我当日穿裤子混戳了几下,门边儿还不曾挨着呢,也没有甚么情温得。还是我同你弄弄稳实些。”又要抽拽,富氏拽住他阳物不肯放,道:“这是我好意,你何用疑心?等我叫他来。”贾文物恐有后变,是拿话稳他,便道:“虽承你的情,后来不可变脸。二者假如我正弄得高兴,你又叫起我来,如何使得?”富氏道:“这是我自己情愿的,再后悔起来,可还成个人?你只管放心。”贾文物听了此话,心中暗喜,富氏叫道:“金桂过来。”
那丫头这两日见主人主母忽然和气到这等地位,猜不出是什缘故,正在狐疑。晚间见他二人吃酒说笑,撵他们出去。虽出去了,都远远在门外黑处偷看。见姑娘出位递酒,虽不曾听见说甚么,【妙。】那种光景看得好不肉麻。别的丫头虽都二十多岁,服侍了十多年,连姑爷的这件宝货,张也不曾张见,倒也罢了。惟有这金桂,当年被他混戳了几下,虽未曾尝着,何尝不想?因怕姑娘,不敢及此。今见姑爷姑娘这些举动,竟像另托生了一番来的,大非昔比,想偷去张张,看是怎样。此时正在窗外偷看,灯光照着,看得明明白白,那个光景好不动火。听得叫他,不知何故,倒忙走到西屋,假装睡着。听得又叫,方走了来。
富氏道:“把你的铺盖抱了来,在我床面前上夜。”那丫头去卷了抱来,铺好睡下。富氏推贾文物道:“你去罢。”贾文物也就下床来,钻到他被中,要扯他裤子。丫头听见主母叫下来,虽知是说明了的,没有个公然笑纳之理,假意道:“还不去,我吆喝奶奶呢。”富氏道:“是我的主意,你叫甚么?”倒爬起来探出身子,拉过枕头靠着看他二人举动。丫头听见主母的话,手也不推一推,凭着主人公替脱裤子就脱,叫他揸开腿就揸,他是久慕的了,那里还推辞?贾文物知他是女儿,用上许多唾,然后对了门路。丫头年纪虽大,阴门还是整的,主人公之物又大而且粗,一时不能入去。贾文物兴发如狂,也顾不得他了,狠命往里一送。力太猛了,竟攮进去多半,把个丫头疼得要死,叫道:“嗳呀。”这两个字与他主母字同而音各别。他主母是心中快乐,喉中微微有嗳呀嗳呀的字意,他这是疼得受不得,猛然叫一声嗳呀,二字响亮而无余韵。贾文物见他受创,轻轻慢慢的抽拽,看他那样子苦到不可言处,皱着眉,龇着嘴,抽一抽,他把嘴咧一咧。贾文物又怜又爱,抽了一会,略略相安,只略重些,他又愁眉苦脸起来。贾文物不得快畅,便道:“罢,让你歇歇再弄。”【此一段与宦萼弄娇花一对,其意相似,其行事毫不相似。】拔出,跳上床来。【跳字妙,见得非假斯文了。】搂着富氏道:“丫头不济。还是我们来。这件事自己做着不觉,看着别人做,那心窝内真要死要活。”富氏看了一会,身子虽怕动,心里却十分难忍,先说过的,又不好叫他,见他上来要弄,正中下怀,就乘势卧倒,任他冲突了一阵,却也就浑身瘫软,心满意足,酥酥要睡。说道:“你让我睡睡罢。你再同丫头弄去。”贾文物又下来,金桂悄悄的道:“疼得很,明日晚上罢。”贾文物搂着亲了个嘴,也悄悄向他道:“我当日为你,腰都几乎打折了,你今日就受些疼,也不为过。”这一回不像先了,丫头强不过,只得听他。虽然还有些疼,比先似乎可忍。后来也觉有些趣味。弄了多时,贾文物抬身看看富氏,见他沉沉睡熟,便放心同金桂搂抱着睡。到有四更方醒,又弄耸了一番。金桂也微微得些乐处,方轻轻上床,同富氏共卧。
睡到天明。只见富氏昏昏的哼,忙叫着问他,总不答应。又问了几声,富氏方朦朦睁开了眼,道:“我身上不好过得很,不要吵我。”贾文物自已起来,替他把被盖好了。梳洗过,走来看他。见他面色灰黄,还昏昏睡着,不敢惊动他。
你道富氏为何这个样子?他虽性情凶暴,身子却不甚健壮。三十多岁未经过大敌,前夜初尝甜头,盘弄了半夜未睡,精神未免消耗了些。次日心花俱开,一日不曾眨一眨眼。次夜被药力一助,丢了七八次,又是一夜。你说禁得禁不得?昨日虽未睡倒,也就是勉强挣坐着的。这一夜虽只两次风流,伤了的人又复着伤,自然难受。
