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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花影》又名古本三世报 [清] 不题撰人 著

  一,佛之慈悲,变众生之暴恶。
  二,佛之喜舍,变众生之贪吝。
  三,佛之平等,变众生之冤亲。
  四,佛之忍辱,变众生之嗔害。”
  长老说四变已毕,居士又问:“何为渐次?” 
  长老说曰:“从渐入顿,从次入圆。功到自成,瓜熟蒂落。”又问:“何为四断?”
  答曰:
  不去淫,断一切清净种。
  不去酒,断一切智慧种。
  不去盗,断一切福德种。
  不去杀,断一切慈悲种。
  长老说四断已毕,居士又问:“何为坐禅?”
  长老合掌而说偈曰:
  心光虚映,体绝偏圆。
  金波匝匝,动寂常禅。
  念起念灭,不用止绝。
  任运滔滔,何曾起灭。
  起灭既望,现大迦叶。
  坐卧住行,未常闲歇。
  禅何不坐,坐何不禅。
  了得如是,是号坐禅。
  长老说坐禅已毕,居士又问:“何为心观?” 
  长老合掌而说心观曰:《楞严》云:诸法所生,惟心所现。一切因果,世界微尘,因心成体。欲言心有,如箜篌声,求不可见;欲言心无,如箜篌声,禅定即响。不有不无,妙在其中。
  又说偈曰:
  说佛从心得解脱,心者清净名无姤。
  且道鲜洁不受色,有解此者成大道。
  长老说法已毕,居士五体投地,愿拜弟子受戒,因说:“此处有一毗卢庵,自经兵火,无人居住,情愿留师供养,就在村前大树林边,请老禅师随喜。”这雪涧长老仗锡前行,了空后随。出了村,不上半里地,果然一座草庵。但见山门倒锁有云封,香积荒残无月照。王杏庵取锁匙开了门,只见前殿韦驮、中殿毗卢佛檀香像还没完工,前厨后园、菜畦井水,十分方便;虽方丈烧灰,尚可整理。王杏庵说:“如果弟子有缘,老师肯住,情愿把家财舍了,修完佛事。”向佛前韦驮、灶神参拜了,居士又替长老问讯皈依。也是了空的旧愿,云娘舍了那一百八颗胡珠在此,该了此善缘,自然佛力护持,韦驮接引,还来毗卢庵修行。
  这王杏庵传起旧日檀越,众善信男女知道招了一位有道德的高僧在此。那旧日在的幻音,因庵上无人,往城里王姑子庵去了,正愁无人看守佛事,一闻此信,大家送米面油薪,又招了一个道人做火头。这长老和了空,不消三日,打扫得前后洁净如新,开园种菜,扫地焚香,闲来和了空讲法传宗不题。
  却说这泰定自东京寻云娘不见,回来了,又到临清闸上,问汴梁来的官船,全没有信。过了一日,才知是金兵从山东下来,要截船抢这宫人,因此改了路,从小河由湖荡上淮安去了。”
  想是大娘在船上,不得上岸,又随着官船上了南京。又没个信音,往那里找?等几时,问这官船的信,几时到淮安,好往南京一路找将去,且在宅子里打混着。”东问西问,再不得个真信。
  那日要寻幻音问问大娘几时和他分手,走到毗卢庵来。进的山门,只见个老和尚在地下晒须干菜,一个小沙弥在殿上扫地,收拾得光光净净,才知道这庵子另招了和尚,不知幻音那里去了。见了长老,问讯了,问道:“这庵上原是尼姑,如今那里去了?”长老回道:“俺是新到的,没见甚尼姑,只是个空庵子。”说着晒菜,全不理他。泰定走得乏了,在前殿台基上坐着,要口凉水吃。长老叫了空:“取碗水与走路的居士。”
  那了空用盘子捧着碗水,送到泰定面前。泰定接来吃了。了空着眼上下看泰定,象有须认得。泰定也看这小和尚有须熟,认不出来,问道:“老师父原是那里人?这小师父说话像这里人声音。”长老说道:“贫僧是西川人,在泰山后石洞住了四十年,来这城东五十里外观音堂舍茶,俺这徒弟就是这里招的。”
  泰定又问道:“他是那里人?”了空在傍笑着道:“你管他做甚么?”长老道:“也是你贵县人。从前年金兵抢城,和他母亲失散了,着个人送到我庵里来,再记不得那个人是谁。他年纪才七岁,那里记得去?他说母亲姓楚,父亲是千户官,不在了,是大人家。今年十一岁。常要去找他娘去。”只这一句话,才提起南宫家官职,失散的原由。泰定忙上前一看,道:“你不是慧哥么!”了空失散时七岁,泰定日日背他,也还略记得模样,上前一看:“你不是泰定么!”两人抱头而哭。这才是:主仆相逢佛力大,乱离重遇世间希,长老见他主仆悲泣,甚是慈悲,喜他是主仆重逢,高声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替他焚了一炷香。了空、泰定拜佛已毕,就问母亲并细珠的信。泰定细说一遍,说:“往东京去找你不见,又回不得家乡,在给孤寺住了二年,幸遇高太爷送了盘费,搭着送太后的船上来,不料金兵要截船,不敢到临清,只半路上就上小河口,进淮河往南京去了。这又是半年,打探不出个信来。这是岑姑子家,你就忘在这方丈住了一月?”那了空道:“俱不记得了,只记得你背着我躲兵。和那走路的人,不知姓甚么,你不见了,他就把我送在庵上。”这里各诉衷情,悲而且喜,不题。
  天色已晚,忽然狗叫,有两个人投宿,都是背着褥囊雨伞,远行的光景。长老问他是那里来的,原来是两个南兵的打扮,从南京下文书,要上山东去,因来村里访朋友,不在了,天晚没处去,来庵里寻个宿处。长老道:“俺新到的,不敢留众,没有甚么款待,权住在这韦驮殿里罢。”两人说道:“俺自有干粮,只吃口热水。这里宿极好。”就住下了。泰定和他坐着,闲问道:“这皇帝在南京,不回汴京了?”那人道:“如今还嫌南京近,怕金人过江,要上杭州建都哩,还敢回东京么!”
  泰定又问道:“东京孟太后不知几时到南京?这里金人立了皇帝张邦昌,还回东京来么?”那人道:“一到就贬了,押着往江西去,还怕不得干净,将来有拿问的意思。我们就是张老爷座船上的兵,如今俱发在镇江水营里,是都统制韩世忠老爷镇守,好不利害。如今奉将爷的令,来山东下文书,又听得金兵有过江来的信,不知虚实。”这泰定才想起云娘的信:“此人必定知些去向。”忙问道:“那东京送太后的船上宫人们极多,还有许多载带的妇女们,后来到南京么?”那人道:“只到了清江浦关上,把官船上宫人们点了名册,一切闲人俱赶上岸,怕带过奸细去,那里肯容他上南京?都在淮安府,各人另写载船罢了。”只这几句,泰定和慧哥喜之不尽,道:“这是实信么?”那人道:“我们奉将爷的令,亲上船把这须搭载男女们都赶下来的,怎么不真?”两人各自宿去了。
  这里泰定、慧哥商议,要上淮安府探信:“不过一千里的路,如今哥又出了家,我带起个道士包巾来,和你带个木鱼,那里不化了去?只化着饭吃,就找出信来了。”大家欢欢喜喜宿了一夜。了空次日禀知雪涧长老道:“弟子蒙师父数年诱出迷津,点归觉路,真万劫难逢。本该追随法座,图报师恩,奈一时闻了母信,寸心如焚,又逢旧人,急欲一寻。万望师父慈悲,放行勿留。”雪涧和尚笑道:“因缘也到,我怎么留得你住?但你此去要过爱河欲海,必须牢牢把持,倘逢冤藤孽葛,定要一一芟除,然后龙珠会合,佛性光明。我有八句偈言,你须切记在心,自有应验。”因说道:
  明月谁伴,芦花独寻。
  衲破珠还,海潮有音。
  虎穴见佛,鸳帐止淫。
  消愆释罪,莲净梅心。
  了空闻言,不觉心地洒然,因再拜领受。即忙拜了菩萨,别了师父,拿了木鱼,泰定也将蓝布二尺,做个道士包巾,挑着一个道士蒲团、两件旧衲衣,一主一仆,一路而去。
  正是:
  世乱年荒,有路但来凭梦寐;蓬飘梗断,无家何处问庭帏。
  不知母子何日相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淮安城下萍飘寡妇泣穷途 青浦舟中星散离人惊会面
  词曰:
  世事浮云,行踪飞絮,天南地北悠悠。似春花秋燕,落叶与孤舟。任造化,颠来倒去,一凭他、行止沉福江湖杳,归期难定,白了少年头。韶华能几日,山长水远,到处牵愁。看白□岸上,红蓼矶头。垂杨外,数声横笛,惊起沙鸥。何处问、三闾渔父,尽付与东流。
  右调《满庭芳》
  单表那世上悲欢离合,人生不幸,到了乱世,越发是飘蓬断梗一样,忽然而聚,忽然而散,偏是想不到处,又有机缘。
  即如云娘原为寻慧哥,误听了信上东京,流落在给孤寺中,幸亏高秋岳念旧,资助盘费,又与他搭了大船上的舱口,顺路到临清马头上,回武城县来,算得是极停妥的。那知这金兵从山东抢下来,要截船上的宫人,只得改路由黄河口上淮安去了。 
  云娘在那大船上,如何敢上岸,只得相随而去。真是由不的人。
  一个寡妇领着一个使女,虽是还有高秋岳送的几两银子在身边,知上那里去好?独自沉吟。
  在船上不多两日,过了黄河,是淮安地方。到了闸口,只见江南一道旨意下来,说是金兵有信南犯,恐有奸细过河,只将东京送的宫人点名上船,一应带的闲人,不论男妇,俱赶上岸,不许放过一人。使官兵过船,把云娘一起搭载男女,一齐赶逐。幸亏那管船的太监认得高秋岳,把云娘包袱都送上岸,其余别人还有空身赶上岸的,好不苦楚。