贾文物倒有些暗暗着急,守着他到午间。略醒了一醒,问他可吃甚么,摇头不吃,又还是那昏昏的样子。富氏头沉,眼睛怕睁,四脚酸软动不得,他心里却是明白。想道:我只说这件事只有乐而无害的,狠命的想他。今日看起来,再要一夜,这命就要断送了。但恐他不肯放我,我如今把四个丫头都与他,让我养息养息要紧。叫他那屋里去睡,我一时有高兴,间或叫他来弄弄,适兴而已,贪不得的。心里想着,就睡着了。一直到晚醒来,贾文物强着他吃了些粥。他吩咐金桂,将西屋床上铺了被褥,给你老爷过去睡。贾文物惊道:“这是为甚么?”富氏道:“这件事怕人子,要送命的。你守着我跟前,未免忍不得,倒是分开了好。”贾文物道:“这不难为我了。”富氏道:“只有便宜你的,如何得难为?”叫了四个丫头到跟前,吩咐道:“每日晚上着两个来替我上夜,两个在西屋里服侍你老爷,五日一换。”四个丫头听了这话,喜得脸上忍不住要笑。你望我,我看你,忙忙去铺床。大家商议那两个做一班,恐先后有争讲,齐抽长草儿去了。【这却听凭姑爷推究,亦不惧矣。】贾文物捧着富氏的脸,嘴对着嘴,道:“姐姐,虽然你这么说,撂得你冷清清的在这里,我心里过得去么?”富氏道:“只要你好心,你这一句话就够了,你只管去。我但是有高兴,就来叫你,难道夫妻间还怕羞么?”贾文物见他是真情实意的话,也就从命。到了那边,四件不曾经过阳物的原封妙牝,任他着意钻研,不必细说。
那富氏守了四五日才好了起来,果然此后夜间,或有高兴,叫了他来解解馋,不过一二次即止,仍不许他常睡在身边,事完还叫他过去。
过了多日,他见贾文物同这四个丫头打得火热,虽不舍得加辞色到丈夫身上,意思又想在丫头们跟前施些威,使他自已回避,又好独享,省得眼中冒火。贾文物见他有些旧性复萌之意,只得又将一粒灵丹奉承到他牝户之中,热痒难当,由不得他要弄。前次伤过了的,这一次足病倒十数日,几乎丧命。此后再不复生妒念。有四句打油说他道:时嫌错嫁怨苍天,不遂淫情怒欲煎。
死去复生方释妒,恶姻缘变好姻缘。
不意这几粒仙丹,把一个悍妒之妇治得拱手服降。安得这峨眉山人游遍天下,舍几担灵丹,医遍世间妒妇也?【几担灵丹恐怕不够。】鸧鹒昔未疗郗妒,丹药今能治富淫。
且说这峨眉山人突然从何而来?得非是做书的人强为捏合,凑成贾文物这段佳话。凡看书者须要有眼力,前后注意。又要有记性,始终照应,方知作书者苦心笔力。
这个老道就是向年在南京朝天宫做寓,会着到听的那人。他祖籍陕西,因慕峨眉之胜,到那里做了黄冠。拜了个异人为师,传授了许多异术。
那峨眉山虽系普贤菩萨的道场,但此山甚是广大,内中淄流的寺刹固多,羽士的庙观也不少。不曾到过上边的,以为单有佛寺。这道士在山修练了二十来年,辞别本师,要往各处云游。因想南京系六朝建都之地,太祖又兴王至此。又听人传说有许多胜迹,遂迤逶到了南京。在朝天宫住下,会着到听。在接引庵遇了黑姑子那件肉宝,留连了半年。出来各处游赏了一番,后到了西湖,又遇了那奇淫的昌氏。心中想道:我前在南京流览那龙蟠虎踞之胜,以为是大观了,不想西湖更有别趣,无怪当日完颜亮有“立马吴山第一峰”之句,垂涎此处。我平生所遇之妇人也不少了,不意又遇着这昌氏,可见天下山水,各地不同。我何不将天下各省以及名山大川遍历一番,以豁心胸,或闺中得遇异材,又可长些识见。
拿定了主意,他有炼丹之术,路费不愁。他发了游兴,次日到北新关,雇船到湖州。泛太湖,登洞庭山,得食山上所产的杨梅,真异品也。时正六月,洞庭红尚还未熟。又食沙瓜,即西瓜也,其大如斗。剖开,内中无瓢无子,满贮一瓜清水,香甜之美,莫可言喻。由嘉兴复绕到杭城,正值中秋,登城隍山观潮。钱塘江每日有潮,一年只八月十八大潮一次,水声如万马奔腾,浪头高有千仞。是日有弄潮子弟,合城男妇大小往观,亦一异景也。次日,出钱塘门过江,自西兴抵会稽。走山阴道,真如身在画图中。探禹穴,又到天台县,过蓝桥,游天台山,在各寺中玩赏了数日。到象山,游雁宕,真好一个去处。昔日林霁山有一首律诗道:驿路入芙蓉,秋高见早鸿。
蔼云飞作雨,海日射成虹。
一水通龙穴,诸峰尽佛宫。
如何灵运屐,不到此山中。
王十朋也有一首绝句道:
归雁行飞集涧阿,不贪江海稻粱多。
峰头一蔼虽奇小,饮啄偏堪避网罗。【引此二作,有意伏后钟生隐居于此张本】。
又游赏一线天、珍珠市等迹,把浙江各处名胜之地都游遍了。他不拘岁月,但遇有好山水,便多住些时。自饶州出江西,到吉安,过江看文笔山的文竹,天下做笔管之竹皆产于此山。又到南昌,登滕王阁,游铁柱宫。复顺流而下,过鄱阳湖,上小姑山,览彭泽之景。到匡庐,登庐山,上香炉峰,游白乐天书院。又重溯流而上,到南康府,城中十户有七八家卖紫石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