  这云娘和细珠离了官船,守着个包袱,孤孤凄凄,却往那里去好,又没个熟人问问路,如何往山东回临清?云娘、细珠河上坐了一会,天色渐晚。那须大小船只,都坐满了。云娘羞惭,不敢近前去问,使细珠:“你去河边,问有小渔船,咱赁一只罢。”细珠走到河口,要包一只船上山东,那有去的。只见河稍头停着一只小浪船,一个七十岁的老艄婆,在船头上补破袄。细珠问道:“你这船可上山东去么?”婆子道:“这船上有淮安张衙里奶奶,雇下上东海烧香的。你要那里去?”细珠道:“俺也是两个女人,上山东的。”婆子道:“没有男人么?”细珠道:“没有,只我娘两个儿。要有舱,多多谢你须船钱。不拘是谁家雇下的,就在后舱里也罢。”原来细珠随着姑子幻音上东京,坐了一遭船,外边走了二年,也就有须江湖的老气,道:“就是籴米都讲在一处罢。”婆子道:“我家老公上城里接张奶奶去了,等他来商议。”说不多时,只见一个老船家,领着一个后生,挑着一担行李望船上来了。近前见细珠和婆子搭话,问是做甚么的。婆子道:“是雇船的。我说张衙里雇下了,他说是两个妇人,要顺路回山东去。好不好带在船艄上,也多赚几钱银子,添着好籴米。”老艄公又问细珠道:“你只有两个人?带在后艄,做三两银子罢,还添上一斗米。”
  细珠道:“多了,连米做二两银子罢。”说了半日,细珠怕天晚了,道:“添上五钱银子。到那里上岸?”艄公道:“过了海州是青口地方,起旱是雇脚,水路是有船去的。”细珠回来和云娘说道:“是一个奶奶雇下烧香上东海去的,又没个男客,咱一路搭着他,好不方便。只讲了二两五钱银子,咱今夜就宿在船上。老艄公两口儿到老实的。”云娘欢喜,即同细珠携着包袱被囊,上了船来。原来是一个席棚搭着四舱,后面是锅灶。
  艄公白日在岸上扯纤,黑夜在船头上睡。这小后生守着行李,收拾了后舱,给云娘、细珠安置包裹。一宿晚景不题。
  却说卢家燕从那年嫁了张衙内,升在台州府。后来因南宫吉女婿梁才去拐骗他,被张通判将衙内赶回原籍真定府,因遇金兵大乱,不敢北回。后来张通判故了,公子只得在淮安府典了一处宅子住下。一乱三四年。卢家燕生了一子,叫做安郎。
  不幸衙内去岁感了时症,五日而亡,止撇下卢家燕和安郎——年已五岁。因许下海州清风顶三官殿去还愿,赁了船在清江浦等候。那时天缘相凑,云娘在此相遇,也是云娘平生贤惠,待众妾有恩,该受此一番接济,这都是他的积德,绝处逢生。到了次日天晚,只见一顶小轿,一个丫鬟骑着驴儿,卢二舅抱着安郎,从岸上来。这小后生教着下了轿,搬上行李。卢家燕进舱,下了前舱的帘子。天已昏黑,后舱使芦席隔断,彼此不得见。这云娘只道是秋水片帆孤雁宿,那知道月明千里故人来。
  到了第二日,这小后生才和卢家燕说:“这船上艄公,又搭了两个妇人在舱后,不知是那里人,也要往山东去。”卢家燕也不言语。
  这船由清江浦闸口到了安东县,水又宽,风又大,扯不得纤。到夜里,大雨如倾盆一般,上边芦席湿透了,下边船板透水,把垫船的草都湿了。到了三更,点起灯来,妇女忙成一块,只管往外舀水。这云娘后舱高叫:“细珠起来,看看包袱,休要漏湿了。”卢家燕半夜闻声叫细珠,声音好熟,早已把舱后的芦席揭起,方才见面,忙叫:“大姐姐,你怎么来到这里?”云娘唬了一惊,细问方才认得是卢三姐,不觉抱头大哭。 
  正是: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世乱年荒逐乱蓬,佳人流落思无穷。
  繁华过眼容全改,儿女牵肠恨不同。
  海畔难期千里外,天涯重聚雨声中。
  谁言岐路愁归处,犹有孤云伴塞鸿。
  卢家燕和云娘哭罢多时,才问怎么没有慧哥。云娘听说,放声大哭,才把“金兵进城,母子拆散,上东京找了二年不见,高秋岳家送我回临清,不料官船又不走临清,由黄河进了淮安,因此要趁船回山东去。姊妹们得遇着一处,这也是天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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